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想想也是,便道:“前些日子得的那些珠子,我瞧着给老人家用最好了,倒是不若干脆拿着,送了萧家老太太,她必喜欢的。”
叶长勋每每得了什么好物,都是一并交给宁氏的,如今见宁氏说,自然没有不允的理,也就随她。
阿萝见爹娘是要去定萧家,这是通家之好的意思了,自己怕是也要跟着去,不免心中有些惧意。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世自己有哥哥弟弟,更有爹娘在,又何必惧怕这些?若真得那谋害了自己的人是柯容,自己得些线索,查出真相,说不得还能为上辈子的自己报个仇。
这么一想,也就不说什么了。
阿萝心里想明白了这些事,也就觉得没什么惧怕的了,这一日随着父母哥哥前往萧家拜访,自是被好生招待。
叶家老太太一见阿萝,便是喜欢,只拉过来好生摩挲一番,最后叹道:“瞧这长得,越大越水灵了,像个玉儿人一般,我若能日日看着你,也能平生多活几年!”
这话逗得周围人不免笑起来,宁氏知道自己女儿并不喜和萧家订亲,当下只是笑着去夸萧家几个姐妹,却是不接萧老太太话茬。
用过午膳后,一群女眷便玩起了叶子牌,阿萝不爱玩牌,觉得无趣,便随着萧家六姑娘出来玩耍,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如今天冷着,该有的花也都谢得差不多了,便是那腊梅,还没到开得季节呢。
“阿萝,你随我去看看那两头白鹿吧,我记得当初还是你想了个法子救了它们呢,如今它们都长大了,去年还生了两只小白鹿。”
阿萝听着,倒是来了兴致,便随着六姑娘说要过去,谁知走到半路,碰到了萧永泽他们。
原来萧永泽他们正在练武场上比划拳脚,因叶青越也颇爱耍弄,便说要和他们比拼。
萧永泽如今已经十五岁的少年郎了,哪里会欺负个七岁小孩儿,便有意要让着,谁知道让了几个回合,这才发现,叶青越七岁年纪,竟颇有些本领,且力气惊人。也就年纪小罢了,假以时日,稍长一些,自己怕是不及。
萧家其他几个兄弟也看出来了,不免惊叹不已,一个个都轮着来,说要试炼叶青越几招,叶青越是个好斗的,往日家里不是文雅爱读书的哥哥,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哪里有谁和他这般比试,此时也是来了兴致,还真得摆开架势来。
“今日叶青越拜会各位大侠,咱们就逐个切磋一番!”
他这小小年纪,还抱拳说了一句这个,倒是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萧六姑娘和阿萝见此,连白鹿都不想去看了,干脆看他们男孩儿比拼武艺。
阿萝开始看得津津有味,后来见萧永瀚和柯容也过来了,两个人肩并肩站着,偶尔间还说一句什么,看那模样倒是颇为亲热。
萧六姑娘是个爽朗的,见阿萝瞧那边,便笑着道:“我永瀚哥哥素来和容姐姐要好,我就时常打趣他,有了表妹,连堂妹都顾不上了!”
阿萝抿唇笑了下,没说话。
上辈子,她是真不知道柯容和萧永瀚这么要好,就她印象中,萧永瀚看柯容,一直犹如陌生人一般。
到底是上辈子她的眼睛骗了她,还是说,这辈子有所不同了?
而萧永泽自打和叶长越切磋过后,便一直站在旁边看兄弟们和叶长越过招,看着兄弟们先是小觑了叶长越,之后被叶长越逼到角落,不免想笑。
后来他见阿萝过来这边,那心思就不在叶长越身上了,一门心思望向阿萝这边。
谁知道阿萝却并没有看他的意思,反而看着萧永瀚和柯容,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永泽见此,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其实他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若是那些管教不严的世家,身边早有几个丫鬟伺候了。萧家却不同,是不可能容许未成亲的少爷沾染风月的,是以萧家子弟,还真是实打实的光棍儿。
十五六岁的年轻光棍,正是想入非非的时候,况且阿萝长得那么美,萧永泽是自小就看中的,这几年来往少了,每每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私下和母亲提过,说心里就想娶叶家的阿萝。
如今再见,阿萝越发清丽秀美,是家里姐妹根本没法比的。
别人只说柯容像极了阿萝,可是他却不觉得。
柯容哪有阿萝好看,哪有阿萝可爱。
阿萝就连噘嘴的样子都分外动人,那小嘴儿像个鲜嫩红樱桃,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
萧永泽看看阿萝,再看看旁边的萧永瀚,便走上前:“三姑娘,这边风大,仔细着凉,你若要看他们比拳,莫若去那边亭子上站着,视野好,也有山石挡风。”
萧六姑娘见此,挤眉弄眼笑了笑,便拉着阿萝道;“既是有这好人,咱还是听他的吧!”
谁知道这一伙刚要去凉亭,却见萧永瀚陪着柯容,也要去那凉亭。
凉亭并不大,哪里容得下这么些人,两拨人在凉亭前碰上,彼此一看,倒是颇有些尴尬。
若是以往,这算得什么,阿萝自然不会计较,区区一个凉亭,让他们去就是了。
可是现在,不知为何,当她看到萧永瀚用呵护的姿态对着柯容的时候,便故意笑而不语,乖巧地微垂着头,一概当做不知。
反正她是不会主动开口避让的!
柯容见此,只好道:“这边凉亭不大,永瀚哥哥,我们过去树下坐着吧。”
谁知道萧永瀚轻淡的目光扫过阿萝,微拧了下好看的眉:“为何,树下哪里有凉亭来得干净?”
他这话一说,大家颇有些尴尬了。
萧永泽看不下去了:“永瀚,你这像什么话!”
萧永瀚挑衅地望过萧永泽:“我只是说,树下没有凉亭干净,怎么,说错了吗?”
萧永泽:“你!”
他并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可是看着自家兄弟如此不给阿萝面子,已经是气急:“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六姑娘也道:“罢了,二哥哥有病,这病一直没好呢,我们不和他计较,去别处就是!”
说着,赌气拉了阿萝的手就要离开。
阿萝自然是想起七岁那年在萧家的情景,不曾想,七年过去,萧永瀚依然是这般模样,呵护着他的柯容表妹,见了自己,仿佛刺猬竖起了刺。
今日这般,分明是刻意要给自己难堪。
她沉下心,仔细地盯着他看。
他是好看的,十五岁的少年,一身白衣,黑发如墨,斜飞的长眉几乎入鬓,站在这冬日的凉亭旁,他犹如坠落凡尘的上仙,缥缈俊美。
曾经她是极熟悉这个人的,因为这个人会把自己轻轻揽在怀里,百般疼宠,不舍得自己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那个时候,自己便是皱一下眉头,他都要问个是非原因。
只是如今,重活一世,他早已变了模样,留给自己的只有万年寒霜般的清冷眼眸。
萧永瀚自然也感觉到了阿萝的目光,他望过来,眼神冷漠得仿佛阿萝是路边一根草。
阿萝眯起眸子,心中暗暗冷笑一声,转过身去,拉着六姑娘的手,离开。
重活一世,她从来没想过要再步前尘,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萧永瀚却是把自己当做仇人一般!
他,到底意欲何为?
关于上辈子,他到底知道什么?
六姑娘和萧永泽自是尴尬又充满歉意,这边萧永泽更是道:“三姑娘,这边左右风大,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带你们去七叔院子外,那边种了小苍兰,如今正开得好。”
七叔?阿萝一听顿时有些想往后缩。
不过再听那是小苍兰,不免有些犹豫,她还是颇喜欢小苍兰的,那花淡雅,开在冬日。
六姑娘看她这个样子,一拉她手:“走,去瞧瞧吧!”
阿萝想想小苍兰,也就随着过去。
谁知走出没多远,忽而间,她听到一阵琴声。
那琴声入耳时,阿萝已经是面色如纸,浑身冰冷。
在那隽永的琴声中,她缓慢地回过头,却看到,在那凉亭之上,萧永瀚抬起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琴弦。
他奏的,正是绮罗香。
第55章
在那隽永的琴声中,她缓慢地回过头,却看到,在那凉亭之上,萧永瀚抬起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琴弦。
“阿萝,我为你创《绮罗香》之曲,今生今世,我也只为你而奏。”
温煦柔和的声响,穿越了生与死的距离,穿入她的耳中。
那是曾经回荡在她心底的声音。
十七年的水牢之灾,她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即使她惨死在水牢中,回荡在心里最后的一个念头,她也是盼着她的永瀚哥哥会来救她的。
可是现在呢,她终于明白,绮罗香不是为她奏的。
他也不可能永远是她的什么。
甚至或许从来都不是过。
“三姑娘,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萧六姑娘大惊。
萧永泽也吓坏了,忙过来道;“你是不是想过去那凉亭?还是你,你——”
他看看凉亭上的萧永瀚,再看看阿萝眼里溢出的晶莹泪珠,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你别在意,我二哥就是那种人,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别哭……”
阿萝笑了笑,摇头,擦了擦眼泪。
她并不是为这辈子的阿萝哭,这辈子的阿萝根本对萧永瀚无意。
她只是替上辈子的那个阿萝难受罢了。
萧永泽是心里眼里都是佳人,如今看阿萝竟流下眼泪,自是心都在抽搐,只恨不得把那萧永瀚捉来怒揍一通。
见阿萝擦了眼泪,强颜欢笑,他更是说不上心中滋味,酸涩的醋意,心痛的怒火,都在他心里蒸腾。
他这辈子活了这么大,还从未有像今日这般,恨不得将自己的手足碾碎,恨不得让他跪在阿萝面前,给阿萝赔礼道歉!
更恨不得直接拉住阿萝告诉她,那混小子不过虚长了个样子,看着好看,其实根本不是个东西。
可是他到底不敢造次,只能强忍着,陪了自家六妹妹和阿萝一起过去那边看小苍兰。
一行人来到萧敬远的听茗轩外,却见听茗轩的门是关着的,好在那小苍兰是在院外。此时花开正好,玉白清丽的花瓣几乎成串,晶莹剔透,随着冬日的风轻轻颤抖。
阿萝其实多少有些纳罕,并不明白,萧敬远那样的男子,竟然会养小苍兰,她上辈子也不记得他曾养过的。
“这是我七叔养的,他可是无所不能的,什么都能干,就没有他不会的活儿!”六姑娘永溪显然是对这位七叔极为崇敬的。
“是,其实我的功夫也是我七叔教的,说起来,长越这小子,看样子倒是对武艺一道颇有兴趣,若是有机会,可以让我七叔指点他。”
萧永泽一是真心为叶长越好,一个其实是想让自己家和叶家更为亲近,借此讨好阿萝。
阿萝却是没这心思的,再说她爹武艺也不差,怎么也不至于非要萧敬远指点。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说话声由远而近,待回首看时,却是萧敬远陪着叶长勋过来了。
原来这二人酒桌上说起各自镇守边疆之事,颇有些投缘,又因说起酒,萧敬远要让叶长勋尝一尝自北疆带来的刀子红,所以带着叶长勋过来自己院中。
这二人老远过来,就看到了阿萝她们几个。
叶长勋呵呵笑着道;“阿萝,你怎么跑七爷这边来了?”
阿萝瞅了旁边萧敬远一眼:“是六姑娘说这边有小苍兰,我便跟着过来瞧瞧。”
“哎,真是不懂事的丫头!”叶长勋哈哈一笑,对萧敬远道:“小丫头,平日里最爱些花啊草的啊,我听她娘说,这小苍兰她喜欢得很,上一次不知道人家谁家看到了,回来还说让她娘也养呢,可是这花,哪是说养就养出来的。”
萧敬远扫过阿萝,那眼神陌生遥远,仿佛在看着个好友的晚辈——也确实是好友的晚辈。
“叶兄,令嫒既是喜欢小苍兰,赶明日让花匠挪几棵过去就是了。”
“那怎么使得,君子不夺人所爱,再说了,她小孩儿家懂得什么,便是要了去,怕是也没个长性,过几日说不得又不爱了!”
萧敬远瞥了眼阿萝,见她抿着唇,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今日穿着绛色如意云纹衫,更衬得肌肤如雪似玉,她又是身形单薄纤弱的,垂手立在那里,比那风中摇曳的小苍兰更要来得秀丽清雅。
因她低垂着脸儿,他只能看到那修长的睫毛轻轻扑闪着,还有滟红的小唇儿微微嘟着。
不用想也知道,其实心里想要的很,只是不说罢了。若真不给,说不得还要幽怨地看你一眼,倒像是你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这不过是当初随意种的,不曾想竟然长成了,其实养我这里也并不合适,我也不是那爱花之人,送了三姑娘倒是恰好。”
旁边萧永泽也跟着帮腔:“叶叔叔,既是三姑娘喜欢,便收了就是,左右不过是几株花罢了。”
他倒是蛮会慷他人之慨的。
叶长勋见此,也就不再推辞,豪爽地收了——毕竟自家女儿喜欢嘛。
当下几个人又看了一会儿话,便一起进屋,叶长勋自是和萧敬远进去喝酒,阿萝几个便在院子里去看角落里摆放着的木马木剑木椅子木桌子,原来这都是萧敬远一手走出来的。
“早说了,我七叔是个能人儿,他什么都会!你瞧,这个木马自己还会动呢!还有这把剑,只要按这里,自己就能弹开了,这叫机关!”
六姑娘得意显摆着自家叔叔,兴致勃勃地向阿萝展示着那些奇巧玩意儿。
阿萝看了好一会儿后,也是啧啧称奇,她真不知道萧敬远还有这等本事,毕竟一个朝廷重臣,谁也想不到他竟会这奇巧淫技。
这么想着时,她不免朝抱廊处望去,却见那边窗棂半开着,萧敬远也正好从窗棂里往外看过来。
幽深的眸子,笔直不加掩饰的视线,初初相撞时,她微惊了下。
先收回目光,好整以暇,再看过去,却见那人已经不在窗棂前了。
晚间回到家,阿萝躺在榻上,不知为何,眼前总是晃动着萧敬远看自己的那目光。
说不上来的滋味,也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想起来便觉得不安。
她总觉得七年后再见,萧敬远变了,真得和七年前不太一样了,让人难以琢磨。不过仔细一想,七年前,他突然抛了自己离去,其实自己从来没有懂过这个人吧。
这么呆躺了半响,她忽记起一件事,却是喊着鲁嬷嬷道:“嬷嬷,我那木头娃娃,你给我寻出来吧。”
“木头娃娃?”鲁嬷嬷一愣:“什么木头娃娃?”
阿萝忙道:“就是小时候,还在老宅时,我不是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木头娃娃吗?”
“那个啊?”鲁嬷嬷颇有些无奈:“那都是多少年前了,我记得放在箱子底了,未必能找到。”
“好嬷嬷,你一定要找到啊!我可盼着呢!”
鲁嬷嬷没法,自去寻找,原本没指望的,谁知道翻箱倒柜半响,竟真找到了。
阿萝喜不自胜地接过来,歪着脑袋仔细打量,去看了木头娃娃后背的“阿萝”两个字,却见那两个字苍劲有力,一瞧就是握惯了剑的男人才能刻出来的。
她想起了白日那会动的木马,突然福至心灵,对着这娃娃胡乱按了一番。
谁知道让人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木头娃娃的两腿竟然挪动着往前走,动作笨拙,颇为有趣。
“噗!”她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你还有这等本事,这些年,倒是屈就你窝在箱子底下了!”
萧敬远实在是个说话算话的,第二日,便见萧家人派花匠送来了小苍兰,又帮着栽种在了阿萝窗下。
忙活了半日功夫才算消停,临走前,那花匠又说起这花儿如何如何养活,最后颇为歉疚地道:“这小苍兰最喜豆饼水,豆饼以东市李家的豆饼最好,只可惜我们也并没有剩余了,要不然,干脆都一并带过来了。”
宁氏自然忙说无碍,区区豆饼,自己去买就说,哪有要了人家的花,还巴巴地盼着人家送豆饼的道理。
阿萝待那花匠走了,跑出来对着这小苍兰看个不停,实在是喜欢得挪不开眼,用宁氏的话说,如同个小狗儿就差围着那小苍兰“转圈儿摇尾巴”了。
吃过午膳,阿萝兴致勃勃地要去东市李家采买豆饼。
原本宁氏说让青越跟着过去:“要不然一个女孩儿家的,自己跑出去,像什么话!”
无奈阿萝素来性子野,哪里听得进去:“有嬷嬷跟着足矣!我又不是小孩儿,不会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