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望舒倒是没那么怯,带着关彧馨和肖爱红进去,大方地和店员点头示意,之后东看看西看看的。
这里面商品确实齐全,许多都是外面买不到的,进口的黄油奶酪,洋烟洋酒,当然也有中国传统的茅台丝绸,总之外面买到买不到的,这里都有。
一行人走到了衣帽鞋专区,关彧馨很快相中一双红色羊皮鞋,样式精致好看,质量一看就上等,肖爱红一见,也连连夸:“这个好看!”
林望舒其实并不想要红色鞋子,毕竟不够庄重,不好搭配衣服,但是现在看这双,竟然不会红得扎眼,平时如果搭配好了,穿着文雅漂亮,也算顺眼。
问了问,这双鞋要十元外汇券,不算贵,当即便拍板好了。
买了鞋子后,又去看了衣服,因为样式问题,林望舒没太有什么相中的,那些蝙蝠衫还有蹬脚裤什么的,现在看着时髦,等过去了那个时候,就一下子特别寒碜了。
她就发现,越是当时火热流行的,回头不流行了,就越看着过时得厉害。
不过逛着逛着,她发现上面有卖羊绒衫的,那羊绒衫看着还不错,雪莲的,样式肯定不出挑,中规中矩的v领,很好搭配衣服,关键是那做工那用料,都是上乘的。
林望舒知道,羊绒衫这种东西最容易掺水了,比如羊绒也分山羊绒和驼羊绒,驼羊绒说是羊绒,其实和山羊的毛也差不多了。
那些标签上的成分比例也有很多说道,水深得很,想买纯羊绒的都难。
她摸了摸,觉得这料子舒服得很,肯定是纯羊绒的。
关彧馨也是有些爱不释手:“这才是好东西,上等的好羊绒,外面买的不一定真的!”
问了问价格,说是需要十七元外汇券。
林望舒算了算,便干脆要四件,直接过去交钱开票。
关彧馨一听:“干嘛要四件?”
林望舒:“妈,你和爸各一件,我和陆殿卿各一件,就当是孝顺你们的。”
关彧馨忙挥手:“这可不行,这是给你们买结婚用品的,好不容易得的外汇券,我们老了,不要这个!”
林望舒:“妈,昨天陆殿卿说了啊,说让我挑点什么,你就当是你未来女婿孝敬你的。”
旁边肖爱红忍不住笑了:“阿姨,望舒说得对,我看这个确实好,你就收了吧,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关彧馨犹豫了下:“一下子要四件,那也不小一笔花销呢。”
林望舒:“妈,你赶紧挑,不然我随便给你拿一个颜色了!”
关彧馨一听,忙道:“这哪能随便挑,我得好好看看!”
林望舒便忍不住笑了。
当下大家一起挑,不过也没多少颜色,无非是驼色、咖啡色、暗灰色以及黑白色,都是那种怎么都没大差错的,最后关彧馨要了暗灰色和驼色,林望舒给自己要了驼色,给陆殿卿要了咖啡色。
接着林望舒又各处看了看,茅台之类的其实都不舍得在这里买,她觉得依陆殿卿三叔的级别,拿几瓶茅台都不算事了,她特意买那些外面弄不到的,按照陆殿卿的嘱咐,要了一些进口巧克力糖果,又要了一个进口电熨斗,毕竟陆殿卿对衣服还挺讲究的,这种进口电熨斗应该比较耐用。
后来林望舒又四处看看,看到一对杯子,那应该是中国出口创外汇的,细腻温润的上等瓷杯,洁白通透,上面是彩绘的外国人物,看着倒是不错。
其实她估摸着陆家肯定不缺这种东西,家里很有一些收藏,但是这个她看着新鲜喜欢,也就买了。
最后挑来挑去的,挑了不少家里用的小东西,有些平时未必能想起来,但过日子总归用到的,现在看到了,也就顺手买了——毕竟友谊商店的东西比外面卖的质量好多了,又不额外需要票了。
最后,林望舒又去买了一双红色皮鞋,买的三十八码的。
关彧馨:“你怎么又要一双,有一双足足够了!”
林望舒:“这个给爱红姐买的,爱红姐不是穿三十八的吗?”
肖爱红听了,一愣:“什么,给我买的?”
林望舒:“回头你和我哥结婚穿着多喜庆啊!而且平时也能穿,这个不算多惹眼。”
肖爱红:“哎呀,那怎么行,这外汇券难着呢,哪能随便花我身上!”
她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是跟着来帮忙的,没想到小姑子这么大方。
林望舒笑了:“爱红姐,你跟着来这一趟,也替我费了不少心,就收着吧。”
肖爱红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看那鞋子,也确实是喜欢,外面根本买不到,难得有红色鞋子这么文雅好看。
关彧馨见了,也觉得挺好,之前木料上,用了大儿子结婚攒着的料子,算是这个未来儿媳妇大度,如今女儿送她一双鞋,多少也是一个情义。
当下便劝着说:“望舒给你买了,你就收着吧,这不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肖爱红也就笑了:“望舒,那我可就收了,这可真是好东西,越看越喜欢!这次跟着你过来,我算是沾光了!”
婚礼马上要举办了,那天陆知义把林望舒叫过去,嘱咐婚礼的事项。
因为想着陆知义帮衬着装修了新街口的房子,林望舒心中感激,言语间自然比之前恭敬许多,陆知义看着她这样,倒也还算满意。
只是她这么一满意,便很有一些苦心婆口的意思了。
她开始说起陆家的传承,说起陆殿卿母亲是怎么样的名门闺秀,说起陆家的媳妇应该怎么当,还说起陆殿卿是长房嫡孙,而她作为陆殿卿的媳妇,应该如何如何。
只听得林望舒头大,在陆知义面前,她觉得时间倒流了五十年。
最后,陆知义直接把一份名单扔给林望舒,淡淡地道:“望舒啊,这些名单你都记一下,到时候说什么话,你也得提前练练,让殿卿多教教你,不然失了礼节。”
说这话的时候,恰好陆殿卿进屋:“这个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肯定一块的,我会提点,让她跟着我做就是了。”
陆知义却不理陆殿卿,还是望着林望舒:“你也不能什么事都靠殿卿,你不长心,到时候也是丢了我们陆家的脸面。”
陆知义一直看着林望舒,大有让她表态的意思。
林望舒刚才大致扫了一眼名单,这些人,其实她都知道,有些人的性子以及后来的结局她都知道,四九城就这么大,圈子也就这么大,总归是逃不过去这么一拨人。
她心里倒是还算笃定,这种场面自然没什么担心的,当下道:“殿卿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到时候看情况就是,这些我便是提前用了心,也未必能做好。”
一时又道:“姑母,还有您刚才说的那些,自然都是好道理,只是我脑子不好使,您说了,我左耳朵出右耳朵进的,记怕是记不住了,倒是让你白费口舌。”
陆知义听到这个,那脸色顿时难看了。
敢情她苦心婆口了这大半天,竟然白说了?
陆殿卿见此,忙道:“姑母,这些和司仪谈就是了,不需要望舒特意记什么。另外酒店我记得定的是六十元一桌的?之前说赠送的菜,现在敲定了吗?”
陆知义冷冷地瞥了林望舒一眼,也就说起酒店饭菜的事,不搭理林望舒了。
告辞了长辈,从饭店走出来,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去坐无轨电车。
走着走着,陆殿卿突然笑了。
林望舒:“你笑什么?”
陆殿卿侧首看着她:“我这辈子第一次见我姑母那种脸色。”
林望舒:“你还挺高兴的?”
陆殿卿:“我不高兴又能怎么着?”
林望舒:“你说会不会你姑一生气,不管我们的婚礼了?或者你家里知道了,回头要我们自己出酒席钱?”
陆殿卿笑道:“有可能。”
林望舒:“那怎么办?”
不少钱呢,她应该为三斗米折腰的,偶尔折一次也没什么。
陆殿卿:“你都已经放出这话来了,还能怎么办?”
林望舒自己想想也笑了:“那不管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陆殿卿笑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林望舒想起上次,扬眉,轻哼:“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的,你故意逼着我呛呛你姑母吧。”
陆殿卿:“不然呢?我姑母就是这种人,她有她的缺点,也有她的优点,我们结婚后,都在北京,你也不可能一直不和她打交道,就算避着,逢年过节还是会见到的。而我也不可能一直帮你推掉所有的麻烦,所以大家早点认识认识,彼此认清真面目,那不是挺好的?”
林望舒:“她以后是不是不会想着调理我了?”
陆殿卿:“再呛两次,估计就认命了。”
林望舒想起刚才陆知义那脸色,只觉得好笑,又想起来陆殿卿母亲,那么一个娇弱的美人,她和陆知义关系怎么样?
当下忍不住道:“当年你母亲和你姑母关系如何?”
陆殿卿淡淡地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林望舒一听,想着看来大有故事?
不过陆殿卿却是不想提了,反而问起来:“去友谊商店了吗?”
林望舒便详细的向他报告了情况:“我还给我爸妈各买了一件羊绒衫,给我未来嫂子买了一双鞋。”
陆殿卿:“那是应该的,我们结婚用品差不多齐全了,倒是也不缺什么,再说本来应该我陪着你去,她们操心不少,应该给她们都挑件。”
林望舒:“还有你的羊绒衫,你回头试试。”
陆殿卿:“尺寸你买的什么码,就怕尺码不合适。”
他身形比一般人修长,所以乍看以为瘦,但其实穿的码会比看上去要大。
林望舒很有把握:“怎么会不合适?我是按照之前你衬衫的尺寸来的。”
陆殿卿:“我衬衫尺寸?”
林望舒:“那不是那天帮胡奶奶晾衣服,有一件你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所以,为什么她只是碰了碰那衬衫,就可以精准地知道尺寸,还能那么自信帮他挑到合适的尺寸呢?
她含糊地道:“我估摸着尺寸大概买的,反正试试吧,万一不合适,吊牌没摘,购买凭证也在,应该能换。”
好在陆殿卿并没在意这个,反而道:“你当时怎么突然帮我晾衣服?”
林望舒认真地道:“我早就想给你解释,我不是帮你晾衣服,我是帮胡奶奶晾衣服。”
陆殿卿侧首,看着她道:“反正我回来,就看到你拿着我的衣服在帮我晾衣服。”
林望舒:“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是帮你,你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陆殿卿:“有差别吗?”
林望舒忍不住笑:“当时我这么好心,可是你呢,你那是什么表情?倒好像我玷污了你衣服一样!”
她想,他反正是一脸不识好歹的样子。
陆殿卿:“我当时看上去不高兴吗?”
林望舒反问:“难道没有吗?”
陆殿卿肯定地道:“我没有不高兴。”
林望舒:“是吗,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陆殿卿瞥她一眼:“我浮想联翩。”
林望舒笑起来,突然有了兴趣:“那你当时都浮想联翩什么了?”
陆殿卿看她笑着的样子:“不告诉你。”
林望舒:“真没意思!”
不过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当下却想起另外一桩要紧的事:“陆殿卿,我问你一个要紧的问题。”
陆殿卿:“什么?”
林望舒:“你那天和我妈说话,一口一个望舒如何如何。”
陆殿卿:“怎么,哪里不对吗?”
林望舒纳闷:“可你私底下叫我的时候,为什么一口一个林望舒林望舒林望舒?”
一点不亲近啊!
陆殿卿:“你刚才还说,陆殿卿,我问你一个要紧的问题。”
林望舒:“这个问题不要紧吗?关系到我们未来相处的问题啊!”
陆殿卿:“你没发现你叫我陆殿卿,也是三个字吗?”
林望舒愣了下,想想也是:“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陆殿卿:“可能习惯了吧。”
但是在长辈面前,还是要得体要庄重,所以要装一装。
林望舒却道:“我叫你陆殿卿,那是因为你是男的,你是将来我们的一家之主,我当然要表示对你的敬重,可你叫我全名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里,我不应该是最亲近的吗,你就不能叫得亲昵一些吗?”
陆殿卿扬眉,无奈地道:“你都差骑我脖子上了,我还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这个帽子真好用。
林望舒眨着眼睛:“你不是吗?”
陆殿卿:“行,我作为一家之主,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
林望舒:“话不能这么说,不能是我要求,你要发自内心地想亲切地称呼我,而不是那种好像老师叫学生,直接喊一声林望舒,多生分啊!”
陆殿卿认真想了想,终于道:“我就是觉得你是林望舒,就是会这么叫你。我觉得这种习惯要想打破,必须有一个仪式,不然挺难的。”
林望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是瞎扯什么?对自己的妻子改一下称呼还要仪式感?
她开始觉得,脑子不好使的也许是他。
陆殿卿咳了声:“也可以现在试试。”
林望舒:“好,那你试试。”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直接瞪他。
陆殿卿:“望舒。”
林望舒皱眉,听着他那奇怪的声音:“你怎么把我名字叫得那么难听的?”
陆殿卿便不说话了。
林望舒叹了口气,心想还是算了,也许,她这辈子,在她的丈夫那里,只能得一个干巴巴“林望舒”。
就这样了。
这时候,她却听陆殿卿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舒舒。”
林望舒愣了下,之后,倏地笑出声:“你在叫我叔叔吗?发音可以更标准一点!”
陆殿卿一张脸都显得僵硬了:“你竟然笑我,那我不叫了。”
林望舒更加忍不住笑起来。
陆殿卿看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黑着脸说:“如果不是大庭广众,我一定会咬你一口,看你还笑不笑了!”
里里外外各方面都已经安置妥当,新街口的四合院也都布置好了,就连林听轩,也已经赶回来了。
他本来是不太想参加婚礼。
虽然和陆殿卿一直不太对付,但他也明白,陆家不是一般人家,自己妹妹嫁过去这是高嫁了,因为是高嫁,就越发要给妹妹做面子,不能太跌份。
自己现在身上还背着官司,他怕连累林望舒的名声,也怕林望舒在婆家那边没脸。
不过林望舒是无所谓,她上次去中组办,问过了,她哥的案子已经开启重审,她觉得平息冤屈是指日可待。
都到了这个时候,干嘛还躲着呢。
再说了,自己的婚礼,这辈子极可能就这一次,她还是希望二哥能参加的。
正好这天陆殿卿三叔重新过来了北京,这是准备参加第二天婚礼的,陆殿卿带着林望舒和三叔一起吃了个饭。
林望舒便把这事提了提:“其实我哥就是看不惯那些人欺负人,护了一个老爷子,就这,把他给立案了,给他罗列了一堆罪名,都是子虚乌有的事,现在中组部正重新申办这个案子,我哥哥打小儿疼我,所以想着明天婚礼,他也参加。”
陆殿卿听到这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事先她并没和自己提,没想到突然这么说。
不过他还是道:“三叔,望舒的二哥我认识,性子烈了一些,但是急公好义,爱打抱不平,这件事既然中组部已经查了,应该是会平反,现在望舒婚礼,肯定希望家里人都参加。”
陆弘道:“现在新社会新风气,办婚礼娘家人肯定得来啊,大家一起热闹才对!你们兄妹感情好,那更该过来。”
林望舒:“我提这个,也是怕万一好好的婚礼因为我哥哥惹出什么麻烦来。”
陆弘道听这话,却是笑了:“小林,你也不用想太多,这次婚礼,虽然老爷子不在,但我在这里主婚,我陆家的婚礼,大舅子那就是贵客,还没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闹事给我没脸!”
林望舒抿唇笑了:“谢谢三叔。”
陆弘道:“你二哥案子的事,既然中组部已经在查了,我回头打个电话问问,让他们好好查,尽快查清楚,洗清冤屈。”
林望舒忙道:“三叔,这倒是不用了,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不用过问,肯定也能查清楚。”
陆弘道听这话,也就道:“行,有需要你说话。”
说了一会儿话,陆殿卿带着林望舒离开饭店,最后再过去看看新街口的新房。
林望舒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怪我事先没和你提。”
陆殿卿:“我不至于怪你这个。”
林望舒:“我二哥的事,到底是有些不太合适,也怕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我和你三叔提,万一你三叔不乐意,那就当我瞎说的,你帮我圆场一下就行了。”
陆殿卿:“下次不用想太多,有什么事和我先商量。”
林望舒:“知道了……”
陆殿卿:“我和你二哥以前是有些矛盾,不过也都是少年意气之争,现在长大了,自然分得清是非,不至于存着什么气,再说他以后是我大舅子,我凡事可以让着他。”
林望舒轻哼:“说得多大方一样!”
陆殿卿:“其实以前真不是我和他斗气,是他非要针对我。”
林望舒笑:“他好好的干嘛不针对别人,非针对你?”
陆殿卿看她一眼,扬眉苦笑。
这么说着话,已经到家门了,大门上提前贴好了红喜字,拿钥匙打开门,里面更是布置一新,纱窗和玻璃都是重新更换过的,还挂上了米色格子窗帘。
之前打造的家具已经安置妥当了,旁边条案上放着进口的三洋收录机,蒙着蕾丝盖巾,墙上贴着喜字和婚纱照。
陆殿卿是来拿烟的,之前买的整条烟都放这边了,现在想着明天迎亲肯定要用,提前先拿着,这样明天他就不用特意来拿了。
林望舒看了看这房子,还是蛮舒心的:“这院子样样好,唯有一样不好。”
陆殿卿从箱子里拿了两条中华,听到这话,问:“哪有不好?”
林望舒:“太大了!”
一时问道:“就我们两个住吗?”
陆殿卿:“我父亲可不想和我们一起住。”
林望舒倒是能理解,他父亲是非常讲究的人,他母亲在香港,一个单身老父亲并不愿意和儿子媳妇掺和。
林望舒:“也好,这样住起来更自在!说实话我看到你父亲就有点害怕。”
陆殿卿:“为什么?”
林望舒:“感觉很威严!”
陆殿卿:“还好,他对晚辈一直都很好,上次打电话,还问起你。”
林望舒:“问我什么?”
陆殿卿:“问你工作,还有婚礼的要求。”
林望舒:“怎么突然有种我被领导关怀的感觉?”
说话间,她坐在旁边的矮榻上,那个比一般的床略窄,一头翘起,现在已经铺了软缎的床单,坐上去很舒服。
陆殿卿看她那样,便将软中华放在一旁,陪着一起坐下来:“这个矮榻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有,很多年了。”
林望舒原先也没太在意,现在听到,打量了一番,却见这矮榻是黑漆的,泛着晶莹的光,但是看不出什么材质。
当下好奇:“这是什么材质,难道是古董?”
陆殿卿:“古董肯定算不上,不过据说当初是请的原清宫造办处斯库马尔罕来做的,用的是黑漆工艺,所以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润朴古雅。”
林望舒低头打量琢磨了一番:“你这一说,我顿时觉得这矮榻更舒服了。”
陆殿卿:“我也觉得,这么舒服的矮榻,我想再试试。”
林望舒正想着这矮榻的呢,仰脸看着上方的他,她恍惚闻到一股沉寂的木质香,轻轻淡淡的,但很勾人。
林望舒:“试试就试试。”
他眸中泛起笑,低头亲上了她的唇。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林望舒无奈地耸着眉:“你赶紧起来,别弄脏我们新被子!”
陆殿卿躺在那里,脸上泛着红晕,微合着眼睛,气息还未平定。
林望舒拉他:“起来起来。”
陆殿卿只好坐起来,哑声道:“没事,不会弄到被子上,我去换一条裤子。”
林望舒:“这边有裤子吧?”
陆殿卿:“有。”
林望舒:“那好,我也得去洗洗手。”
她洗手时,突然想起来:“先把你裤子洗了再走。”
陆殿卿:“我简单冲个澡。”
那边很快响起来哗啦啦的水声,林望舒洗完手后,她就懒懒地坐在床上,随便研究着旁边的一个架子,那架子做工也看着很古朴,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
正胡思乱想着,陆殿卿推门进来了。
林望舒一抬头,便有些怔住了。
他竟然全身只穿了一条笔直的长裤。
他肩背上还挂着水珠,湿漉漉的刘海轻垂在他额前,下面露出流畅结实的线条,整个人看上去慵懒松散。
这一切和平时那个严谨整洁到让人怀疑他有强迫症的陆殿卿太不一样了。
陆殿卿看她惊讶的样子:“怎么了?”
林望舒轻轻摇头。
陆殿卿便走到了洗手架前,拿起来毛巾,擦了擦上半身。
林望舒看着他擦身体,还是觉得有些玄幻:“你竟然不穿上衣,一点不文明!”
她小声谴责他。
陆殿卿也是怔了下:“我刚洗完澡。”
他这辈子第一次被这样说。
林望舒:“算了原谅你了。”
陆殿卿:“这是在家里,我刚洗完澡,为什么不可以随意一下。”
林望舒想想也对,恍然。
一时又有些恍惚,她以后要每天看到陆殿卿不穿上衣的样子吗?怎么还是有点无法适应。
陆殿卿擦干了头发和上身后,拿来了一件熨得笔挺的衬衫,穿上,系好了扣子。
他无奈地道:“你瞎想什么呢?”
林望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殿卿,重新看上去严谨又讲究的陆殿卿:“我这不是有点不习惯嘛,我心里的你,就该是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对,就是现在这样的——”
陆殿卿被她气笑了,挑眉,站在那里俯视着她,低声问:“那刚才呢,刚才的样子呢?”
林望舒被他看得脸红,装傻:“刚才怎么了?”
陆殿卿:“刚才的样子,你喜欢吗?”
林望舒硬倔着道:“才不喜欢!”
陆殿卿声音压得很低:“可你刚才很努力地在帮我。”
林望舒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我是好心,我的手都累坏了!”
陆殿卿俯首,亲了一口她的头发,低声道:“这么累吗?那真是劳您驾了。”
林望舒:“陆殿卿!”
陆殿卿抱住她,就这么一下一下地亲她的脸颊:“林望舒,明天我们就正式结婚了。”
林望舒:“知道,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陆殿卿低头凝视着她,郑重地道:“林望舒,今晚早睡,明天我娶你。”
这天晚上,林家一家子都在商量着这送亲的事,自然很晚才睡,到了第二天,凌晨四点闹钟响起来,就开始起来准备了。
梳头打扮简单化妆,再穿上准备好的衬衫和翻脸小西装,佩戴上红花,自然是喜庆又体面。
林望舒的几个同学朋友都过来了,孟绸也来了,帮着化妆。
大杂院里邻居也很早过来帮忙了,大家伙看到林望舒的这一身,不免眼前一亮,倒是狠夸了一番。
她那西装,明明同样是小翻领,明明同样是门襟三个纽扣,带着两个暗袋,和别人的说不出什么差别来,但是那感觉就是不一样,穿着洋气干练,好看。
至于里面的衬衫,样式上看着简洁,前襟连个宽荷叶边都没有,但就是让人觉得干净舒服。
她这么一身,简明利索,衬得身上线条玲珑有致,再配上前襟的一朵小红花,可真是怎么看怎么俏。
一时自然也有人问,林望舒就笑着说:“这是福瑞祥定制的。”
大家伙这才恍然:“怪不得好看,敢情是定制的!同样的衣服,人家福瑞祥定制出来就是不一样!”
这么说话间,关珠清便眼尖地看到了林望舒戴着的手表:“这是?”
大家全都看过来,一看之下,惊叹不已。
孟绸道:“这是劳力士!”
旁边肖爱红正好提着一个攒盒进来,听到这话笑着说:“可不是劳力士嘛,婆家给买的,听说北京商场都买不到这个,找路子从外地调的货。”
一时有人问这手表多钱,听说得五六百,也是惊得连连咂舌。
大家伙结婚还是要买手表的,条件好的买两百多的,条件不好的一百多,但是直接五六百的手表却是少见,更何况这种一等品,关键不是钱,那就是路子,那就是工业券,一般谁舍得!
这时候,自然没有一个不羡慕的,都说林望舒这下子一步登天了。
说话间,外面却听到了汽车响,胡三媳妇跑进来嚷着道:“来了,来接亲了,我的老天爷,我算是开眼了,五辆红旗轿车!这才叫气派呢!”
五辆?
大家激动了,没被安排任务的,统统起身要去瞧热闹。
孟绸和肖爱红陪着林望舒,宁苹小跑步过来,端了一碗饺子让林望舒赶紧吃,这是讨吉利。
孟绸忍不住翘头往外看,听着外面汽车喇叭声,赞叹道:“望舒,你这婆家才叫局气!没想到你和雷正德散了,转眼找了这么好的!”
林望舒笑:“天上掉馅饼,我能怎么着,躲不开就接着呗!”
这话听得孟绸和肖爱红都笑起来,孟绸更是忍不住想揍她:“要不是今天你结婚我非和你干架,得了便宜又卖乖,没你这样的!”
说话间,那边迎亲队伍已经停下来了,就听得外面吆喝声,好像是林听轩带着一群哥们,在那里将男方拦下来了。
按照传统,多少会为难一下,分分烟发发红包。
林望舒听着这动静:“我二哥和他一直不太对付,我结婚的事我二哥其实也不太喜欢,可别闹腾起来。”
肖爱红也听林观海提起过,听到这个,便道:“那我出去下,让你大哥赶紧过去镇场面,你二哥那脾气,备不住怎么着呢!”
林望舒:“好,我二哥那些哥们都听二哥的,到时候让我大哥把二哥拽走就行了,其它人随便分分烟估计就消停了。”
这边肖爱红忙要跑出去,宁苹看了,也忙要跟着跑出去——自打林听轩回来,她那眼睛就一直跟着林听轩,都不带挪开的。
谁知道没走几步,就见外面迎亲的本家提着几个篮子进来了,是送到林望舒房中的,又说了几句话。
肖爱红便跑回来,将那篮子放下:“没什么事,你二哥挺好说话的,也没太为难,新郎官正分烟呢,啧啧啧,竟然分的软中华!”
林望舒这才松了口气,什么中华不中华的,她倒是不在意,关键是别闹腾起来。
当下大家看这篮子,篮子里倒是花样多,四荤四蜜四干四鲜四点心,二十样果品,外加两瓶洋酒,都齐全得很。
肖爱红便打开,让大家伙尝。
这么等了一会,关彧馨并几个邻居过来,大家嚷着说让新娘子准备了,要上车了。
新式婚礼自然是新风俗,也不用什么红盖头,就由肖爱红和孟绸搀扶着,出门上轿车。
林望舒一出去,外面都是吆喝叫好的,都喊着新娘子出来了,还有小孩爬到树上大喊:“新娘子好看!”
就在大家的哄笑声和外面鞭炮声中,林望舒看到了陆殿卿。
他今天的穿着和平时并没什么大差别,都怪平时穿得太讲究了,结婚穿再好也显不出来了,而且胸前一朵红花还显得有点傻。
不知道是天气有点热,还是被这么闹哄不好意思,他脸上竟然隐隐有些红,就那么抿唇看着自己,竟然有些内敛的腼腆。
林望舒突然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周围人便吹口哨,起哄,哈哈大笑,嚷嚷着说新娘太美新郎都挪不开眼了。
后来还是旁边林观海喊了声:“放炮!”
鞭炮啪啪啪再次响起,陆殿卿抬起手,握住了林望舒的手,领着她踏出了大杂院的门。
大杂院内外都拥簇着邻居朋友,大家让开一条道,又大声笑闹打趣着。
林望舒在这种打趣中,脸上也是火烫,心更是砰砰跳。
明明心里觉得,只是走过场,怎么突然有了一种庄重感,会突然意识到,这是人生中多么重要的一刻。
她甚至想起昨天他说的话,他说林望舒,明天我娶你。
心口溢出一股酸楚的感动,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人生新的起点,她从此后将和这个男人携手一生。
林望舒就这么被陆殿卿牵着手,之后被扶着上了轿车。
坐上轿车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还是飘着的,悬浮的,有些恍惚地看向车外的陆殿卿,心里傻傻地想你怎么不上车。
陆殿卿自然看出来她的意思,俯首,低声解释说:“我坐前面一辆。”
林望舒恍然,微点头。
这时候,外面有人看到新郎低头和新娘说话,都哄笑起来,说新郎新娘真恩爱。
孟绸和肖爱红忙跟着上车了,她们是要陪着林望舒过去的送嫁伴娘。
就在一阵阵的鞭炮声中,五辆红旗小轿车陆续启动了,穿过狭窄热闹的胡同,擦着一群看热闹的邻居而过,缓缓地驶出,到了外面街道上。
孟绸对着林望舒咬耳朵:“他这么好看,真好看,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新郎!你哪儿找的啊?林望舒,你可真行!瞧人家,好看得没治了!”
林望舒现在脸上还热辣辣的,听到这个,便故意道:“其实我也纳闷,他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这么好看的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
孟绸倒吸一口气:“林望舒,你这是活生生要把我气死吧!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新郎抢走!”
肖爱红从旁差点笑出声:“人家妈的爷爷是英国人,八分之一外国血统,好歹也算个混血,那眉眼肯定和咱们普通人不一样!”
孟绸恍然:“敢情还吸收了帝国主义精华,中外合资!”
这话一出,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噗嗤一声笑起来。
第56章 (婚礼)
一路上五辆小汽车招摇过市,那自然是风光无限,最后小汽车终于嘀嘀嘀地到了北京饭店,林望舒由孟绸和肖爱红陪着下了车,在一片鞭炮声中,踏入了酒店之中。
这次陆家是包了北京饭店一个饭厅,摆下了几十桌桌的酒席。
孟绸眼一扫,就暗暗惊叹:“这就是局气!”
北京饭店是什么地方,背靠中某海,面向长安街,左手王府井,右手天某门,那就是得天独厚的好位置,这里一般都是接待外宾的!
这时候早有陆家安置好的司仪带领着陆家一众女性亲戚过来迎接新娘子,林望舒就在大家的拥簇中到了饭店前面的喜台上,和陆殿卿肩并肩挨着站在那里。
婚礼总算开始了,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先宣读陆老爷子的祝福信,接着宣读父母的祝福语,那边一宣读,林望舒和陆殿卿便隔空鞠躬向长辈致意。
场面有些滑稽,不过场上来的宾客倒是没人笑,大家热烈鼓掌。
陆家这次为陆殿卿办婚礼,大摆宴席,来的客人都是四九城有头有脸的,都是消息灵通的,也知道陆家老爷子为什么不能参加亲孙子的婚礼,所以没有人会拿这个说事,反而得夸一声国而忘家公而忘私。
繁琐的礼仪总算结束,大家一起鼓掌,之后稍作歇息,便是新人敬酒了。
林望舒倒是不太担心,反正酒早就换成了白开水,随便喝就行了。
每走到一桌,陆殿卿便会给她介绍,说这是哪位哪位,什么亲戚或者什么职位,她听声辩意,浅浅笑着招呼一声就是,人人夸她温婉大方。
走过一处拐角时,过道略窄,陆殿卿虚扶了她一下,却趁机低声说:“你还挺能装的。”
林望舒扬眉:“我本来就温婉大方。”
陆殿卿看她一眼,却是道:“等会可能还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过来。”
这时候周围人都笑着看过来,陆殿卿也就没说。
而抬头间,却见前面一桌要敬酒的,赫然正是雷家一伙。
雷家这一桌坐在主位的是雷老爷子,神情严肃,旁边分别是雷爸、沈明芳、雷正德和雷正惠,以及雷正德的叔叔。
陆殿卿和林望舒走过来的时候,可以感觉出,沈明芳那脸色马上就不太好看了。
不过她依然是笑着,不冷不热地笑着。
陆殿卿视若未睹,上前,向林望舒介绍了雷老爷子并雷父,言语恭敬,最后笑着说:“雷爷爷和我爷爷多年的老交情了,也是我们家邻居,是看着我长大的。”
林望舒也就笑着上前,向雷老爷子敬酒,雷老爷子难得露出笑来:“好好好,殿卿长大了,结婚了,爷爷祝你们百年好合!”
旁边的雷正德一直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
此时他听到这个,眸子陡然抬起,朝着陆殿卿和林望舒看过来,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纤细柔美,端的是璧人一对。
今天他已经听到无数个人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了。
林望舒当然将雷正德的反应收在眼底,心里只觉得好笑,又觉得荒谬。
谁能想到,人生还能有重来的机会,往世她嫁雷正德,她曾和雷正德一起给人敬酒。
今生,她嫁陆殿卿,又和陆殿卿一起,雷正德坐在一旁角落。
她当然知道雷正德心里不好受,估计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没办法,他是被家里长辈硬生生压下来的憋屈。
他甚至委屈得觉得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但是那又怎么样,林望舒不想顾忌雷正德的感受,她只想让自己幸福让自己痛快。
这时,陆殿卿和林望舒又向雷父和沈明芳敬酒。
雷父是大学副校长,性子清高,上次因为儿子的事丢人现眼了,这次却又要参加婚礼,其实也很不自在,如今只能是强装着没事一样,笑着说恭喜。
他也是想着,这件事过去就过去吧,到底是说开了,以后也就没事了。
旁边的沈明芳,看着这一对,却是怎么看怎么刺眼,别扭。
其实林望舒不嫁给自己儿子,她自然高兴,但是林望舒嫁给谁都不行,怎么偏要嫁给陆殿卿。
想起那天在大杂院受的委屈,想起那晚仿膳饭店的种种,她就浑身难受,这辈子的面子全都跌到了地上,碎成了玻璃渣,拾也拾不起来!
偏偏陆家和雷家这种关系,陆家又那种背景,她是怎么也不敢得罪!
所以老爷子一声令下,反倒是雷家还要帮衬着办婚礼。
这不,前天,陆家三叔特特地来说话,说要五辆车,希望雷家帮忙找一辆车。
当时沈明芳气得就差点说不出话来,之前的难堪还历历在目,你们倒是让我们帮你们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