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皇帝不在京城,而是远在草原,刚刚结束与蒙古诸部的会盟。
打仗的时候,安抚蒙古诸部自然重要,但京城里的众人却急得火烧眉毛,一是事物繁多,二是太子监国却也只是监国,很多事情是不能也不敢拿主意的,只能送信给皇上,来回折腾耽误的功夫可就太多了。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太子的婚事都往后顺延了。
胤祉也直接向上书房告了假,一整个白天都待在户部,连午休都是在衙门里休息,不午休是不行的,熬夜更是不成,上辈子猝死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胤祉不光自己忙成狗了还要保证足够的睡眠,他还要求户部官员皆是如此,午休时间都要放下手中的差事,怕回家耽误功夫的就在衙门里午休,任何工作都不许带回家去。
是以,户部虽然公务繁多,但两位老大人都能撑得下来,胤祉也没有觉得身体吃不消,只是手头事情赶得紧,他心里也着急,再加上平日里又喜欢吃辣,以至于嘴上生了两个泡,瞧着怪丑的。
丑就丑吧,再丑胤祉也不会喝太医开的下火药,中药本身就很难喝,更别说下火药里还含有黄连。
左右上火也不是什么大病,多喝水,少吃辣,往嘴角的泡上抹点芦荟,差不多三五天就能好。
只是没等他嘴角的两个泡消下去,便收到了皇阿玛病重的消息,重到皇阿玛下旨让他和太子立刻赶过去,越快越好。
上辈子猝死,让胤祉感受到了世事无常,但今生又跟前世不同,他以为自己知道最后的结局,知道老四是最后的赢家,更知道皇阿玛是难得的长寿皇帝,在位六十多年呢,可如今才不过康熙二十九年。
总不能,总不能是因为有了他这只蝴蝶,皇阿玛才遭了劫难。
胤祉跪在原地,几乎是一瞬间,背上就出了一层的汗,既慌乱又难过,还有浓浓的愧疚感压下来,他脑子是懵的,心脏却在砰砰跳个不停,跳得他都觉得吵闹了。
“两位爷接旨吧,万岁爷还在等着你们呢。”
太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这道圣旨的,悲痛是有的,慌乱也有,可在悲痛和慌乱之外,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现在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皇阿玛抚养他,看重他,喜爱他,可皇阿玛也喜欢别的儿子,喜欢大哥,提拔大哥做副将军去战场上立军功,喜欢老三,把老三安排到户部,还给老三安排了正红旗满洲都统的女儿做福晋……
他也会害怕,害怕自己像史书上的许多太子一样被废被杀。
可是现在,皇阿玛病重至此,宫中最好的太医都跟在皇阿玛身边,若只是寻常小疾,若病情能够控制得住,皇阿玛何至于让他和老三现在就赶过去。
他身负监国重任,户部如今也是忙得团团转,他和老三离了京城,京城很难不生出乱子,如今前线可还在打仗。
太子清楚地知道,皇阿玛可能是想见他和老三最后一面,可这个想法出现在脑子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大不敬,是没良心,可这个想法又一直萦绕在脑中。
两个人虽然慌乱,可是都没耽搁,匆匆交代后,便直接骑马赶往塞外。
往年伴驾出塞时,胤祉嫌外面的灰尘多、太阳晒,总是能不骑马便不骑马,骑马的时候还要带上口罩。
可这次却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也怀疑皇阿玛是等着见他和太子最后一面,别看他私下也会在心里吐槽皇阿玛,也清楚皇阿玛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他的阿玛,是很多人的阿玛,可两辈子加起来,只这么一个人给了他父亲的爱。
他所有的偷懒钻空子,其实都在皇阿玛的底线之内,他也享受皇阿玛对他的夸奖和看重,也喜欢皇阿玛对他有别于其他兄弟的一点点不同。
但他的父亲却可能会因为他早逝。
胤祉拼命的骑马赶路,他不敢停下,不敢细想,甚至已经完全忽略了身旁的太子和后面的侍卫。
三天两夜的时间,中间换了四次马,终于从京城赶到了热河行宫。
胤祉张了张嘴,竟没有声音,重重的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嘶哑的声音才从喉咙里传出来:“皇阿玛呢?”
梁九功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三阿哥,蓬头垢面不说,嘴上一圈儿的泡,刚刚一说话,嘴唇上都都有血流出来,若不是这身衣服,他怕都要误以为是哪儿来的乞丐了。
“梁谙达,快带我们去见皇阿玛。”太子的同样哑着嗓子道。
三弟一路上跟疯了一样,不吃不喝不睡,连话都不说一句,他总不能走在三弟后面,只能也没命的往前赶路,只有在驿站换马匹的时候,才能拿上水和食物。
皇阿玛病重,前线战事紧急,他作为太子是万万不能倒下的,若他也病倒了,朝廷怎么办,大清怎么办。
尽管没什么胃口,他还是要逼着自己吃下去、喝下去,在进行宫之前,迅速把身上穿的袍子换掉,整了整仪容。
他不能乱,大清的储君此时此刻不能乱。
康熙也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否则不会下那样一道旨意,可是想想大清如今的局面,年纪尚轻的太子,还在前线打仗的老大,还有那些个混小子们,都还是孩子呢,想着大清和儿子们,想着故去的皇祖母,竟撑过了最艰险的时候。
一度病到都没力气起身的康熙,在太子和老三赶到热河行宫时,已经能半坐着喝药了,在用药前还喝了大半碗的青菜粥,这会儿精神还算不错,瞧见两个儿子,还招了招手,把人唤到跟前来。
“难为你们了,朕现在身体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康熙看看太子,再看看老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俩孩子肯定是日夜兼程,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赶过来,也才会折腾成这个样子。
“见皇阿玛身体恢复健康,儿臣就放心了。”太子缓声道,幸好皇阿玛没事,不过皇阿玛养好身子看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他和三弟怕是还要赶回京城坐镇。
胤祉此时才真真是重回人间,扯着嘴角想冲皇阿玛笑一笑,却是疼的不得了,好像所有的感官都回来了,还被放大了,嘴唇疼、舌头疼、手疼、肩背疼、大腿疼、胃也疼,浑身上下几乎没哪处不疼的。
眼泪哗哗往下掉,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喜极而泣,还是被疼哭了。
康熙难得有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都是快要成家的儿子了,在他跟前几乎哭成个泪人,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红一道,嘴唇上往下滴血,擦眼泪的两只手上也满是血痕。
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更别说这还是自己儿子。
“好了好了,朕这不是没事儿嘛,梁九功赶紧去叫太医来给他们俩看看。”康熙连忙道,说完还拧了拧自个儿的鼻子,实在鼻酸,他一个阿玛可不能在孩子面前掉眼泪。
哪儿哪儿都疼的胤祉,这会儿又想起自己的人生目标了,他这辈子的目标可是健康长寿,把上辈子没活够的都在这辈子补上。
所以看病态度别提有多端正了,太医让伸手就伸手,问什么就答什么,还主动交代自己来时就已经上火了,嘴上还长了两个泡。
这边两个人手上的伤还没包扎好,那边康熙就已经看到了俩儿子的脉案。
太子倒没什么大问题,最主要是两只手心都被缰绳勒破了,再加上两三天没合眼,一直在赶路,又心中忧惧,身体和精神都很是疲惫,太医开的是安神药。
老三这份脉案就严重多了,除了手上的伤和嘴上那一圈的泡,更重的是内里的伤害,大喜大悲之下,气血相冲,心劳损神,已然是亏了气血,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仔细说说太子和老三在路上的情况,老三身体向来康健,为何会肝失疏泄,胃气不和,脾失健运?”
梁九功在见到太子殿下和三阿哥时,就已经过问过一路上发生的事儿了,如今皇上问及,他自然要一五一十的做答。
照他看,太子爷能日夜兼程赶到热河,连吃饭喝水都是在马背上进行的,已经足见其孝顺赤诚之心,只是这人都怕比较,在马背上吃饭喝水的太子爷,到底是不比滴水未尽的三阿哥更显赤诚。
康熙沉默了许久,才道:“把三阿哥那里的太医换成吴柄仁,太子和三阿哥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朕的内库取。”
吴炳仁是整个太医院最擅长调理身体的太医,这一点梁九功自然清楚,他想的没错,皇上果然看在眼里了。
很快,三个病人就又聚到一起了,一个半坐半躺着的,两个坐着的。
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好转后,康熙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京城的情况:“你们来之前是怎么安排的?”
胤祉只负责户部:“儿臣把手上的事都交给了两位尚书,他们若做不了决定就去问四弟,再不行就向内阁提交折子。”
内阁能批也就批了,不能批的自然会快马加鞭送过来,内阁的权限不大,且人数不全,明珠和另一位大学士负责前方军队粮草的运送,根本不在京城,如今太子又不在,确实很不方便,也容易生乱。
太子被包扎好的右手轻轻动了动,在感知到疼痛后又立刻停下。
“儿臣出京前交待了几位大学士一切以稳妥为重,也见了九门提督和刑部的两位尚书要密切注意京中动向,严防有人趁机作乱。”
尚在病中的康熙没出声,只是眉头紧紧皱着,他刚刚已经看过从京城传过来的信件了,他不在,太子、老大和老三也不在,福全和常宁也被他安排去了战场,如今在京城做主的与其说是内阁,倒不如说是索额图。
明明内阁之中还有他的舅舅佟国维,有以直言著称的熊赐履,索额图也并非正一品的大学士,只是从一品的协办大学士而已,可这二人却肯以索额图为先,就连他亲自任命的九门提督也肯听从索额图的吩咐。
“朕要好好休息了,你们先下去吧。”
康熙在心中默念索额图的名字,自己这一场病竟给了索额图胆子,那佟国维这些人呢,往日的胆气都去了哪里。
把两个儿子都打发走的康熙,吩咐人把这段时间积攒的折子都拿进来,即便是不批阅,也要听人念一念。
正如太子刚来时预料到的那样,皇上正在养病,即便是此时就起驾回京,行程也必然会很慢,为了保住京城的局面不失控,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太子先行赶回京城。
接到回京的旨意在太子意料之中,但皇阿玛此次只安排了他一人回京,却留下了三弟,这就不在他意料之中了,毕竟户部的两位尚书都年迈,精力不济,也不愿揽事,这两年一直是三弟在户部撑着,三弟不在,户部的运转肯定会受影响。
他之前还以为皇阿玛会让三弟和他一同回京的,不过这样也好,三弟的性子还是太急了,来的路上他们本可以不那么折腾的,就算是日夜不停的赶路,吃个饭喝口水的功夫总能有,而不是全在马背上解决。
这要是回去的路上再这么来一回,他非得被折腾病了不可,还如何监国。
第27章
大概是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变得比平时脆弱柔软,即便是皇阿玛也不例外,胤祉做为御驾中唯一一个皇子,尽管自己还在吃药,但还是被拎到了皇阿玛床前侍疾。
当然,这并不是一份苦差事,皇阿玛的药自有宫人熬,用膳也有专门负责布菜的,胤祉两只手都已经被包上了,他所谓的侍疾不过是陪吃陪喝陪聊,每日坐在皇阿玛床前念折子、念战报,饭后扶皇阿玛在屋子里走一走。
比起在上书房读书的日子,还有在户部当差的日子,如今这般简直就是在度假。
回去的路上,更是胤祉这辈子最享受和舒服的一段出行了,不必在外骑马,而是坐在皇阿玛宽敞稳当的马车里,连喝个茶都是武夷山上的大红袍,此茶胤祉在从前也只是听过,毕竟这茶叶每年只能产一斤,专门贡给皇帝,如胤祉这般的皇阿哥也分不到一星半点。
托皇阿玛的福,他也尝到了这等顶级的茶叶,可惜他不太懂茶,这么好的茶让他喝了,却是牛嚼牡丹,尝不出其中真味。
御驾悠悠向前移动,不急不躁,但从京城和前线送来的折子却越来越多,皇阿玛如今也用不着他念折子了,还有精力动手批复奏折,胤祉也乐得清闲,还从皇阿玛这儿借了几本书翻着看,全是翻译过来的西方算学书,瞧着让人怀念。
父子俩一个批阅奏章的,一个看书的,在这一路上倒也和谐,只是快要到京城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
康熙如今看三儿子是哪儿哪儿都顺眼,不光把人放到自己的马车里,还每隔两日便要看一次老三的脉案,临近京城,又突然关心起了儿子的后院。
太子的婚期已经错过去了,老三的婚期也只差一个月了,前线战事捷报频传,离收尾已经不远了,老三的婚期倒是选在了好时候,董鄂氏也是个有福气的。
上次选秀,康熙不只给太子定下了嫡福晋,还定了一位侧福晋,去年就已经进门了,再往前的那次选秀,他还亲自挑了两个格格给太子。
仁孝皇后走得早,皇额娘又不爱管事,也就只有他能给太子宫中选人了,福晋、侧福晋、格格,都是他定的,对于旁的儿子,都有自己额娘帮着挑人,除福晋和侧福晋外,剩下的也就用不着他这个阿玛来操心了。
因此无论是老大,还是老三和老四,他都没给这几个孩子挑人。
康熙是知道荣妃上次选秀并没有给老三选人的,不过当时并没有过问,这种小事儿也用不着他管,只是他刚刚才知道,荣妃没为老三选秀女也就罢了,居然连个教导人事的宫女都没给老三安排,婚期将近,老三却还是个楞头青,这怎么能成。
“等回到紫禁城,朕亲自为你选两个宫女。”康熙一边看折子,一边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
荣妃这个额娘当的,实在迷糊,看来日后他要多多管着些了。
来了,胤祉正襟危坐,关于这个事情,他知道皇阿玛早晚会问起,如今这个时机刚刚好,皇阿玛心疼他路上遭的罪,正是好说话的时候。
“额娘之前也曾想为儿臣选人,只是儿臣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胤祉小心翼翼看了看皇阿玛的脸色,发现并没有要动怒的迹象,才接着往下说道,“儿臣之所以为二姐姐挑中阿林保,是因为阿林保后院清静,家中还有‘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的规矩,推己及人,儿臣未来福晋的娘家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怕是也会希望儿臣如阿林保一样。更何况儿臣既然对二姐姐的未来夫婿有如此要求,自己也该做到。”
为养生而拒绝女色,这套说法在皇阿玛这里说不通,作为学霸的皇阿玛分分钟就能把他驳倒。
以不爱女色为由,怕是也不成,很有影射其他人包括皇阿玛的意思。
所以只能用刚刚那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不然他能怎么说呢,说他打从心里起就不认同一夫一妻多妾制,这理由一出,他怕是会被皇阿玛直接教做人,将来选秀直接选几个人送到他府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康熙直接把手中的折子扔到一旁,特别想问老三一句——认真的?
他只听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还从未听说过,因为对姐姐的夫婿有所要求,进而也同样要求自己,因为怜惜自己的姐姐,进而也怜惜别人家的女儿。
是这意思吗?
他爱新觉罗家难不成还要出一位‘圣人’?从古至今有这样的圣人吗!
康熙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前些日子他还称赞老三是赤子之心,如今倒觉得一个人倘若赤诚太过,怕是就有些憨傻了。
“你……”康熙难得有这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你是皇子,和阿林保这样的六品主事怎么能一样,你的未来福晋嫁进来就光耀董鄂氏的门楣,董鄂氏若想要一个一心一意的女婿,那就不会把女儿送进宫选秀了。”
康熙觉得,他这个儿子养在宫里,经事太少,可能还不太明白龙子凤孙究竟有多尊贵,阿林保区区一个六品主事能娶到他的公主,那是天大的荣耀,董鄂氏能把女儿嫁给他的老三,那更是全族乃至整个正红旗的荣耀。
一个是低嫁,一个是低娶,这怎么能一样。
乡下的地主老财尚且都会纳上房妾室,更何况是宫中的三阿哥,大清未来的亲王。
康熙把道理仔仔细细掰碎了讲给儿子听,他之前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跟儿子说起这些,会亲自告诉儿子皇子的地位有多么不同,告诉儿子后嗣的重要性。
胤祉神色认真的告诉他的皇阿玛:“既然儿臣是皇阿玛的儿子,是大清的皇子,那又何须去管旁人如何,儿臣只做让自己觉得问心无愧的事不就行了。”
董鄂氏还未进门,老三这样自然不会是为色所迷,可偏偏做的却是痴情种才能办出来的事儿。
康熙这会儿只能庆幸,还好是老三,而非太子,若太子有这样的念头,只娶太子妃一人而空置后院,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得住,甚至还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傻儿子往后退一步。
“朕可以暂时不为你指人,但你也别想着真如阿林保一般,二十五岁之前,若你那福晋不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朕会直接让侧福晋进门。”康熙顿了顿,又道,“若你自己想通了,也可以随时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老三也有可能是年纪尚小,还未到慕艾之时。
胤祉轻轻握了握搭在膝盖上的拳头,皇阿玛这么好说话,就不要怪他得寸进尺了。
“要不三十岁?二十八也行。”
康熙不给老三得寸进尺的机会:“再说下去,朕就改到二十岁。”
胤祉立刻见好就收:“儿臣刚刚只是在开玩笑,皇阿玛别当真,还是二十五岁,您真是我见过天底下最疼儿子的阿玛了。”
阿玛比他从前认为的要好说话,对他的容忍度也比他想象中更大。
康熙何时听过这般直白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在哄人,可被哄的人竟也不觉得敷衍,反倒还有几分宽慰,不枉他纵着老三一回。
御驾离京城还有三十里路时,太子携众臣在此接驾,皇上扶起太子,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引得在场之人也纷纷跟着落泪,感念天家父子情深,感激上天保佑皇上龙体安康。
如此感人至深的场面,与胤祉的关系就不大了,他哭……不出来,在热河行宫哭成那个鬼样子,他事后想想,一方面确实是情绪到了,另一方面也跟他身体各处的疼痛脱不了关系,一半的真情流露,一半的生理作用吧,如今这两样都没有,他自然哭不出来。
胤祉倒想躲个懒,继续在马车里头窝着,可接下来皇阿玛自己不回马车,高调上马,还拉太子和他一左一右陪着,一路骑回紫禁城。
胤祉不曾科举,但今日也体会到了打马游街的风光,不,是比打马游街更大的风光,京城的几条主街道,左右站满了百姓,御驾经过时,是铺天盖地的喊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而伴随着喊声的,是一大片跪着俯首的百姓。
胤祉不知别人是什么感受,反正他自己别扭极了,既觉荒唐,又觉可笑,既是为了御驾中的人,也是为了下面那群跪着的百姓,更为他自己。
刚进宫,胤祉就跟皇阿玛告假去给额娘请安,而不是去乾清宫听朝臣向皇阿玛奏报。
也没什么好听的,给皇阿玛念了那么多的折子,他大概也知道太子能力甚佳,并未让京城和朝堂出乱子,只是有个存在感太强的索额图,实事没办几件,倒是鼓捣出来的动静挺大,人也得罪了几个,在他念过的那些奏章里便有几份是弹劾索额图的。
胤祉不知,他日夜兼程赶路,三天两夜不吃不喝的壮举,已经在紫禁城传遍了,而他的额娘这段时间在钟粹宫清出了一间房子做佛堂,每日三炷香,且亲自打扫。
“还差一些经书在佛前供奉,手抄的最为虔诚,额娘不识字,你这段时间便每日抄两页经书让人送来吧。”
儿子为皇上劳心成那般模样,她不能劝诫,更不能训斥,可此事也不能就这么过去,再不能有第二次了,非得让老三长长记性不可。
胤祉摸着鼻子应下,他生平最恨抄书,尤其是抄佛经,枯燥乏味,额娘最是了解他,每日抄写两页佛经,简直是摸准了他的脉搏,既不会多到让他无法忍受,也不会少到让他无觉痛痒。
第28章 一更
勇勤公府,鹏春的夫人爱新觉罗氏正紧锣密鼓的为爱女准备出嫁事宜。
太子婚期延后,延后到几时,如今尚未可知,而女儿宝音同三阿哥的婚期,上面到现在也没说要延期的意思,既然上头还没发话,那家里自然要准备着。
作为宗女,父亲是巽亲王,祖父是礼亲王,她从前听过的皇家不讲究的事情多了,寻常百姓之家弟弟一般不能越过兄长娶妻,但在皇家,什么规矩都不算规矩。
爱新觉罗氏看着女儿的嫁妆单子,这里头内务府的东西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自家准备的,亲戚和族中长辈给的添妆。
大福晋嫁进紫禁城时,当时的嫁妆是一百二十八抬,除太子妃外,剩下的皇子福晋按理嫁妆的规格是不能超过大福晋的。
因此宝音明面上的嫁妆也只能有一百二十八抬,多出来的那些,若是放到她给女儿在京郊准备的那几个庄子上,未免远了些,倒不如专门在内城置办一处宅院,专门来置放这些不能放到明面上的嫁妆。
爱新觉罗氏在嫁妆单子上勾勾画画,哪些是要带到宫里去的,哪些又是要留在宫外置放起来的,一百二十八抬实在少了些,光是亲戚们给的添妆,便不止一百二十八抬。
爱新觉罗氏自己是宗女,亲哥哥是奉恩将军,几位还在世的叔父,不是亲王郡王,便是辅国公。
往上数,国公爷鹏春的祖母还是一位正儿八经的郡主,曾祖母身份更为显赫,乃是固伦端庄公主,□□的嫡长女。
显贵的亲戚一堆,光是添妆就不少。
爱新觉罗氏膝下只有一儿一女,自己女儿出嫁,嫁的还是皇阿哥,无论是公中的东西,还是自己嫁妆里的物件,她是能给女儿拿多少便拿多少。
光是在京城的铺子,她就给女儿准备了十二个,在京郊准备了一个温泉庄子和两个农庄,这三个庄子位置好,但面积都不算大,大的庄子在江南,一个便能顶京郊的这三个,这样的庄子她给女儿备了四个。
可嫁妆准备的再是丰厚,爱新觉罗氏这颗心也仍旧不安稳。
正白旗的董鄂氏出了位祸国殃民的妖妃,使得先帝兄夺弟妻,孝献皇后,也就是董鄂妃,名声都臭大街了,不只影响了本族的女子,连她们这一族只因为同样姓董鄂便也跟着遭了连累。
民间百姓,甚至是一些通过科举考上来的底层小官,根本分不清楚八旗,不管是正白旗的,还是正红旗的,一听‘董鄂’便会直接联想到大名鼎鼎的董鄂妃。
董鄂妃温柔娴静,好诗文,精书法,为了使本族女子与正白旗所出的董鄂妃有所区别,在教养女儿时,都是反其道而行之,比如她的宝音。
宝音虽在京城长大,可却是自幼随父兄学习骑射,虽然念了书,可念的却不是诗文,也不是女训女则,那是汉人教导女子的方式,谁不知道董鄂妃喜汉族文化,虽是满族,但人却犹如江南闺阁中养出来的女子一般。
宝音念的是兵书,没碰过女红,也没特意练过书法,更不会弹琴,写诗作词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的确有别于孝献皇后,宝音若是不嫁皇家,嫁到其他任何人家,府上都能为女儿撑腰,绝不会让夫婿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但宝音不只嫁进了皇家,嫁的还是风头正盛的三阿哥,勇勤公府无论如何也是管不到三阿哥头上的。
三阿哥允文允武,所写的文章多次被皇上夸赞,可自家女儿却是个上马射箭下马读兵书的。
赐婚的圣旨下来后,府上请了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请了女先生指点研读诗文,还请了专门的琴师教导。
一年半的时间,宝音会绣花了,也只会绣朵歪歪扭扭的花;会背诗了,可若是作诗就全是大白话;会弹琴了,只会那么一首曲子,还不好听。
就这情况,她能不多给女儿备些嫁妆吗,有银子至少不受宠也不会亏了吃喝,不会短了人用。
爱新觉罗氏现在就后悔当初不该那般教养女儿,不该信了自家老爷的鬼话,如今女儿这还没嫁呢,她就已经在为女儿失宠做准备了。
“嫁进去后,在没有儿子之前,凡事都要顺着三阿哥,他想抬举谁,你都别拦着,甚至还要跟着抬举,只有顺着阿哥的心意,你才有机会怀上孩子。”爱新觉罗是细细嘱咐女儿
而有了孩子,作为嫡福晋就有保障了,不得宠也无妨,最怕是无宠也无子。
董鄂·宝音来回揉弄着手中的帕子,这话额娘都说好多遍了,就是让她顺着阿哥、哄着阿哥,趁年轻早点怀孕生个儿子呗。
可哪有那么容易,额娘生了她五年后才怀上弟弟,大福晋如今都生俩闺女了,不也还没个儿子傍身。
而且,她怎么就那么没脸没皮,需要求着三阿哥睡她。
对额娘这些话,宝音是左耳进右耳出,她绝不会做那等自轻自贱之事,等入了紫禁城,她一切都照规矩办,为三阿哥管好后院,三阿哥也当给她应有的尊重,孩子是缘分不用强求,得宠不得宠的就更不必强求了。
和董鄂家不同,婚期被延后的瓜尔佳府上之前便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尴尬。
族人亲朋都已经为自家姑娘添过妆了,便是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府上出了一位太子妃,可如今婚期不只是延后,关键是延后到何时,至今也没个信儿传来。
二姑娘只能待嫁闺中,可关键是他们家的二小子也是被赐了婚的,婚期就定在十月,原本他们家是要六月嫁女、十月娶亲的,可如今女儿婚期延后,那儿子呢?
但凡是有个明确的日期,他们都能去跟亲家商量,可如今皇上就像是忘了这一茬一样,根本不提皇太子大婚改到哪一日,这让他们如何是好。
如今朝堂上也不太平,不是上折子问这事儿的时候。
原本极有优势的乌兰布通之战,都以为可以将噶尔丹一举拿下,可结果却是让噶尔丹率兵逃了出去,逃出去还不算,裕亲王还误信了噶尔丹的缓兵之计,以至于下令不予阻击,任由噶尔丹跑回老家。
此战消耗极大,连万岁爷的舅舅佟国纲都战死沙场,而看当时的战况,原本大清是可以生擒或处死噶尔丹,彻底绝了这个祸患的,结果只是重创噶尔丹的部队,却让他本人带领残部逃走了。
对于大清而言,此仗是赢了,却也又是败了。
皇上大发雷霆,主将裕亲王和恭亲王都被罢免了议政之权,并且罚俸一年,裕亲王还被撤去了三佐领。
朝堂上如今是风声鹤唳,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接连被皇上斥责,索额图都未能幸免,一个个生怕惹着皇上,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太子的婚期,内务府和礼部却是依着规矩在筹办三阿哥的婚事。
前朝不好过,后宫绝大多数人也跟着受影响,高位妃嫔们却并非如此。
位分高,那基本上都是熬出来的,没有一个是年轻的小姑娘,不争皇上的宠爱了,也就不会受皇上脾气的影响,能影响她们的现在不是丈夫,而是儿子。
惠妃失落就是因为儿子,大阿哥第一次出征,被皇上提拔为副将,本是去赚军功的,结果反而惹了一身的腥。
旁人可就没有跟着去打仗的儿子了,自然也就犯不着跟着惠妃伤心。
荣妃操心儿子的婚事,亲自和内务府的人商量流程和规制,有些地方参考大阿哥的婚礼,有些地方也是有修改余地的。
皇贵妃帮着张罗,顺便也跟着取取经,毕竟明年轮到她的小四了。
五阿哥虽然还未被赐婚,可排行在这儿放着呢,宜妃过来观摩学习也是可以理解的,宜妃来了,作为好姐妹,钮钴禄贵妃能不跟着来吗。
儿子们都搬到阿哥所去了,娘娘们既不用争宠了,也不用照顾孩子,自然会觉得无聊,四个人刚好凑一桌叶子牌。
儿子大婚前的这一个月,荣妃早上起来便去打扫佛堂,把儿子昨日送来的两页佛经供上,再点上三炷香,才回去用早膳,上午和内务府的人讨论婚礼,下午和姐妹们、女儿一块打打叶子牌、踢踢毽子、跳跳绳,若非场地不够大,踢个蹴鞠也是好的。
九月初七,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自勇勤公府抬到阿哥所,空了许久的后院,终于迎来了女主人的物件,胤祉也终于有了马上要成婚的真实感。
可等到正式成婚那天,这真实感反倒没了。
接亲之前,胤祉分别去了一趟慈宁宫、乾清宫和坤宁宫,给皇玛嬷、皇阿玛和皇阿玛故去的两位皇后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到钟粹宫,给额娘行二跪六叩之礼。
这些都跪完了,再去岳父府上接新娘,据他了解,新娘子出嫁时也如他出宫这般,要对长辈行几次三跪九叩之礼,好在国公府不会像紫禁城那样大,光是来回奔波就要花上大半个时辰,成婚绝对是个体力活。
等到了岳父府上,于胤祉而言,需要行的礼节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弯腰抱拳一拜即可,对着岳丈大人一拜,岳丈大人回他三拜,对着岳母大人一拜,岳母大人再回他三拜。
胤祉这个便宜女婿做的,实在轻松。
另一头,宝音半夜就被折腾起来了,盘发加上脸上的妆容就花了一个多时辰,为了避免尴尬,从子时起,一滴水都不能喝,饭菜就更不是不能用了,在坐上花轿前,只吃了两个鸡蛋果腹。
大红盖头遮在眼前,宝音只能想象握着红绸子另一端的三阿哥脸上是什么表情。
三阿哥不曾见过她,但她却是见过三阿哥的,就在一个月前,她站在自家银楼的三楼,而三阿哥骑马跟在皇上右边,皇上与太子都脸上带笑,温和可亲,唯独三阿哥板着一张脸,瞧着像是个端方重规矩的。
也不知道娶亲之日,三阿哥是不是还会板着一张脸,待会儿把灌酒的人全都吓退。
拜天地时,新娘子的思绪都已经飘到接下来的宴席上了,新郎官心也不在这儿,这样的打扮,这样的礼节,这样的风俗,总给他一种在过家家的感觉,又或者用个现代时髦点的话来说就是cosplay,反倒没有成婚的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在掀开新娘子盖头时达到了顶峰。
一个脸白的像鬼一样的……小姑娘,虽然嘴上擦着厚厚的胭脂,头上戴着厚重的冠子,可脸上的婴儿肥都尚未退去,一双圆圆的眼睛更显年纪小,比他想象中还要小。
他以为自己娶的是个‘高中生’,掀开盖头一看,发现也就是‘初中生’的样子。
小屁孩儿还是少喝酒,尽管酒水度数不高,胤祉还是只给自己的杯子倒了一半的酒,给小福晋那杯倒了个杯子底,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饮下这杯合卺酒。
“我去外面招待客人,你先行洗漱,把妆容和冠子都卸了,青玉姑姑待会儿让人送膳食来,我自幼便蒙她照顾,她就如同我的姨母一般,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同姑姑讲。”胤祉温声交代道。
小姑娘刚来这儿,除了一个陪嫁嬷嬷和两个丫鬟外,全是生人生地,他不多嘱咐这么一句,小姑娘可别因为太老实就这么顶着一头的冠子钗环在这儿等他。
宝音点了点头,冠子上的金色流苏来回相撞发出一阵脆响声,忙道:“好,知道了……妾身知道了。”
胤祉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用手挡住上扬的唇角,小孩子家家的,见鬼的妾身。
正房有个还未褪去婴儿肥的福晋,外面则是有一群自告奋勇要给他挡酒的弟弟们,老四、老五也就算了,剩下这群小鬼跟着起什么哄。
第29章 二更
“在我这儿,未满十周岁的都不能喝酒,我让人备了几种果汁和蜜水,想喝什么尽管点,七弟你帮我盯着几个弟弟,尤其是十一,他年纪最小,可不能让他喝酒。”
从八阿哥开始往后,全都是十周岁以下的小孩了,七阿哥虽然已经满十周岁,却被留下来照顾弟弟们,能给胤祉挡酒的便只剩下四阿哥和五阿哥。
五阿哥拍了拍老七的肩膀:“七弟,三哥向来不赞同小孩喝酒,今儿是三哥大喜的日子,你也甭喝了,陪这些小的喝果汁算了,等日后我大婚时,你也长大了,到时候咱们哥几个再敞开了喝。”
给三哥挡酒的差事,当然还是他来,四哥去了也没用,在这事上四哥绝对抢不过他。
七阿哥瞥了瞥五哥,就比他大几个月而已,充什么年长的。
八阿哥主动拉着九弟、十弟和十一弟坐回去,三哥从不提倡喝酒,尤其是小孩子喝酒,早在跟着兄弟们一块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三哥只会选年长的兄长帮着挡酒。
一群弟弟被胤祉安排的明明白白,而坐在主位上的俩哥哥都看在眼里,第一轮敬酒后便是从这俩哥哥开始的。
太子笑的风光霁月,说话也温文尔雅:“孤祝你和弟妹日后相敬如宾,同德同心。”
最后一个词,太子语气说得极轻,夫妻之间最好的关系便是同德同心,兄弟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记得老大当年成婚时,并没有哪个弟弟主动上前帮着挡酒,是老大硬拉着老三做了挡酒的。
可今日老三成婚,底下这些弟弟们有一个算一个,在阿哥所住着的无一不主动上前为老三挡酒。
倘若今日成婚的是他,怕是也不会有这个待遇。
大阿哥瞧了瞧手中的酒杯,太小了,这么喝可就太没劲了,直接让人换了大杯上来:“大哥在这祝你们百年好合,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胤祉等人也只能跟着换了杯子。
这第一杯酒,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喝,胤祉同样一饮而尽。
“大哥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幸福美满……”
“……意笃情深……”
“……珠联璧合……”
……
胤祉头一次知道大哥词汇量这么丰富,还好有两个弟弟帮着挡酒,不然这会儿他肯定要喝……撑了。
胤祉这边的酒是兑了水的,水分还不少,这么多掺了水的酒喝下去,醉是不会醉,只是会撑人。
三兄弟离开这桌时,都已经喝的半饱了,四阿哥轻轻皱了皱眉,刚刚大哥说了十几个祝词,后来连‘花好月圆’这样的词都出来了,可就是漏了一个——早生贵子。
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并不显眼,但放在大哥身上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大嫂嫁进来没几年,就已经连生两胎,如今又怀上了,宫中盛传,大哥是卯足了劲儿的要给皇阿玛生下一位嫡长孙,还有种种事例佐证,今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怕是也会成为佐证之一。
全场六十桌酒席,他们只需要敬前十桌,而这十桌客人里头也就只有大阿哥真心诚意灌了新郎官酒,可饶是如此,三个人还是喝了个水饱,中间还跑出去如厕过。
喝了个水饱的新郎官,一路踉踉跄跄,等进了后院才收起那副醉酒的样子。
两个人的新婚之夜,倒不如说是三福晋的入职之夜,虽然在胤祉看来,他是娶了个小孩回来,可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董鄂家的这个小姑娘都是他的福晋,理家之权自然是要交给家里的女主人。
后院的账册、名单、钥匙通通都交给福晋,以前人情往来的礼单同样也拿给福晋,以作为参照处理将来的送礼事宜。
把这些全都交代好了,胤祉才让杜成海把他提前交代好的两个木匣拿出来。
“这些你先拿去赏人用,咱们住在宫里头,一应的花销虽然都由内务府提供,但平时打赏下人也是需要用钱的。”胤祉想了想,又补充道,“一般打赏用银瓜子即可,只有有品级的太监和宫女才用金瓜子打赏,少则一两粒,多则一把,你自己掌握分寸即可。”
可千万别傻乎乎的当散金童子,宫中能混上品级的太监和宫女可不多。
宝音打开面前的两个木匣子,小的那个放的是金瓜子,大的那个放的则是银瓜子,几乎都被放满了。
小姑娘难得有几分无措,倒不是因为金银多,而是三阿哥为何要给她这些,从小到大,就只有额娘会为她准备打赏下人的赏钱,连阿玛都不曾为她准备过。
胤祉没注意到小姑娘脸上的无措,摆摆手让屋里的其他人都出去,才说起今晚最重要也是最尴尬的事儿。
“福晋。”胤祉话刚说出口便觉得怪怪的,“我还是唤你的名字吧,你叫什么?”
想想也是醉了,都已经是夫妻了,却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宝音,回爷的话,我叫宝音,妾身——”
话未说完,便被胤祉打断了:“咱们在自己院儿里关起门来过日子无需那么多礼节,你不必自称‘妾身’,也别喊我‘爷’,我喊你名字,你就称我一声三哥吧。”
“三哥?”宝音试着喊了一声,倒让她想起伯父家的三堂兄了,不过堂兄可没有阿哥这样随和讲理,也没有阿哥的细致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