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戚红豆,想除掉齐妙,让戚行远身败名裂,让崔菲坐牢。”说出这些话,甄意脊背发凉,无法想像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会处心积虑做出这些,“你很厉害,你了解家里每个人的性格,知道什么能惹怒红豆,知道崔菲太在乎势力和脸面,会一错再错把事情弄得更糟;更知道戚行远虽然与崔菲不和,却能为红豆豁出一切。
寿宴那天小孩很多,为什么艾小樱发现好玩的小树林不叫朋友们一起?是你把她骗来的。为什么选择艾小樱?因为她长得漂亮性格刁蛮,容易惹怒红豆;更因为她身份特殊,崔菲不会报警,怕□□曝光。
我猜,是戚行远退休,想把财产的大头给红豆,这刺激了你。或许你一开始只想除掉崔菲红豆和齐妙。但戚行远作证陷害戚勉,你对他彻底失望,甚至憎恨。他时刻准备着瞒不住的时候为戚红豆顶罪,你暗示他动机不足,让他把恋童的证据编造好。不然,他这么精明而谨慎的商人,怎么可能把恋童的猥琐证据留在办公室电脑里和家里?”
“你一直喜欢天马行空的想象吗?”
“不。有人一开始就拍下戚红豆把娟娟踢下窨井的视频,时隔一个月才发布,刚好卡在媒体曝光戚行远恋童变态的时刻。因为如果提前发布,他就没法替红豆顶罪,你也无法毁掉他。
你太了解这个家里的人,猜出崔菲不断挑拨想借戚勉之手杀死齐妙时,你没阻止。因为你知道,你弟弟心地单纯柔软,再暴躁也绝不会杀人。”
“巧合。”戚勤勤淡淡道,“阿勉差点儿死,我就算害所有人,也不会害他。”
“你是不会害他。外人看来证据确凿,你却很清楚不足判罪。是你告诉他做伪证,让他说泼的是水。是你为他准备了一模一样的衣服,他逃走时让他换掉。一个去酒店开短会的人,提前准备了一套衣服,不奇怪吗?就像他提前预知要弄脏衣服。戚勉不知道,知道的人是你。”
“这是商场的礼仪与谨慎,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一套备用,以免遭遇突发状况。”
甄意道:“是,商场。来自商场的你,而非戚勉。只不过你没想到戚行远会睁眼说瞎话。在旁听席上看见他指证戚勉,我猜你对他的亲情彻底消失了吧?”
戚勤勤有几秒钟没说话,抬眸看她,镇定道:“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不会有证据,因为你根本没参与。无意的几句话,不经意的暗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这样让他们照做了。”甄意佩服,更加心寒,“崔菲和戚行远都失去自由,能照顾红豆的只有你,他们甚至不会对警察说你知情。你太缜密了。”
戚勤勤八风不动,面对揭发,不否认也不承认。
甄意很明白,不承认是因为她太谨慎,不留证据;不否认则是因为她不屑说谎,并极度自信即使甄意知道真相,也无法把她怎么样。
一个女人聪明到这种地步,甄意不知该形容她为强大,还是可怕。
“戚勤,你为什么这么做?这是你整个家啊。”
“我的家早没了。”她殷红的唇角动了动,闪过一丝极淡的悲凉。这么久,唯一一次透露情感,是在提到“家”的时候。
“人家都说,父母是孩子的后盾。现在看来,果然是。”戚勤勤自嘲似地冷笑,“只不过,他也是阿勉的爸爸,却背后捅他一刀。”
甄意原想说什么,看见她眼睛里的寂寥,话就咽了下去。
言格和她讨论过,戚勉一生的叛逆其实很好解释,想得到父亲的关注。如果孩童时期得到的爱不够,不管他长多大,即使白发苍苍,心中也一直有缺口。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长大的孩子,还想得到父亲的信任和保护,可这次,他彻底被父亲抛弃。
戚勤勤也一样,现在再怎么成功,心里也有个永远无法弥补的洞口。
风一吹,凉透。
“戚行远作证后,我求过他,让他放过戚勉,但是啊,”她笑了笑,眼红得渗血,“他真疼红豆,疼得听别人说她不好,他都不舍。可我们阿勉呢,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甄意明白,她在说戚勉,也在说她自己。
“他真的很过分。不错过红豆的每一次家长会,每一堂画画课,她去少年宫跳舞,他一下午一下午守着。我和阿勉呢?小时候我肺结核住院一个月,他忙着产品上市,一次没看;阿勉从学校楼梯上摔下,老师打电话给他,他叫司机处理。更别说他在外面受了气就回家里发火,吵得凶了,就会打妈妈,打我,打阿勉;可他疼红豆疼得,佣人让她不开心了,他会让他们跪地求饶。真不公平。”
她唇角浮起淡淡一丝悲哀的笑,
“我们都这么大了,还和一个9岁的毛头小女孩争父爱,丢不丢人!”
“我们才是跟他一起吃苦的那个家。妈妈攒钱给他创业,全家省吃俭用陪他辛苦。我妈把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的事业,她的一切,她的命都给他了。可那个叫崔菲的,除了坐享其成,她干了什么?她偷情,势利,贪财,爱富。除了红豆,她连自己娘家的亲人都能陷害。其实崔菲行为不检,戚行远也会发火,也会折磨她虐待她,但她为了现在的一切,能忍。”
“很好,他们蛇鼠一窝,天生一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崔菲为了名利,戚行远为了红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谁都能伤害。我不在乎,可他想把我妈奉献一生的企业给红豆。绝不可能。
他无情,所以红豆遭报应。原本老天只要红豆和崔菲成为凶手,他却要杀死我妈唯一的儿子,换他们一家幸福。
所以,他也遭报应了。那么爱他现在的家,就干脆变成替死鬼好了。”
甄意觉得悲凉:“戚勤勤,当你五十多岁的父亲为了有充足的杀人动机,听你的话搜集各种恋童的东西往自己头上扣的时候,你心里究竟是解恨了,还是更加疼得滴血了?”
戚勤勤微笑,优雅异常,和她摧人心扉的话语有种诡异的违和,“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恋童呢?
呵,他的心是铁石做的,只有红豆敲得开。去求他放过戚勉的那天,我这么大的人,哭得比孩子还狼狈,可他说,不是崔菲和红豆的问题,而是时间不对。年轻时想创业,没时间考虑家庭。原以为家人永不分离,即使伤害也能原谅。可日复一日的疏忽让亲情的隔阂越来越大。家人怪他忙碌,他怪家人不体贴,越来越找不到乐趣。
红豆是他失败家庭的重新开始,是他从头开始做一个好父亲的机会。”
戚勤勤抬眸望着屋顶,白光在她眼睛里闪烁,刺心:“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只是他的试验品。失败了,就抛弃。”
甄意:“应该不是这……”
“是。他去看守所看戚勉时说,父爱母爱都是有私的,家庭的伤害都是相互的,如果一个孩子的成长给他造成太多痛苦,他也会失望。父子间的沟壑太深,他很难弥补了。”
她笑,
“是啊,沟壑太深,小恩小惠已经填不满。所以,他干脆转身,当那条沟不存在,当沟壑对面的我们姐弟不存在。”
“你知道阿勉怎么说吗?”戚勤勤面色平静,嗓音却隐隐发颤,“他说……
如果我做了父亲,我不会以事业为借口牺牲家庭,我会好好爱我的孩子,好好爱他的妈妈,我会参加他的每一次家长会,看他做的每一份手工,生病了喂他吃药,伤心了给他安慰。我一定会先付出,而不是先责备孩子不懂事没带给我欢愉,因为,他只是个孩子。”
“那天,阿勉哭得好惨,他求戚行远,他不想死,可戚行远不会让任何人摧毁他苦心孤诣得来的第二次做父亲的机会。”
甄意别过头去,泪盈于睫。
世上所有的感情都是这样,谁在乎谁就输。不是逻辑题,符合规律就能结果;也不是等价交换,你的付出有没有意义,全看人家在不在意。
戚勤勤轻轻道:“你以为,他对红豆的父爱很纯粹吗?”
“不。很自私。”她的话冷静而毒辣,“他爱的也不是红豆,是他自己,是他心里赋予红豆的一个幻影。他一辈子勾心斗角算计猜测,从没感情。一辈子忙名利,到老了才能喘口气。红豆是他迟来的施与,迟来的亲情。不怪他,他说的对,的确是时间不对。是我和阿勉生不逢时,和父亲互相憎恨,彼此相忘,反而是解脱。
红豆做什么他都不反对,只要她开心,她打人也好,踢人也好,他都宠着。他愿意陪她玩任何游戏。”
甄意从她的话里听不出讽刺,只有嫉妒。
“不管怎样,红豆还小,她不治病的话,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戚勤勤眼里闪过一丝诡谲。
她想……
甄意心底凉飕飕,冷意席卷全身。面前的女子容貌精致,表情不起波澜,那张脸少有表情,像戴着一张精美的面具。
甄意觉得阴风阵阵,汗毛倒竖。
门外一声吱呀,她一惊,慌地回头。
“姐,上季度的财政报表我看……”戚勉从玄关走来,望见甄意,愣了一秒,随即笑容绽开,“甄意,你怎么在?”
她缓过神,戚勉一夜间变了很多,穿着正式的西装,拎着公文包,片刻前面容成熟而认真,这一刻轻松起来。
他真的开始改变了。
“有没有吃晚饭?”
甄意呐呐地点点头。
“怎么脸色不太好?”戚勉弯下腰,歪头看她;漂亮的脸近距离放大,甄意稍稍退后一步:“没什么。”
“阿勉。”戚勤勤唤他,声音褪去冷漠,很温和,“洗澡了吃宵夜,我给你煮了海鲜粥。”
“好。”戚勉笑,又看甄意,“留下吃宵夜吧。”
甄意勉强弯弯唇角,戚勉这才上楼。
望见他消失,甄意说:“我先走了。”
戚勤勤跟她走到门口,若有似无地说:“经过这件事,阿勉脱胎换骨,变好了。很值得。”
甄意再度背脊发凉,连戚勉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绝望被弃之后改头换面,戚勤勤都计算好了。这个女人……
纵使她一贯口齿伶俐,到了此刻,什么都说不出。
戚勤勤立在门边:“甄意,我就送你到这儿。”
她站在光与黑夜的边缘,很美的一张脸,一半白皙,一半黑暗。
甄意没说话。
她微微笑了,甄意认识她那么久,她唯一一次真心的笑容,很浅:“甄意,我和我的家人以后会很幸福,而伤害过我的人,他们的痛苦,会持续一生一世。”
她退后一步,淡笑着关上门。
砰的一声砸在甄意心上,她蓦地浑身一颤。
很可怕,她没犯法,也没犯罪,却把所有人推入深渊。纵使甄意见识过多少高智商犯罪,也没见过她这样的。什么事也没干,却让戚家天翻地覆,敌人下场惨烈,弟弟改过自新。
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厌恶戚勤勤:一个心疼妈妈的女儿,一个渴望父爱的女儿,一个嫉妒继妹的姐姐,一个保护弟弟的姐姐。
姐姐的角色总是这样,隐忍,包容,飞速地成熟,默默背负一切,把阳光留给弟弟妹妹。
似乎,她也有这样一个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有很多人都觉得为什么成功的男人都喜新厌旧,偏爱后面的家庭,少妻幼子,我很暗搓搓地问过好几个大叔…结果就是这样了。
写着写着,忽然发现,戚勤勤这种,才是高智商犯罪啊。她啥事也没干,让戚家天翻地覆,所有敌人死翘翘,连不听话的弟弟都变乖了有木有?
话说我每天写这么多字了,你们还懒懒地不留言,不拿长评喂我吃,简直太丧心病狂。
谢谢各位
第52章 chapter52
“苏爷爷~求求你了,把衣服换掉好不好?”甄意一身义工护士装,抱着干净的病号服,追着一个邋遢老头。
她今天的任务是给疗养院1区的20个老人换干净衣服,可第1个就让她磨了半个多小时。
言格翻看着病例,绕过走廊,无意地一抬头,就看见小护士甄意几乎崩溃,腰杆儿弯得像饱受狂风摧残的小树苗,追着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在哭求:“爷爷~求求你了,把衣服换掉吧,您都臭啦!”
老头子精神抖擞地往前走:“谁说的,我是烤玉米,我香喷喷着呢!”
甄意差点儿没扭成一坨缩在地上:“爷爷~~求您了,你换衣服,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不好。企鹅跳的舞一点都不好看!”爷爷撅嘴,老短腿扑腾扑腾跑。
在他眼里,她居然是只企鹅?照不出彩色照片的企鹅?!
甄意扭着脸仰天长啸,仰到一半,看见言格一身白衣,身形颀长,侧身立在走廊上,手里还拿着病例夹,表情莫测。
丢脸的事怎么全让他撞见?
甄意赶紧调整鬼脸,温柔地哈腰:“言医生早。”
小柯跟在言格后边,心中感叹:师母好气质,工作时一点儿不特殊化,还尊称医生,真是可歌可泣。
言格问:“不肯换衣服?”
“嗯。”甄意连忙点头,哀求地看住言格,作口型:帮帮忙吧。
言格转身走过来,到那老头面前,温和道:“爷爷为什么不配合小护士呢?她工作也很辛苦啊。”
甄意微微一愣,竟有些不好意思。
老头子鼓嘴,背着手:“我不想换。哼!”
言格说:“可你换了新衣服,才会讨奶奶们的喜欢。”
老头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
甄意:“……”
言格从她身边走过,病历本敲一下她的肩膀。声音却清凉:“记得跳舞给我看。”
“……”
甄意风中凌乱,她没听错?
小柯跟在后面,忽然想起刚才工作时,言格说:“你过来测一下这里面的激素含量……对了,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称呼一个女人为‘小师妹’?……”
小柯不明白……
直到下午,甄意才换掉所有老人的衣服,把脏衣服抱去洗衣房,任务也就完成了。
走去换衣间的路上,经过一间玻璃房子,里面坐着个白衣人,甄意记得,他叫厉佑。
想起上次的遭遇,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她和言格之间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一抬头,心一磕。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头了,注视着她,浓眉星眸,目光笔直而幽深,像一口井。
甄意莫名觉得这个男人是危险的,可不知为何,他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与生俱来。
这次,她依旧没逃过,鬼使神差地靠近。
隔着玻璃和铁栏,她站定了,谨慎又好奇地看他。
对视几秒,他温煦地笑了:“女孩,你孤独吗?”声音隔着玻璃,有种奇怪的不真实。
甄意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撒谎。”他宽容地责备,“你孤立无援的时候,没人在你身边,没人能让你交付信任。”
甄意不回答。
厉佑抬起手,伸向她:“相信我,让我听听你的烦恼。”
他把手覆在玻璃上,十指修长,手心白皙。
甄意拧眉,轻声问:“你是说,精神吗?”
“聪明。”他笑容放大。
“我不需要。”甄意说,“而且我不相信这种东西。”
厉佑不介意,努了努嘴,道:“那你怎么解释我知道你记忆中的事,尤其是那些让你受伤的事?”
甄意脸色微僵,固执地摇头:“我没有受伤。”
“可我看见你的记忆很痛苦。”他的手指在玻璃上缓缓一握,仿佛捧着她粉白色的脸,“说你爱我,骗我也行。可他连骗你都不情愿。”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是言格告诉我的,你信吗?”
“不可能。”她生气了。
“有一瞬,你的确怀疑他,气他在别人面前说出这件事羞辱你。”
“没有!”
“甄意,我说过,我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甄意后退一步,警惕起来。
厉佑笑得温柔,配上他绝佳的容貌,看上去那样与世无害,且他说出的话那样让人好奇:“那先说点儿别的吧,和我聊聊,我太闷了。”
“说什么?”
“我认为肉体是精神的载体,而精神和思维是独立的,你同意我的观念吗?”
甄意点一下头。
“你知道物理上的共振原理吧?”
甄意当然知道,是中学时言格给她讲的:“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一个振动时,会引发另一个振动。同样,对于一个振动频率可变的物质,当它的频率接近另一个物质的振动频率时,也会引起共振。”
厉佑微笑:“人的思维电波就是这样的物质,频率相同时,就能引起共鸣。就像人能从音乐书籍电影等作品里找到共鸣,至于能引起共鸣的作品,因人而异。这么说,不难理解吧?”
“不难。”相反,她完全被他奇怪的理论吸引。
“如果我说的话,我创造的作品能让你产生共鸣,这其实是因为我们的思维在某一点上频率相近。”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甄意声音很小,又抬头,“可这和你知道我的记忆,有什么关系呢?”
“我刚才说了,人的思维电波频率是不断变化的,所以通常人与人之间能共鸣的只是一个点,最多会有一条线,极少的情况会出现一条面。但是,”厉佑盯住她,他知道她全神贯注在听,“当两个人的思维频率任何时候都同步时,任何时候都能共鸣,这种共鸣是立体的,四维的。除了情感,声音,还会有影像。就比如有时看到一个陌生人,你会觉得似曾相识,或许仿佛能看出他的过去和生活。这种经历很多人都有。取决于频率的相似度。”
她愣住,他在说什么?
“甄意,我比任何人都理解你的心情。”阳光洒在他眼底,像平静的迷人的湖面,她莫名挪不开目光。
“甄意,把手伸过来。”他声音好听得像催眠,漂亮修长的手指抚在玻璃上,“过来,感受一下,你难道不想试一试?”
“试什么?”
“试试一眼看出我的过去。”
隔着玻璃碰他的手就能看到他说的?甄意手指动了动,有些心慌,这时有人叫她:“甄护士。”
回头一看,是负责管理义工的小兰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