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妖见对方强援来到,发动猛攻,意欲先抓住对方一两个人作人质。冒浣莲挥动天虹宝剑,与桂仲明并肩作战,桑弧看出她功力较低,蒲掌般的大手猛抓下去,桂仲明斜劈上剑,没有劈着,忽听得冒浣莲“哎哟”一声,宝剑竟给抓去。桂仲明大惊失色,身形一琼,迅如飙风,腾蛟剑刷地刺向敌人后心,尚未刺到,忽听得桑弧厉啸一声,倏地倒地,冒浣莲大喜叫道:“凌大侠来了!”桂仲明扭头一看,只见凌未风英风凛凛,现身峰顶,他虽然来迟一步,却反而抢在易傅等人的前头。

 

  凌未风戟指桑乾骂道:“天山之上岂容你等妖孽撒野?快快给我滚下山去!”桑乾怒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发此大言!”凌未风道:“晦明禅师在日,外方剑客,无人敢带剑上山,你们知不知道?”桑乾道:“那么你是晦明禅师的弟子了?”凌未风道:“你们放下兵器,滚下山去,我可以饶你不死!”桑乾怒道:“你有何德何能,居然敢与晦明相比?”凌未风冷笑道:“你若不服,尽管来斗!”三妖桑仁抱起二妖桑弧的尸身,大哭道:“大哥,二哥已给这厮用天山神芒射死了!”桑乾仰天怒啸,喝道:“咱们与二弟报仇!”毒剑扬空一闪,连人带剑,直卷过来!桑仁放下桑弧尸身,双拳一拢,向下一沉,两掌左右伸开,走侧翼,抢边锋,也来助战。凌未风喝道:“好,我教你两人死而无怨!仲明、兰珠,你把那些人的兵器的全缴下来,把他们逐下山去!”

 

  桑仁恃着掌风厉害,后发先至,直抢过来,左掌斜劈胸前,右掌五指如钩,直抓胁下,这一招名叫“乌龙探爪”,掌力很重,一打出来,离掌心七尺之内,坚如木石,也要洞穿,若是人身,不用打实,只吃掌风扫着,也要筋断骨折,端的是非同小可。凌未风久经大敌,如何不晓?身形一低,“猛虎伏桩”,只一闪身,便抢到桑仁背后,平伸右掌,反向桑仁下三路扫去,这一掌暗藏铁琵琶掌力,就是金钟罩铁布衫,一击之下,也要拆散!桑仁一接掌风,已知道厉害,吸胸凹腹,向后一退,桑乾的诛魄剑从中路直刺前胸,凌未风“吓”的一声,双指微搭剑身,左掌忽地化掌为拳,呼的一拳捣去!桑乾也极老练矫捷,急急“霸王卸甲”,往下扑身,拳风掠顶而过,桑仁反手一掌,再度打来,凌未风挥臂一格,轰轰声响,掌风相撞,二臂交击,如击败革,桑仁虎吼一声,倒退出去!凌未风暗道:“这两个妖孽,居然还有两下!”天山掌法,呼呼展开,风雨不透!

 

  凌未风对晦明禅师的拳经剑诀,已全部融会贯通,更加以下山以来,会尽各家各派,武功已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之境!三人斗了五六十招,两妖只有招架这功,毫无还击之力。桑仁又慌又急,想用险招,败中求胜,左手掌心向臂上一搭,往凌未风左乳罩门穴猛撞,这一手名叫“金蚊剪尾”,双掌回环交错,平推出去,只要凌未风横掌一封,他便可以一连变化“乌龙穿塔”、“银龙抖甲”、“金龙归海”三个招式,快如闪电,凌未风哪会中计,右肩向后一甩,身形二闪,双臂一分,迳用百步神拳力,直向桑仁右胯打去,砰砰两声,打个正着,桑仁的身子,竟是抛球一般,飞起三四丈高,在半空中一声惨叫,跌下骆驼峰!

 

  桑乾毒剑也正反削过来,凌未风双臂一抖,硬将身形拔起,往下一落,抓着桑乾背心,喝道:“你也给我滚下山去。”往外一甩,桑乾也给抛球一般地抛下骆驼峰!

 

  另一边,桂仲明和易兰珠两把宝剑,纵横驰骋,只见寒霜匝地,紫电飞空,两团电光,滚来滚去,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分不清剑影人影,到凌未风收拾了桑乾桑仁二妖后,桂仲明和易兰珠也倏然收剑,地上满是被折断的兵刃,三妖带来的党羽,手上没有一把完整的刀剑,惊魂未走,凌未风大喝道:“首恶已诛,胁从不究,你们还不滚下山去!”三妖党羽,发一声喊,连爬带滚,都逃下骆驼峰。

 

  玄真见桂仲明如此声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敢认你作师侄了,你得了达摩剑法,是你的缘份!我这武当派的掌门也不做了,让给你吧!”桂仲明嚷道:“喂,师叔,你慢点走,我哪里懂得做什么掌门?”玄真头也不回,和何绿妇夫妇走下骆驼峰,回声对七大弟子道:“你们留在这里安葬卓祖师骸骨,要学达摩剑法,可跟你们的掌门师兄去学!”桂仲明要追,却给傅青主拉住。

 

  易兰珠惊喜交集,说道:“凌叔叔,想不到在这里见着你。你知不知道,大姐……”

 

  凌未风说道:“我是特地回来了却一桩心事的。”

 

  易兰珠道:“心事?那你为何抛下了刘大姐不辞而行,你以为她会在这里等你?”

 

  凌未风道:“我知道她不会。我回来是为了我的师兄,你的爹爹立个衣冠冢,当年是他带我上天山的。嗯,你说起刘大姐,那封信……”

 

  易兰珠道:“对不起,我没法给你交到刘大姐手上。”凌未风问道:“为什么?”易兰珠道:“她和你一样,也是在那天早上,留下一封信给你,就离开马家了。我根本没有见着她。现在两封信都在我这里,待会儿我找出来的给你。”凌未风喃喃道:“我早知道她会这样的。她写些什么,我想我也能猜到几分。你别忙给我,办完正事再说。”

 

  易兰珠道:“我真猜不透你们的心思,你们分明是一对有情人,却做出无情的事。”

 

  凌未风叹道:“兰珠,你不懂的。道是无情却有情,情到深时情转薄……”

 

  易兰珠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你在念什么诗词。我只知道你那天曾邀刘大姐去天山赏雪,如今却只是你一个在这里自怨自嗟,刘大姐不知哪里去了。”凌未风心中苦笑道:“你还是不懂!我们也并不是只有自怨自嗟。”

 

  傅青主道:“我知道她去哪儿!她是回转江南,重整鲁王的旧部。”

 

  桂仲明道:“傅伯伯,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此。”

 

  傅青主笑道:“浣莲是跟我长大的,你也没了亲人,我不来,谁给你们主婚?”桂仲明傻兮兮地笑,冒浣莲则是脸都红了。

 

  侠骨柔情埋瀚海,英雄儿女隐天山。他们在天山安顿下来,桂、冒二人先行成婚,易兰珠因为要替父亲守孝一年,与张华昭的婚事暂且缓办。

 

  傅青主给他们备办婚事很是周到,连一对龙凤烛都给他们预先买好了。

 

  洞房红烛喜洋洋。桂仲明在烛光下看新娘,只觉冒浣莲比平时更加娇美。他不懂说调情的话,瞅看新娘,只是傻笑。冒浣莲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虽没笑出声,脸上的容也像花朵般绽开了。过了一会,桂仲明忽见她的笑容似乎正在收敛,吃了一惊,说道:“浣莲,你不高兴么?”

 

  冒浣莲道:“谁说我不高兴?”

 

  桂仲明道:“那么你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冒浣莲嗤嗤一笑,说道:“我是在想你这傻小子,怎么就只知道傻笑?”

 

  桂仲明此时倒不糊涂了,说道:“傻人才有傻福呢,要不然怎能讨得你这样天仙似的人儿。”一面笑一面把冒浣莲拥入怀中。

 

  冒浣莲刚才的确是别有所思,不过,若说“心事”则嫌“严重”了些,她只是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远在京华的纳兰容若。想起了那天晚上,在边城的帐幕里,她和纳兰容若也是对着烛光,品茗清谈,藉新词而表心意。

 

  “莫续京华旧梦,请看黄沙白草,碧血尚阴凝。惊鸿掠水过,波荡了无声。更休问绛珠移后,泪难浇,何处托孤茎,应珍重,琼楼来去,稳泛空溟。”她心中默念着那晚写的这几句词想道:“人生哪有十全十美,仲明纯真戆直,得婿如此,夫复何求!如今我,已是孤儿有托,但愿纳兰公子也能够早日重续鸳缘。”她脸上的笑容重新绽开,与桂仲明同入罗帐。

 

  万里之外,京城相府的白玉楼中,纳兰容若正在对月怀人。他当然不会知道这晚正是冒浣莲的洞房花烛夜,更不会知道冒浣莲也曾经想到了他。

 

  他是因为日间听到大军已经从回疆撤退的消息而为冒浣莲祝福的。“化干戈而为玉帛,虽然言之尚早,但最少她在回疆是可以有一段平安日子好过,我也可以放下一块石头了。”唉,但又不知要待到何时,方始能够,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

 

  愁思难道,他不知不觉又念起那首题为“塞上咏雪花”的“采桑子”来。这首词既是他的自陈抱负,也是为了思念冒浣莲而写的。自与冒浣莲分手之后,他已不知念过多少次了。

 

  非关癖爱轻模样,

  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

  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

  飘泊天涯,

  寒月悲笳,

  万望西风瀚海沙。

 

  杨云骢的衣冠冢已经建好了,凌未风拜祭过师兄的衣冠冢后,就准备下山了,不过,此际他却并不是和易兰珠话别,而是捧着一封信出神。刘郁芳写给他的那封信是易兰珠刚刚交给他的,他写给刘郁芳那封信当然亦已回到他的手上。

 

  “凌叔叔,你怎么啦?一会儿发笑,一会儿发呆,刘大姐的信上究竟说些什么?”

 

  凌未风道:“她写的和我一样,不过,她说得比我更好。你瞧这几句,虽然是引用《庄子》,却胜于万语千言!”

 

  易兰珠念道:“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若相忘于江湖。这是什么意思?”

 

  凌未风说道:“这是说我们要看到更广阔的天地,不要像困在涸辙的两条泥鳅一样,只能靠着彼此所吐的口沫滋润。其实这也正如那天你和我说过的那番话的意思一样,有许多事情等待我们去做,我们是不能愧对死者的。”

 

  易兰珠道:“那天我说的话只是想劝你们走出忧伤的深谷,并非——”

 

  凌未风道:“我知道,但相忘于江湖的境界岂不是更高一筹?”

 

  易兰珠道:“难道相爱的人不可以同闯江湖吗?”

 

  凌未风道:“或者将来可以,但不是目前。”易兰珠道:“为什么?”凌未风道:“新裂开的伤口,总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够像旧伤口那样复合。各人遭遇不同,心境有别。对我来说,我觉得相忘于江湖的感情更厚更深。”易兰珠道:“这只是目前吧?”凌未风道:“以后的事情又怎能预先知道?”易兰珠懂得他的意思,心里想道:“韩志邦是为他而死,也难怪他有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