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此枯燥,以前带来的书早翻烂了,电影也是看过八百遍的样板戏,同一根甘蔗就这么反复地嚼,她的人生就像是一潭死水。
也许谈谈对象,她还能找到一点意思。
她现在对雷正德说不上多喜欢,但可以试试。
其实他长得还挺好看,家庭条件也不错,各方面也都好,她觉得自己如果找对象,这就是最好的对象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往前走。
快要到农场放电影那块空地的时候,那边农场支书却喊了她一声:“林望舒,有人来看你了。”
林望舒惊讶:“什么?”
团支书:“对,刚到的,正在我办公室等着你。”
林望舒不敢相信。
要知道,来这里一趟,从北京出发单程大概要十几天,在这里停留几天后再回去,前后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月。
这还是知青过来的时候有人安排车辆,如果没有专门的汽车,那就更难,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里来。
她家里人要想来看自己,简直是比登山还难。
再说上个月她才收到信,没提这事啊,就在那里操心怎么给自己开证明的事呢。
团支书:“愣着干什么,你过来啊,人家等着你呢!”
林望舒忙不迭地点头,跟着团支书过去了他办公室。
她刚走近了,就见到团支书办公室门前站着一个人。
穿着蓝棉布衬衫,
暮色中,他站在那里,望着林望舒的眸中是浓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第189章 番外之牵手前他横刀夺爱2
林望舒怔怔地站在那里,恍恍惚惚的,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认的,这是陆殿卿。
陆殿卿是一个遥远的名字,曾经熟悉而真切,现在却变得陌生而模糊。
那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看到他,她便想起槐花树,想起流水的小河,想起长满了酸枣树的城墙,也想起来那静谧而古老的胡同。
而现在,这是原始森林,嘎吱乱响的竹房子,是爬满了红蚂蚁和大蚂蟥的红土地。
她呆呆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眼前是怎么一个景象。
先开口的是陆殿卿。
他浅淡的眸中带着笑,用一种异样温柔的语气说:“望舒,我是陆殿卿,我们好几年没见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属于古老四九城的韵味。
林望舒一下子被拉回了三四年前,就好像她还站在大杂院门前。就好像她还恣意撒娇哭鼻子。
半晌后,她动了动唇,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来这里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殿卿上前:“我之前不是在外国语学院吗,最近我毕业了,本来要去国外工作,不过有个朋友在民族学研究所工作,他们要做一个民族地区调查收集,我便被借调过去,目前过来云南,帮忙搜集一些民族资料。本来我们搜集资料就在这一带就行了,但我记得你的地址,所以申请暂时住在你们农场。”
林望舒:“这,这样啊……”
她却只觉得陌生,一切都很陌生。
陆殿卿的视线很快地扫过她全身,眸中溢满怜惜的温柔:“你在这边怎么样,很辛苦是吗?”
林望舒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这里,她接触到的都是知青,已经很少接触农场外的人了,她甚至对外面的世界应对上也有点迟钝了。
陆殿卿很快察觉了,他后退了一步,和她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我会在你们农场住几天,我对这里不太熟悉,可能需要你帮忙。”
林望舒忙道:“这,这没问题,你需要我做什么?”
陆殿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帮着介绍整理下这里的情况。我已经和你们团支书说过了,这几天你不需要去工作了。”
旁边团支书一脸热情:“对,对,这几天望舒你不用干活了,就认真协助陆同志吧。”
林望舒不懂:“不用去干活了?”
团支书:“你现在的工作,就是负责协助陆同志完成他的任务,这是我们接到的任务!”
林望舒有些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
要知道他们每天虽然只干八个多小时的活,但是工作强度大,加上天气闷热,又有蚊虫,整个过程非常疲惫,经常一天下来,连脚趾头都不想动。
现在竟然不用干活了,这对她来说简直天大的好事。
她看向陆殿卿:“真的不用去干活了?”
陆殿卿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瞳仁仿佛染了墨汁一般,乌黑而沉寂。
现在,那片乌黑中起了一丝波澜。
陆殿卿压下几乎满溢而出的情绪,让自己平和冷静。
他温声道:“已经说好了,你不需要干什么,你现在只需要协助我一些工作。”
林望舒低头,想了想,好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之后,先是黑眸中有了神采,然后她便笑了。
当她笑的时候,陆殿卿便看到,荒漠里有绿叶在蔓延。
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他也终于在她眼睛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林望舒:“那样挺好的。”
陆殿卿也笑了,笑着间,他越发放轻了声音:“我带了一些吃的,你看看喜欢吗?”
林望舒:“吃的?”
陆殿卿便打开自己的皮箱子,开始往外掏:“这是炸肉渣,是把肥猪肉用来炸了的肉丁,这是牛肉干,还有奶糖,朱古力,北京酥糖,茯苓夹饼……”
林望舒惊讶地看着。
这对农场的她来说,简直想都不敢想。
她家里也试图给她寄吃的,但是太远了,路太远,很久才能到,到了这里就坏了,或者已经被偷了,她只能偶尔拿到一点点。
陆殿卿小心地看着她:“喜欢吗?想吃哪个?”
林望舒咬唇,墨色的眸子懵懂地看着他。
陆殿卿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
他知道他不能急,太急了会吓到她。
现在的她,十六岁过来农场,之后就没离开过,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没有后来的那些记忆。
所以他终究笑着,用随意的语气道:“我来的时候,去过你家里,你家里人让我捎的。”
林望舒:“我家里人?”
陆殿卿:“对。”
说着,他从他包里拿出来四五样,直接塞到她手里:“这几个都是你哥哥让我捎的,你哥哥不是现在当厨子吗,他们不缺吃的,不过一般的东西拿过来容易坏,就找了这几样禁放的。”
林望舒便接过来了:“原来是我家里人让捎的。”
陆殿卿解释道:“我刚一着急,忘了。”
她好奇地打开那油炸猪肉丁。捏了一粒往在口中,椒盐味儿的,外面酥脆,里面却是肥瘦相间的肉,吃着真是满嘴香。
陆殿卿看着她吃:“喜欢吗,好吃吗?”
林望舒点头:“我们已经半年没有杀猪了,这次我们没分到肥肉,没有油。”
这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丁炸的,炸成了油渣渣,吃起来里面的油便酥化在口中,对于多少月没沾过油水的她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她的身体极度渴望,渴望到贪婪。
陆殿卿声音有克制不住的酸楚:“你哥哥让我带了四斤呢,你可以慢慢留着吃。”
林望舒抿唇笑了:“真好,这个可以留着,做饭的时候放几粒,那样就很香了。”
她吃了两粒后,便不舍得了,重新把那一包给包起来。
陆殿卿帮她把那些收拾起来,放在一个帆布袋里:“这些都是你家里让带的,等会你拿回去。”
林望舒:“这个真好,一定是我哥做的吧,这个不怕坏,也亏得他能想到做这个。”
陆殿卿笑道:“对,你们做菜能放,也不会坏,不过你放的时候还是得注意,这里天气热,就算是油炸的也容易有哈喇子味。”
林望舒却没在意,有什么味并不重要,关键是能吃就行。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气氛都是轻松了一些,陆殿卿给她介绍,说起自己暂时也住在这边的宿舍里,又问起她宿舍打水的事,还有平时做饭的情况。
林望舒带着他,给他说哪儿打水,怎么做饭。
陆殿卿问的很详细,除了问这些,还问了这边的工作。
这么说着说着,林望舒也找回过一些熟悉的感觉,说话随意起来:“我每天都要干活,每天都觉得挺累的,本来今天要去看电影,其实我都不想去看电影,恨不得回家睡觉呢!”
陆殿卿:“看电影?”
林望舒:“嗯……”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了:“我本来和正德约好了看电影,现在肯定晚了!”
她都忘记和他说一声。
陆殿卿琥珀色的眸子深邃而难懂:“约好了看电影?你们——”
提起这个,林望舒脸都红了:“就看看电影……”
她其实还有些犹豫,不知道后面怎么着呢,谁知道突然要和陆殿卿提起来,感觉怪怪的。
陆殿卿顿时懂了,提议道:“正德是我发小,我正说要过去找他,要不这样吧,我们一起去?”
林望舒:“好……”
陆殿卿陪着林望舒过去放映处的时候,那边电影已经演了一半,雷正德正皱着眉头,在那里东张西望,又找别人打听谁看到林望舒了。
林望舒便冲他打招呼:“正德!”
雷正德看到林望舒,立即起身,跑过来:“望舒,不是说好了一起看电影,你怎么一直没来?”
林望舒正要解释,陆殿卿的声音骤然切入:“正德,好久不见了。”
陆殿卿一说话,雷正德唬了一跳,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殿卿:“殿卿,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几乎不可能的,这里距离北京太远了,十天十夜都不一定到,结果他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陆殿卿笑得漫不经心:“也没什么,正好有一份工作要处理,便顺便过来看看,刚才和望舒说话,她说把你忘这里了,所以陪她过来一起和你打个招呼。”
雷正德:“这,这样……”
他有些无措地看向林望舒。
林望舒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一激动,忘记这茬了……”
陆殿卿侧首看向林望舒,年轻的她有双未曾看过这个世界的眼睛。
她正为了自己的疏忽而愧疚。
于是他便安抚道:“没什么,正德不会计较的,别多想。说起来,我得感谢正德,当时你下乡时候,我不是介绍了正德给你认识,请正德帮忙照顾下。这几年,麻烦正德了。”
林望舒听着,微怔了下,她感觉到陆殿卿和自己说话时候的亲近,就好像,陆殿卿和她是一伙的,和雷正德反而关系比较远。
她竟然并不排斥,只是有些意外。
这时候,陆殿卿却望向了雷正德,眸中的笑微凉,他缓声道:“对不对?”
此时的雷正德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的雷正德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所有的情绪就那么写在脸上。
陆殿卿读到了震惊、尴尬和一丝愧疚。
陆殿卿了然一笑:“正德,你先看电影吧,我让望舒带着我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
说着,他转向林望舒,声音温沉好听:“望舒,我们走吧,我想看看这里的橡胶林。”
他的态度是这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她本来就应该跟着他离开。
林望舒下意识看向雷正德。
雷正德也有些楞,他无措地看向林望舒。
四目相对,他盼着林望舒说留下来,和他一起,不和陆殿卿离开。
陆殿卿站在一旁,眸光深邃,安静地等着。
林望舒低头,小声说:“陆殿卿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先和他说说。”
说完,她自己倒是径自走了。
失落瞬间写在雷正德脸上。
陆殿卿唇角扯出一个弧度:“正德,我先陪她过去了。明天我们再说话。”
雷正德站在那里,就那么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一起走远了。
他依然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陆殿卿突然来这里了?
他不是在上大学吗,大学毕业不是应该出国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随便来的吗?
他心里泛起一阵挫败,恨得抬脚踢了踢不知道谁丢下的甘蔗根子!
偏偏这个时候,周围看电影的也都注意到了陆殿卿,大家全都望向陆殿卿的方向,很稀罕地问:“这是谁?长得可真好看!”
就算天暗,看不清正脸,但光看那感觉就觉得好看,那是和他们农场人全然不同的感觉。
大城市的感觉,很年轻得体知识分子的感觉,风度翩翩,干干净净。
雷正德听着大家好奇的声音,艰涩地摇了摇头。
别问他,他不想说话。
第190章 番外之牵手前他横刀夺爱3
陆殿卿来到农场后,一下子引起了热议。
他衣着干净整齐,长得清隽好看,听说是高官之子,家境富裕。
关键他谈吐好,知识渊博,见识也广,明明也是第一次来云南,却会给他们讲起这里的历史这里的文化,也会从科学角度讲那些蚂蟥应该怎么祛除。
他从容温和,声音清沉,听他说话,仿佛听着潺潺溪流从山涧而过,让人赏心悦耳。
他这样的人,在一群灰头土脸的知青中,简直犹如发光的美玉。
对于那些每日枯燥劳作在橡胶树中的女知青来说,陆殿卿一下子成为了梦一般的渴望。
这里的书早就翻遍了,这里的电影永远是那么几部,半年吃一次的猪肉大家都能津津有味地谈上半个月,没有什么新鲜话题,没有什么精神寄托。
但是现在,来了这么一个人,给所有的人注入了活力。
林望舒那天去打水,听到几个女知青小声议论,带着几分期盼和向往,说起农场新来的那个陆殿卿。
林望舒在这个时候,并不说话,但是心底隐秘的角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
陆殿卿对她格外不同。
她又不是木头,当然能感觉到,陆殿卿对自己处处照应,让自己不用干辛苦的体力活,还给自己带来各种吃的。
虽然说那些东西是自己家里准备的,但是那么沉,十几天的路程一直背过来,也很不容易了。
他还会给自己讲故事,讲笑话,也会讲外面的形势,讲如今的变化,甚至讲起以后可能放开高考。
“你这么聪明,如果好好学,未尝不能考大学。如果考大学的话,就可以离开这里。”
“不考大学也可以,我会帮你找机会离开。”
他平时总是温融含笑,让人看了脸红耳热,偶尔说出的话却很直白。
他还给她带来了书,一些有趣的书,会和她一起看。
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间,林望舒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
想要接受太容易,想要抗拒却很难。
她也会想起以前。
其实以前,她理所当然地对着他哭鼻子,他安慰自己,自己还埋怨他。
他给自己剥鸡头米,自己吃得高兴,却会嫌他剥得慢。
他对自己总是足够包容,以至于自己在他面前,其实很恣意任性。
那天孟绸说:“来了这一位,谁还搭理什么雷正德,他们两个是发小是吧?我看差远了,陆殿卿各方面都很好,比雷正德好一百倍!”
林望舒:“是吗?你之前还怂恿我和雷正德在一起呢。”
孟绸正色道:“望舒,我们太难了,所以总是要努力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一些,当没有陆殿卿的时候,雷正德确实是我们能看到的最好的。但是有了陆殿卿,我们就知道,其实我们以为雷正德好,那是因为我们见识浅,我们不知道世界上的好男人那么多,只能把雷正德当宝。”
林望舒:“有道理……”
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陆殿卿是挺好的,但是谁知道呢……他可能过几天就回去了,他回去后,我们的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
孟绸想了想:“也有可能,现在的男人都不好说,人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至于你——”
她看着林望舒,说了几句真心话:“说实话你当然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我们现在下乡,户口粮食关系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想回去的话,就得有关系有门路,我们也许心里不想承认,但我们必须明白,我们已经是地地道道的云南农村人了。”
一个是四九城里高官之子,一个是云南乡下农村人,这就是天壤之别。
孟绸说这话的时候,坐在床上,泡着脚。
脚底下的脸盆油漆已经掉得斑驳陆离。
林望舒看着那脸盆,却想起陆殿卿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他很斯文很讲究,看得出比一般人都爱干净。
而自己呢……
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比如脚底下的脸盆,洗手洗脸也洗脚,平时农场分吃的,她们就洗干净端着这盆过去盛。
在城里人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但她们都已经习惯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林望舒轻叹了口气:“说得也是,随便吧。”
她望着窗外被风吹起的原始森林,便想起以前,以前他还说给自己写信呢。
结果三年了,什么都没有。
现在突然来了,也是因为顺便吧。
也许有些人就是这样,话说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但也就是哄哄罢了,自己当真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还不是在那里熬着。
接下来几天,雷正德频频过来她这里找她,她可以感觉到,雷正德急切地想和她订下来,有一次甚至想握着她的手亲她,被她躲开了。
孟绸说的是对的,之前她觉得可以考虑雷正德,但是现在陆殿卿一来,这么一对比,她又不太看得上雷正德了。
比如雷正德太急了,总想着亲她,她就挺烦的。
就不能慢慢来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雷正德的反感是因为陆殿卿的对比,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够喜欢雷正德。
只是因为生活如此枯燥无望,只是因为需要一个倚靠,所以才考虑和他在一起吧?
当这种心思百转千回地绕到了陆殿卿那里,再打个转回来,便觉得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陆殿卿给她讲故事,给她讲外面的世界,给她讲科学发展,还给她讲以后要放开高考,给她描述了那么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心动了,向往了,有些不甘心了,再回过头来看这片红土地,看那成片的橡胶树,她便会觉得,这只是一时的,她不会被这些困住,她会挣脱出来。
既然能挣脱出来,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困顿而去将就一个自己其实并不是多喜欢的男人?
这天,雷正德又来找她,一下子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说是县里新成立了伟人思想文艺宣传队,选中了她,要借用三个月,户口粮油关系先不用转,但人可以过去。
“可以去县革委会报道!”
林望舒听着,有些茫然:“好好的怎么选中我?”
这种事,一听就是天大的好事,肯定大家都得争一个头破血流,怎么会轮到她呢。
雷正德:“当然是我想办法,我给人家说了不少好话,送了不少礼,才给你办下来的,你快收拾收拾,马上就去报道!”
林望舒诧异:“啊?我没说我要去,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瞎弄!”
雷正德一听也不高兴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要是以前,你不得高兴得蹦起来,怎么,现在说你就看不上了?”
林望舒怔了下,想想,其实也有些愧疚。
雷正德:“我尽心尽力给你办,还不是为了让你好受,我怎么不去帮别人?我做这些,为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林望舒犹豫了:“谢谢你。”
雷正德伸手,握着了林望舒的手:“望舒,我会对你好的,你放心,过一段,找到机会,我们会一起离开这里,我走,就不会放下你,我会想办法。”
林望舒默了好半晌,到底抽回了手。
雷正德面上浮现出尴尬的绝望:“怎么,你不喜欢?你反悔了?那天在甘蔗林,你——”
那天她都让他牵手了,就是分明已经答应了。
现在突然这样,这算什么?
林望舒深吸口气:“对不起,我心里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吧,可以吗?”
雷正德静默地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好几下。
他想直接问,是不是陆殿卿来了,你有了他,马上就看不上我了。
不过他没敢问,他知道如果自己问了,那才是彻底不能成了。
他点头,喃喃地说:“好,你考虑下,如果想去,今晚上去办公室那边找我,我赶紧给你登记上,你如果不想去,你——”
林望舒:“我明白,谢谢你。”
林望舒送走了雷正德,低头就要去打水。
这里的水缸,是用大树树干的一段,把中间凿空了做成水槽,至于打水的话,要走一公里多。
她背起水桶就要去挑水,谁知道刚走没几步,就见陆殿卿正站在不远处。
清隽高挑的男人,站在那里,就那么温润一笑,道:“要去挑水,我陪你一起过去。”
林望舒脸上微红,点头:“好。”
陆殿卿便接过来她手里的扁担和水桶。
林望舒:“我自己挑就行。”
陆殿卿却道:“放心,我虽然没干过,但到底是男人,你能做的,我肯定也能做。”
林望舒便不说什么了。
陆殿卿便沉默地陪着她往前走,也没说话。
林望舒却不自在起来,她想起刚才雷正德来找自己,她总觉得陆殿卿一定看到了。
等到了打水的溪边,两个人先灌满了两桶水,之后洗了洗手脚,便歇在那里先说会儿话。
林望舒低声说:“你都看到了,是吗?”
陆殿卿:“对。”
林望舒轻咳了一声:“你——”
陆殿卿脸部线条柔和,他笑着说:“其实你怎么选择都可以,选择权一直都在你手里。”
林望舒脸上发烫,她抿唇望着远处那随风而动的森林:“什么选择权?”
陆殿卿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根犁头草:“你可以选他,也可以选我。”
林望舒听到这话,心便狂跳起来。
她隐约感觉到了,但是他不说明白,她就不敢去想。
现在,他竟然直接这么说了。
陆殿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方。
“望舒,物随心转,境由心造,一念起,花开彼岸,一念灭,秋风漫卷,你现在还很年轻,正处于一个人生岔路口。我之前之所以不和你挑明,不是我耍弄你,也不是要故意吊着你,我只是想把你人生可能的美好都展现在你面前,让你看到这个世界更多的风景。”
他收回目光,视线缓缓地落在林望舒脸上,看着这个年轻的林望舒,也看着她眸中的迷惘和徘徊。
他眸中涌出无法安放的怜惜。
他低声说:“你只有看到了足够多的风景,了解更多,才能自由地做出选择,不是吗?我不想看到你为现实所逼迫而走出不得已的一步,因为眼下的困顿,因为枯燥无望的生活,而去选择那个暂时给你带来一些希望的男人,我不想你这样。”
他补充说:“就算是我,其实也一样。”
林望舒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对自己很好,但是什么都不说,她和孟绸分析的时候,也是想着,他其实就是玩玩罢了。
现在听着这番话,心里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酸楚和感动涌现,让她鼻子发酸,让她差点想哭。
陆殿卿侧首,用温柔的视线一寸寸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无论你是什么选择,我都会尽我所能,去做任何我能为你做的。我想保护你,想带着你离开这里,想陪着你一起去见识这个精彩的世界,想为你一路保驾护航,去实现那些你曾经有过以及还不曾有过的梦想。”
林望舒咬着唇,微微仰起脸,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她低声说:“我想问问你。”
陆殿卿:“嗯,你问。”
林望舒:“你来这里,是特意来找我的,对不对?”
陆殿卿笑:“对。”
林望舒:“你带来的那些好吃的,其实是你准备的,对不对?”
陆殿卿承认:“你家里人也确实很担心你,但是我来得匆忙,没有及时和他们提,我就自己准备了一些吃的。我并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怕你不好意思要,怕你不自在。这里生活不好,我有些急,想让你接受这些。”
林望舒眼泪落下来:“为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殿卿侧首,凝视着眼前年轻的姑娘。
他也是无意中获得了一些记忆,那些记忆很奇异,是属于后来林望舒的记忆。
从那些记忆里,他获知了很多,当然也侧面知道了自己后来的一些境况。
他笑叹一声,沙声道:“你现在大一些了,难道回忆以前,你不觉得我其实一直都对你挺好?”
林望舒咬唇:“好像是……”
陆殿卿拿出来一封信,递给她:“这封信,你会不会有印象?”
林望舒低首看过去,她接过来,那封信应该被水泡过,皱巴巴的发黄,她认了认,倒是有点印象:“这个几年前的了吧。”
陆殿卿:“这是我写给你的,我名殿卿,字希霖。”
林望舒捏着那封信,顿时懂了。
她苦笑一声,释然了:“陆殿卿,我刚来的时候,其实很期盼能收到你的信,我——”
她虽然并不懂,但未尝没有一丝隐隐的期盼。
只是时光终究磨去了她所有的渴望,她也渐渐地忘记了那个曾经陪伴过她的少年。
陆殿卿眸间也有些湿润。
他压下喉间的涩,哑声道:“没关系,虽然晚了,但你现在不是看到了吗?”
林望舒一下子哭出声。
陆殿卿抬起手,握住她的。
林望舒哭着说:“可是,可是——”
陆殿卿眸光深邃而温柔:“可是怎么了?”
林望舒:“那天在甘蔗林,我和雷正德已经那个了。”
陆殿卿神情未变:“没关系,这没什么要紧的,你们又没结婚,你不要在意这种事,其实就算结婚了也没关系。”
林望舒挂着眼泪:“不要紧吗?他今天还和我提起来,他觉得我们已经谈过了,别人都以为我是他对象了。”
陆殿卿握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拉到了他怀中,轻轻环住。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这些我会处理,我们一起去告诉他,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不就行了?”
林望舒想想也是:“好,他今天还让我去县里报告,说让我参加伟人思想文艺宣传队,要借调三个月。”
陆殿卿:“这个只是借调,关系还在乡下,我已经打了报告,选拔你参加民族文化研究,很快就能审批,到时候你就可以把户口粮食关系都调回北京了。”
林望舒诧异:“真的?”
陆殿卿:“嗯,现在结果还没出,所以我之前不想告诉你,不过应该没什么意外,如果万一不行,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他略默了下,才道:“我父亲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所以我们现在家情况好了很多,你不用担心,许多事,都能陆续解决。”
林望舒听着,自然舒了口气,她感觉很稳妥,很有安全感,好像他什么都能解决一样。
而眼前的红土地,眼前的橡胶树,都是暂时的,并不会困住她一辈子,他会给她一对翅膀,会离开这里。
陆殿卿低首凝视着她的眼睛,温声说:“晚上,我们就一起和他说清楚,好不好?”
林望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他抱着的。
而他这么低首间,热气便轻喷在她脸颊上。
她顿时脸上烧红,心跳加速,僵硬地看着他,局促无措。
陆殿卿低头,看着这样的林望舒。
他想起了许多,想起来每一个晨曦中的擦肩而过,想起北大之夜他们的激吻。
他哑声道:“闭上眼睛。”
林望舒黑眸懵懂茫然,不过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陆殿卿看着她乌黑的睫毛颤动,他用拇指轻抬起她的下巴,微侧脸,寻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温柔地碰上了她的唇。
当唇瓣相触,这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
陆殿卿脑中闪过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回到了鸿蒙之初,天地未开,宇宙混沌。而他,站在了时间的原点,触碰着爱人最初的萌动。
她是如此稚嫩纯净,哪怕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但他依然小心翼翼,生怕惊吓到她。
所以他在唇瓣摩挲后,便轻轻撤离,并不敢又进一步的动作。
林望舒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她只觉得两腿无力,脊梁骨那里都是酥的。
陆殿卿感觉到了,便将瘦弱纤细的她揽在怀中。
林望舒的心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喃喃地说:“那晚上就和他说,说清楚……”
陆殿卿下巴轻抵着她的发。
她的头发有些糙,可能是这里营养太差了。
不过没关系,他会慢慢地把她养好。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她发丝间的糙感,即使很粗糙,他依然觉得很喜欢。
他哑声道:“嗯,以后再也不让他纠缠你。”
林望舒红着脸,喃喃地说:“在甘蔗林里,他还要亲我,我才不要呢!”
陆殿卿听这话,神情顿了下,之后放开她,捧着她的脸,认真地问:“他要亲你,你没让他亲?”
林望舒点头:“是!”
陆殿卿:“那你刚才说你们在甘蔗林——”
他没说出下面的话。
林望舒:“在甘蔗林,他牵了我的手!”
她有些犯愁,嘟哝道:“反正现在要撇清楚就有些麻烦了,手都牵了呢……”
陆殿卿额角微抽,看着说话尚带着稚气的她,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笑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怎么这么傻。”
不过在这之前,他其实也很傻。
年轻时候,谁不犯傻。
说是当天去说明白,但却并没有。
陆殿卿后来又忍不住亲了几下,就这么耽误了。
当晚陆殿卿送林望舒回去的时候,是牵着手的。
他知道这里风气保守,也知道大家会怎么想,但确实有些迫不及待,舍不得放开她的手,也有些急于想宣告他们的关系。
毕竟,从他获得那些记忆,到小心筹谋,之后来到这里,他压抑了很久。
他怕吓到她,只能徐徐图之。
现在,总算可以公明正大了,他便不再顾忌了。
路上遇到好奇的目光,他便直接和人说,说他们现在在谈对象,惹来了一群羡慕的目光。
他对此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他知道会有人嫉妒她,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陪着她离开,他是再也不放心把她单独放在这里了。
而他送她回到宿舍的时候,便看到了一直等在门前的雷正德。
雷正德脸色惨白,目光黑沉沉的,他就那么牢牢地盯着那对牵着手的男女,神情仿佛一个捉奸的丈夫。
林望舒被陆殿卿牵着,心里却在回想着刚才的吻,那种被纵容宠爱着的感觉,那种甜到了骨子里的感觉,让她回味留恋。
谁知道这时候,她就看到了雷正德。
视线相对,她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
陆殿卿说了,只是牵手而已,没什么,又不是结婚了。
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而陆殿卿,只是缓缓地抬起眼,带着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和雷正德对视。
雷正德顿时被陆殿卿唇边那抹笑激怒了。
林望舒已经成为自己女朋友了,本来已经牵了小手,差点要亲了,基本成了一多半了,结果他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