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伊罕立即去捡,福贵人却一脚踩在珊瑚珠上:“捡它们做什么?我这里还缺这些珠子不成?眼下要紧的,是想想怎么去抢皇上的心!”

毛伊罕停了手,站起身,冷冷说道:“奴才知道。”

“好你个纳兰明惠,我是谁?博尔济吉特乌兰,就算皇后也要看我脸色,就凭你,也配抢我的皇宠?好,你好得狠!如今可是你自己冒出来的,往后,你可千万别怪我!”福贵人恨极了,伸手从宴桌上拿起一朵菊花,在手里揉成一团硬生生塞进自己口中,一边嚼一边恨恨说道。

第九十六章 冬至冰嬉红梅泻

康熙六年冬至。

康熙帝携后妃登上北海庆宵楼,检阅八旗子弟冰上演武,以纪念满族入关之前的旧俗。

八旗子弟们在冰上演练着摔跤、武术,在快速滑行中变换各式动作,表演着令人瞠目的绝技,帝后妃嫔于高楼之上,不禁连连称赞。

康熙微一侧首,目光扫过皇后赫舍里芸芳,又看到仁妃佟佳锦珍,还有紧挨着仁妃的贵人纳兰明惠,甚至是人群最后面略显局促不安的常在秋荣,众妃嫔中偏少了原本最爱热闹的福贵人,康熙不免有些纳闷。

仁妃锦珍最是体贴上意,见皇上目光一扫,立即明白圣意,便说道:“皇上是在找福贵人吧?今儿一早福贵人便准备好了,这会儿,正是要给皇上一个惊喜呢!”

“哦?”康熙稍感意外,顺着锦珍手指的方向朝冰面望去。只见福贵人乌兰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轻便旗装,换好了冰鞋,正在场边跃跃欲试。

皇后见了,微微蹙眉,不无担心地说:“你既知道她有此一举,何不拉着她。这冰面滑行可不是闹着玩的,往常也不见她练过,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仁妃憨然一笑:“皇后娘娘又不是不知道福贵人的性子,锦珍并非没有劝阻,而是怎么也劝不住的。”

“罢了。”康熙兴致正高,打断她们道,“咱们就且看看,这乌兰怎么逞能,若是论马上骑术,朕信她出色,但这冰上的功夫,料她勉强。估且看个热闹吧!”

“是。”众人不再开口,只把目光齐刷刷地对上冰面。

而福贵人偏有趣得很,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蹒跚着上了冰面,战战兢兢地试着滑了两下。小太监刚一松开手,她没滑出几步呢,便突然跌了出去,惹得众人又是惊又是笑。瞧得正是热闹的时候。突然,福贵人似是懊恼起来,一把推开上前要来搀扶她的小太监,双脚点冰轻跃,便飞一样地滑了出去。

接着,在众人的惊愕中,她如同冰上飞燕一般翩翩起舞。嫦娥拜月、雄鹰展翅、杨妃醉卧、金鸡胡旋这一系列美轮美奂的冰上绝活儿连翻展示,让人看得目瞪口呆又禁不住拍案叫绝。

冰场中心,原本列队展示的八旗士兵都停了下来,自动退到场边。他们一面看,一面用力地呐喊叫好。一时间,整个冰场几乎沸腾起来。

“想不到福贵人还有这样的好本事。”皇后赞道,“今日,倒让臣妾开了眼。”

“是啊,看得人眼花缭乱!”仁妃拍着手,面上含着溶溶的笑意。

“福贵人自小长在草原,想不到不仅马术了得,这冰上的功夫也甚是出众。”就连一向在人前少言的贵人明惠也不禁赞道。

庆宵楼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一团火红吸引着。然而,福贵人似乎并不满足只是这样的花架子,她在滑过列队而站的八旗兵士身旁时,竟然夺过一个兵丁的弓箭和箭筒。

“福贵人,要做什么?”胆小的荣常在竟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也向后退了几步,康熙不由笑了。秋荣如今虽已诞育了大阿哥,并且也成了有品级的庶妃,但仍然是处处服小,很是自卑,跟皇后等人站在一起,穿着打扮更显简陋,但看在帝王眼中,这模样却是越发惹人怜爱。

康熙不由走了过去,握着荣常在的手轻轻安慰:“不怕,有朕在呢。”

就这一句,就足以让旁人艳羡不已。

而荣常在,更是忍不住心头泛酸,眼泪险些流了出来。酸涩之中涌起一丝甜蜜,皇上,终究还是惦着她的。

台上一瞬,台下已然变了风景。

福贵人在滑行中搭弓射箭,箭箭直入靶心,又引来全场喝彩。

“走,咱们也下去看看。”福贵人的展示,让庆宵楼上的皇上起了兴致。下了庆宵楼进入冰场,皇上与诸位年轻的亲王、郡王也换上了冰靴,准备一试身手。

福贵人则兴冲冲地滑了过来,似是收不住脚一般直接跌入了皇上的怀里。

皇上皱着眉头佯装被撞伤了胸口,福贵人则朝着皇上做了个撒娇的鬼脸:“皇上,乌兰今儿滑得好不好?”

康熙看着福贵人,也不答话,只是绷了脸,刻意逗她:“你打小长在科尔沁,何时学的这个本事?”

福贵人一脸骄傲:“咱们科尔沁,不仅有草原,还有数不清的海子,到了冬日结成了冰,玩这个还不是方便得很。皇上莫要小看人,难不成以为蒙古儿女都是只会骑马放牧的蛮人?皇上莫忘了,咱们博尔济吉特氏身上流着的可是成吉思汗的黄金血液呢!”

康熙看她一脸骄傲,神情极为认真地辩驳,心下便觉得福贵人的直爽很是可爱有趣,但余光瞥过皇后,似乎看到赫舍里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于是便收了笑容,闷哼一声:“你这身大红色的衣裳倒是惹眼得很,只是,越了规矩。”

此话一出,不仅皇后,就是仁妃、贤贵人、荣常在也都是暗暗一惊,其实刚才当福贵人穿着红色的旗装一出场时,大家心里便都想到了,就算这乌兰的身份再怎么尊贵,说到底也只是个贵人,这大红色,按理是不能穿的。

可是既然皇后都没怪罪,旁人自不敢提,谁愿意去捅那个马蜂窝呢。

谁承想,这会儿皇上自己冷不丁提了出来,正像是兜头便给福贵人浇了一桶凉水,众人都各怀心思地看着福贵人,看她的脸往哪儿搁,兴许会大闹一场吧。

不料,福贵人似乎毫不在乎,只笑嘻嘻地说:“这可没办法了,这衣裳还是入宫前我额吉给我做的呢。现在看来还是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好,想穿什么穿什么,这入了宫跟了皇上,倒还不如从前了呢。也亏得咱们皇后娘娘大度,若都像皇上一样,乌兰真恨不得长上翅膀,飞回科尔沁去才快活。”

这一番话,配着她无比率真的神情,当真一副小女儿的娇憨,还真让人狠不下心来责怪她。

康熙轻哼一声,眼中却是透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皇后赫舍里见状便开口说道:“这冰上一片纯白,冰面上又都是各旗兵士,着装若非是大红色,福贵人那样好的冰术,咱们也未见得能看真切。”

皇后果然聪慧贤德,如此一说,给大家都找了台阶。

康熙看了一眼福贵人:“那也不能轻饶了你,就罚你去煮一锅香喷喷的嫩羊排,一会儿等冰嬉结束,咱们大伙儿都到你宫里用膳去。”

“原来皇上要罚乌兰是假,实际是惦着咱们长春宫里的嫩羊呢!”福贵人讨巧地笑了起来,众人也跟着附和。

在任何人看起来,这似乎都是无比和谐的一幕。

只是越到这个时候,在少年天子心中,就不能不记挂起那一抹淡淡的俪影。钮祜禄东珠,此时此刻,在冷寂破败的咸安宫中,你又何以自处?

正是因为身边少了她,这样和谐的一幕才够不上和美。

皇上在心中暗自感慨,叹了口气,便用力朝冰场中心滑去。而一众女眷们也开始各自上了冰车,找着乐子玩耍起来。

不料就在皇上在冰场中心,带着亲王贝勒们与八旗子弟争标之时,变故在突然间便发生了。

远远地,众人听到有女子尖锐的惊叫,接着便是触目惊心。

原来,由小太监们推着冰车载着宫中女眷们在冰面上疾驰而飞的时候,刹那间,不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其中一辆冰车突然打滑,横冲直撞失去控制,而冰车上一个天蓝色的身影便斜着飞了出去,足足摔出去好几丈远。

所有人,都吓呆了。

“贤贵人!是贤贵人!”听着宫女们的惊叫声,康熙突然意识到,纳兰明惠今儿穿的正是天蓝色的厚棉兔毛披风。

皇上不由眉头微皱,脚下用力,赶紧滑到出事地点。

明惠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人遗落在冰面上,一片天蓝衬着惨白的小脸,一双好看的杏眼早已闭紧,人已经昏了过去,只是在天蓝色的衣裳和纯白的冰面间,一点一点渗出的那骇人的颜色,竟然是血色…

“还愣着干吗,快传太医,快传太医。”皇上的声音透着焦急。

皇后赶紧吩咐身边的管事嬷嬷们张罗起来,一众宫女七手八脚将贤贵人抬走。仁妃领着吓得变了颜色的荣常在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照顾着。唯有福贵人,看着那弄脏了冰面的血色,只觉得无比的痛快。

“这时,你怎么不觉得这血色衬着冰面如同暗夜中的红梅,既惊艳又能温暖夜行者了呢?”一会儿,纳兰明惠醒来的时候,她会怎样?

福贵人觉得心里舒畅极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已经有了个把月的孕事,我筹谋了多时,就是要等这一刻,什么冬至冰嬉,什么冰上展才,看起来是自己要在皇上面前取宠,其实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诱你上场。

回想刚刚的一幕,看到明惠对冰面一脸的向往,福贵人好心劝她换上冰鞋试一试,可是她不敢。早知她不敢,便劝她上了专供女眷们在冰上游玩的冰车。那冰车是老早就准备好的,又在半道故意撞上石块,这样一来,想不出事都难。

再看那跟着摔伤配合着做了苦肉计的拉车小太监,福贵人笑了笑,吩咐毛伊罕:“让他把嘴封严了。”

毛伊罕应道:“主子放心。他有把柄在奴才手上。”

是了,这就是后宫生存之道,生生相克。任你是谁,任你有多厉害,我总有法子治了你。

第九十七章 疾风摧花花将谢

钟粹宫也在东六宫,是一处两进院落的宫殿。前院正殿五间,殿前有东西配殿各三间,院中极为宽敞,不仅垒了山石还摆放着各式盆栽,加上游廊环绕,环境也是极佳的。而后院也是五间正殿,另加东西配殿,只是规格比前院要略低一些。

如今这钟粹宫里没有主位娘娘,以纳兰明惠贵人的位分,只能住在前院的配殿里。此时,她已被人抬了回来,就安置在西配殿的寝室里。

外间小小的厅室内,皇上、皇后连同仁妃、荣常在、福贵人和几位太医都在,倒显得极为局促。虽然室内燃着香,但还是难掩从里间传出来的阵阵血腥之气。仅隔着一扇木隔,纳兰明惠痛苦的呻吟声一阵紧似一阵地传了出来,让人听了又是心惊。

康熙面色凝重,在后妃们看了越发惴惴不安。

“怎么样,贤贵人身体到底如何?怎么疼得这么厉害?”皇后问道。

太医院院判孙景上前回话:“回皇后娘娘,刚刚由外科医正段世臣给贤贵人看了诊,其手臂和额头上有擦伤,而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现在还不清楚。贵人主子的玉体,臣等多有不便,所以正由宫正司的医女在里面料理。不过…”

“不过什么?”福贵人瞪了孙景一眼,“你不知道皇上关切贤贵人的伤势吗,说话这样吞吞吐吐的,平白更让人着急!”

孙景突遭抢白,似是吓了一跳,立即说道:“回福贵人的话,微臣此时还不敢确定,贤贵人下红不止,像是月事来临,又像是滑胎之兆。”

“什么?”满屋子的人都惊了。

“孙景,你说清楚一些,什么滑胎?”康熙追问。

孙景越发忐忑:“贤贵人的身体一向并不是微臣料理,所以贤贵人的情况,微臣不知道。还得让妇科的梁医正看了,才能确定。”

“那还等什么,快去传了来。”皇上吩咐,顾问行立即差了李进朝去太医院传话。

看孙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福贵人心中暗笑,好个老滑头,你执掌太医院任院判这么些年,是滑胎还是月事来临,你会不知道?这老头子,面上看着胆小,心思倒是精明得很。不过才一开始,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

依当下的情形,若说纳兰明惠是月事来临,也就罢了。但是如果照实情说是滑胎,就是天大的事情。这贤贵人怀了龙种,却又因为没及时诊出来而轻易流掉了,看你们太医院谁来背这个黑锅?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眼下局面倒是正合福贵人的心思,因为她早已吩咐毛伊罕叮嘱过那梁太医,为了保全自己,他定不会照实说。

很快,太医院妇科医正梁之惠匆匆入内,正要行礼,康熙已然叫了免礼,让他直接入内去看贤贵人。

不多时,梁之惠出来,再次跪在御前:“回皇上,贤贵人额头和小臂的伤,外科段医正已经料理好了,身上也有多处擦伤,刚才医女也为贵人上了药。如今外伤只须静养,已然无碍。”

“这些,朕已经知道,你且说说贤贵人内里的伤势到底如何?”康熙问道。

“这个?”梁之惠悄悄扭头看了一眼孙景。孙景对其似有暗示,康熙不悦:“朕在这里,有什么直接回话即可,不必使心思、递眼色。”

此话一出,孙景也跪了下来。

见此情景,皇后与仁妃对视,都不知这情况到底如何。

梁之惠说道:“贤贵人原本月事不调,如今又在冰场受了寒气,所以下红不止。待臣拟了方子,配了暖宫的药,自是无碍。”

“原来如此。”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

康熙心中少安:“既如此,就让贤贵人好好歇息吧。今儿的事原是意外,这会儿大家也都累了,都各自回宫歇息吧!”

皇后又特意留下高嬷嬷:“这钟粹宫的宫人看着都年轻不经事,嬷嬷便留下,在此照看照看。”

“是!”高嬷嬷立即应了。

原本看贤贵人摔伤后的样子像是遭了天大的劫难,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大事,众人便都散了。

而跟在各宫主子身边,目睹这一切的宫人们则免不了私下议论,说这贤贵人的行为举止一点也配不上这个贤字,眼看福贵人冰上展才露了脸,当下便立即整来这样一出苦肉计,引得皇上关切,着实是心思不轨,争宠之心太过。

贤贵人听了这些传言越发气闷郁结,虽经过几日的调理,但身体越发不好,下红虽然止住了,不再那样厉害地出血,但淅淅沥沥的,仍然不干净。这人也越发没了精神,面色蜡黄灰暗的。

众人见了便又开始议论,说这贤贵人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如同一盏美人灯,风一吹就破了。

长春宫里的福贵人则是连着几日来钟粹宫探视,又送了大量滋补的珍品。宫中人便开始议论,福贵人到底是出自太皇太后、皇太后一族,这度量与人品真是没得说。

福贵人听到这些议论,自然开心,又命毛伊罕出去做做功夫。于是,不几日,宫中又传出新的议论,大家都说这眼瞅着就快到新正,这大年节里的,贤贵人可千万别死在宫里,那可是极不吉利的。

这些话传到钟粹宫,贤贵人下面的几个宫人听了自然气苦,可是又不敢在主子面前透露半句,只得忍下。

这一日,福贵人同仁妃、荣常在到坤宁宫请安,正看到高嬷嬷向皇后回报宫中近日的议论,皇后赫舍里听了,便有些左右为难。

高嬷嬷说:“这原是皇上亲政后第一个新年,本是极喜庆的,贤贵人若真是有个不好,当真是有些不吉利!”

仁妃一向菩萨心肠,面上十分不忍,接语道:“想那贤贵人也是皇上所珍爱的,若是迁出宫去养病,皇上怕是会心中不舍。”

荣常在自知在皇后、仁妃等人面前,没自己说话的份,自是不敢多言,只附和了一句:“仁妃娘娘说得是。”

“皇上最是心软,皇后娘娘就不能再感情用事了。这贤贵人若真是在正月里薨了,不吉利不说,说不定还会冲撞了皇上。再说,就是为了太皇太后的平安,也得避讳一二。”高嬷嬷又讲了些老理。

皇后听了,是越发拿不下主意,便瞅着福贵人:“平日里,妹妹最是有主见的,这事,你怎么看?”

福贵人笑了笑,颇有些为难:“若说,当日冰嬉,贤贵人受伤,乌兰也多少有些责任,没拦着她上了冰车,所以乌兰对她多少存着愧疚。便不好说了。”

“这也无妨,那日的事又不能赖你,况且乘冰车取乐的又不止她一人,仁妃和荣常在也滑了好一会子,不也没事吗?你就不必自责了,但说无妨。”皇后似乎打定主意,在这件事情上听福贵人的意见。

皇后心中所想的是,若令贤贵人迁出宫去养病,这贤贵人怕是再难好,就此丢了性命,说不定皇上会迁怒于自己;再者,在后宫中也会留下不容低位妃嫔的坏名声。这可不是她想要的。但是若任由贤贵人留在宫中,若真的在正月里死了,不光不吉利,真若冲撞了谁,更是自己这个皇后的错。罢了,就哄着福贵人表态,然后自己依她的意见行事,这样不管结果如何,料想太皇太后也不会责怪。

福贵人自知皇后的心思,此时也不再推托,只说道:“如今宫里人多口杂,底下人传来传去的话实在不好听,贤贵人一向心思细腻,听多了反而更累病体。若是迁出宫,寻一个清静所在,静养些日子,也必好得快些。”

皇后点了点头,心中暗赞福贵人机敏,这样的说辞很是得体,听起来倒像是很为贤贵人着想。

“如此,高嬷嬷就去安置吧。看看是南海、西海还是北海,总要找一处既清静又方便太医行走的地方才行。”

高嬷嬷应了:“还有一事,奴才不知道当不当讲。”

皇后淡淡一笑:“高嬷嬷是宫中老人,又曾侍候静太妃和太后,自是比旁人来得体面,有什么不当讲的。”

高嬷嬷悄悄看了一眼福贵人,福贵人便知道她要讲些什么,心中越发得意。

两人的眼色递得极为隐晦,皇后与仁妃等人没瞧见,却偏被站在皇后身侧的凤仪女官柳笙儿瞧见了,柳笙心中一动,便藏了心思,自此以后便刻意留心。

只听高嬷嬷说道:“如今贤贵人虽是迁出宫养病,但咱们心里都明白,这人若出去了,便怕难回了。正如刚刚仁妃娘娘所说的,皇上对贤贵人确实看得重些,所以咱们才要多为贤贵人做些事情。奴才想请皇后娘娘恩准,请萨满法师为贤贵人驱邪。”

皇后点了点头:“还是嬷嬷想得周到,那就请嬷嬷安排,立即请萨满法师入宫,若是就此能好了,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仍不得治,再迁出宫去。”

“是!”高嬷嬷应了。

料理完这桩事情,仁妃等人又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便各自退了下去。

第九十八章 贵人施计招招狠

也许是贤贵人流年不利,即便有萨满法师入宫为她祈福,也未见转好,反而自此之后,她的病势更重了些。于是,所有人越发认定,这贤贵人是熬不到新年了。皇后终于下令,让贤贵人迁出宫外,在南海行苑休养。

明日就要离宫,钟粹宫贤贵人殿中一片悲凄,三等宫女眉儿在殿外廊下,一边烧着炭火盆,一边低声哭泣。

殿内,纳兰明惠略睁开眼睛。已在床上连躺着好几日,如今醒来只觉得头昏沉沉,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抬头看着窗子,透着窗纸竟射不进来半点日光,外面阴霾的天色就像自己的身子。如此一来,越发心灰意冷。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锦被间,纳兰明惠心中恨极了,却又不知该去恨谁,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身子这般没用。只不过是在冰上摔了一跤,就这样灯尽油枯了?

她摇了摇头,从枕下摸出那枚喜鹊登梅赤金簪,用手轻轻抚着。这支金簪做得玲珑剔透、精巧别致,簪子用上好的赤金打造,簪身雕成一束梅花枝,梅花的花瓣、梅枝的枝叶由大小金叶子做成,而簪头金叶丛中竟镶了一只由宝石堆就的喜鹊,更是做得惟妙惟肖,两只眼睛各用了两颗黑白珍珠,仿佛黑白眼珠一样分明清晰。

如今,只将这支簪子拿在手中微微一晃,喜鹊便在金枝梅花上轻舞跃动,煞是好看。

这只簪子,单就做工、款式已然是难得的珍品。

用料珍贵、做工考究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金簪是皇上送给自己的。还是那日龙凤欢好之后,皇上亲自给她戴在发间的。纳兰明惠清楚记得,皇上当时还说过,她就像这飞舞在红梅上的鹊儿,每每见了,便都会令皇上心中添了些许的喜悦。

手抚着金簪,纳兰明惠收住了泪,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在这世上消失。

“来人。”她突然吩咐起来。

但是一声唤过,四下里静静的,居然无人应。

“蕊香!”纳兰明惠叫着,蕊香是她宫里的掌宫女,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是仍然无人来应。

“竹韵?”纳兰明惠又换了一个名字,竹韵是在她房里近身侍候饮食起居的一等宫女。

仍是不见人。

“有人吗?”纳兰明惠强撑着病体,又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