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你,……胡说。”
“你看你看,又要哭了吧。啧啧。”
“你走。不要你看!”
“不走。现场又不是你的。”
他一副赖皮的样子,突然咧嘴一笑,“你看,在我面前还算牙尖的。以后谁挠你,你就这样咬回去。”
甄暖不知是怎么和他陷入这么一场幼稚又毫无营养的斗嘴,也不知为什么一瞬间她所有的委屈难过都没了,全被一股冒烟儿的气恼取代。
她居然又被他逗弄,真的是不可思议。
言焓看着她气得脸红还攥着小拳头的样子,忍俊不禁。他插着兜,稍稍倾了上身,痞痞地笑:“真生气了?”
她见他靠近,刚要后退,却见保安从转弯处走出来,手里拿着棍子,凶神恶煞地朝言焓的后脑勺打去。
她惊得瞪大眼睛,蓦然想到,清洁员一个人完成不了那些工作,她有帮手!她刚才从房间里消失,是去找人来帮忙?
言焓看着她的脸,轻轻挑眉:“怎么了?”
“队长,你背后有人……”
“哦?是吗?”他回头看。身后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大吼一声,举起棍子朝他的脑袋砸下去。
言焓双手插在兜里,以迅.雷之势抬脚一踢,咔擦一声,木棍断成两截……
“……”甄暖张口结舌。
言焓回头看她,闲闲地解释:“当时也不是不想帮你,主要是……”
甄暖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心急火燎地指后边,急得尖叫:“他拿刀了。”
“诶?”言焓又扭头看,保安被刚才那一脚震得手抽筋,断掉的棍子摔在地上,他从腰后拿出一把刀。言焓皱眉:“你等等。”
说完看甄暖,继续解释:“主要是觉得如果维护你,你会更难堪……”
“他哪里会等你啊!”甄暖眼见保安举起刀,差点儿跳脚。
言焓不悦地皱眉,甚至都不用回头了,听着后方的声音,一个回旋踢!
刀和人同时掀翻在地。
他没回头,稍一垂眸,低低斥一声:“我让你等着!”
甄暖傻眼掉。
刚才对他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
言焓看她:“刚才的解释听到了吗?”
甄暖傻傻的,咚咚咚点头。
他嗓音渐肃:“记住,要对自己有信心,如果你的探索和发现是对的,就坚守它,维护它,不容任何人侵犯。这和性格无关,和会不会争无关。不然,你没资格哭,懂吗?”
甄暖内心巨震,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明而专注地看着他,半晌,用力点点头。
“嗯,不错。”言焓挑眉一笑,满意了,回头看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保安,勾了勾手指,“起来,打架。”
甄暖:“……”
人家还敢和你打吗?
……
警方加派人手,重新对悦椿进行大搜索。
这间隙,老白乐颠颠地凑到言焓跟前:“老大,我刚从小猫儿那儿打听到了你的英勇事迹。”
言焓挑一下眉,懒懒地瞧他。
“小猫说你手都没离开兜里,唰唰几下,就断人一根木棍,卸了刀,掀了人。她一开始吓死了,以为你会被打瘪,但后来发现是别人比较倒霉。”
不远处,甄暖抱着电脑坐在车里,仍在执着地研究伤痕和致伤物形状。
言焓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老白转转眼珠:“小猫还说,你觉得你很厉害。一边揍人,一边还和她讲话,不用回头就可以把人撂趴下。”
言焓眯眼看他:“你一堆废话,想说什么?”
“老大,我有个生物学问题想请教你。”
“说。”
“为什么雄孔雀喜欢向□□的雌孔雀开屏呢?”
言焓一脚踹到老白的屁股上,直接把后者踢开几米远:
“给老子滚!”
第44章 chapter44
悦椿度假区内警灯闪烁。
苏阳的侦察队带来确切消息:山口的道路监控因暴雨模糊,分辨度很差,但还是基本判断阮云征的车进了又出,孙琳的车进去后没出来。
这些天侦查员搜了整个十桉里,一直没找到孙琳的车。
凭空消失了?
言焓靠在车边,望着周围忙碌的人群,和别墅区里暗淡下去的水光,想了很久,忽然说:
“悦椿温泉馆有湖。”
“车在湖里。”
……
不久,潜水员下水,在湖底发现了一辆车。
很快,打捞队将车捞出湖面,正是孙琳的宾利。
痕检员忙着在车辆上采集信息。刑警队员们从后备箱里找到了死者的衣物,行李箱,一个铁质内嵌玻璃的红色装饰,呈竖长形,顶端尖锐底座圆滑。
潜水员还从水里捞出一套内六角扳手,正是酒店缺失的。
酒店工作人员说,地下停车场里有专门的工具室,入住的人可以用房卡开门选自己要用的工具。通常很少有人用。
……
保安黎磊和清洁员潘盼是普通同事,两人涉嫌杀害孙琳,被带回局里。指纹脚印血液等信息都被搜集去做比对。
痕检组在宾利车驾驶座的缝隙里找到了黎磊保安制服上的纤维。潘盼也不小心落了一根头发在带血的行李箱里。
孙琳右脑伤痕里夹杂的玻璃屑和红色装饰品上的镶嵌玻璃一致,密度、折射率等参数全部吻合。
当天晚上,潘盼还使用了悦椿温泉馆清洁室里的吸尘器和大量洗涤剂。
虽然有了这么多证据,谭哥还是放松不下来:
“现在棘手的不是凶手不承认,而是两人都说是自己是凶手。
潘盼说是她杀了孙琳,黎磊只是帮她处理尸体。而黎磊说潘盼只打了孙琳几下,真正致死的,是他的击打。”
言焓听了,说:“清洁员潘盼是左撇子,符合甄暖的说法。”
老白问:“会不会是两人共同杀人?”
言焓摇头:“如果是冲动杀人,两人同时被惹怒的几率较小。除非他们两个同时是suicide sound的第8批自杀者。”
“对。”谭哥赞同,“还有,共同谋财的可能性也排除了。孙琳的首饰钱财没少,全和衣物一起扔在后备箱里。”
……
在审讯之前,众人先去了一趟会议室。因为徐思淼发现了关键的证据。
他还原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带,但其他地方比如案发别墅门口的监控录像由于损坏太彻底,无法恢复了。
但徐思淼说:“停车场的监控已足够说明问题。”
他打开电脑给众人看。
视频有些模糊,没有声音,雪花点也很多,但仍可以分辨清楚。
图像中,女清洁工也就是潘盼正在打扫清洁。不久,两道汽车灯光打过来,可能是大声摁了喇叭,潘盼吓一大跳,赶紧移开。
开来的正是孙琳的宾利车。
那辆车停在潘盼旁边的车位上。潘盼继续在打扫,而打扮时尚的孙琳拎着行李箱下了车。
她经过一身清洁工装扮的潘盼身边时,昂着下巴垂着眼睛说了句什么,然后把行李箱递给潘盼。两人似乎对话了几句,潘盼放下扫帚和簸箕,上前去接她的行李箱。
孙琳在前边走,才走一步就停下,指了一下地面上的水渍,回头又对潘盼说话。
后者点头,然后弯腰把箱子抱起来。没想到箱子太重,她一个没站稳连连后退,结果不小心踩到铁簸箕。
簸箕倒下,铁质的长把手碰上了宾利车。
应该是划出了一条痕迹,因为孙琳立刻指着碰撞的部位对潘盼凶狠地斥责起来。
潘盼不停地点头哈腰,又赶紧凑上去拿手摸,仿佛以为这么摸就可以抚平,就不会有事。
但孙琳竟一脚踢在潘盼脸上,把她踹倒在地。她指着车尾对潘盼训斥打骂,手脚并用,连番踢打后者的脸部头部和胸口。
潘盼不敢反抗,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地弓腰求饶。刮坏一辆宾利车,她微薄的工资哪里够赔。
可效果甚微,孙琳的打骂和潘盼的哭求持续了近二十分钟。
最后,孙琳或许打累了,终于收手。她指着行李箱说了几句话,又指着车尾上的刮痕继续说。估计还是在说赔偿的事,潘盼甚至跪在地上磕头。
但孙琳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之后,潘盼一直跪在原地痛哭。哭完,又对着车尾巴上刮伤的地方一边哈气一边拿手摸。蹭了好几分钟,或许真的知道伤痕无法消退掉了,她又开始哭。
哭了很久,才站起来拖孙琳的箱子。
经过水渍时,她把箱子抱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怕把箱子的轮子弄脏……
视频放完,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发言,气氛异常的沉闷而苦涩。
最先开口的是言焓,语调冷静,不带任何情绪,就事论事地分析:
“停车发生争执的时间较早,在下午。清洁工潘盼给孙琳送箱子后,晚上再去过一次。我推测,这次她想请求孙琳不要让她赔偿。所以,和孙琳在客厅里谈话的是她,也是她出手第一次连续击打了孙琳。”
谭哥接话:“所以这次孙琳穿着睡袍。第二拨击打则不能确定。孙琳跑开后,追过去的是保安黎磊还是服务员潘盼?”
言焓道:“现在可以去审问这两个人了。”
……
程副队和谭哥分别对两人进行了审讯,结果两人都忏悔说自己是凶手,对方不是。
更奇怪的事也随之出现。
清洁员潘盼并不清楚suicide sound的事,她杀孙琳是因为孙琳欺人太甚,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她杀人后,让平时很照顾她的保安大哥帮忙收拾。
她现在很后悔,很内疚,不想把保安大哥牵连进去,希望警察放过他。
而保安黎磊说,潘盼并没有把人打死,是他。
他是suicide sound的第8个自杀者,3年前被女友抛弃一直走不出阴影,直到遇到心地善良对自己关心有加的潘盼。可潘盼有男友,她男友因救她落了残疾,潘盼一直养着他,还坚定这一辈子都不离不弃。
黎磊因此更喜欢潘盼,他陷入比失去第一个女友更深的苦恼里,想自杀时,在suicide sound电话听到了孙琳的遭遇,他很同情她,于是听了陈翰和她的计划来杀她,栽赃给她的丈夫。
这也是为什么孙琳会在暴雨夜跑去偏僻的悦椿度假温泉馆。
他们计划得非常好,但他没想到潘盼会抢在他前边袭击孙琳。
黎磊说,孙琳并没有被潘盼打死,是他继续执行计划,杀死了孙琳。
……
言焓站在聆讯室里看着,想了一会儿,问身后的人:“那个装饰品和死者头顶第二拨伤痕的对比结果出来没?”
徐思淼答:“出来了,匹配度85%。关小瑜说装饰品的底座和本身都有非常微弱的血迹反应。”
言焓转身接过装饰品的照片端详。圆形底座上一根红色的三角形立柱,柱子上穿插着连环的三四个菱形,顶端是半个菱形。
苏雅抱着手,瞧一眼甄暖,轻轻道:“装饰品本身也有血迹,应该就是这个凶器了。和我之前说的一样,suicide sound的第7次计划袭击。”
甄暖不吭声。
关小瑜挑了挑眉,轻轻在她耳边嘀咕:“她倒是完全对清洁员选择性忽视了,那可以证明她错得一塌糊涂呢。”
言焓放下照片:“我去审一下清洁员。”
……
潘盼一直趴在桌子上哭。
言焓进去到她对面坐下,问:“为什么哭?”
潘盼抹眼泪:“是我害了黎大哥,是我拖累了他。”
言焓反问:“你的意思是他杀了孙琳?”
“不不不。”潘盼立即反驳,“我的意思是我不该冲动打死孙琳,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帮忙处理尸体。”
言焓不做声。潘盼还不知道黎磊是suicide sound的第8个自杀者,也不知道黎磊一直爱慕她,想为她做事,想为她死。
潘盼越哭越悲伤:“可孙琳死了,现在说什么后悔的话都没用了。”
言焓判断着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定定道:“如果你不想拖累他,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就把实情说出来。隐瞒真相救不了你们任何一个。”
“我刚才跟另一位警官说的就是真的。保安大哥说是他杀的,他才是胡说。”
“谁说真话,谁说假话,我自己会判断。”言焓淡淡道。
潘盼抹去眼泪,点点头。
她先讲述了停车场发生的事,与言焓在视频里看到的完全一致
“后来我把行李箱送去孙琳的别墅,她给我开价,说要3万块。”说到此处,她再次泪如雨下,“我1个人要养3个人,一年都攒不下那么多钱啊。”
“我从别墅出来,想跳进湖里死了算了。可我舍不得爸爸妈妈,舍不得我男朋友。想了好久,我也不敢和别人讲,就再去找她。”
潘盼不住地抽泣,
“大不了求她,一直求,或许可以少赔点儿。可这次她更凶,一直嘲笑我,辱骂我。她看上去那么优雅高贵,可嘴巴里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骂我,骂我的父母。她说绝对不会放过我,三万块钱一分也不能少。还说……说如果还不起钱,就让我去卖身。让男人折磨死我。”
潘盼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一个劲儿地往桌子上掉:
“警官,你不知道她说了好多恐怖的话。说把我卖掉后,那些男人会怎么折磨我。什么捆绑,什么塞东西,还有更恶心龌龊的我说不出口。我这么说,你们肯定不相信,可她真是这么对我说的啊。”
言焓沉默,他知道潘盼说的都是真的。孙琳描述的那些事,很可能就是丈夫阮云征这7年间对她做的事。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你们不知道她破口大骂说那些下流话的时候,那张脸有多恐怖,像魔鬼一样。我忍受不了,抓起桌子上的装饰就往她头上砸。
我也不知道砸了几下,看见出了血,她捂着头要倒。我很害怕,就跑了。……我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保安大哥的,他平时那么照顾我,我不该拖累他,我应该自己去死。”
潘盼哭了太久,渐渐表情呆滞,
“我们重新回别墅,不知道她是死是活。黎大哥说要是没死,这个女人醒来一定会不依不饶,要我的命。他不想看我坐牢受欺负,就打她的脸。我不想他杀人,我也打。打到看不清了,才给她换掉衣服,装进行李箱。
装好后,我怕会在别墅留下痕迹,就花几个小时清扫,黎大哥帮忙破坏了监控系统,把带子毁了。我们打算开孙琳的车,把行李箱扔去路边的树林里。但搬行李箱时,发现箱子和人因为一直放在壁炉边,还很热。
黎大哥想如果运气好,有人路过可以撞上,像车祸一样。所以又把她从行李箱里搬出来,没想她已经僵了。费劲弄了好久才把她掰开。开车把她扔掉后,又返回把车推进湖里。”
潘盼说完,牢牢盯住言焓:“警官,这就是事实,我没说谎,真的没说谎。”
言焓没答,问:“你拿铁质装饰打孙琳时,打在头部哪个部位?”
“……我不记得,我那时很害怕,就是抓着东西乱打。我只想让她住嘴,没想会把她打死。”
“你离开别墅时,她在哪里,是什么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