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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母说警察已等在大门口,言栩势必要抢在安瑶前边去自首,而这里离大门还有一公里的距离。不开车,绝对会被家里的人拦截。

甄意心惊胆战,跟着飞跑而去,却见言栩的车尾灯消失在夜幕里。

只剩绿藤环绕的停车场里安静地停着各类世界顶级跑车,兰博基尼凯迪拉特法拉利保时捷不一而足。

她记得安瑶说,言栩的兴趣很少,没事干的时候会一个人待在停车场里修车,把一辆好好的车拆得七零八落,又完好无损地组装起来。

一天又一天,他像一只勤勤恳恳的小机器人,拆了修,修了拆。

他可以自己跟自己玩一整天,而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他玩一整天。

那其实是一幅温馨得让人落泪的场景。

她还记得安瑶说,不要看一个男人为你付出了多少,要看这个男人为你付出了多少他所拥有的。

毫无疑问,言栩给了安瑶他所能付出的全部。

言格也是,为了她,一次一次突破他天性的极限。

甄意追着言格窜上车,他侧脸静肃,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太用力,太用力,她看见他肩上的伤再度开始渗血。

可这时她无法安慰,因为无力;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且高度紧张甚至恐慌的气息,那前边是和他有心灵感应的弟弟。

一公里的距离,从来没有那么长。

很快,更多的汽车从四面八方古老的青石道里涌出来,斑斓交错的车灯划破了园林中宁谧的夜色。

某一刻,言格突然像是被谁狠狠一推,差点儿趴在方向盘上。甄意大惊,扭头看,他脸色煞白,强撑着一手狠狠揪住胸口,疼得额头上青筋暴起。

甄意知道他是感应道言栩的痛了。

不知为何,那一刻,她想到了许莫,那个说自己心疼可全世界都不理解的许莫。

这种可悲的心情,到了这一刻才发现是如此可怜。

前方已隐约看得到庄园的大门和闪烁的警灯。

“言格……”看他这幅闷不吭声独自疼痛的样子,她的心也痛得要死,缓缓去覆上他的手,他肌肤的温度冰凉得惊心。

才碰上他,前方不远处,传来沉闷而剧烈的几声撞击……

树叶窸窸窣窣,夜里沉睡的鸟儿像礼花一样,展翅飞向天空……

言栩的车翻了个身,歪倒在路边的水渠里,车身扭曲变了形状,驾驶室里的人没了动静。

“言栩!”

言格跃下车,踏着水,飞奔去他车前,匍匐进车底动手拖言栩,可他卡在车内,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可怕。

他从头到脚都是血……

跟上来的人全跳进水里,想着手救言栩出来,可空间太小,竟都无处施力。

油箱破裂,白花花的汽油哗啦啦冲洗着驾驶室。

甄意跑过去时,就见汽油血迹在水渠里蔓延流淌,冲刷过鹅卵石,水声潺潺,而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汽油味。

她惊得浑身发抖,见言格完全钻进驾驶室里去了。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也不该说这种话,可她太害怕了,扑去翻倒的车下去拉扯他,几乎大哭:“言格你出来,车会爆炸的,你出来啊!”

冰凉的泉水漫过她脚上的伤口,她痛得双腿打颤,却死死不松手,拼命揪扯他。

他不听,固执而倔强,去拔言栩的腿;她感觉到他在颤抖,沉默的,隐忍的,一声不吭。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悲伤且慌张,泄漏的汽油洒在他身上也不顾。

肩头的伤全然再度撕裂了,血迹汽油混杂在一起,他却感觉不到。

“言栩!言栩!……”他的声音极其低,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透着极度的紧张和恐慌。他一声声唤他,狭窄的空间里,他手忙脚乱时,言栩抓住了他的手臂。

言栩头上全是血,手心也是,抓着一只血淋淋的录音笔:“把这个,交给警察。拜托……”

“你自己去!”言格嘴唇在抖,使劲拔他被卡住的腿。

“对不起。”言栩眼神虚空得仿佛回光返照,语气虚弱得像羽毛,“家训说,不准杀人。我违背了家训,我不是合格的言家人。家训也说,要保护家人,如笙……安瑶……就是我的家人。推许莫下水,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为她没做过的事自首,也是保护她;可妈妈为什么不同意。家训还说,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但妈妈也不让。

哥,很多事情,我不太明白了。”

他黑漆漆的眼睛里缓缓蓄上泪水,在夜色里触目惊心:“哥,那时候,那个绑架犯又湿又冷,我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

“哥,对不起。我做了无法救赎的坏事。”他的眼泪晶莹地坠落,“哥,请你帮我,救救她。”

言格不知听也没听,一贯沉静的人竟有些狂乱:“言栩,请你帮我,救救你!你用一下力,把腿□□。”

可言栩一动没动,仿佛刚才说的话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浑身血淋淋的,唯独目光干净,纯粹地望着虚空,渐渐,开始涣散……

“言栩!”安瑶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她一路奔跑过来,看见此刻的车祸现场,惊呆,疯了般想跳下水,却被赶来的警察拦住,此刻靠近,已是非常危险。

“言栩!言栩!”安瑶撕心裂肺地大哭,“你们救救他,你们救救他……”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安瑶的声音,言栩清黑的眼眸缓缓聚焦,盯着不远处哭着挣扎的安瑶,静止了。

那个眼神,安静,执着,澄澈得好似一眼万年。

他远远地盯着她,咫尺,天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只是一滴眼泪砸了下来。原来是留恋不舍的,却终究缓缓低下头,再也没了声音。

去找灭火器和锯子的人还没来,可车内的汽油不等人了,危险的气息每分每秒在堆积。原本跑来帮忙的警察开始拉人,有一位抓住甄意的手臂就往岸上拖。

甄意死死揪住言格,惊恐地大哭:“言格,别这样,你别这样!你先出来,汽车会爆炸的,你出来啊!言格,我求你了!”

可他狠命拉着言栩,无论如何也不松手,一字一句,低沉而狠烈,带着比夜色还要浓重的悲哀与凄凉:“言栩,我们是双生子,一个也不能死。”

他反手握住甄意的手,用力一扯,甄意的手便被迫松开了……

她瞬间就被警察拉出几米开外。

她的心瞬间没了声音,因为,就在刚才,言格把录音笔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样的一对兄弟……

甄意脑中空白,觉得自己的心疼痛得已不堪忍受重负,疼得一下子爆炸开。

而那一瞬间,有人抱着灭火器从四面赶来,可还来不及靠近,陡然一声巨响,汽车的碎片四下炸开。

烈火在水面荡漾,照亮了整个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算是周末双更啊,看看看。不留言,我拿刀劈了你们。

咳咳,其实,安瑶说的话,和言栩说的话,还是有一小点点不对之处的。

第71章 chapter72

10天过去了,言栩还是没有醒来。医生说,他可能从此沉睡。

那晚的最后一瞬间,言格终究是把言栩拖了出来,却来不及跑开。

安瑶每天守在ICU病房外,几乎不吃不喝,削瘦得不成人形。

甄意以为,如果言栩死了,安瑶也会死。

她最能理解安瑶的心情,那天晚上,昏迷中的言格一身血地送进抢救室,手术5个小时,沉睡了三天三夜。

她的整颗心都被掏空,仿佛时光自此便走到了尽头。

直到他醒来,她才安稳,才知两天不眠不休的守候已让自己虚脱。她这才睡去,一睡便是一整天。

她终于解脱了,可安瑶还沉浸在无尽的梦靥里。

如今言格可以下地行走了,言栩却仍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甄意扶着言格过来看言栩,见安瑶立在病房外,眼神笔直,一瞬不眨地望着里面戴着呼吸器,浑身插满管子的男人。

甄意眼中,这是一对为了彼此能牺牲一切的恋人。

从不说出口,直到他们用生命实践,外人才知道原来爱得如此深沉。

言格穿着病号服,瘦弱得像片纸,在甄意的搀扶下缓缓走过去,望着里面和自己有着同一张脸孔的人,苍白的脸上浮起极淡的伤感,即使病痛中也平静的人此刻轻轻地蹙着眉。

良久,嗓音虚弱地安抚:

“安瑶,言栩他现在的心情很平静。”

因为……言栩失去意识前,把自首的录音笔交给了言格,他完全信任,信任他一定不负他的托付。

而言格在甄意被拉出驾驶室时,把录音笔塞进她手心。

他亦是完全信任,把如此重要的托付,转托给了她。

言栩对言格,言格对甄意的这种信任超越了一切,是信任所托之人不会自作主张地所谓为他好,而是会毫无保留地尊重他的决定。

甄意已经不记得在汽车爆炸的那一瞬,她绝望惶恐却第一时间把录音笔塞给警察时的心情。

她只知道,面对这样一对善良简单得像白纸一样的兄弟,无论如何也要达成他们心中所愿,让他们了无遗憾。

她相信,言格真的能感受到言栩的心情,相信此刻的言栩,心底一定是安宁无尘。

“言格。”

安瑶嗓音嘶哑得不像话,一说话,声音便在发颤,“再过几天,阿姨就要把言栩接回家里疗养了。我……”

她固执地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甄意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落泪,此刻的她是极度恐慌的,害怕再也无法看见言栩,害怕再看一眼他睡觉的样子都是妄想。

“你放心。我父亲已经同意了。至于我母亲,她做了违背家训的行为,会因为她阻止言栩自首,放任你去顶罪这两个错误的决定,而受到家族的处罚。”

他声音一如往昔般平静,可甄意还是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寂静了,比之前还静,仿佛言栩的出事成了一块巨石,让原本就内敛的他愈发抑止。

“谢谢。”安瑶眼睛里闪起水光,却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我去顶罪,是我自愿的,真的不关阿姨的事。”

“她正是利用了你的自愿。”

听完言格的话,甄意心里震撼,不能言语。

想起她把录音笔交给警方后,在得知言栩可能成为植物人的形况下,言家大家长里并没人责备甄意,也没人想着如何一句话把甄意交给警方的录音笔变成空气,而是让言栩的父亲代表家族决定,专程向甄意致谢,并委托她替言栩打官司,甚至说,可以代表已无行为能力的言栩出庭,接受法律的审判。

而家族中的大家长给言栩母亲的处罚,是以涉嫌伪证的名义向警方自首。但同时,他们会为她请HK最好的大律师,预计判刑会是服务社会公益。

甄意很清楚,言家的地位只怕用“豪门”一词来形容,都无法企及。家族中人行为低调,品格却能称之为华丽。难怪言格会长成现在的样子,也难怪言栩一定要自首。

因为家族对法律和生命的敬畏,渗入了每个言姓人的骨子里。

这一家人是在行为上践行,他们不是豪门,而是贵族。

真正只有“贵族”一次才能匹配。

这些天,甄意的心仿佛被洗涤。

比起那些出了事便拿权势压人,歪曲是非只为庇佑子孙的豪门来说,这样一个家族无疑才是心灵的清泉。

看到这样的家族,她才觉得,并非孤单一人;即使走在社会的泥沼里,也总是充满希望和力量。

安瑶拿纸巾沾去眼角的泪水,又对甄意道:“也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甄意知道她是说为言栩辩护的事。

安瑶望着玻璃那边沉睡的言栩,寂寞地扯扯嘴角:“在言栩想抢在我前面去自首的那一瞬,我就知道我错了。像言格说的,我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和决定,而不该自以为是地为他好,不顾他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所以,我要好好的,这次,我不会自暴自弃了。”

她对许莫的伤害案也将在近期审理。而言家也为她请了最好的律师。她是自卫,极大可能会被判无罪。

甄意感叹不已,现在她的醒悟,应该不算迟。

一转眼,见安瑶的手臂内侧一道伤疤,奇怪:“你受伤了?”

安瑶低头一看,拿袖子遮住,淡淡道:“不是,小时候的伤。”

她抚着手臂,似乎神出,轻轻道:“我和你讲过我和言栩的事。”

“嗯。”甄意说,“他小时候见过你,后来在医院认出你,就每天都出现。”

“从那时开始,我的生命才鲜活起来。现在……”她声音低下去,半晌,语气却隐隐坚定了,“他已经脱离危险,不管什么时候醒来,只要他还活着,只要陪在他身边,给他读诗,对他说话,我这一生,也足够幸福了。”

甄意看着她脸上平静而坚强的神情,片刻前压抑难过的心情竟渐渐消散。

一旁始终静默的言格开口了:“安瑶,关于许莫,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事?”

言格在爆炸中伤到了脾脏,受着伤,说话声音格外的低沉:“那晚你坦白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说,万万没想到许莫想换心,还绑架了婴儿。因为顾及着婴儿,你没法动手。可许莫同样绑架了淮如,但至始至终,你都没提过她。”

甄意也反应过来,安瑶描述这场绑架事件时,从未提起过淮如,的确不对。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潜意识里对淮如有敌意?”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样的潜意识分析,对他来讲,完全小儿科。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安瑶低头,稍显疲惫地揉了一下鼻梁,“我的确对她反感。她知道我过去的事,以此要挟我害死许茜,给她的弟弟淮生换肾。我拒绝了,但因我的疏忽,许茜还是死了。”

甄意垂眸,而许茜的父母反悔,也就没捐成,这算不算天意弄人?

言格要说什么,张口却又闭上,嘴唇白得像纸;他只是极轻地敛瞳,甄意便立刻察觉,赶紧上前扶他:“去坐下吧。”

他身体还很虚弱,没那么多力气。

甄意搂住他的腰身:“别太用力,靠在我身上。”

他很听话,轻轻倚着她,重心偏去她身上,她力气不大,却用力拖着,两人的手紧紧握缠,一步一步,走到椅子边。

她仍旧抱着他,仿佛他是易碎品。小心翼翼扶他坐下时,两人的脸轻蹭而过,他柔软的鼻息从她脸颊掠过,痒痒的,很生动。

她心里温暖,还好,还好他还活着。

此刻,他是苍白的,却更显脸庞清秀。

坐好了,才轻声道:“另外,你对许莫的描述很奇怪。你说他一开始没认出你,后来走投无路,挖掘出当年的事,以此威胁你。”

甄意一听言格这么说,也就明白了,不禁佩服他的细致入微:“这种描述,听着像他和当年的事情没关系似的,他非常客观地在威胁安瑶。”

安瑶愣了一秒,回想起来:“的确是这样,我当时真恨他,一面拿当初的事要挟我,一面却毫无愧色,毫不相干。简直无耻。”

听安瑶这么说,言格更确定,沉默了片刻,道:“安瑶,许莫没撒谎,他是真的不记得你了。”

“什么?”

“许莫说要曝光当年的事,以及你的婚讯和未婚夫,你最担心的其实是伤到言栩。许莫的要挟,句句正中要害。

你有没有想过,许莫他有妄想症,连自己的日常都难自理。

虽然他在医学上自学到了非常高的阶段,但他在犯罪上其实并不缜密,一开始行动完美,越往后疏漏越多。

他只想粗暴地绑架换心,并没有那个心思来给你施加精神压力。

且他和你的生活没有交集,且你本身并不外露,他哪里会如此清楚你的心理弱点?”

安瑶惊诧:“你的意思是?”

甄意瞬间反应过来:“和安瑶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淮如嫌疑比较大吗?照你这么说,淮如难道不是人质,是共犯?”

言格道:“没有摄像头拍到淮如被劫持的画面,只有一个保安的目击。”

甄意脑子转得飞快,补充:“许莫一开始已经绑架了婴儿和安瑶,这本就很难控制。如果淮如是来干扰的,他完全可以直接把她打晕扔在原地。可他把她也绑上车,一个人控制三个,这风险太大了。”

“对。”言格说,“即使他带着非法枪支,从心理上,他也不会想一人控制三人。”

安瑶回想:“淮如上车后,许莫拿枪抵着她,一直都是她在开车。”

“你们也没有绑在一起,你在玻璃屋里,她在外边。一直拿帘子隔着,后来甄意来了,帘子才拉开,对吧?”

安瑶脸色苍白:“是这样。我以为淮如也是许莫眼里的心脏。我说婴儿的心脏太小,许莫放弃了婴儿。然后听见淮如对他说,男人的心会更好。没想,后来他真就重新出去绑人了。”

甄意摇头,脸色凝重:“我不肯杀林警官的时候,许莫说会杀了我,取走我的心。可见他对男人女人的心一视同仁。他并非因为淮如说男人的心脏更强才不杀淮如。很可能因为,淮如是他的同犯。”

她越说语速越快:“许莫的角色分工非常清楚,你是医生,我是护士,而他说,淮如是他的人质。就是如果发生意外后,他可以顺利从警方面前逃脱的盾牌。”

“可现在许莫死了,死无对证。我们只有推测,没有证据。”安瑶蹙眉,“而且我不明白,淮如她为什么要杀我?虽然我和她关系恶化,我怀疑她害了许茜,但我对她无法造成威胁。”

言格凝着浓眉,黑漆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安瑶的微表情……

他抬眸瞥她一眼,想起那晚她烧掉的纸张。

他早就在想,如果只是自卫,如果只是意外拖言栩下水,母亲虽会怨恨,安瑶虽是自愿去自首,母亲也不至于放任她去,看着言栩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