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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想起那猛地砸向自己,却又很快被收回去的大包子,想起陆殿卿。

  此时的她冷静地想这件事,忍不住道,怪不得你陆殿卿上辈子三十多岁了还是单身一个,就凭你这思前顾后的劲儿,你不打光棍谁打?

  那大包子,没了就没了,本来就不是她的,不要也没什么。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抬眼,公交车正经过报国寺,心里一动,想着自己最近正要找找学习用的书,没准能去淘淘呢。

  北京城最大的古玩市场是潘家园,据说是因为潘家园地处开阔,万一来了抓的可以迅速逃跑,而除了潘家园外,这宣武的报国寺也算是一个有名的地儿了,之前自己哥哥林听轩就是在报国寺帮人淘换东西被抓的。

  正好公交车到站了,林望舒赶紧下车,下车后便直奔报国寺,这块胡同狭窄,一走进去逼仄得很,各家各户又都盖地震棚,一眼看去全都是晒的被单裤衩什么的,当然也有倾倒的垃圾。

  林望舒捂着鼻子钻进去,到处逛了一圈,琳琅满目什么都有,一个个睁着贼溜溜的眼睛,既想卖又担惊受怕着,满脸都是警惕。

  林望舒逛了几个旧书摊,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便有些失望,想着果然是难的,现在高考都已经停了十年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收着这种试卷。

  她便有些沮丧,觉得白白浪费时间了。

  谁知道正走着,冷不丁地看到前面一个摊位上,有一块破布,隐隐露出头。

  其实并没有特意看,就那么视线无意中扫过,但是扫过后,大脑的某处竟然瞬间意识到异样,之后,视线回移,她下意识看向那个地方。

  她盯着那破布一角,仔细看了一番,心便跳快了。

  她哥是谁,她哥打小儿就在报国寺混着的,就爱逛着淘换这种破玩意儿,她因为她哥的缘故,偶尔也会看几眼。

  而她分明记得,后来拍出来很好价格的王羲之《平安帖》就是被雷家收到的,就是那么一块破布!

第21章 这些糟心的男人她都不要想了

  她记得特别清楚,当时雷正德还向自己显摆过,说他无意中看到,说他如何火眼金睛,还特意拿给她仔细瞧,当时她还仔细瞧了一番。

  再之后,雷正德也拿给陆殿卿看,陆殿卿懂字画,还给了一些意见,分析这个的年月。

  对于这些,她印象太深刻了!

  林望舒压下心跳,走上前,不着痕迹地翻了翻旧书,之后才把那块破布拿起来:“这是什么?”

  她看到,上面盖了一些红章,破破烂烂的,有些地方已经有被腐蚀的破洞了。

  她看着,确实是像,但是不敢确定,毕竟这年头未必就没造假的。

  根据她哥的说法,如果抱着捡漏的心思去淘换东西,很容易被人坑了,人家那些懂的摊主也很精,会用诱进策略,让你以为自己捡漏了,其实吃大亏了。

  那摊主看了一眼,随口道:“这个啊……可是好东西。”

  林望舒:“是吗?”

  她就随手放下了,放下后就去翻翻旁边的旧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翻了几下后,她就起身要走。

  摊主拿着那带了窟窿眼的破布,在那里抖擞着:“你再看看,多好一块布啊,这可不是一般东西,有些来历的!”

  随着他的抖动,破布上好像有些碎屑落下来,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子味儿了。

  林望舒已经不太抱希望了,摇了摇头,就要走了。

  她记得那块布没这么破,这个做假做得有点过了。

  那摊主却神秘兮兮的:“这位女同志,你可得瞧仔细了,这个你回家拿肥皂洗衣粉洗洗你就懂了,买不了吃亏,我今天要不是急着用钱,我都不卖!”

  林望舒很随意地道:“多钱啊?”

  摊主:“十块钱,你拿走!”

  林望舒听着十块钱,倒是有些心动,她又仔细瞧了一番,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想着还是回头让自己二哥过一眼。

  但是淘换东西,最讲究眼疾手快,要真是王羲之字帖,等自己再回来,估计那个价肯定下不来了。

  一时心里想着,估摸着也有可能是,十块钱就十块钱,大不了就当丢了一张大团结!

  她狠心,干脆地道:“五块钱,我就拿走,不行就算了。”

  摊主打量了她一番,嘿嘿笑了:“姑娘,五块肯定不行,算了算了,遇不到懂行的,我还是收起来吧。”

  林望舒听到这话,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这种套路话,她二哥给她讲过,敢情这就是一个诱进的吧。

  林望舒:“不行就算了,不买了。”

  她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她过来就是想买试卷的,高考才是正途,人不能看着什么都收自己手里,根本收不过来,再说她不是这行的,以为自己能在火眼金睛的这群人精手里捡漏,想什么呢?不把自己坑死算他们良心!

  她抬腿就往前走,谁知道那摊主却赶紧叫住她:“行行行,今天咱们结个善缘,五块钱,五块钱给你吧!”

  林望舒疑惑地看着摊主,心想你蒙我呢。

  摊主:“同志,我实话给你说吧,这可是一个好东西,是以前一户旗人家里扔出来的,人家家里有货,慈禧太后赏的东西都有,还有一筐一筐的元宝,都半夜扔河里去了,这块破布就是他们包元宝的,你说这得多金贵!”

  林望舒看着他吐沫星子乱飞,说得天花乱坠的,其实越发不信了。

  她可不记得雷正德说什么旗人家包着元宝往下扔,就没这茬!

  摊主几乎跺脚:“你要是错过这个,那就悔了,我这不是急用钱嘛,我媳妇进医院了!我要不是媳妇进医院,我至于在这里给你掰扯这个!”

  林望舒叹了口气,她觉得这个摊主应该是在蒙她,但是这一刻,她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也许真是好东西,没准就捡漏了,或者就当帮衬他一把吧。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踏入了这市场,不存在谁欺诈谁,就是拼一个眼力界,谁眼力界好,看得准了,就赢,谁眼力界不好,看走眼,那就赖自己没本事,说出去不是别人坑了自己,而是自己被打眼,那就是丢人现眼了。

  她这样的人,踏入这种市场,其实就是被人家宰的。

  不过,也就是五块钱——

  各种想法交织,也存着一丝侥幸,或者还有一丝怜悯,最后她终于掏出来五块钱,买了那块破布,用旧报纸包着,放在了自己包里。

  她想,要不要去给二哥看看呢,估计看了后就是一顿骂,骂她没事跑到报国寺被人坑,所以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又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想买试卷没买到,却买回一块熏人的破布,白白五块钱打水漂!

  也真是邪门了,为什么要花那五块,那个人肯定是骗子,什么媳妇进医院,就是看她脸上写着人善可欺吧?

  果然男人是不可信的,无论是要处对象的男人,还是想卖破布的男人,没一个嘴里有真话。

  林望舒深吸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赶紧回家,她要去学习了。

  谁知道刚走到胡同口,就见那里戳着一个人,看起来戳了挺久了。

  是雷正德。

  此时此刻,看到雷正德,林望舒只觉得浑身无力。

  就是这么两天,她先遭遇了要考虑考虑的陆殿卿,接着遭遇了媳妇生病旧货摊主,难道最后,她还要继续被这个坑人的雷正德骗吗?

  她冷漠地扫了一眼雷正德,之后,直接忽略,进胡同。

  雷正德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林望舒:“你要干什么?说吧。”

  雷正德脸色惨白,人也看着瘦了,甚至有些胡子邋遢的。

  总而言之,看着更让人反感了。

  他咬着牙,神情悲恸地看着她:“望舒。”

  林望舒:“我饿了,想回家吃东西,希望你能快一点说,不然我就喊抓流氓了。”

  雷正德:“我还记得,上火车的时候,你笑着对我说,等到了北京后,你要大块吃肉,你想吃全聚德烤鸭,还想要吃炙子烤肉,你还想吃肉丁馒头!你说要和我一起吃。”

  林望舒只觉得淡漠遥远:“是吗?”

  她以前就这么爱吃吗?

  雷正德:“望舒,我说这些我都会带你吃,我们回到北京享福,天天都开开心心的,你那个时候笑得多开心。”

  林望舒心想,傻子只知道吃,当然开心了。

  吃着吃着就知道这日子不好过了吧。

  雷正德:“我并不相信,我没办法相信,怎么一转眼,你就变了,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就像是针一样扎我心上,我很难受,我晚上睡不着觉,但是我最后还是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林望舒深吸口气,她纳闷地看着雷正德,心想怎么就说不明白。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对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她要剖腹自证吗?

  雷正德:“我也反思了回到城里后我的所作所为,我明白自己做得不够好,可是我做得不够好,你应该告诉我啊,你告诉了我,我一定努力重新做好,你不能一声不吭就和我提分手,我真的受不了。”

  林望舒终于开口:“你怎么不回忆一下你家里人是怎么对我的呢?我就活该被你家那么说,哪个姑娘被那么说了,还有脸和你好?你当我没脸没皮是吧?”

  雷正德:“望舒,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我姐说了什么,我让她给你道歉行不行?”

  林望舒好笑地看着他。

  雷正德眼圈都红了,声音也有很有些动情:“望舒,你应该相信我,你看你哥打了我,那是未来大舅子打我,没得说,我绝对不会让我家里因为这个对你哥不利!我豁出去命都不要,也得护着你哥护着你!我能护着你,你相信我,我姐说的那些话,我都会让她给你道歉,我会让你出了这口气,可以吗?”

  不得不说,林望舒听到这些话,看着眼前憔悴的雷正德,她多少有些感动了。

  她想,曾经的雷正德,确实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甚至于后来的雷正德,在三十多岁后,他依然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要不然外面二十岁的小姑娘生了他孩子,他直接娶进家门得了,何必非和自己那么纠缠着不离婚,死死地非要拴住自己呢!

  一般男人恨不得中年升官发财死老婆呢。

  所以面对这么一个雷正德,她多少是有些心软的。

  他不是坏人,他对自己也不错,他只是没有做到她所希望的,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绝对无法容忍那个流着他血脉的婴儿。

  只能说他们是真的不合适在一起。

  所以她无奈地看着他,有些疲惫地说:“正德,你这么说,我也很难过。”

  雷正德:“望舒,我就知道,我知道你并不是那么心狠的人,你——”

  林望舒:“可我真的不再喜欢你了,我也不想嫁给你了,这个需要再说吗?哪怕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我不喜欢了,我也不能强迫自己啊……你能明白吗?”

  雷正德听到这个,陡然大声道:“你这么骗我有意思吗?火车上一天一夜,你变了心?”

  林望舒:“就你妈你姐那样,就凭你家里那情况,我凭什么不变心?我活该被你家作践啊?”

  雷正德:“我说了,我让我姐给你道歉!你心里有多大的委屈,我就让你出多大的气不行吗?”

  林望舒蹙眉看着他:“你少说这种没用的话,我倒是突然记起一件事,我存折钱是不是在你那里?”

  雷正德:“对,在我这里。”

  林望舒:“你先还给我,那是我的钱。”

  雷正德微怔:“我还能昧你钱不成?”

  林望舒:“对,我相信你不会昧我的钱,那你还给我啊。”

  雷正德:“那我们约一个时间,我让我姐给你道歉,顺便还给你钱。”

  林望舒:“钱给我,道歉就算了。我不想看到她那张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的脸。”

  雷正德沉默地看着她,之后突然笑了声:“林望舒,你放心,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你等着。”

  说着,他转身骑起旁边的自行车就走。

  林望舒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雷正德,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别的她反正是不想要,她只想要回她的钱。

  当年她去云南,属于跨省下乡,才拿了这么一笔安置费,她甚至觉得这就是她五年的卖身钱,这笔钱便宜了雷正德,她怎么都不痛快。

  站在那里,林望舒回想着自己这个上午,最后麻木地过去了派出所,新户口本已经下来了,她重新拿到了正式的北京户口。

  那户口登记本还散发着油墨香,里面还有米面粮油副食的本子,有了这些,她至少拥有自己的粮食关系,能按时领到自己的饭票布票副食票了。

  她装在牛皮信封里,揣着牛皮信封迈步往家走,心想这些糟心的男人她都不要想了,她赶紧回家学习吧。

  谁知道才走进胡同没几步,就见旁边槐树下,站着一个陆殿卿。

第22章 户口本押我这里

  突然看到陆殿卿,林望舒表示很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上去也有些憔悴。

  她咬唇,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她知道自己的眼神也许有些幽怨,但是现在装冷淡实在是有些收敛不住情绪,特别是在今天遭遇了雷正德之后。

  想装成若无其事都难。

  陆殿卿走上前:“我前天去天津,本来应该昨天回来,结果因为有点意外,耽误了,今天才刚到家,正说要去找你。”

  林望舒心想,关我什么事……

  陆殿卿:“带了几盒十八街麻花,你尝尝?”

  说着,他递过来一盒麻花。

  林望舒不接。

  陆殿卿:“你不喜欢吃吗,我特意去总店买的,他们说总店的麻花最地道。”

  林望舒便觉得委屈,自己又不是猪,他为什么总想着给自己塞吃的,现在根本没心情吃好不好?

  陆殿卿看着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湿润,他便轻声说:“怎么了?”

  林望舒:“没什么。”

  声音却是很低落的,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陆殿卿:“是出什么事了?雷家找你了?”

  林望舒:“是啊,雷正德又找我了,他冲我吹胡子瞪眼的,还说要给我道歉,我缺他一个道歉吗?”

  这事不能提,一提就委屈,她想起上辈子,她要离婚,他还死死扒着不放,她委屈得简直想哭。

  特别是现在有个人轻声细语地哄着问,那就更想哭了。

  陆殿卿:“那我现在去找他说。”

  说着,他就要走。

  林望舒:“你别,你干嘛找他,你现在已经不管我了,你去找他有意思吗?”

  陆殿卿顿住脚步:“我没有不管你。”

  林望舒:“你就是,就是不管我了!他跑来欺负我,你也不管我,你说话不算话,你就是骗人的,你回头一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她突然就想起,当时说得好好的,要给她写信,后来她可是连个信皮都没见到过!

  陆殿卿抿唇沉默地望着她。

  林望舒:“我现在算知道了,你就是一个骗子,你花言巧语,你比雷正德更坏,雷正德至少说实话,你都是说假话!”

  陆殿卿:“之前天津那位世叔去世,现在他身后引起一些麻烦,他没有子侄,我父亲也不在国内,我必须去一趟帮他处理,因为涉及到遗产有些意外麻烦,我也没想到会多耽误一天,我处理完了就往回赶。”

  林望舒:“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些,我也不想听,事实上也和我无关。”

  说完她直接迈步就要回家,她不想搭理他了。

  陆殿卿看着她,没说话。

  林望舒一狠心,心想那就果然算了吧。

  陆殿卿在她即将转进胡同的时候,终于喊道:“林望舒。”

  林望舒继续往前走。

  在她走过胡同第二个门洞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陆殿卿陡然迈步,急步上前,身形迅疾如风,挺拔的身形赫然挡在了她前面。

  林望舒抿唇,别过脸去,看墙缝里冒出来的杂草,就是不看他。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你让开。”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你没完了是吧?”

  陆殿卿:“林望舒,我不会不管你,永远不会。”

  这声音有些酸楚的感觉,林望舒眸光落在他脸上,她便看到,他眸底竟然有些泛红。

  她诧异,心想你哭什么哭……我还想哭呢。

  陆殿卿:“即使我们永远不可能,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我说过的,你应该相信我说话会算话。”

  然而林望舒不信。

  陆殿卿修长的睫毛垂下,他哑声道:“今天奔波在路上,其实我一直在想,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如果人生中有一些如果,如果我能让自己做出另外一种行为,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林望舒心想,你没有如果,但是我有。

  陆殿卿:“许多事,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在过去某些时候,我也没办法做出不同的决定。”

  林望舒:“你少来,花言巧语,骗人。”

  她想了想,又道:“不对,你是坑人,全都是坑人的。”

  陆殿卿:“我就是不想坑你,所以才犹豫。”

  林望舒:“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跳火坑?你不管我了,就是不管我了,不要说那么多——”

  她突然道:“我还是赶紧嫁给雷正德吧,其实他对我真不错,无论我对他说多么难听的话,他伤心了难过了,马上就能爬起来,告诉我说他相信我,告诉我说他永远不会害我,他还要让他姐姐向我道歉让我出气,这是多好的男人啊。”

  陆殿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林望舒,你不要这么说。”

  林望舒:“我就要,我现在就去告诉他,躲不过那我就接着,我就不信了,就他妈他姐那样的,我还斗不过吗?我要让雷正德跪在我脚下,我要让他对我俯首称臣!”

  这其实未尝不可!

  说完她抬步就走。

  陆殿卿陡然伸出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咬牙道:“你疯了吗?”

  林望舒很平静,眨眨眼睛,笑了下:“没疯,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解决问题办法啊。”

  陆殿卿沉默地看着她。

  距离太近了,她看到那让人炫目的出色五官就在眼前,看到了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听到了陆殿卿的呼吸声。

  那呼吸一声一声的,仿佛鼓点,滚烫地敲在她心上。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凭呼吸声就让她这么心乱。

  她的脸开始发烫,她的身体开始升温,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开始变急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听觉和视觉,周围所有的声音画面全都消失了,他们处在一片白茫茫中,她能看到的,只有陆殿卿。

  眼前的陆殿卿,是一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陆殿卿,他眼底泛红,呼吸紊乱,他所有的冷静理智全都被撕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甚至在颤抖。

  她从来不知道陆殿卿还可以这样。

  就在这呼吸交缠中,她听到陆殿卿用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林望舒,我能给你的,我一定尽我所能,但是我不能辜负家族的期望,我也做不到随意放弃自己的事业。”

  林望舒死死地咬着唇,不吭声。

  陆殿卿:“如果你不嫌弃,那我们可以继续谈谈我们处对象的事情。”

  林望舒:“我不和你谈了,要谈你自己谈!”

  陆殿卿:“林望舒。”

  林望舒:“你出尔反尔,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敢情什么话都是你说了,我可以有异议吗?我可以反对吗?我不能!什么都你说了算,那让我怎么和你谈!”

  陆殿卿:“那你要怎么样?”

  林望舒:“要谈的话,那就我说了算。”

  她补充:“你得听我的。”

  陆殿卿:“好,那我听你的。”

  林望舒打量他半响,才道:“我才不信,你浑身都是心眼,你骗人的。”

  陆殿卿:“我没骗你。”

  林望舒:“你前天,不对,是大前天,你说你要再考虑考虑。”

  陆殿卿:“是。”

  林望舒:“你竟然还要考虑?你这不是说话不算话吗?”

  陆殿卿怔了下,之后承认:“你说得对,我不该考虑。”

  林望舒:“对,你就不该考虑,我如果答应,你不是应该高兴得蹦起来吗?”

  陆殿卿向来理智冷静的眸子有些恍惚地看着她,他显然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林望舒:“经过我慎重考虑,我觉得你其实还不错,我可以答应你了。”

  陆殿卿看着她:“那我们——”

  林望舒:“你不要瞻前顾后,你如果想太多,那我早跑了,你只能看着我嫁给别人,到时候你还得在这里装。”

  这是她思考了几天后的结论,她的直觉是,上辈子在她嫁给雷正德后,他其实挺失落的,肯定不好受,但他这个人特别能装,心里再有事脸上也是风平浪静不露端倪。他甚至故意疏远了自己,要不然明明他们小时候关系仿佛也可以,他干嘛那么对自己,冷得仿佛从来没认识过。

  他那样对自己,自己其实是难受的,也曾猜测过原因,但并不能得到答案,于是反过来疏远了他,两个人越来越客气虚伪,以至于连曾经那点情分都淡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也是活该了。

  陆殿卿:“好,我知道了。”

  林望舒宣布:“现在,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陆殿卿眼神恍惚:“嗯。”

  林望舒想了想:“这样吧,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尽快领证吧。”

  陆殿卿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

  林望舒:“难道你不想吗?”

  陆殿卿声音喑哑:“我想,不过——”

  林望舒:“拿你的户口本去,我们去领证,可能还要照片,还要做婚检?是不是还得要单位开证明信?我们看看怎么做吧?”

  陆殿卿无奈:“你不要说风就是雨,你现在就是和雷正德赌气,你根本没考虑明白。”

  林望舒:“说风就是雨?我是这种人吗?我是经过慎重考虑过后才慎重决定嫁给你的。”

  陆殿卿抿唇看着她,良久,才道:“你以前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去捉鱼,结果第二天,你就和别人去爬城墙摘酸枣了。”

  而他在河边等了她一天。

  林望舒:“不可能,我没有吧。”

  陆殿卿:“你有,你现在这么想的,明天也许就后悔,哭着说我逼你,你甚至可能晚上就后悔了,认为你上了我的当,认为是我骗了你。所以我一直说,可以给你时间,你可以多想想。”

  林望舒:“你意思是,我曾经答应过你去捉鱼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你会捉鱼吗?我怎么可能和一个不会捉鱼的一起捉鱼!”

  陆殿卿眸中泛起一丝无奈,他咬牙切齿:“林望舒,你记性不好,你是什么记性,是你一直都在坑我,你出尔反尔,骗人!”

  林望舒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道:“可是,如果我这么答应了,而我睡一觉忘记了,那你应该提醒我,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出来我可以给你道歉,也可以补回来啊!我已经忘记了,你又不说,因为这个生闷气,除了自己难受,还有别的用吗……”

  陆殿卿愣了下,苦笑:“是,我确实应该提醒你,你说得对,我为什么不找你讨回来,所以都是我活该。”

  林望舒脸红:“说来说去,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也不至于非求着你,我饿了,先回家吃饭了,陆殿卿,再见。”

  陆殿卿却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并不放开。

  林望舒:“陆殿卿,你放开我。”

  陆殿卿视线紧紧锁着她:“林望舒,我不放开,永远不会放开,可以吗?”

  林望舒:“那你就是耍流氓。”

  陆殿卿:“你都答应要嫁给我,我怎么算耍流氓?”

  林望舒:“只是说说,你还当真了?”

  陆殿卿:“在我这里没有开玩笑的事,说出来就是真的,你忘了我就要提醒你,你不认账我就要讨回来。现在,你先回家等我,不要乱跑。”

  林望舒:“干嘛?”

  陆殿卿:“我去单位打申请报告。”

  林望舒狐疑:“打什么报告?”

  陆殿卿:“你刚才不是说领证吗?打结婚申请报告,需要单位盖章审批。”

  林望舒愣了下:“这,其实不用急,我们可以慢慢来,可以多谈谈,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陆殿卿一个眼神过来,竟然有些谴责的意思:“你又说话不算话了?你看你一直这样,我就知道。”

  林望舒心虚:“那……。”

  陆殿卿:“你刚才是不是去取户口登记本了?”

  林望舒:“你怎么知道?”

  陆殿卿:“你给我。”

  林望舒:“干嘛?”

  陆殿卿:“先押我这里。”

  林望舒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也行。”

第23章 领证

  林望舒回到家后,腿都是软的。

  想想今天的事,她也许明天就后悔了,但至少现在,她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雷正德再过来,那她就拿出来结婚证往那里一扔:“对不起,我已经嫁给别人了。”

  这个画面是如此动人,以至于林望舒迫不及待起来了,想想雷正德那脸色,她就觉得,值了!

  她必须承认,也许她这么着急想和陆殿卿结成合法夫妻,肯定也有一些雷正德关系,真是恨不得狠狠给雷正德一个教训,不然话就说不明白了。

  当然了,陆殿卿也真是不错,还是很喜欢的……

  她努力回忆了下刚才自己逼婚的过程,一时也是脸红耳赤。

  她好歹是经历过的,面对陆殿卿这个童子鸡,到底是她赢了。

  她又想起他扣押自己户口本的行为,心里也有了狐疑,也许其实是他赢了,自己进了他的圈套?

  不过不管了,别管谁的圈套,估计事情就这样了。

  她无力地躺在了床上,捂住了脸,重活一辈子,她就这么把自己给交待进去了,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她怎么就没商量着趁机要点彩礼呢?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和雷正德三十多没孩子的事,虽然两个人都检查过并没什么身体问题,但是这个事还是应该和他说说,当然不能提上辈子,就说自己可能不想要小孩或者不想生,或者干脆说自己身体可能有点问题,看看他怎么说。

  他如果觉得没小孩不能接受,当然是干脆各回各家了。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猛地想到,她其实应该和家里人提一下。

  这事太突然了,家里人如果知道了,还不打死她?

  只是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人,只有宁苹在那里认认真真削土豆皮。

  她便使劲叹了口气,打开麻花盒子,从中掰下来一块,分给宁苹一块,自己也尝了尝,这麻花真好吃。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其实他对自己真的很好了。

  她开始回忆他和她以前的相处,想起她吃过他家的红烧肉,想起她吃过他家的肉丁馒头……反正他好像一直想给自己送好吃的。

  她绞尽脑汁想着他说的捞鱼,却丝毫没有任何印象。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她眼看着天不早了,心想他肯定不会回来了,民政局要下班了,那肯定要明天再说了。

  至于明天……睡一觉,谁知道呢,也许她改变了主意,也许他改变了主意。

  或者她和家里人一说,家里人激烈反对,她想想也就算了。

  谁知道这时,她突然听到敲门声,敲门声有些急促。

  宁苹吓了一跳,她离门近,赶紧去开门。

  打开门,就看到陆殿卿,他额头上渗着汗,气息急促。

  宁苹看到他一惊:“你要干什么?”

  陆殿卿的视线越过她,直直地落在林望舒身上:“走吧。”

  林望舒没想到他竟然赶回来了,她吓了一跳,这种申请书盖章不是应该很长时间吗?

  她站在那里犹豫不定。

  陆殿卿看她那样:“林望舒,你什么意思?”

  林望舒:“我,我没别的意思……”

  她竟然开始心虚了。

  陆殿卿:“走。”

  他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他眼神强硬不容反抗,那意思仿佛,她不去,他也要拎着她后脖领子去。

  事到临头,林望舒确实有些脚软,小声商量说:“陆殿卿,要不明天,今天确实太匆……”

  陆殿卿挑眉,沉默地看着她。

  他也不说话,他就那么看着她,眼神都不挪一下。

  那就是在胁迫她。

  林望舒觉得窒息。

  她深吸口气:“那我去……我需要带什么吗?”

  陆殿卿:“你现在没单位,申请书可以请派出所盖章,你的户口袋子里有现成照片,我们什么都不缺。”

  宁苹看傻眼了:“姐,怎么了,你们这是?”

  陆殿卿一个眼神过去,顿时犹如大山压下,宁苹也有些怕了。

  林望舒:“宁苹,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于是她终于走出家门,和他并排着,往派出所过去。

  陆殿卿:“我已经问清楚了,申请书已经帮你写好了,只需要你签字画押,再让派出所盖个章,然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去民政局。”

  林望舒:“你都写好了?”

  陆殿卿:“对。我的申请书,单位已经通过了,给我出了结婚证明,单位领导和单位计划生育室也都盖章了。”

  林望舒非常吃惊,还可以这么快吗?一般不都折腾好些天吗?现在不都提倡晚婚晚育吗?

  陆殿卿见她慢腾腾的,干脆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我们要尽快,不然人家下班了。”

  林望舒不习惯,赶紧左右看,要挣开:“小心别人看到。”

  陆殿卿:“我们既然都要领结婚证了,还怕人看到吗?”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陆殿卿几乎是半拽着她,把她拽到了派出所,之后把申请书往那里一放:“麻烦帮盖章。”

  那派出所民警认识他:“殿卿,你怎么——”

  陆殿卿:“盖章就行了。”

  民警看了看申请书,惊讶:“你要结婚?”

  陆殿卿:“对。”

  民警赶紧瞅向林望舒:“你你你,这是你对象?”

  陆殿卿:“对,我对象,我们要结婚,现在帮我盖章,民政局马上要下班了。”

  民警赶紧点头:“好好好。”

  “啪”的一下子,大红章盖上了,还迅速手写了一个同意的意见。

  陆殿卿说了谢谢,之后拉着林望舒就往民政局跑。

  距离并不远,但时间实在是有些赶。

  林望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边跑边喘着气说:“我觉得……我们像是在逃命……早知道我们应该借辆自行车啊……”

  陆殿卿抿着唇,一声不吭,但其实额头的汗珠已经往下掉了。

  林望舒无奈,累得要命:“陆殿卿,你怎么这么着急,我突然觉得你居心叵测……”

  这时候,却已经到了民政局门口了。

  工作人员正要收拾东西下班,陆殿卿一个箭步带着林望舒冲进去了。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你们这是?”

  陆殿卿声音微喘:“麻烦下,我们要领结婚证。”

  林望舒小声提醒:“咱不能耽误人家下班吧……”

  陆殿卿没理她,沉声道:“同志,麻烦今天帮我们打结婚证,我们很着急。”

  工作人员忙点头:“行行行,你们材料都齐全吧,拿来我看看,没事,我们晚一会下班没事。”

  要说各大政府机构,态度最好的就是民政局了,总归结婚的比离婚的多,都是喜事,民政局人员也不愿意黑着脸。

  陆殿卿竟然将所有资料都准备好,直接往工作人员面前一放。

  林望舒两腿无力,几乎站都站不住。

  她有些慌了。

  她看向陆殿卿,低声说:“那个,那个我有个事要讲!”

  陆殿卿声音毫无起伏:“等我们领了证再说。”

  林望舒:“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事!”

  陆殿卿抬眸,看着她道:“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