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会不会有人推他?”
言焓:“痕检组检查了游泳池边,发现的死者脚纹很正常,没有推滑迹象。”
甄暖则提出一点,说:“扫描电镜检查出的几个异常部分是死者前胸的皮肤细胞。我怀疑,很可能带电物比如电线落入水中时,死者面对着凶手。”
周围半秒的沉默后,谭哥一拍手:“死者没有呼救!”
“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想自杀啊,刚好有人来杀他,他巴不得呢!心里或许在想,这下终于可以成功死去了。”
“不是刚好。”言焓语气微沉,
“死者支开父母去自杀,凶手很难控制这段时间,除非凶手一直在监视。如果是监视,凶手就会知道死者有自杀倾向。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把自己搭进去?”
老白:“这么周密的电流杀人计划,不可能是随机碰到了变态杀人犯吧?”
“难道是约好的?”甄暖纳闷地说。
一句话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言焓抱着手倚在墙边,微微颔首:“我也这么想。
另外,安全员说他在岸边热身很久就是不下水,这个细节很奇怪。说明他在等安全员离开,因为即使是自杀,人落水后也会不受控制地挣扎,到时候安全员把他救上来,他的自杀计划就再次失败了。
既然他能想到这一层,他也可以想到,落水几分钟后,安全员如果及时回来发现,把他捞上来紧急施救,还是会把他救活的。他应该有更完善的计划。
所以……”
他转眸看向甄暖,唇角微弯:“我同意法医小姐的说法。”
一句“法医小姐”经他散漫不羁的语调说出来,听上去总有股子……调什么的微妙。
甄暖稍懵,一抬眼,毫无预兆地撞上他玩世不恭的迷人浅笑,心突突着,磕磕绊绊的,她不禁微微脸红。
言焓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
老白:“这么说是两人约好了,女孩帮助男孩自杀?现在的人真是太荒谬了。”
“就是你的同龄人。”谭哥推他的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黑子说:“现在要立刻去找出当时往水中接电源的人。”
“不用找了。”言焓道,“凶手是那个女孩。”
甄暖不解:“为什么?”
“安全员和那个女孩,总有一人在说谎。安全员是长期兼职的附近的大学生,来历不明的女孩可疑度更高。根据笔录联系他们,谁留的联系方式和姓名是假的,谁就是凶手。”
黑子纳闷:“不会有假姓名和联系方式,我当时核查了,女孩说手机在更衣室里,我还坚持要求她拿出来。后来我留了号码,还用女孩的手机随机打了个电话去询问信息。”
“你说的随机是女孩随机在电话簿里挑了一个拨号吧?”
“……是。”
“就是她。”
黑子赶紧打电话联系,但这次,那个电话已经关机。
估计是电话卡被扔了。
黑子放下电话,有些愤怒:“老大,就像你说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她留下的名字身份和联系地址可能也是假的。”
见状,言焓丝毫不觉得棘手,过去吩咐说:“你对那个女性嫌疑人的脸部印象比较深,去和秦姝合作,把她的脸画出来。还原之后就可以很快找到她了。”
“是。”
言焓继续:“苏阳,你们侦察队的负责找那个电话号码,看是在哪个地方购买的。”
谭哥:“老白你叫痕检组的再去一趟游泳馆,搞清楚电击的电是哪里来的。不可能是自己带进去,一定是弄断了哪里的电线。”
老白点头。
“还有一个关键的证据。”言焓斜靠在桌子边,轻轻抠了一下嘴唇,不紧不慢道,
“游泳池安全员上厕所的时间是随机的,安全员离开时,泳池里只有死者,并没有女孩。这是为了降低她的可疑度,造成她一进来就刚好碰见死者已经溺水的假象。不然,如果她一直在泳池里,死者溺水时挣扎她却没及时呼救,这就太可疑了。
死者和女孩是约好的,他让她帮忙杀死自己。他不想连累她,所以特意等安全员走后才联系女孩让她进来。“
甄暖一愣,目不转睛看着他抽丝剥茧的推理,不经意摒着呼吸,大气都没出。她完全惊怔,没想到言焓竟然敏锐细致到了这种程度。
太可怕……不,应该是可敬了!
侦查员苏阳一愣:“他带了手机进去?”
黑子也惊呼:“可现场并没有发现手机!”
“被那个女孩带走了。为减少麻烦不留证据,她会扔掉。我们要把那个手机找出来。”
言焓微微敛眉,
“现在证实了死者父母的话,他在家并没有上网的习惯,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一切的联系和社交网络都集中手机上。因为……
女孩用的是假号码,如果死者通知女孩进馆时是打电话,他要怎么知道那个电话号码?”
甄暖跟着他的思维,不经意脑子也转得飞快:“聊天工具?”
“对。”言焓眸光闪闪,“如果不是打电话,他更需要可以通讯的软件来通知女孩。
所以只要找到那部手机,我们就可以找出他是怎么联系上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又为什么会同意帮他自杀。”
老白感叹:“这一下什么都清楚了啊。”
“没有。还有两点不清楚。”言焓俊眉轻锁。
“什么?”
“第一,黑子核查她的电话时,打了一个随机选择的号码,对方配合女孩撒谎,骗了警方,对方知否知情?”
这一问,所有人都答不上来。且背后浮起森然的寒意,假如知情,那这件事岂不有团体?
“第二,关于电击一事,那女孩一定事先到游泳馆踩过点,监控录像怀了所以没捕捉到,但这影响不大,因为……我们都看见了她的样貌。
你们难道不觉得,对一个24岁左右的女孩来说,太大胆了吗?
还是说她信心太强,觉得法医一定无法发现死者是死于电击?”
第二问,还是没人可以回答。
“这个女孩的心理,很值得研究。”
大家伙儿却默默觉得,老大的心思更值得研究。
他的逻辑思维太强大了,任何推理及衍生出的细节都不放过,就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全盘掌握。
甄暖沉思。
一个年轻女孩,淡定而周密地帮人自杀,差点儿瞒天过海造成自杀的假象。她演技高超地留在案发现场,面对警察的盘问和死者家属的悲痛,丝毫不乱,然后干净脱身。即使警察看到她的脸,很快会画出她的照片,她也并不在乎。
这是……为什么?
……
这时,外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却有稳沉温和的声音:“大家都在啊?”
来人剑眉星目,身形健硕,长相与身材都气势迫人,偏偏一身休闲装将他柔和了不少。
正是公安局长尚杰。
一群人唰唰立得笔直:“局长好!”
尚局长行事严肃不通人情,对罪犯绝不手软,对下属也严苛要求。
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誉城公安不止是刑侦一队二队三队,以及经侦,涉外等分支,包括档案、身份管理等便民服务全质量一流,多次被誉城人民票选为最喜爱的职能部门。
他十多年前在誉城地区甚至全国都是令罪犯闻风丧胆的神探刑警。当年,言焓就是被他一手提拔,历练而出,如今成了刑侦系统内的名探。
尚局长还是刑侦队长时,干的最后一案就是夏时失踪案。可坚称不会有完美犯罪的尚神探也束手无策,再后来,夏时的骨头被发现后,尚局长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退出刑侦界转投行政了。
尚杰压了压手,道:“别紧张,不要每次我一来你们这群警察就跟做了贼似的。”
众人嘿嘿干笑几声,依然站得笔直。
尚局长到言焓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轻叹:“还是你小子讨人喜欢,我干刑侦队长时,下属没一个敢和我闹的,一个个全这样。”
老白轻轻探出头,说:“言队他长得比你亲民。”
言焓一个锐利的眼神,老白赶紧缩回去,吱声:“不,老大很凶,青出于蓝胜于蓝。”
尚杰哈哈笑:“对了,今年的公安部十大杰出警探,你又入围了,估计得一直蝉联下去。”
言焓谦虚:“都是集体的功劳。”
甄暖听言,也不知怎么的,无意识之下轻轻地瘪了瘪嘴。下一秒就感觉言焓的眼风扫了过来,她顿觉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周围是不是飞过一只蚊子他都知道?
她吓一跳,谨慎地抬眸看他,却发现他眼神并不锐利,很清淡,意味深长的样子。就跟老师抓见学生开小差一般。
他慢慢收回目光去了。
尚局长:“说正事儿,中央给我们刑侦总队调来了一个犯罪心理专家,说起来,你还认识呢。应该算是你的师妹。”
言焓稍稍蹙眉。
“进来吧。”
众人齐齐望向门口,就见一位卷发美女出现在视线里,细眉大眼,雪肤红唇,淡淡弯起的唇角含着一抹疏傲的浅笑。
第27章 chapter27
来人看上去不像专家,更像CBD写字楼的白领。
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红色毛呢大衣,高腰设计,腰部束得紧紧的,衣摆微微蓬开像裙子。紧身牛仔裤下一双高跟短统靴,整个人看上去高挑而纤细。衣服把身材衬得特别好,肤色也提白了许多。
鲜艳的红色乍一看很有冲击力。
办公区里的男刑警们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大家都是混男人堆的,局里还从没出现过打扮得如此娇艳绚丽的角色。
她涂了口红的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下巴微微昂起,声音不徐不疾:“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同事,苏雅。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众人纷纷应和你好之类的,程放和谭哥更是早就认识苏雅。
苏雅走到言焓跟前,水盈盈的眸子抬起望他,嗓音不觉柔和下去:“言焓,好久不见。”
一屋子的人都听出语气里的区别对待,人个个都是侦查高手,这会儿全偷偷交换眼神。
唯独甄暖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还拧着眉认真思索着言焓提出的那两个问题。
假使她全神贯注听苏雅说话,以她那点儿人情世故的知识,估计也听不出什么意味来。
言焓亦淡淡一笑,稀疏平常道:“嗯,的确多年不见了。”
这样从容而不经意的态度让苏雅有些许失落,眼里含着一堆话,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尚局长道:“多年不见就好好叙叙旧吧,到中午了,你这当队长的也该带新同事到附近熟悉熟悉环境,吃顿饭吧。”
尚杰其实有点私心,夏时失踪遇害后,他破不了案,一直对言焓心存遗憾。
他和言焓之间是师徒,又更像父子。言焓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他也忧心着急,而苏雅无论哪一方面看上去都和言焓相配,以前还一起在警校学习,他想撮合这两人。
言焓尚未开口,老白探出脑袋抱不平:
“‘小猫儿’来的时候,老大怎么不请人家吃饭呐?”话说完,脑袋就缩了回去,一伸一缩跟鸵鸟儿似的,又嗡了一句,“欺负人。”
甄暖一开始没明白,渐渐才发现“小猫儿”是说的自己,她凭空吓了一跳,这是刑警同事们私下给她起的绰号?!
而且局长大人还在呐,她愈发羞窘,赶紧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的。”
跟boss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起去吃饭,想想都尴尬得头皮发炸。
苏雅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但她低着头看不见脸,这下瞧见,连苏雅都惊诧了一下。她一贯自视甚高,眼光也高,却也难得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儿,怕只有当年的夏时能和她媲美。而言焓对她的态度似乎也不一般。
言焓看看甄暖手忙脚乱的样子,偏不如她的愿了,特知错就改的样子:“那好,带你一起去,算是补上我欠你的。”
甄暖哪里经得住他语气里的调侃,赶忙不停摆手,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真的不用了,我是不用吃饭的。”
办公区内一下子哄堂大笑。老白被萌得“嗷呜”一声,差点儿打滚。
言焓笑容放大,露出白白的牙齿:“哦,今天才发现你是靠光合作用的。那过来晒晒太阳。”
他稍稍倾身,伸手拎住她的衣袖,把她拉过来挪到窗边的阳光下。
冬天稀薄的阳光轻盈而柔软,把她白皙霏红的脸照得几乎透明,光影下那羞红得出血的小耳朵像透明的红玛瑙。
一屋子的男人都看着她在笑。
“不是,我是说……”她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我自己吃也可以……”她独自懵懵地陷入了语言循环。
言焓好玩儿似的接过她的话头,学着她的语气低低缓缓道:“和我一起吃也可以。”
甄暖的脸一下子要滴出血来,她扎着脑袋,定了半晌,仍然小声地垂死挣扎:“队长,我真的不……”
“啰嗦。”言焓似乎不耐了,肃了声音,“收拾东西准备走。”
这下她不吭声不反抗了,乖乖地“哦”一声,把资料收进包里放好,又顺从地站到他身边去,等着他迈步了她跟上。
苏雅看看甄暖,又看看言焓,笑道:“走吧。”
……
上车时,苏雅驾轻就熟地拉开门,坐上副驾驶。
甄暖见状,心中窃喜,大松了一口气。陌生人在前边,她可以一个人坐在宽松的后座当空气了。
言焓瞥一眼车内镜,就刚好看见她眼睛里闪过喜滋滋的神色,唇角也轻轻抿着,偷偷放松的样子,他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这种性格才好。
她还特地挪了又挪,坐在他正背后,他余光不能触及的地方,是充分做好了“我隐身啦你们大家都看不见我”的思想准备。
她坐好了,终于满意,自在地瞟瞟镜子,瞬间便撞上他清锐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默默地,身子往下挪了挪。
这下,用车内镜也看不见她了,只有她额头上毛毛的绒发。
言焓:“……”
他觉得车上是不是跑进来了一只类似仓鼠或鼹鼠之类的小动物。
一路上,苏雅都在和言焓聊天,说她这些年的经历,在美国一段时间后回国在中央部门工作,她和他分享这些年遇到的一些怪案,又讲他声名遐迩,她常常听人说起他和他的案子。
言焓则有理有度地应着,不怠慢,也不热贴;不疏远,也不给人压力。
甄暖慢慢听着,渐渐发觉言焓这样挺不错的。
他对自己,或是对其他人皆是如此。
虽然偶尔给几句犀利的提点,或逗趣的玩笑,但平时的交往过程中,他非常有度,与人保持着一个很舒服自在的距离,不会让你觉得他疏远得不易亲近,但也不会让你觉得他热络得叫人尴尬。
前边两人选起了餐馆,苏雅说:“我想吃辣的。天气冷,吃火锅吧?”
言焓“嗯”了一声,说:“甄暖。”
“诶?”后座上的人立刻坐直了身板。
“想吃火锅吗?”他望着前路。苏雅回头看她,对她笑笑。
“可以呀。”
……
花落厨,小火锅店。
苏雅选了麻辣小锅,言焓同样。
甄暖:“我要一个清汤的。”
服务员:“抱歉,清汤的暂时没有了,要等一会儿。”
甄暖重新看菜单,泰式酸汤,印度咖喱……一堆样式,眼花缭乱,就听言焓说:“给她一个滋补的汤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