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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Ecstasy毗邻酒吧区。到了晚上,灯红酒绿,五光十色,路上到处香车美女,空气里全是靡靡之音。不到夏天,风景已火辣得让人发热。

甄意立在路边,不太自在,倒不是说她是什么乖乖的纯情女子,只是…她侧头望一眼身旁的言格,白衣白裤,清心寡欲的模样,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且他不像有的男人。有人把自己装作君子,他不是,他自身淡然犹不自知。脸庞和眼神都纯净通透,哪儿都看不出一丝浮躁或不轨。

仿佛沾了尘世的女子见了都会自惭形秽,任他气质卓绝貌美如花,也不敢轻易靠近。

真像是,往妓院里扔了一个耳根清净的老僧。

甄意瘪瘪嘴。

她和会所的店长约好了在门外等候。她抱着手,眼珠一转,坏主意就来了,问言格:“过会儿你要进去吗?”

“你以为我专程给你当司机?”

“当然不是。”甄意轻轻笑,很坏,“我是怕…这里的女人很开放,搭讪啊,送酒啊,用舞姿拦住你啊,怕你应付不过来。”

言格不做声,眉心极轻地蹙了一下,在思索。

甄意偷笑:“唔,看来,你没来过私人酒吧吧。”

沉默。

“难怪你不知道。”甄意更加故弄玄虚,“这里的人都是约炮的,超级饥渴呢。有时还办性爱派对。你想想,没点儿特色能吸引林子翼?你看看你…”她有如百花楼的妈妈桑,肆无忌惮把他上上下下扫一遍,

“绝对A货。一进去,啧啧,跟进女儿国一样。西游记看过吧。放心,绝对人人都想扑上来咬你一口。”

她说完,伸出猫爪,还真做了个“嗷”咬人的姿势。

“…”言格的脸灰了一度,“真是你说的这样,你怎么敢进去?”

“切,”甄意昂起下巴,“什么男人到了我这儿,不是死路一条嘛?”

言格:“…”

正说着,店长到了,是个挺精神的年轻人,叫索磊,他下车就微笑:“抱歉,堵车了。”

甄意道:“是我们麻烦你了。”

“不麻烦,警察都来三四回了。”

索磊带他们进去,穿过长长的幽暗的霓虹走廊,前边传来音乐声。言格走在最后头,眼见要进大厅,突然拉了甄意的手臂一下。

甄意回头,诧异:“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彩灯的缘故,他白皙的脸微红,声音很低:“刚才你说的,都是假的吧?”

我刚才说什么了?

甄意怔愣一秒,反应过来,哈哈轻笑:“言格,你还是那么可爱,我真是喜欢死你了。”

“…”

灯光暧昧幽暗,客人三三两两坐在吧台小桌或卡座里喝酒低语,气氛十分安逸。舞池里有人跳舞,但此时正播放着轻缓的音乐,也并不激烈。

从大厅边角的小楼梯上去二层是包厢区。一路上只有两个摄像头,且角度不正,如司瑰说的,有死角,靠近墙壁走就能躲过。

甄意问:“这摄像头角度不够广吧。”

“是。我们这儿是高级私人酒吧,来的都是明星富人,安摄像头是应付检查,很多时候不开启。”

甄意看一下手表,晚上十点半,二楼却没人影,包厢上门牌灯是熄的,表明没人。四处看看,刚才他们走来的方向是唯一的出口,走廊尽头是紧闭的安全门。

“那个门可以通过吗?”

“不可以,虽然是安全走道,但为了防盗,常年都锁着。”

“你怎么知道案发那天没有人从那道门经过?”

“因为钥匙在我家,而且正对门口有个小监视器,别说案发那天,这几个月都没人影。”

“这些包厢到了晚上,也没人来?”

“外面有卡座,已经很私密了。如果特地上包厢,反而引人遐想。要真想干什么,直接去酒店。明星们来这儿就是想体验酒吧的氛围,躲在包厢里无趣。”

“那你觉得,林子翼为什么会来楼上呢?”

索磊挠头:“谁要是找我谈什么事儿,我可能会过来,上面安静。”

“我也这么想。”甄意笑笑,推开出事的房间门。取证和清理工作早做完,但房里似乎仍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谁发现的死者?”

“打扫厕所的阿姨。她吓死了,用对讲机叫我,我也吓得够呛,我的天,以前什么场景没见过。但这个真的,太吓人了……”索磊抖了一下,“那男的被钉在……”

“钉?不是绑吗?”

“是绑着,但手脚被玻璃片刺穿固定在床上,不是钉是什么?”他继续,“最惨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下身,看着真是…”

“蛋疼吧?”

“呃,是挺……咳咳。真疼。”

“估计疼得挺扯蛋的。”

“……”

店长招架不过来,求助地看言格,后者却很淡定:“相信我,她已经低调了。”

“凶器是你们这儿的吗?”甄意问。

“是包厢配备的水果刀,款式普通,超市就能买到。插在他的胸口没带走。”

“血迹是怎样呢?”

“床上都是血,林子翼被脱的衣服上也是,可其他地方很干净。”

“干净?”甄意边思考边自言自语,“因为凶手用他的衣服保护自己不被利器伤到,也不被血溅到。”

索磊惊讶:“你怎么知道?”

“显而易见啊,用布料包着,还可以捣乱警方的血迹分析。是个很聪明的家伙呢。”

安安静静。

甄意回头:“看什么?”

“听着怪怪的,你好像懂很多。”

“哈哈,因为如果我杀人,也会这么仔细啊!”

“不要这么说,很吓人。”索磊搓搓手,“不过,律师在这方面也这么厉害吗?”

“看上去不像,但我是刑侦犯罪学科班出身。”

店长说:“这么鬼马,倒真是不像。”

言格听言看向甄意。彼时,她正检查窗户防盗网的螺丝钉,脑袋几乎贴到窗台上。映着外边树丛里的投映灯,她的脸白得像瓷,一双灵动的眼睛此刻满是专注,像装着黑夜,很深邃。小而挺的鼻子旁边,窗纱一角因鼻息而轻轻翻飞。

不像吗?他倒不觉得。

她总是嘻哈鬼马,脱线无厘头,可一旦对某件事上了心,她必能倾注常人不会投入的热情和专注,把生活过得像拼命一样。

恋爱像拼命般疯狂,工作像拼命般坚强。

这样燃烧热情的人,往往,无往不胜。

曾经被这样的她追到手,是他赚了。

甄意看了一圈,基本了解,谢过店长,一出房门却愣住。

走廊对面挂了一幅画,一个女孩从高高的楼上坠落,姿态优美,像在飞翔。画框外裱了层玻璃,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影子,映着甄意吃惊的眼神,和她背后空空的墙壁,门洞,和门板上黑色的数字31。

她莫名觉得诡异。吴哲的梦,只是梦吗?

言格也看见了,他听甄意描述过和吴哲的对话,所以见到此情此景,也微微蹙眉:“要么吴哲来过这里,要么凶手接触过吴哲。”

下楼到大厅,索磊挺客气的,说:“别急着走。我这儿没别的,给你们调杯鸡尾酒吧。”

“行,黑杰克。”

“独特。”小伙子噙着笑,果汁冰块咖啡酒,驾轻就熟地调合。

甄意坐上高脚凳,问言格,“你呢?”

“开车。”

“度数很低的,像果汁。”

“不得。”

“就会说不得。”甄意轻轻嘀咕,心思微颤。

少年时在深城,说粤语,“唔得(不行,不要)”是他最常对她说的话。那时候在学校必须说普通话,他就说成了“不得”。现在再听到,有微微的时光错乱之感。

她托着腮看索磊调酒,言格的目光却落在他背后的酒架上:“存酒的客人多吗?”

“一小部分。”

“林子翼呢?”

“存了,警察取了一点去化验,剩的在那儿。”他回头拿下巴指了指架子上一瓶金酒。

因为言格的细致观察,甄意忽然有了新想法,林子翼的酒也是个关键点啊。她歪头看言格,意味深长地微笑,言格依旧淡静,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想了想,又拿脚蹭蹭言格的腿,斜过身子凑近他,故意在他耳朵边上吹气:“你好厉害。”

面对她疑似的挑逗,言格没做声。

甄意自娱自乐,笑嘻嘻坐规矩了,一边喝酒一边琢磨:

1,凶手不能从窗子逃走,案发后还在会所;

2,先不说捆绑,把玻璃片扎进身体穿透,凶手力量很大,愤怒很强;

3,警察取走林子翼的存酒化验,说明尸检出他体内有药物;但为什么下药,泄愤的话难道不是死者清醒时更好?而且,林子翼是夜店常客,警惕性不会低,那凶手是怎么接近并下药的?

看来,这个凶手很聪明,很谨慎,很冷静,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在侦查学上,应首先考虑有前科的人。

甄意歪头思索着,忽听见言格清凉的嗓音:“有一点说不通。”

“什么?”

甄意在思考,一扭头,眼睛里光彩照人,直勾勾盯着言格。

他不太适应,别过头去:“看得出凶手是精心策划,蓄谋已久。可杀人凶器,水果刀和剃须刀片都是酒吧里临时找的,不奇怪吗?”

甄意一愣,来不及想,电话响了,是宋依。

声音很急:“甄律师,警察抓我到警局了。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chapter 14

甄意去到警局时,外面堵满了媒体,一见到她,全一窝蜂地围堵上去,

“警方发现了关键证据,宋依真的是凶手吗?”

“这是否和唐裳案有关?”

即使是深夜,甄意也戴着墨镜围巾和遮阳帽,衣领竖得高高的,飞快挤过人群。之前的几个月,已足够让她厌恶记者。

会面室里,宋依低着头,情绪很低落,没了平日或虚情假意或颐指气使的样子,一见到甄意就带了哭腔:“甄律师…”

“我都知道了。”甄意叹了口气,“宋依,你隐瞒太多了,你说你第一次去ecstasy,没进过案发房间,可警方在窗帘上发现了你的头发。这对你非常不利。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声音很低。

“我有时间等你。”甄意放缓了声音,“宋依你要记住,只有你说真话,我才能真正地帮到你。”

宋依用手撑住额头,良久才开口:“对不起,是我心里变态。我太恨林子翼这种强.奸犯,所以我跑进了作案现场,你不知道,看他死得那么惨,我心里有多痛快!”

说到此处,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狠烈的笑。

“…我明白了。”甄意沉吟半刻,“现在我需要你说一下你测谎失控的原因。警方会调查到,我不希望再次措手不及。”

白炽灯下,宋依脸色苍白得可怕:“甄律师,我让你为难了吧?真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我只想替你辩护。”

宋依呆了一秒,脸色渐渐寂寞,“知道吗?我从来不想做演员。演的不是自己,没有自己的人生,在媒体和粉丝前带着面具。为了曝光和上位,牺牲很多东西。不过对我来说也还好,反正进这个圈子前,我就没什么可牺牲的了。”

她淡淡一笑,非常平静,“我喜欢画画,想做画家来着。可16岁……永远忘不了那天,回家太晚,经过巷子时……有6个人,其中有个很胖很重,很恶心,我觉得我的胃都要被挤……”

“宋,你不用说这些细节……”甄意眼神无处安放,一抬眼,眼睛被灯光刺得生疼。

“他们怎么都进不去,”宋依没听,平常地继续,“蛮横地尝试,一个一个,我疼得恨不得把心脏挖出来,疼得哭着喊妈妈,结果给妈妈这个词召来粗鄙的羞辱。

他们得逞了,我没想过时间能那么漫长,一秒一秒分割到无限。完事后,他们还言辞辱骂,往我身上撒尿。我一直在流血,身体内部被撕裂,住院很久。妈妈申诉无门,那几个人家在我们小城里一手遮天,警察睁着眼睛说瞎话。妈妈走投无路,拉着横幅去申冤,反而被打。她就静坐喝药自杀,以为可以引起关注,但没有。”

甄意握着拳头,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新闻中的社会惨剧搬到她面前,她心中悲愤得无以复加。

“活着,真的好难,真的好痛苦!”宋依笑笑,“可我没有妈妈勇敢,我怕死,就去做外围,赚钱换了张脸,改行做模特了。我以前比现在还漂亮,信吗?”

她扭头看甄意,甄意已不能言语。

“正是因为欠我一个交代,一个审判,我才会站在唐裳这边,我才理解她的一切,才憎恶林子翼他们。我不是去上厕所的。我担心林子翼又要干坏事,才过去。但不管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当时的心情,啊,”

她微微合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唇角浮起满足的笑容,“太放松了,太激动了,太快乐了。那真是我这些年最开心的一天。现在回想,我的人生都没那么凄惨了。你说,我会把给我带来快乐的人交给警察吗?”

甄意以前就告诉自己,律师不要感情用事,可这一刻:

“宋依,即使你杀了人,我也不会让你偿命。”

“你…”

“见你之前,我和司瑰通过话,你的情况很不乐观,她对我说如果真的不是你杀的,务必让你说出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但现在,你听好了,你不想说,就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我。”她在承诺,“至于怎么对付警察,交给我。”

“可正义…”

“去他妈的正义!”

审讯室里灯光柔和,映在宋依素颜的脸上,比起镜头里光彩照人的她,更有说不出的清新纯丽。甄意坐在她身边,面无表情。

问询前,司瑰陈述:“宋小姐,我们找到了一根尖端带酒红色的黑发,与你的发色一致。昨天取了你的头发做元素对比分析,结果就是你的。你说没去过案发地,现在该怎么解释?”

林警官:“此刻,我们给你最后的机会做目击证人,否则,一旦成为被告,这对你事业和名誉造成的损害将不可逆转。所以请你务必主动配合我…”

“你是在威胁我吗?”

“如果你要那样理解。”林不绕弯子,“宋小姐,我们调查了你的过去,虽然深表同情,但也认为你有足够的杀人动机。如果这件事吸引了公众注意,被他人挖出来,受害最大的一定是你。即使这样,你也不肯配合我们吗?”

“谢谢您在我伤口洒上同情的盐巴。”宋依嗤笑一声,表情冷酷像不干己事,可态度明显强势,和前一次接受问讯时规矩又忐忑的她判若两人。

司瑰看了甄意一眼,后者很平淡,不发言不关心。但司瑰知道,宋依蜕变成这样全拜甄意所赐。

是他们疏忽了。从头发怀疑宋依时,就应该立刻审问宋依。可他们没有,而其中的间隙,足够甄意把宋依武装得泼水不入。

林警官问:“能先解释一下头发的事吗?”

宋依耸肩:“有人栽赃我呗。警官,林子翼之前招惹过的人少吗?想杀他的人少吗?不要以为他最近惹了个大案子,就认为杀他的一定和唐裳有关。或许是在其他方面和他有仇的人,想把你们往这方面误导呢?你们敢排除这种可能性吗?”

警方的确无法排除,这番话让林警官一下子词穷。司瑰想,甄意果然做足了功夫的,

她摇摇头:“不止如此,宋小姐,我们找到了一位证人,她看见你走进了那条走廊。”

听到突发消息,宋依依旧镇定:“证人的话,不一定正确。”

司瑰想起不久前的测谎,提问:“宋小姐,要么你是凶手,要么你认识凶手?这两者,有一个是真的吧?”

宋依看司瑰一眼,而司瑰根据她的表情下了判断:“是的。”

宋依也不惊讶,淡定道:“如果你们怀疑我,我要说,你们的证据足够给我扣上重大嫌疑人的帽子,却不够给我定罪,即使上法庭,我也不怕;如果你们想威胁我,我只能说,民事法庭上见。”

这番话,绝对不可能是宋依自己想出来的。司瑰看一眼甄意,

“宋小姐,你说你没杀人,可凶手留了你的头发栽赃你。这种情况下,你仍然袒护凶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司瑰不是吃素的,审问鞭辟入里。

宋依也不急,点了点头:“你们为什么想抓到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