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韵答了一句,却迟迟等不到母亲的下一句话,便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苏女士今天不去茶会?”
苏女士又静默片刻,才说:“囡囡,李毅松再喊你去相亲,你会不会去?”李毅松指的就是李韵韵的父亲。
李韵韵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母亲大老远地打电话来,竟然会是为了这事,不禁脑袋有点发懵:“啊?”
苏女士在电话那端有点着急,又不愿表现得太明显,继续试探道:“李毅松之前给你介绍的那些,我觉得不去也罢。都是些暴
发户,与你不会有共同语言。这事我已经说过他了。你放心,哪怕再来人,也不会是之前那种水平。”
李韵韵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苏女士自觉忍耐够了,又不会再耽误女儿学业,便与李毅松主动办理了离婚手续,上大学后,李韵韵一直住校,毕业后又搬至一间小公寓独居,而在此期间,苏女士已经搬回至老家Y市居住,母女之间关系虽好,却也不是一般人家母女之间那般亲昵。因此李韵韵乍一听到母亲提及这个话题,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避。
苏女士接连说了许多,都等不到女儿一个答复,心里愈发没底,她挣扎许久,还是将心底沉积已久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韵韵,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李韵韵兀自想着心事,一听这话瞬间啼笑皆非:“妈你说什么呢?”
这话答得又迅速又轻快,完全不像有隐情,苏女士瞬间放下心来,又问:“那你是不想结婚?”
李韵韵虽然是头一次与母亲探讨此种话题,但与其他长辈并不是第一遭,因此早有一番话拿来应付,几乎想也不用想就说:“也不是不想,这不是还没遇上合适的。而且我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吧?”
苏女士连连点头:“我家囡囡还小,是应该多挑选两年。”她迟疑着又继续道,“结婚的事倒是不急,我不是李毅松那种老封建。可也是时候谈一谈恋爱了。身边没有合适
的男孩子?”
这问题也不难应付,李韵韵照实说:“身边男人不少,但现在这社会,妈你也知道的,有钱的长得不行,长得帅的性向不对,性向对的又都花心,再说了,各方面条件都好的,也不一定能跟我看对眼……”
苏女士在电话这边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又止不住地犯愁:“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有例外……”
李韵韵忍不住苦笑:“例外是有,但哪可能就那么好运,落在我头上呢。天上真掉个馅饼,我也不敢接,万一是铁的还得砸破头,肚子没填饱,命先丢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越来越刻薄。”
“不是我刻薄,实情就是这样。”李韵韵还要再说什么,一抬头,后面的话全完了,一个囫囵咽回肚里。
唐清和去而复返,换了一身新衣,灰色休闲外套,白T恤白色长裤,微微蹙眉站在门口,也不知听了多久。
“……不管怎么说,多认识一些人总没坏处。囡囡,囡囡你在听吗?”
李韵韵哪敢再细听,连忙敷衍:“我还有点正事,先挂了。”
李韵韵虽然性格有点冷清,对父母却是极孝顺的,极少会先挂长辈电话。苏女士望着匆匆挂断的电话,一时有点傻眼,心里却止不住得落寞:女儿长大了,工作忙,离得又远,似乎没有从前贴心了。又想起前一天茶会上其他茶友的建议,苏女士犹豫再三,还是主动拨通了那个许久未联
络的号码……
而主动挂断电话的这边,心情也有点起伏不定,正迟疑着,就听唐大老板问了句:“有钱又长得好的都是gay,这谁教你的?”
李韵韵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一脸镇定地回说:“家里长辈催结婚,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说。”
唐清和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问:“你家里很缺钱?”
饶是李韵韵这样思维相当跳脱的,一时之间也没领会自家老板的意思。
对方见她脸上表情呆愣,还以为是被自己说着了,就说:“星辉待遇在业内最高,好好工作,年底还能提薪。”说完这句,他已经走到近前,刚好看到李韵韵手里的杯子还剩了些褐色药水,他蹙了蹙眉,又转身走了。
李韵韵脑子里还回响着他刚刚撂的那句话,也就没留意到他临走前的表情,只觉得自家这位老板脾气实在怪了些,来了又走,也不说是什么事,而且就凭刚刚那句前后不着调的问话,足可证明此人脑回路也大大不同常人。
03
夏季的雨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傍晚该吃晚饭的时间,雨也差不多停了。
剧组多数时间都吃盒饭,高效快捷,没那么多麻烦,这倒方便了李韵韵。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盒饭,就着一杯热水,很快便解决了晚饭。要说美中不足,就是拿筷子时偶尔会牵动手臂的淤青,好在屋里没有旁人在,也就看不到她一边吃饭一边皱眉吸气的
傻模样。
中午那会儿几拨人车轮战似的轮番上阵,到了下午,大概大家都看出雨势渐小,知道晚上还有的忙,因此竟没一个人再来叨扰,李韵韵乐得清闲,用一下午时间把接下来几天的日程表重排一遍,又小憩片刻,吃饱了饭,泡一杯茶,只等晚上跟着剧组的人一块见识拍戏的过程。
要说旁观剧组拍戏,她也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平时日程排得太满,往往瞄上两眼就又被人叫去忙别的,像这样跟着剧组同吃同住,慢悠悠走在屋里等看戏,竟然还是入行以来头一回。再加上《盛唐》这部电视剧,她本人也一直在网上追看,因此对于晚上亲眼观摩,比之从前更加期待。
不多时,小宗腾腾地跑来,扒在门框上说:“韵韵姐,陈鱼让我来跟您说一声,今晚那场戏照常,布景那边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让我来背您过去。”
李韵韵早盼着这场戏,听着前面几句话情绪很高昂,听到最后一句话直摇头:“不用背,你扶着我过去就行了。”
李韵韵面上神色没露出任何嫌弃,心里却忍不住想,就小宗这小身板,背着她走不出三步远估计就得累得直喘。
小宗这样的男孩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从前背着李韵韵,也常和陈鱼讲一些李韵韵难应付的话,毕竟对他来说,陈鱼才是他的正经老板。可真当着李韵韵的面,他却一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说。
平
时只要李韵韵眉头一皱,他就本能地膝盖发软。可毕竟有陈鱼的嘱托在先,交待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回去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唐清和走到门口,看到的就是房间里两个人僵持着的情形。
三个人目光一对,小宗第一个就想哭。娘喂,最近怎么什么事儿都要跟这位大boss面对面杠上。他真后悔没听李韵韵的交待直接回去,现在真让他在这位向来以冰山著称的唐大boss眼皮子底下背着李韵韵去片场……他现在不光腿软,他想给他家那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主子直接跪下!/(ㄒoㄒ)/~~
还是李韵韵最先说话:“今晚有场戏,云乔和陈鱼都在,我想去看看。”
唐清和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见小宗愁眉苦脸地站在李韵韵面前,还以为是李韵韵正在训他,便问:“出什么事了?”
李韵韵一摇头:“小宗说背我过去,我说不用,扶着我走就行了。”
如果说小宗对李韵韵是怕,对这位闻声多过见面的大老板就是畏惧。几乎不用转头,就知道唐大boss对着自己的是一副什么脸色。他连头都不敢抬,嗫嚅说:“我这就扶韵韵姐过去。”
唐大老板把他一拦,转身搬过一把亮闪闪的椅子。
在场两人定睛一瞧,小宗先就眼睛一亮,叠声称赞:“还是唐总想得周全。这样韵韵姐也不用自己走了。”
李韵韵脸一下子拉下来,拿
轮椅推她?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真残废了。
唐清和朝外一撇脸:“你先过去吧。”
小宗人精一个,秒懂大老板的意思,边躬身边说:“那我先过去帮帮忙。”说完脚步不停地就朝外奔去,还体贴地帮唐清和把两扇门支好。
没了其他人,唐清和更随意,问也不问,上来一弯腰,就将李韵韵抱了起来。
李韵韵第一反应就是要推开他,却忘了自己手臂的伤,瞬间眉眼挤作一团。
唐清和又连忙把人放下,不过没放回原位,而是安置在自己带来的那只轮椅上,低下头去看:“碰到哪里了?”
他动作太快,李韵韵懊恼得厉害,正要抬头瞪人,不妨两个人动作叠在一处,几乎在一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李韵韵的唇瓣,不偏不倚刚好亲在他的下巴,她又扬着脖颈,一副索吻的模样,若是给别人看到了,肯定以为是她主动勾引——
李韵韵狼狈不堪地撇开头,一抬眼,门外刚好就站着一位。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而且还好的不灵坏的灵,看清门外站着那人是谁,李韵韵真是头都抬不起来!如果说那天初次见面就在大老板面前摔了一跤是偶然倒霉,那这次当着大老板和他相好的面主动亲了他的下巴,应该真是流年不利吧?
门外站着的,正是孔月旋,可巧李韵韵在第一时间就低下头去,因此错过了她脸上精彩纷呈的神情,惊讶、好奇、最后是打趣
地看向唐清和,独独没有李韵韵想象中的嫉妒和愤怒。
李韵韵没看到的,唐清和全部尽收眼底。但他向来一张扑克脸,以不变应万变,看向孔月旋的眼神也是平静无波。孔月旋想要从这人身上再探出些内情也是枉然,不禁有点失望地一叹,又把目光投向李韵韵。
李韵韵紧抓着轮椅把手,只盼着眼前这一幕赶紧翻篇,干脆低下头研究轮椅怎么自行向前。
唐清和照常低下头,这下没有李韵韵那意外一吻的阻挠,顺利看到她衣衫下的淤青,开口便问:“孔月旋拿给你的袋子里不是有喷剂吗?怎么不用?”
孔月旋也走上前,仔细瞧了一眼李韵韵的手臂,又走进屋,径自拿了那瓶喷剂过来:“是我粗心了,她自己一个人,怎么使劲也不方便。”她推了唐清和手臂一下,朝外面看了看,“你先去外面等会儿。”
唐清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低头做鸵鸟状的李韵韵,抬脚出了屋。
李韵韵耳听着这两人对话,猜想孔月旋是有意单独跟自己说两句话,也坦然下来。只要对方肯听,就不怕事情说不清。
房门微掩,孔月旋推着轮椅往里面走了些,这才说:“我帮你把外套脱了吧,方便上药。”
李韵韵看了眼自己手臂,下午忙得乐呵也没注意,没想到半天时间过去,淤青渐渐显现出来,右侧手臂手肘以上的部分分布着好几条淤青,依稀还可以看
出竹竿的长条痕迹,怪不得一个两个看了都急着让她上药。
不过正如孔月旋说的,伤得位置靠外,若是她自己,怎么上药姿势都会很别扭。
脱外套的时候,才是真正煎熬。孔月旋见她只是抬一抬手臂,脸色便隐隐发白,就知道这样姿势她疼得厉害,便说:“这件衣服别要了,我去帮你拿一件新的。”
早在受伤之初,李韵韵就发现自己这件罩衫选得不好,没有扣子没有系带,是从脖子那里钻着穿脱的,平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便,如今手臂受伤了,无论穿还是脱都要遭一番罪,因此并没有拒绝孔月旋的好意。
孔月旋一去一回速度极快,李韵韵一问,这才知道,两个人的房间只隔了两间屋,剧组把她的房间和孔月旋的安排在一个院子,想来是把最好的屋子腾出来给她和唐清和住了。不用说,这样安排一来是看唐清和的面子,二来肯定也有孔月旋默许。否则以她一大早上那样的情绪,怎么可能会愿意和陌生人同住一间院。
孔月旋去而复返,不仅拿了件新衣,还带了把剪刀。李韵韵明知她是要剪开自己身上的衣服,仍旧有点紧张。
换做谁,被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拿剪刀对着,恐怕都要有点不安。
孔月旋也看出她这种不安,却含着笑,拿眼睛一下一下地瞄她:“你这是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