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春禧跟朕去承乾宫看看。”皇上又说。
“皇上,这时候去,怕不妥吧。”顾问行有些担心,“宫里的老规矩,宫正司查案,皇上也不得干涉,应当回避才好。”
“不妥才要去。那些个人闲了多少年没有事情做,这次逮到这件事情不定怎么折腾。朕此时去承乾宫,就是一种姿态,让她们明白点。再说她们不是把承乾宫的人都弄去问询了吗?昭妃身边没有妥当的人怎么办?她那个性子,若是身边没人提点,寝食肯定都顾不上了。”皇上的面色又阴郁起来。
顾问行看到此,便将所有的劝阻之词都咽在肚子里,赶紧下去张罗。
带着春禧与李进朝走在去承乾宫的路上,皇上很难得地同李进朝说起了家常儿。“小李子,你知道朕为什么把你从御膳房调到乾清宫来吗?”
李进朝想也未想:“肯定师父在皇上面前替奴才美言了。”
“错。”皇上看了他一眼,“朕是很宠信问行,但是朕一向不喜欢裙带。”
“那就是皇上觉得奴才在御膳房的差事做得好,喜欢奴才研究的那些新鲜菜品。”李进朝满面笑容,看得出对自己之前的表现还是相当自信的。
皇上笑了笑:“你这个小子,脸皮还真厚。朕还没夸你,你就先自夸起来。”
李进朝嘿嘿地笑了起来:“能跟在皇上身边当差,是奴才天大的福气,奴才也不能太妄自菲薄,省得人家小看咱,也累了皇上的慧眼识珠。”
“你这小子,还慧眼识珠?珍珠的珠还是肥猪的猪?”皇上脸上原本还有几分笑容,此时提到“珠”与“猪”,突然就停了下来。他自然是想了东珠在膳房当差的日子,也想起了那只浑圆可爱的由她亲自喂大的猪,那是自己亲手射杀又骗她吃下的,皇上突然有些心疼。
以后如果可能,尽量还是不要和她闹别扭了。
“皇上?”李进朝眼巴巴地仰望着皇上,显然还在等着听下文。
皇上微微一笑:“是昭妃跟朕说过,你在膳房做事极认真,驭下也是宽严相济。膳房是后宫中事项最繁杂琐碎之地,能将那儿打理得平平顺顺的,你应当是个干才。”
原来如此,李进朝的七窍玲珑心立即转了好几个圈,当下就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此时昭妃处于危境,皇上带他和春禧来承乾宫,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帮衬昭妃。现在这样说也是越发让他忠心的意思,于是李进朝万分诚恳地说道:“奴才真的不知道昭妃娘娘曾这样褒奖过奴才,真是惭愧极了,奴才今后一定要好好当差,报答昭妃娘娘举荐之恩,报答皇上再造之恩。”
皇上点了点头。
承乾宫外,是宫正司的女史在看守。
见到皇上驾到,都有些意外,便有人赶紧进去通传管事的典正女官。
“奴才宫正司典正苏云,恭请皇上圣安。”首先出来的正是年轻的典正苏云,见了皇上也未见慌张只是端正有度地行礼。
“朕不会妨碍你们做事的,朕只是有话要同昭妃讲。”皇上说。
苏云略微迟疑,抬头对上皇上的龙目,一时间有些恍惚,也未作答。
皇上便抬腿向里走去,而这时只见从里面又匆匆走出一个人,看服色却比眼前这位又高了一级。“是鲍司正。”李进朝在皇上跟前低声说道。
“启禀皇上,按规矩宫正司接办的案子,在察讯未结之前,任何人是不得接近嫌犯的!”鲍司正急匆匆地请安更加急切地阻拦。
“嫌犯?”皇上对她这样称呼昭妃显然很不满,但是他忍住了。
李进朝上前说道:“司正大人,您如今办的案子是什么,咱们心知肚明。如果这案子成立,里面那位就是里通外官意图对皇上不利,您觉得这种情况下皇上会跟她串供吗?”
“当然不会。”鲍司正果然有些意外。
“那不就结了。”李进朝拦在她前面,“还不快请皇上进去?”
“是。”鲍司正虽面露难色,苏云站在一旁则向手下女史们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即命人将承乾宫门打开。
皇上刚要迈步入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疾唤:“皇上,皇上!”
“是顾总管。”春禧眉头微蹙,心头闪过一丝不妥。
果然,顾问行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扑通就跪了下去:“太皇太后…不好了…”
“什么?”皇上万分震惊,当下也顾不得天子威仪,拔腿就跑,而春禧等人也只得赶紧跟上。
东六宫后面,有一处庭院深深的两重院落。
这里便是宫正司所在。
如今宫正司上房正堂,一位宫正和两位司正以及四位典正,正在议事。
鲍司正面露忧虑说道:“已经两个时辰了,按规矩如果三个时辰之内她们不招供,咱们就可以动刑了。”
谭司正说道:“依我看,根本不必再等,这不是宫中小偷小摸那些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这是私交外官意图谋反的大罪。如今宫正大人已经同内务府和都察院打了招呼,此时又已经取了长公主的口供。眼下只要这边的人招了,都察院就可以派人察检遏必隆与鳌拜府了。”
“真的可以吗?”一位年轻的典正显然有些忐忑,“几位大人须仔细想清楚了,咱们在里面弄个天翻地覆的不要紧,拷问承乾宫的人取几个口供对咱们来说也不是件难事,可是就算证据确凿,那又如何?”
另一位典正狠狠瞪了她一眼:“苏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知道你是镶黄旗的,可是咱们宫正司却是由不得发生偏袒枉纵的事情。”
“好了,尹琪,是镶黄旗的又如何?咱们宫正司的人个个都是从上三旗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你让苏云把话说完。”鲍司正说道。
“是。”那个名为苏云的年轻典正继续说道,“原本这案子一起,宫正大人找到内务府和都察院,咱们三家从内宫到外朝,应当是一起行动才是。可是咱们这边风风火火地行起事来,内务府推托了半日,才派人从长公主那里取了这样一纸口供,还说得含含糊糊的。公主府根本就没查。而都察院那边,非要等咱们的实证和皇上的圣旨下了,才会去查遏必隆府和鳌拜府。这样一来,时间上留了空子,很多证据就不存在了。况且就这证据摆在皇上面前,皇上会下旨吗?就算皇上下了旨,那都察院真敢去查吗?再者,就算他们不怕死去了那两府,遏府还好说,鳌府?肯定是有去无回,搞不好因此闹得不可收拾。”
“苏云说得不错。”鲍司正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怕的就是以此激怒鳌拜,再惹出天大的祸事来。说不定…”另外一位典正面上露出极古怪的神情,“若是那个人真的以此为借口谋反了,可怎么是好?”
“你瞎说什么!”众人皆大惊。
坐在上座一直未开口的宫正齐佳裕德是一位身侍三朝德高望重的老官人,她实际年龄虽已过了五旬,但看起来保养得极好,只有四旬左右的样子。
关于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在这宫里始终是一个谜。
齐佳氏是满族特别显贵的家族,世居叶赫,其父兄于崇德三年随太宗皇帝征明,立下赫赫战功,被太宗皇帝赐号巴图鲁,一门男丁皆被授予骑都尉,后入关击李自成又晋世职一等轻车都尉。
至于她本人,有人说齐佳裕德是太祖最宠爱的阿巴亥大妃的养女,据说大妃留她在身边悉心调教是想把她许给小儿子多铎做福晋的,只可惜随着阿巴亥大妃在太祖归西之后被逼殉葬,她一下子从大妃养女公主的待遇降为普通女官,中间几经沉浮才有了今日。
也有人说,她原本就是太宗的孝端文皇后哲哲身边的塔拉温珠子,因为是从小跟着孝端文皇后的,所以在宫中的资历与身份原本应当比苏麻喇姑还要高,所以才在孝端文皇后过世以后坐上了这后宫第一女官的位置,又尊贵,又体面,又不必再管那些琐事。
不管传说如何,单看在顺治朝的时候,她亲手办的那几桩案子,特别是皇四子之死与承乾宫对食之案,行事极为雷厉果断,并且不偏不倚,没有因为涉案者是皇上宠爱的皇贵妃而枉纵,也没有因为行凶者是太后的亲侄女而偏袒,只将一切证据如实呈现。
虽然最终太后以体面的方式了结,对外宣称“瑾贵人”病死,并且给了她死后的位份荣尊,进位为“悼妃”,很快废后“静妃”也病死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肇事者被秘密处置了。
虽然是罪有应得,但在宫中,并不是有了罪就一定会伏法。
而承乾宫对食案中,齐佳裕德表现出来的大度与人性更让人感动,就在皇上都认为皇贵妃疏于管教,致使属下放纵淫乱,甚至一度停了皇贵妃的封号,在这样的前提下,齐佳裕德仍认为皇贵妃没有错,错的是宫中的制度与氛围,她甚至一度查检了东西十二宫,包括那些尊贵的蒙古后妃。
于是,皇上才赫然发现,原来让他勃然大怒的丑闻,不仅是承乾宫一处,各宫中只要有成年宫女和太监混居的宫院,都有那样的丑闻。
当皇上要驱逐处决所有涉案宫女太监的时候,齐佳裕德劝说皇上“水至清则无鱼”,并且与皇贵妃一道提出了“到年龄就必须要放宫女出宫”“在宫中开设太监识字学堂”等建议,坚持以正道引导而不是一棍子打死的做法,赢得了宫中上下许多人的称颂。
当然,这两件事办得都与慈宁宫的意思相左。
明里暗里得罪了慈宁宫还能稳坐宫正之位,这必然又引来了更多的猜测。
在齐佳裕德身后,到底是什么势力在支持着她呢?
第七十四章 大计谋朝天子惊
齐佳裕德坐在上面,听着手下的女官们各自的议论,这是她的习惯。她喜欢在每一次办案的时候,让属下充分发表意见,最后再开口说出自己的观点。因为她希望在这样的过程中使每个人的思路得到梳理,这种讨论本身就是一种促进。
鲍司正又给齐宫正换了一杯热茶,她知道她的习惯,就是在挥汗如雨的三伏天,齐宫正也是受不得半点儿寒气的。她不但要喝热茶,要用热水洗手净脸,就是坐垫都不会像寻常人一样换上竹席,还是一水的蓝色绣花小棉垫子。
“宫正大人,属下寻思着,这案子可是烫手的山芋。想想这两年,宫里看似太平,没有什么事情让咱们操心。可是远的不说,就说乾清宫大宴和太皇太后寿宴上的那两桩事,明摆着是有人弄玄。那时候,不管是上边还是下面,怎么没有人让咱们宫正司出面去查,由着她们弄了个糊涂案。现在这个当口,却将咱们宫正司抬了出来,怎么想都有些不是滋味。”鲍司正缓缓说道。
齐宫正听了,这才露出半分笑颜,她微微点了点头:“听你们说了这会儿子,就只是鲍司正说在了点子上。”
谭司正想了想,立即说道:“难不成这还是个圈套?”
“偏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还病了。”尹典正若有所思。
“这才是进可攻、退可守啊。”齐宫正放下茶盏,正色说道,“如此,我们就做一回钟馗。”
“什么?”大家不明白齐宫正话里的意思。
“谭司正,你是刑讯催供的行家,那些人交给你,半个时辰之内,我要口供。”齐宫正吩咐着。
“是!”谭司正摩拳擦掌,立即下去照办。
很快,小院里就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哭号声。
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鲍司正看着齐宫正:“大人,您一向是不喜欢刑讯的!”
“此事非比寻常。”齐宫正看了看她,“你也去吧,派人到各个宫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鲍司正领着属下退了出去。
当屋里只留下齐宫正一个人的时候,她面上露出不屑的冷笑:“布木布泰,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慈宁宫太皇太后躺在寝宫里的炕上,皇上就坐在炕边,此时室内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皇上看到太皇太后气息如常,自然放下心来,但是随即面上又有些不快:“是哪个奴才脑子里灌了糨糊,传话不清不楚的,差点儿没给孙儿吓死。”
太皇太后拉过皇上的手,看着他的手心,那里面有一点儿血印子和一些淤青,她虽什么都没说,仍是心疼地拉着他的手吹了又吹。
皇上自知一切都瞒不了祖母的耳目,他想了想:“是孙儿刚刚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的。”
太皇太后拉着皇上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两行热泪就那样滚落下来。
“皇玛嬷!”皇上不知所措。
“这样的皇上,让玛嬷担心也更加的痛心。”太皇太后泣泪说道。
皇上茫然。
祖孙再次对视之时,太皇太后已然收了泪。“这手果然是摔伤的?”
皇上点了点头。
“那好。苏麻!”太皇太后猛地唤道。
“是!”苏麻从外殿匆匆入内。
“去,把今儿跟着皇上的人,还有今儿负责内宫打扫的人,全都交给宫正司刑杖处死。”太皇太后说道。
“是!”苏麻应得虽快,但还是诧异地看了看太皇太后,又看了看皇上。
皇上果然大惊。
“他们跟着皇上,还让皇上摔了,皇上受了伤他们就统统该死。皇上又怎么会摔倒?负责打扫的人肯定没扫干净,脚上踩着小石子或是地上有水渍才会摔倒,不是吗?”太皇太后冷冷地说道。
苏麻这才明白过来,她口中称是,正准备退下。
“慢着。”皇上醒过味来,“皇玛嬷不必如此,孙儿知道错了,是孙儿说了谎,孙儿没摔跤。”
“没摔?那这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太皇太后紧盯着皇上的眼睛问道。
“是那天因为一点儿小事,跟昭妃发生口角,孙儿打罚她的时候,不小心弄的。”皇上十分小心自己的措辞。
“是皇上自己闲得没事,用自己的手去打木雕弄伤的?还是说昭妃的脸比石头还硬,所以才弄伤了皇上的手?”太皇太后面上已然腾起怒气。
皇上怔了一下,果然,乾清宫里的事情是半分也瞒不得她的。
“皇上要打要骂,她就该老老实实地领受,怎么敢、怎么可以拿东西去挡?就算再不乐意,再胆大妄为,把脸闪开也就是了,怎么还敢拿东西与皇上相抗?”太皇太后捶胸顿首,“果然是哀家老了,看走了眼,居然让她进了宫,真真是难缠的冤家。”
“皇玛嬷。昭妃年纪轻,不懂事,孙儿已经狠狠训过她了。她也知道自己错了。”皇上还想替昭妃开脱。
太皇太后气极了,指着苏麻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又是被魇着了,跟他阿玛当年有什么分别?”
皇上自记事以来,从来没见过太皇太后如此情绪激动过。在他的印象当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太皇太后都是镇定从容、尊贵大度的,所以此时面对这样的她,他很是意外。
“皇上,快说句软话吧,太皇太后听到这事,当时就在园子里晕了过去。这一整日了除了半碗汤药,是水米没打牙呢。太皇太后这是心疼皇上才急病了的。”苏麻从旁相劝。
皇上自知理亏,好言相慰:“皇玛嬷息怒,是孙儿不懂事,是孙儿错了。您要万分顾惜身体,千万别再动怒了。”
“我不动怒,我是着急,我是心惊肉跳。”太皇太后已然在苏麻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皇上,“皇上,现在是什么时候,可容不得你儿女情长、走错一步啊。”
皇上不解。
“刚才你说,你是打承乾宫过来的?你去承乾宫干吗?”太皇太后痛心疾首,“皇上啊,想想玛嬷以前对你的教导,这个时候,对你来说是天赐的机会,可是你不能因为小情小趣,就把这天赐的良机变成毁灭的陷阱。”
“皇玛嬷?”皇上越发糊涂,这眼下的事情怎么会是机会呢。
“皇上只须想一想,为何这件事情交给宫正司办,就应当明白太皇太后的苦心。”苏麻代为解释,“这样查出来的结果,最让人信服,不会说是咱们刻意做出来的。所以宫正司办案期间,不管是皇上还是太皇太后都不能干涉,否则这结果就不好说了。”
皇上点了点头:“孙儿明白。”
“你不明白。”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你若真明白,现在就该和领侍卫内大臣以及岳乐他们好好商量商量这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事情?”皇上果然疑惑。
“此事,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个干净。”太皇太后索性摊牌,“如今昭妃那边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而为都不重要了。只要拿到人证物证,再从鳌拜家里拿到一件铁证,这里外相通意图谋反的罪名就算坐实了。如此,咱们便可以连同八大铁帽子王一起将鳌拜、遏必隆连根拔掉。往后,就不必再日夜担心了。”
皇上大惊,太皇太后口中说的话对他而言像是梦语。“这怎么可能?鳌拜虽跋扈,但不至于谋反。况且就算他有此意,遏必隆也未必与他同谋。再说若要同时废掉两位辅臣,必要有站得住脚的证据。如今一切证据都只在昭妃,若真逼得紧了,他们大可以不承认,那时就算处置了昭妃,也不能办他们。”
“皇上怎知没有证据。”太皇太后冷冷一笑,“那画儿上画的是什么?”
“是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皇上回着。
“宋太祖取天下,靠的是一件黄袍。皇上要想重新取回皇权,靠的也是一件黄袍。”太皇太后说道。
“难不成鳌拜家里真有龙袍?”皇上有些难以置信。
“记得去年正月大宴,鳌拜穿的那件礼服吗?”太皇太后问。
皇上自然记得,那一日出现在人前的鳌拜穿着与皇上几乎一样的朝服,除了冠帽上顶子的颜色略有差异,那分明就是一身龙袍啊。
他突然明白过来,东珠的画,再加上鳌拜的这件龙袍,这就是完整的证据。
再加上一些人的证言,足够了。
可是这证言…
“去向苏克萨哈要。”太皇太后一眼看穿皇上的心思,“鳌拜不是急着要送苏克萨哈去死吗?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罗织苏克萨哈的罪名,并且要将他凌迟处死,还要将族人亲属一网打尽?只是政见不同吗?不至于吧。如今这不正是最好的理由吗?因为苏克萨哈知道他要谋反,不与之为伍,所以他要急着灭口并将苏克萨哈的势力连根铲除。这样,世人会更加深信不疑。”
太皇太后抽丝剥茧地为皇上分析。
“这是诱供,苏克萨哈能从吗?”皇上有些犹豫。
“若说别人,倒未必能让咱们如愿,可是苏克萨哈…”太皇太后冷冷一笑,当年站出来揭发多尔衮的就是他。那时候还没有面临生死之局呢,自己只是递了个梯子,他就忙不迭地爬了上来。这一次,也必然会如此。所以她十分笃定地说:“这是他和族人的一线生机。他不会也不可能放弃。”
皇上听了,未立时表态。
他坐在那里,将太皇太后所说的一切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从场面上看这似乎的确是个机会。
“皇上在担心什么?”太皇太后看出他的犹豫与闪烁,直接问道。
“孙儿没有十足的把握。”皇上说道,“在场面上,虽然我们掌握了足够扳倒鳌拜的证据,相信也不会有人公然提出反驳。可是,我们并没有掌握扳倒鳌拜的实力。”
“皇上指的实力是人吗?”太皇太后早已洞悉一切,“只要皇上能够下定决心,今夜采取行动,一切都可掌握。”
皇上心如乱麻,心脏怦怦直跳:“且不说天下兵马,就说整个京城的安保防卫都掌握在鳌拜手中,他的人掌握着京城九门钥匙,负责京城的门禁守卫、治安缉捕。他的亲弟弟和亲侄子统率八旗步兵和绿营兵马,总计五万三千人。而京城以外丰台大营、南苑步军营、古北口的炮兵营还有二十万兵马可在五六个时辰之内随时入城增援。孙儿怕,怕他狗急跳墙,孙儿也不愿意为了一时之气,而让百姓重新饱受兵马践踏。”
当皇上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以后,太皇太后与苏麻对视之后,竟笑了。
皇上更觉得疑惑:“皇玛嬷,可是孙儿哪里说得不对?”
苏麻说道:“皇上,太皇太后是高兴。皇上对宫内外的防务这样了如指掌,说明皇上对眼下的局势早有谋略。”
“只是胆子小了些,魄力也不够。”太皇太后此时面上的阴郁已经缓开,“皇上别忘记了咱们内宫中的侍卫营,侍卫营的内大臣和御前大臣都是从勋戚中挑出来的,自是可以放心的,由他们统领的御前侍卫六百人,加上蓝翎侍卫、宗室侍卫八百人,再加上从满、蒙上三旗中挑选出来的侍卫亲军一千四百余人,这可用的就是三千多人。有他们在,宫中的安全至少可以保证六个时辰。而外面,安亲王府的护军和铁帽子王的护军也有两三万众。这些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用的。”
皇上在太皇太后身上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气势,她不再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祖母,更像是排兵布阵的女将军。
“还有宗室的兵马、皇陵的兵马、奉天的兵马。他可以在六个时辰内入京,咱们也可以。”太皇太后笑了笑。
“不管宫内还是宫外,兵马略一调动,就会打草惊蛇。”皇上并非胆小,他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事情来得太快,让他无从准备,无从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