陆既明立刻拔了高音:“屁!过去三年你跟我一起少坐车了?哪次你吐了?”

宁檬面无表情的一怼:“我都咽回去了。”

陆既明:“……………………”

陆既明转身回家去了,直到出发前再也没惜的搭理“原来她这么恶心”的宁檬。

陆既明赶到企业的时候,企业董事长亲自迎接。说了一麻袋那么多“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蓬荜生辉”的肺腑之言后,董事长把陆既明曾宇航捎带着还有宁檬领去了酒楼吃午饭。

饭间董事长接到了石英的电话,石英说她下午也会到, 会和陆总一起访谈完董事长再走。

董事长放下电话直叨咕自己这回真是得到了无上荣光,居然是两家投资公司的大老板本人亲自坐镇来做尽职调查,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宁檬也惊得差点把筷子扔了。

一个非上市节能企业,居然动用了一个保代一个投资集团的老板亲自做尽调,这也真是挺出奇的了。

转念宁檬就明白了石英为什么要来。因为陆既明在这,她不过来待一下,怕是会下了陆既明的面子。

因为这个神经病老板,这企业还真是烧了高香的光荣,两个业内大咖来给它拉开融资上市的序幕。

蹭了一顿午饭后,曾宇航去了他家在当地开的公司视察。

他走后不久,石英到了。她拉着陆既明到企业董事长办公室和董事长相谈甚欢了一下午。

本来说是通过对董事长的访谈初步了解一下企业的基本情况的,但最后他们其实聊了一下午的玉石翡翠珠宝手串文玩核桃。

宁檬本来拿了个本子要做访谈记录的,结果一下午过去,本子上就写了时间地点访谈对象这么一排字。

她算是见识到了,有钱人遇到有钱人,话题真的永远不会空。衣服上的一粒扣子材质都能聊上八小时。

晚上董事长又亲自招待了陆既明石英吃晚饭,曾宇航又被陆既明叫来蹭了顿饭。宁檬算是一桌大咖的不起眼小坐陪。

吃完饭石英连夜回了北京,董事长吩咐人事秘书给陆既明和宁檬安排住处。董事长临走前还很懂事地还叮嘱了一下人事秘书:“把陆总这位朋友也务必一起招待好!”

人事秘书很好地领会到了董事长所传达的精神,也很精确地掌握了人物等级关系,并对不同的人物等级关系给予了不同的住宿安排。

人事秘书为陆既明和曾宇航定的是家四星级酒店,给宁檬定的……就是一家快捷酒店。

她公布完这个根据阶级地位不同而住宿条件不同的结果后,宁檬很平静,陆既明却倏地皱起了眉。

他想炸,被曾宇航及时按住了。

曾宇航小声而快地对他说:“你要干嘛?为别的公司基层女员工出头?你俩啥关系?你让宁檬还怎么在企业尽调?”

陆既明把已经炸到嗓子眼的毛生吞了回去。

人事秘书很热情地对宁檬说:“宁经理,这是全市最高端的快捷酒店,您就放心住吧,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去找他们老板谈!”

宁檬不失礼貌而得体地回笑:“谢谢,有心。”

和陆既明的皱眉不悦不同,宁檬没有质疑这样的安排。级别决定待遇,挺正常的。等有一天她从宁经理变成了宁总,她的住宿待遇自然而然也会带上四颗星五颗星。

四星级酒店和快捷酒店隔了两条街,把分属不同阶级的两伙人安顿好,人事秘书留下甜美的“明天见”就撤了。

陆既明在四星酒店的房间里来回踱了一圈,之前那口要炸却被他生吞下去的毛一下就反刍了,从嗓子眼呼噜呼噜地冒了出来:“这企业也太特么奇葩了,给我这个金主爸爸就住四星?只有四星!!你能相信吗?!”扭头看了看曾宇航,他调转矛头开始喷曾,“你说他们是怎么出的订房标准?你一个混饭的居然也给你定了四星,给宁檬那种真来干活的倒安排个快捷酒店,真特么的服了!你说这企业这么奇葩还能投吗?!”

曾宇航强烈感觉自己躺了无辜一枪:“滚犊子,说得好像因为我住四星才委屈了你前任四眼儿小秘书住快捷似的!曾大少我难道不是走到哪也都该和你一样住五星的吗?”

说着说着他忽然也来了气:“不对啊!是你硬拉着我过来陪你的,现在我受你连累只住个四星你特么还嫌我住得好?!明明我说你丫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觉得你不管怎么伤害我我都不会离开你?你做梦!我告诉你我今天还就不受这份委屈了!你要不给我换五星住咱俩现在就分手,我立刻开车回北京!”

陆既明:“…………”要不是六岁那年他验过曾宇航的小叽叽是真货,他简直要怀疑现在面前这位叉腰跺脚诉说委屈的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家伙。

陆既明被曾宇航反喷成功了,他拖着他骚气兮兮的LV皮箱骚气兮兮地带着曾宇航开车投向了五星酒店。

陆既明在五星酒店定了三个房间。

曾宇航故意损他:“你不识数?我们就俩人,你定三间房?有钱,豆浆喝一杯倒一杯?房间住一间空一间?”

陆既明喷他:“滚!我特么是要把宁檬整过来!”

曾宇航哦了一声,尾音拖得像老太太裹脚布那么长,欠揍得要死。

陆既明懒得理他,掏手机直接拨号。电话一通他立刻像个施恩的主子一样,对宁檬说:“我给你说个地址,你赶紧拎着你那点破行李打车过来。”

陆既明把五星酒店的地址告诉了宁檬。

宁檬问他:“这是企业的安排?”

陆既明不耐烦:“这是既明资本的安排!”

宁檬于是表达了拒绝搬到五星酒店的个人想法,因为:“可我又不是既明资本的人了。”

陆既明开始运气:“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既明资本给你买单你还矫情什么呢?有人主动花钱让你享受格调,赶紧过来得了!瞎矫情什么呢!赶紧的!”

他这番话从讲第一句开始,曾宇航就受不了地开始翻白眼敲额头叹气摊手。

他想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陆既明这样的人,能把一件明明是好心的事办得如此之遭人恨。

果然电话那边的宁檬不乐意了,像被攻击了的小兽一样竖起了浑身的毛,开始反击:“陆总,陆老板,本来我是下级,你是上级,我没资格对你指指点点说点什么。可是现在是私人时间,那我也就以私人关系有什么说什么了吧。您呢,可能觉得您比我厉害得多,四星换五星眼都不用眨,所以能这么盛气凌人的施恩施典的一副样子对我。但其实你真的比我厉害吗?你连四星酒店都住不了,非得住五星的,我可是连快捷酒店都能住哦。晚安吧,豌豆王子!”

陆既明被怼得目瞪口呆,连手机被挂断都没来得及给出反应。等他回神,他看到曾宇航已经在一旁笑得直打滚。

“该!被怼了吧?豌豆王子!哈哈哈哈哈这姑娘好,给劲儿,我喜欢!”

陆既明三把两把很粗鲁地把曾宇航推出了房间:“滚滚滚!一边去!她算老几你喜欢?你敢!”

宁檬挂了电话,和尤琪继续刚被陆既明打断掉的视频连线。

尤琪问她:“谁大半夜骚扰你啊?”

宁檬一翻白眼:“一个吃铝长大的大傻子,老年痴呆有点提前。”

尤琪问宁檬多久能回来,宁檬说,快则一星期,慢则一个多星期。

“你家里很静啊?老何呢?”宁檬透过视频中尤琪的身影向她身后的空旷空间望,但没看到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尤琪笑:“可别找了,再把脖子抻着,老何不在家,出去和新同事应酬去了!”

宁檬咦了一声:“他去哪家公司了啊?”

尤琪一脸骄傲:“一家保险机构,做北京部的负责人哦!”

宁檬啧啧两声,告诉尤琪记得何岳峦回家之后看看他脖领子上有没有口红印什么的,这世道优秀男人太少到处乱扑的小妖精太多。

尤琪哈哈笑:“我们家老何才不是那样的人!”然后问宁檬,“尽调辛苦吗?”

宁檬小叹一口气:“尽调工作还没正式拉开帷幕呢,今天下午听着那几个大佬以访谈开会名义聊了一下午的金银珠宝手串和表。”

尤琪一拍脑门:“啊!说到表,我也看到苏学长戴的那块百达翡丽了!哇塞,他真的好像变了一个人,锋芒好凌厉,和人讲话都不笑的!”

宁檬:???

他们看到的是同一个苏学长吗?怎么她见到的苏学长一直笑眯眯的。

“你在哪里看到他的啊?”宁檬问。

“我去富力城上面的港丽吃饭,恰好他也约了人在那里。我认出他,就过去和他打招呼。但他从头到尾都不笑的,严肃得一哔,”尤琪吞了口唾沫,继续,“后来我提到你,他一下想起了我,这才给赏了个笑脸说我又变好看了都没认出来。”

宁檬看着尤琪的吃瘪样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大美女也有吃不开的时候,这个看脸的世界可能还有点救。

第二天白天,曾宇航先开车把陆既明送到节能企业,然后他又去了自己家的公司视察。

宁檬到得比陆既明早,人事秘书已经把她安排到一个不常用的会议室做尽调。

陆既明一到企业就被人事秘书迎圣驾亲临那样迎进了一间豪华办公室。

人事秘书说:“怠慢了,陆总,本来董事长说把他那间办公室先腾出来给您看资料用的,但最近订单有点多,都等着他签字批示呢,所以他那屋一时实在腾不出来!不过这间也不差的,这间通常都是我们迎接市里各局领导检查工作给备的办公室!”

陆既明从心里反感人事秘书一听就假的虚伪社交手段。市里领导来了都用这屋,他就不信董事长说过要把自己那屋让出来给他用,他比市里领导们还重要了?扯什么花样犊子。

他不耐烦地打断人事秘书的各种示好和讨好,问:“宁檬呢?”

人事秘书说:“宁经理在后备会议室。”

陆既明:“带我去看看。”

人事秘书:“……”

犹豫过后,抵不住陆既明近乎凛冽的眼神,她把陆既明带去了那间由于长久不用墙角都有些发了霉的会议室。

陆既明一踏进门口就皱起了眉。他回头瞪了人事秘书一眼,人事秘书被他瞪得浑身一哆嗦,却不能领会这满满的不乐意劲儿是为了什么。

干活的人和指挥干活的人待遇不一样,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陆既明走到宁檬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往椅背上一靠,侧身仰头对站在身后的人事秘书说:“行了,你先去忙吧,后续还需要什么资料我再告诉你。”

人事秘书有点奇怪地嗫嚅:“陆总您……是要在这里办公??”

陆既明用鼻子挤出一声“嗯”,就不再理她。人事秘书一脸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劝陆既明回去富丽堂皇的办公室还是自己这就走人。

最后是陆既明不耐烦地帮她做了选择:“别跟这站着了,我们要开始看材料了,你也忙你的去吧。”

人事秘书懵懵怔怔一副不怎么安心的样子走了。

出去后她直奔董事长那里汇报了金主爸爸陆大总裁的反常状态,请示眼下该怎么办。

董事长大骂他这个大力栽培的人事秘书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那就把那个经理一起安排到那间办公室去办公吧,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人事秘书立刻回头去后备会议室向陆既明和宁檬说这事。结果她到门口时无意间耳闻目睹了这样一幕。

宁檬:“你受得了这屋的味儿吗?受不了别硬撑着,去办公室吧。”

陆既明:“我就是要让你看看,你能待的地方我也能待,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门口的人事秘书有点感动。这是多么平易近人深入基层的金主老板啊。

被感动了的人事秘书敲了敲大敞的门,请示:“陆总,要不您和宁经理都到办公室去看资料吧?”

陆既明拧着上半身回头看了她一眼,直接回绝:“不用,我们俩就跟这看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们叫你,没事不用再过来了。”

人事秘书在对勇于踏入泥巴里开出金花花来的金主爸爸的感动中,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宁檬和靠在椅子上斜眼瞪着前任秘书的社会人明哥。

宁檬推推眼镜:“陆总,没受什么刺激吧?这儿可一摸一手指头灰!”宁檬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划过桌面示范了一下,果然指肚变灰了。

陆既明胳膊往椅背上一搭,强撑着做出一副淡定自在的样子:“老子在北京吃的霾还少么?还怕这点灰?!哎你看什么呢,你怎么先看起商标专利来了,来我告诉你你这么没头没脑的看可不对,你得先看企业历史沿革再看……”

听着陆既明嫌弃吧啦地教着自己怎么做尽调,宁檬忽然有点走神。

这个一直嫌弃她、质疑她做项目能力的前任老板,此刻正在很平等地、没有居高临下地,亲自教着她怎么做项目尽调。

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离开北京后的异地空间仿佛能剥除人的身份,让一个平时和她有着十万八千个台阶距离的大老板,现在好像和她待在同一地平面上。他和她似乎从未如此平等和亲近过。

这感觉可真是有点奇妙。

第33章 下饭的招儿

宁檬现场尽调经验太少, 没人指导的话,她还真拿捏不太好尽调的程度和步骤。尽管看了很多书,但理论终究是理论, 理论作为理论时条缕清晰, 但理论拿到实践中时就变得手忙脚乱。她手头有尽调清单, 清单上需要什么也都显示得很清楚,但真摸到一堆一堆材料的时候她仍会忍不住思绪作乱。

好在这回来了陆既明。他凑在宁檬旁边, 教她,告诉她,尽调就按照清单上的顺序依次进行好了,这样比较不会乱。等这些工作做多了都烂熟在胸里了, 那时再尽管随便看,那会不管倒着看插着看怎么看都是大写的“心里有数”四个字。

但现在他告诉宁檬, 还是按照清单顺序,先从历史沿革开始整理,看看公司每次工商登记变更的情况,看看每次变更背后股份变动的情况, 分析一下为什么变动, 从变动中能否分析出背后的一些事情。比如代持, 比如原股东之间是否因为撕逼拆伙,比如以非实物出资的股权作价是否公允出资是否有瑕疵……

然后一边看资料,一边在电脑上形成记录。有问题的地方要标注出来,针对问题能想到解决办法的给出建议,想不到解决办法的留白, 等待和律师会计师开会时一起讨论解决方案。

这样按部就班,所有资料查阅完,一份初步的尽调报告也就完成了。

陆既明斜靠在椅子上,一手伸长搭在旁边椅背上,一手搭在会议桌上,时不时敲一敲,他这样子怎么看都像个穿着西装的大痞子。

他就用这副不耐烦的痞子样,其实很有耐烦地教着宁檬。

每教完一项还不忘坚持嘴损一下:“你这都不会,还做什么项目啊,干脆别做了赶紧回来继续给我当秘书!”说到最后还不忘神经病地唱一句:“我司大门常打开,欢迎你回来~”

宁檬听着这尿叽叽的催人血下的歌声,几次都动了杀心。

一上午,陆既明就这么陪着宁檬一起看材料。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宁檬觉得很新奇,又隐隐觉得有点惶惑。

过惯了被人一棒子打死的日子,棒子冷丁不落下来了,反而让人在死里逃生之余又有点惶惑的怕,怕棒子不落下来背后的那一片未知。

宁檬很想知道一直瞧不起她做项目的陆既明,这会怎么又肯手把手教导她了呢。

她实在捺不住这股疑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死于不明不白,于是找了个机会很巧妙地逗了个话。

她知道直接去问,依着陆既明那副拐拐肠子他一定不肯直接说。于是她选择了一条迂回路线。

宁檬:“您这又说我不适合做项目又教我怎么做尽调的,不矛盾么?我都仿佛听到谁的打脸声了。”

陆既明一拍桌,一脸表演成分高于实际的急眼表情:“你还知好歹吗?我这样难道不是为了让你在你暂时领导那少丢点人少挨点说少让她觉得我带出来的人怎么这么差?”

唔,是这样啊。

宁檬心里那点惶惑散了。

紧跟着填坑补位的情绪是,无语。

“暂时的领导”……他的抢回秘书梦居然还在做。

他心中还真是有股劲,较不赢就不肯泯灭。

一上午很快过去,到了午饭时间。

企业的人事秘书过来颤颤巍巍地敲了敲那扇敞着关不上的门,很怕使大了劲会震下门顶灰来,谦恭地开口:“陆总,董事长临时被市里领导叫去了,不能陪您一起吃午饭了,让我跟您说声万分抱歉!还有就是,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陆既明:“一般都是吃什么?”

人事秘书看看宁檬,谨慎地说:“……食堂。”

陆既明皱眉。

人事秘书赶紧说:“一般项目人员来了吃食堂,但您不用,董事长嘱咐我带您出去外边吃,务必吃好!”

陆既明简直快被这个蠢透了的人事秘书气死了。带他出去吃饭捎带着也把宁檬带出去,也就是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的事,难道多的宁檬这张嘴还能吃破产这个公司吗?

一共就两个人,还要把阶级分化得如此明显,他很服气这个企业。节能节得连价值观都变得狭窄了。

他不想搭理人事秘书,转回头问宁檬:“你中午想吃什么?”

宁檬推推眼镜,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那就吃食堂好了,快点吃完也能快点回来看资料。”

陆既明最后选择跟宁檬一起吃企业食堂。

但他刚进食堂就后悔了,随后从拿托盘到盛饭菜到找地方打算坐下前,他一路越来越后悔。

把托盘端到空位后,他怎么都不肯坐。

他人高马大地杵在那,长得好身材棒穿得也板正,很必然地吸引了前来吃饭的所有女员工的燥热视线。

宁檬是真的佩服陆既明,对别人的打量能如此视而不见。他的这份“你们爱看就看,关老子屁事”的劲儿很有几分放荡也很有几分瞎浪。这得是个多自信自恋的人啊。

她就做不到。别人看她她就想问句你瞅啥。然后她也会跟着低头瞅瞅自己,从上到下的审视,是不是扣子掉了,是不是拉链没拉,是不是裙子穿拧了本该在中间的拉锁跑到左边或右边去了。

她有时真想从陆既明那打劫点自信。

宁檬知道陆既明为什么不肯坐。在他身边那三年让她清楚知道这位前老板有多矫情能作。

他是打从心眼里觉得椅子上不配个真皮套,坐下去那就是在污损以及侮辱他高贵的腚。

宁檬二话没说,像从前老妈子秘书那样,轻车熟路地掏出面巾纸,一连抽了四张,起身到对面,上下左右地把纸铺在塑料座位上,然后坐回去,对陆既明说:“好了,您可赶紧坐下吧。”

她的动作纯熟而一气呵成,让陆既明无限怀念从前有个万能秘书的美好时光。

他带着怀念和一点由怀念衍生出来的幽怨,一屁股坐在四张面巾纸铺开的座位上,开始从杵在地上发愣,变成坐下以后愤怒地瞪着餐盘发愣。

陆既明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这是人吃的饭菜?这能吃?这是猪食吧!”

宁檬很想抽他。猪得罪你了?猪很可爱好吗。

她觉得她要是不做点什么,陆既明能把那盘饭菜瞪馊了然后把自己活活饿死。

于是她噗的一声笑了。

笑声果然吸引陆既明抬头:“你笑什么呢?”他音调很不好地问,那是一个起高音开喷前的节奏。

宁檬一点不怵他“我可就要生气开喷了”的模样,说:“没什么,就是看你一副不动筷子还等着点什么的样子,想起一个笑话。”

陆既明挤着眉毛没好气地问:“什么笑话?”

宁檬讲给他听。

“有那么爷俩,都是酒鬼。有一天醉醺醺的爹带着同样醉醺醺的儿子去买酒,两个人一起担着一桶酒回家。路上爹不小心绊了一下,卡倒了,酒桶里的酒洒了一地。摔倒在地的爹反应特快,也不起来了,就势趴在地上就开始嘬淌了一地的酒。儿子有点傻反应慢,站那不动,就一直看着。爹很生气,百忙中抽出嘴吼他儿子:你个傻货跟那傻等什么呢还不过来趴着一起嘬?怎么的,还等着你妈来给你炒俩菜下酒啊?”

宁檬一讲完陆既明就哈哈笑出了驴叫声。

笑完他抄起筷子隔空点着宁檬:“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占我便宜,说瞪眼等的是儿子傻货!”

宁檬小翻一个白眼。他倒也不傻,还听出来了。她拿起筷子吃饭,吃得喷香喷香的。

陆既明缩回用来隔空对人指指点点的道具筷子,没放回餐盘,下意识地握在手里,下意识地做和宁檬一样的事开始吃他说的猪食,然后嚼着菜抬头问:“还有吗?”

宁檬受到他驴叫一样的笑声的启发,又想起一个笑话,于是又给陆既明讲了。

“有个人,非常爱唱歌,也认为自己唱歌非常好听。因为他只要一唱歌,他邻居就会哭,他觉得是自己的歌声打动了邻居。有天他唱完邻居又哭了,哭得特伤心,他忍不住有点得意,就过去聊骚,问是不是我唱得太感人了不然咋给你哭成这样?邻居一边抹眼泪一边伤心地告诉他:大哥是这样的,我原来养了一头大叫驴,我和它感情贼好,后来它自己走丢了。现在你一唱歌我就想起我那头大叫驴,你俩声简直太像了!”

陆既明又哈哈哈地笑出了驴叫声,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笑声吸引了多少围观眼神,更没发现自己笑着笑着已经被宁檬吃饭的动作带得噎进去半盘子的饭菜了。

他嚼饭嚼得很愉悦,问宁檬:“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会讲笑话呢?”

宁檬半低着头,伸出食指推推鼻梁上眼镜正中,那动作和微博上的表情“真相没那么简单”一模一样。

她推着眼镜,说:“我的事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陆既明愣了下,再一低头,变得更愣了:餐盘子居然已经光了。

他在他笑出的驴叫声里,跟随着宁檬的动作居然不知不觉把整盘饭菜都打扫干净了……

陆既明放下筷子,问宁檬要了张面巾纸,很装逼地像在用高级绸缎帕子似的,印了印吃油了的嘴角,然后说:“嗯,想不到你的笑话还挺下饭,让我连这么糟糠的东西都吃进去了。”

宁檬又半低着头推推眼镜。

——呵呵,我下饭的本事多了,还不信治不了你不吃食堂的臭毛病了。

晚上结束一天的尽调,从节能企业走出来后宁檬和陆既明分道扬镳。她回了快捷宾馆,曾宇航开车把陆既明接回了五星酒店。

陆既明觉得白天过得很快很充实,可是晚上却变得让他无聊得想打人。

他问曾宇航白天都干嘛了,在当地采风了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曾宇航眼睛一亮,眼珠子里都快冒出心形泡泡了:“我真打听到一个好玩的地方!”

陆既明赶紧问:“哪?”

曾宇航挤眉弄眼,简直像有个流氓要从他身体躯壳里跳出来:“洗澡堂子!能泡澡!有人给搓!还能奶浴!!最重要是奶浴完还有二人转看!可荤了!”

陆既明一口水喷出来:“艹!”

曾宇航看他的反应,有点失望:“以为你会惊喜以及意外呢,切。”

陆既明擦干净被自己喷湿的嘴巴子,用脚踹旁边沙发上摊着的曾宇航:“起来!”

葛大爷瘫的曾宇航被踹得很叽歪:“干嘛?!”

陆既明:“还跟这躺尸?不蹉跎光阴吗?赶紧起来!搓澡听二人转去!”

曾宇航:“………………”你特码刚才明明很嫌弃的样子啊!

搓完一个香喷喷的澡回到酒店,时间依然还早,八点还不到。陆既明还是觉得抓心挠肝地无聊。

于是曾宇航陪他到楼下的夜总会去喝酒唱歌。唱了十几分钟,陆既明就觉得够了。一点乐趣都没有,还是觉得无聊得要死。

他拖着曾宇航回了房间,在房间床上沙发上甚至地上无聊得直打滚。

他怎么都觉得无聊。

曾宇航受不了了,对着在沙发上摊成葛大爷的陆既明翻着白眼说:“瞧瞧你这无聊样,快愁死我了,要不咱回北京得了!”

陆既明挺起上半身,用力说不:“我不!我白天不无聊,一点都不!宁檬好玩着呢!我就晚上无聊!”

他突然腾地从沙发前站起来:“要不我把她叫过来咱仨斗地主吧!”

曾宇航差点从老板椅上摔下来:“艹!明明你丫就是个吃饱了撑的大傻逼!”

陆既明真给宁檬打了电话,很笔直地一点弯都没打地告诉宁檬让她赶紧搬过来一起斗地主大家好度过这无聊的漫漫长夜。

宁檬回给他的答案就一个字儿:不。

放下手机陆既明就急眼了,开始摔摔打打地把东西往行李箱里扔。

扔差不多了,他扭头对曾宇航愤怒地一吼:“走!”

曾宇航瞬间一脸开心:“回北京吗?”终于要解放了!

陆既明拉出行李箱拉杆,咬牙切齿:“走!去快捷酒店!”

曾宇航:“………………”

他真的忍不住要骂人了!!

“艹!陆既明你丫就是有病!”

第34章 当我死了吗

曾宇航嘴不住声不歇地嚷了一路自己怎么这么命苦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被陆既明开着路虎轰着油拉到了宁檬下榻的快捷酒店。

把车子熄了火,陆既明转头对曾宇航开喷:“闭嘴!再逼逼没完你回北京吧,看我告不告诉你爸你已经回去了, 看他折不折腾你去和他战友闺女处对象!”

曾宇航吵吵没完的气焰立马熄了, 换成委屈不甘地嘟囔:“都是天涯沦落人, 你也被你爹逼着相亲,你特么还害我, 你也不怕老天爷罚你一辈子冰清玉洁处男身!”

陆既明一脚把曾宇航踹下了车。

“再咒我不能失身我直接爆你菊花!”

曾宇航被这大牲口吓得直到走进快捷酒店都一路若有似无地两手朝后做着护住自己美臀的动作。

陆既明问快捷酒店前台,这里最贵的套间什么样。前台骄傲地回答说:“那可豪华了!里面给配个麻将桌还有扑克牌呢!”

陆既明当即拍板:“就要这样的,两间!”

等领了门卡进了房间,陆既明有点脑袋疼。

床单上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儿, 地上不是地毯,是看上去永远擦不干净的劣质地板, 每走一步都好像有块口香糖在粘着鞋底。

办公桌,皮椅子?不存在的,只有墙边架起的一排木板以及在木板前配了两把折叠椅。

在屋子最角落,倒是真的有个麻将桌。

但那麻将桌的“豪华”程度有点催人泪下, 陆既明呆呆地看了它半晌, 心情越来越沉重。他发现他想错了它, 它根本不是自动的。

陆既明有点后悔了。

他站在屋子正中央,扭头问曾宇航:“你觉得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

曾宇航斩钉截铁:“当然不是!但正好你不是人,你就一大牲口!”

陆既明来气了,为了让曾宇航也不好过,他当即拍板决定就住这了。

曾宇航一脸苦叽叽地回了隔壁自己房间放东西。

放了东西本来他以为可以玩会手机就睡觉的, 万万没想到隔壁折腾了一晚上的大牲口还不打算放过他。

陆既明直接冲进他的房间下命令:“把你屋这长城砌好等着,我叫宁檬去。”

曾宇航:“凭啥在我屋?”

陆既明:“因为我不喜欢在我屋。”

曾宇航:“……”他心里有句妈卖批已经讲了。

他坐到麻将桌前不情不愿地开始码牌,边码边嫌弃表态:“干嘛还跑一趟啊,你打电话叫她过来不就得了,蠢,不嫌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