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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走到一边,她低了声音:“我想以戚勉的名义给你付钱。”

“可我已经收了你爸的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时,不知哪儿跑出一个小女孩,撞到戚行远的腿,他蹲下来给小女孩擦花脸。

戚勤勤远远看着,淡淡道:“他很喜欢小女孩。”

甄意以为没听清:“什么?”

戚勤勤不说了:“我见不到阿勉,麻烦你多关心他。如果他衣服脏了,请给他买干净的。”

“好。”

甄意回去言格身边,咕哝:“我怎么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怪怪的?”

“因为都在隐瞒和说谎。”

彼时,他们走出了大厅。

“你看出来啦?”

“嗯……”话没说完,他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要先走。

司瑰无意回头,见甄意站在大门口,雕塑一样执着地望着。

外面飘着细丝丝的雨。言格快步走下石阶,去停车场开车离开。

甄意站在台阶上,目光始终追着他,那个眼神,不悲不伤,安静的,悄悄的,欢喜着,雨丝飘在她脸上头发上,她犹不觉,兀自守望着。

司瑰在她身边站定:“你这样望着他,他从不知道,也从不回头。何必呢?”

她心疼,“甄,算了吧。或许他不是你的那杯茶。”

甄意摇摇头。

不能算了。

虽然她也搞不清为什么那么迷恋他,但她只爱他,12年。

“甄意,喜欢他的感觉是什么?”

“安全。”

“安全?”

“嗯。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但我希望他爱上我。我很努力,希望他爱上我。因为我知道,他是那种爱上谁便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如果他爱上我,就再也不会离开我。我很确定。”

“可,这样多辛苦啊!”

“不辛苦。”甄意微笑,“因为,你刚才说错了。”

“错了?”

“嗯。”甄意望着细雨中那修挺的背影,“我不觉得辛苦,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我留在原地看他,而且,他每次都会回头,每一次。”

话音未落,司瑰的心一滞,因为:

细雨纷飞,走到车门前的那个男人,回头了……

虽然已经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确看着甄意的方向,没错,静止了两三秒。

再看甄意,她凝望着他,就那样,纯粹而专一,平静而安宁地,幸福了。

她不悲不伤,伫立守望,而他,报她一次回首。

司瑰从此记住了那一刻甄意脸上的笑容,幸福,满足,痴虔,还有那一刻,甄意骄傲而温软的声音:“每一次。”

其实,有件事,甄意不会记起,言格也早已忘记。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第一次相遇,不是12年前的街边;而是更远的17年前。

小学时的那场火灾,医院里混乱一片,孩子和家长的哭声不绝于耳。

小甄意没有哭,她躺在担架上,很安静。因为不哭,医护人员都忘记她了,把她遗留在角落。她脸上身上都是血污,想自己爬去找医生,可她动不了。

她的衣服破了,小孩子平坦的胸部和腹部全露在外面,又冷又痛。

一波波的记者在摄影,实时报道火灾惨状。

她愣愣的,盯着摄影机,很羞愧。小手用力抓,可衣服撕裂了,遮也遮不上。

有人认出她是英雄老师的女儿,更多的闪光灯对准她,歌颂伟大的老师舍己女救他儿,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骄不骄傲?

她懵懂又惶恐,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几乎没穿衣服,窘迫得想钻地洞。

可就在那时,有个小男孩走过来,把他小小的海军款风衣盖在她身上,她瞬间被包裹起来,只露出脏兮兮的头。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脸庞干净俊秀,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甚至没做停留,转身走了。

只一瞥,她都来不及记住他的脸。

是没有记住啊。

可5年后,她路见不平拔出棒球棍打退一伙小混混,一转头,看见了一个如清风般漂亮的少年。

那一瞬,莫名其妙的,毫无预兆的,不可解释的,她对他一见钟情。

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第40章 chapter39

甄意坐在车后座,闲适地和言格打电话,上次在警局,他说戚家人都不对劲。甄意也有相同感觉,所以和他探讨。

言格在工作,那边隐约听得见小鸟或老鼠的吱吱叫,他的嗓音透过电话,平而缓,很好听:“先是戚行远,他很悲伤,说不相信戚勉杀人,可很快,他又客观冷静地说戚勉个性暴躁,甚至在警察没问的情况下,主动说他常常打架。”

甄意:“对。崔菲明显不想让戚勉活,戚行远则做得比较隐晦。他表面上想帮戚勉,其实不是。齐妙死了,他们都不悲伤,你说,是不是齐妙知道了艾小樱死亡的真相?”

言格停了半秒:“你很肯定,还问我做什么?”

甄意咧嘴一笑:“哈哈。对了,戚勤勤说到一个细节,她爸准备把那家公司给齐妙,可上次在医院,戚勉还说他爸不会给齐妙一分钱。我怀疑他们想收买齐妙,用钱堵她的口。不过……”

言格等了一会儿,听她没说话,才问:“什么?”

“崔菲说齐妙和艾程搞在一起了……”

“她的表情在撒谎。”言格语气肯定。

“这么说,他们纯粹是想把艾小樱的死和齐妙扯上关系?”

“嗯。”

甄意揉眉心,脑子里忽然回想起戚勤勤的那句话。

“言格?”

“嗯?”

“你对戚勤勤的印象怎样?”

“什么意思?”

“我觉得戚勤勤肯定知道什么,可她却不说。”

言格沉默半晌,评价:“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非常理性。”

“为什么?”

“她不说废话,接受闻讯时说的每句话都有意义,比如她说戚行远想把公司给齐妙那句。她也不会感情用事地说不相信戚勉会杀人,而是举了个小狗的例子。”

的确,甄意当时听到这句话时,都心头一软。

“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不是很关心戚勉吗?”甄意蹙眉,“不过,她的确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说,戚行远很喜欢小女孩。”

电话那边,没声音了。

过了好一会儿:“你能弄到证据吗?”

“呃,不能。”甄意咬咬唇,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道,“知道啦,我不会分心的,先把戚勉管好。”

她这样小声小气商量顺从的语气,他那边又没声音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古板地说:“没事先挂了。”

拘留所里不算宽敞的会面室内,一张长方形桌子,戚勉双脚铐在椅子上,精神颓废,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落魄极了。

对面,甄意稳稳当当坐着;江江和杨姿作为她的助理律师和记录员分坐两旁。

体验了几天阶下囚的日子,戚勉极度愤怒,一开口便是诸多不满:“为什么是你做我的律师?崔菲叫你来害我的吗?”

还真是幼稚又自我中心。

甄意双手叠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我混到今天的位置,也是一步步努力打下来的,牺牲我现在的位置去害你,你照过镜子吗?”

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奚落,戚勉脖子梗了起来:“好,我不怀疑你的专业素养,你现在给我办取保候审,让他们放我出去。”他颐指气使,不耐烦地挣了一下脚链。

甄意目光平淡,说出口的话像新闻联播:“电梯放火烧人,情节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你的嫌疑非常大,而且有出逃的资源和能力,所以,抱歉。在判刑之前,你会……”

“我会一直关在这里?”戚勉炮仗一样差点跳起来,“那你说什么屁话!要你来有个P用!”

甄意扬了扬眉梢,挑衅又骄傲,慢慢道:“在死刑,死缓,和无期之间,你会看到我的屁话有什么屁用!”

戚勉静止几秒,在想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杨姿心虚,律师要和委托人合作的呀,甄意这样做不怕委托人投诉换律师吗?她偷偷看江江一眼,江江耸耸肩,一副她就是这么拽我完全没办法的表情。

戚勉终于明白了甄意的话,瞬间一脸崩溃,咆哮:“他妈的你都给我定刑了还辩护个屁啊!告诉你,我没杀人,齐妙不是我烧死的。你说的什么死刑死缓无期,我一样都不能接受!”

甄意不去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言归正传:“既然你不能接受,那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保证,从你说的事实里,帮你争取最大的利益。”

不知是她话中的承诺,还是她虔诚的语气,片刻前暴躁的戚勉安静了下来。

杨姿不自觉多看了甄意一眼,她的侧脸相当专注,因为专注,白皙的脸颊上仿佛笼了一层光,让人挪不开眼。

杨姿有些佩服的,戚勉一开始就不配合,可甄意的言行无疑让他的心理坐了一次过山车,此刻,他的防备应该松懈了。

果然,

戚勉低下了头,低声而无奈:

“那天我本来就不想去,可崔菲说我爸让我去。骗子!我爸自己都没到场。三流公司的发布会很无聊,我待不下去,就上楼。可酒店标识不明显,我找错地方,走了正装修的楼梯间,出来正对着员工电梯,就看见……

电梯轿厢沉在井道里,只露出几十厘米的口子,里面全是火,齐妙像个火球在打滚。我很害怕,立刻跑了。”

甄意听完,没问细节,说:“这是警察给你做的笔录,我看过了。说实话,我不相信。戚勉,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戚勉肩膀颤了一下,缓缓抬头,直视甄意。

年轻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一汪无波的水,装了太多深不可测的东西,戚勉咽了下嗓子,听甄意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是真……”戚勉头点到半路,只听“腾”地一声,甄意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去。

戚勉慌张失措。

杨姿和江江对看一眼,也跟着出去。

甄意抱着手立在门外,透过门板上的玻璃观察戚勉,脸色阴晴不定:“他还是不肯说真话。”

杨姿担忧:“甄意,我们都知道他在掩饰。证据都板上钉钉了,他还不配合,你小心别被他拖下水。这案子影响那么恶劣,你要替凶手辩护,会被人骂死!你想清楚啊。”

江江也着急,像哭腔:“意姐已经签了委托书,不然她也不可能进来和戚勉见面。”

杨姿脚软,可以想像开庭后,她跟着甄意走到哪儿被记者追问辱骂到哪儿的画面。

她真不明白甄意已有大好的基础又何必趟这浑水,还是说人对名声与关注的渴望太强,即使是反面的关注度也在所不惜?

甄意跟没听见她俩说话似的,低头看一眼手表,5分钟过去了,心理施压已经足够。

“别抱怨了,开始干活吧。”甄意推门进去。

刚才甄意中途跑出去,戚勉本就忐忑,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等了好久她才来,他快给逼疯,抓狂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我出去?”

甄意款款坐下,不徐不疾道:“有没有把握让你不死,都是个难题。”

戚勉一锤桌子,恨不得扑上去:“那要你来干什么?”

看守推开另一扇门,吼:“你给我老实点!”

戚勉哪被人这样训过,狠狠剜他一眼,极尽憋屈地安分坐回去。

甄意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奚落:“又想出去,又对我撒谎。戚勉,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毛线吗?现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帮你的就是我,你还跟我内讧,你是真搞不清楚状况?以为你是林子翼,拿钱能解决问题?”

她从江江的手中抽出一张打印纸递到他面前,细细的嫩白的手指在上面狠狠戳了几下:“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网友投票,98%的人呼吁判你死刑,不得死缓;另外2%选择其他,因为他们认为把你活活烧死比较恰当。”

戚勉盯着纸,脸色惨白。

甄意靠进椅子里:“现在你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法官大人说他会依法办理,不受舆论的影响,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戚勉手指抓着桌沿,轻轻发抖,这下,他终于松口:“可我没救了啊,人证物证都在。”

“你先诚实地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事,再由我来判断你有救没救,行吗?”甄意说。

杨姿发现,她总在不经意间就气势十足。

可戚勉还是为难又纠结,杨姿觉得他就是凶手,哪个凶手在对律师坦白时都会有心理障碍。

甄意放缓了语气,道:“戚勉,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说出去,我们签了保密协定的。”

戚勉低头,眉心深深蹙起,嘴唇颤抖,可就是开不了口。

沉默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

甄意看一下手表,开头一分钟内,戚勉的心理防线会渐渐脆弱,达到低谷;可如果经过这段时间,他还是没开口,说明他的防线再度筑起,渐渐上升。短时间内不会开口了。

甄意判断清楚后,不再等他:“既然你不说,那我来问。首先说一下你的杀人动机。”

“手机录音。”她示意杨姿,后者摁一下录音笔,里面传出戚勉阴冷的赌咒:“齐妙我警告你,你再敢害我,我就杀了你!”

戚勉挣了一下:“我和警察说过,这只是一时的气话!”

“抱歉,这会成为法庭证据,找判定犯罪事实时,非常关键的杀人动机,你有了!”甄意递给他一张纸,在“杀人动机”那一项,画了个勾。

画完也不管戚勉的眼神,看向江江,江江打开文件夹,念道:“法证人员在电梯门,地板上,发现了你的指纹,脚印。”

戚勉:“我是看到火跑过去,被吓到,又跑开了。”

甄意:“不好意思,我的助手没说明白。证据显示,脚印有两个往返,戚勉,你来回了两次。非常符合杀人凶手返回去看现场的心理习惯。”

“OK,恭喜你,找判定犯罪事实时,非常关键的物证,你也有了!”甄意探身,够着手在那张纸的“物证”那一项,画了个勾。

她画完,直起身子,居然打了个响指:“江江,继续。”

“第一位酒店员工于下午3点正看到你从电梯间跑出去。闭路电视显示,往电梯里泼易燃液体的时间是下午2点59分10秒。起火时间是3点02分38秒。正是在3点04分左右,第二位证人看见你拿着打火机跑出来。”江江长期跟着甄意做事,不知不觉学会了她冷酷又飞速的语气,“警方找到了易燃油漆桶,里面有残余的汽油和油漆混合物,还有嫌疑人指纹;另外警方在嫌疑人房间找到视频中出现了一角的zippo打火机。同样,在嫌疑人家里找到了监控器一角出现的深色运动鞋。”

甄意干脆把那张纸拉过来,一连串的划勾:“人证,凶器,犯罪工具全部齐了。”

这一串动作让戚勉面如死灰。

甄意把纸推到他面前:

“就连我是你的律师,我都只想问,戚勉,你为什么要杀齐妙呢?”

戚勉瞪着眼睛,刚要说话,甄意抬手拦住他:“我其实不用问,警方已经调查清楚,你和齐妙一直不和。你还小的时候,她妈就勾引你爸,经常闹事。你把她和她妈妈当做是破坏你们家庭的罪人。积怨太深。前段时间你们还在健身房争执,你剪了她的头发,她打断你的手。”

戚勉不说话,这一瞬,反倒冷静下来,不像之前那样暴躁张狂,脸色变得冷峻,下意识地咬嘴唇。

甄意从他的肢体语言判断,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在思索,他会决定配合。

所以,她的语调也平静下来,带着安抚:“戚勉,刚才我对你说,告诉我真相,我替你争取最大的利益。意思是,我可以为你争取任何一个律师能替你争取到的最大的利益。关键是,你,究竟想不想要?”

杨姿讶异,甄意这句话几乎等同于说“我是所有律师里最好的”,她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和霸气。

扭头看,她的侧脸认真而专注,毅然决然;而戚勉显然被她自信的话和语气震慑,他信服了。

戚勉嘴唇颤抖,像在哽咽,仿佛每说一个字都极其艰难:“甄律师,我也知道,我这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