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乌云翻滚,狂风将路边的枯黄秋草吹得沙沙作响,官道上沙飞尘走,一个身着浅紫色褥裙的女子以纱巾覆面,正打马急行。

  大雨落下,看到前面树林有处破屋,女子狠狠踢了一下马肚,风风火火地冲到檐下翻身下马。推开破旧的木门,发现这是所废弃的旧院,一间破屋立在院落左侧,院墙已经驳落大半,只留下半人高的墙根。

  两声御马喝声从背后传来打断女子的观察,她回头看见两匹急驰的黑马正冒雨朝自己跑来,马上两人一着黑色劲装,一着暗红华服,看起来像是一主一仆。

  两人到门外,华衣男子跃身下马目不斜视地跨上台阶,身后的黑衣青年赶紧接过他丢下的马缰将马匹带到旁边的檐下。

  身高八尺有余,古铜肤色,修眉斜飞入,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目光深邃,五官俊秀中又有一种锐利的英姿勃勃之气,一身大色华服,极尽精美,却毫无狂妄之意,反而觉得甚是相配,这样的男子,只是立在那里不动,也让人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华贵。

  “这雨真是恼人。”华衣男子抬手拂掉身上的雨水报怨,数点拂下的水渍沾上女子的面纱,女子露在面纱外的眼立刻露出了不悦。

  感觉到被人盯看,男子侧过头看了一眼女子,但并未有任何客气致歉,反是倨傲地撂起衣摆进门。

  女子本无意计较,但看他这般高傲自大,不免有心报复,袖下食指轻弹,那男子脚下就打了滑向前一个趔趄顿时形象全无。女子笑出声来,男子的脸迅速红了又白,冷哼一声之后甩着袖子进了破屋子。

  雨久久不停,从正午一直到天黑,女子起初还靠在墙壁上看着外面的雨帘,后来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直到感觉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有些异样,她迅速睁开眼出手去扣面前之人的脉门。

  “原来是个会功夫的漂亮姑娘。”华服男子早有防备的退后,笑握着一块轻纱旋身避开扣拿的招式落女子站定,抬手在面上摸了一下,面纱果然已经没了,杏眼瑶鼻,粉红嫣唇,可不正是玉桑。

  “还我。”玉桑没好气地伸出手。

  “如此长相,遮起来多可惜,这面纱我要了。”男子得意地露出笑意,顺手就将面纱收进了袖中。

  “抢我东西的人一般都没好下场,你可想好了。”玉桑笑说着负手到背后,掌中已经凝结灵力准出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打断了玉桑,对面原本调笑着的男子也收起笑意去听,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最后在院外止步,一个粗犷的声音划空传进来。

  “里面的人听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交出财物,放尔等离去。”

  屋内僵持的两人微愣一下,明白是遇上劫道的匪人了,玉桑看了一眼对面的锦衣男子,眼珠一转忽然笑了,道:“公子,敢问你姓甚名谁呀?”

  男子一听,侧过头冲玉桑露出风流笑意,道:“怎么,现在知道来讨好我了?放心吧,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断不会留下美人独自逃命的,待回了花都京城,你以身相许便是了。”

  “真是多谢公子好意,你还未告知你的名谓呢。”

  “淮南赵邑容。”

  玉桑笑眯眯地冲凌瑾点头,甜甜地道:“嗯,放心吧,若是你待会儿没了性命,我会为你敛尸,也会为你立块碑文,不至让你暴尸荒野无人问津。”

  “美人儿可真是调皮,这会儿还说笑,看我回头怎么治你。”赵邑容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一句。”休要纠缠拖延,快些送出钱财,否则老子非剁碎了你们。”门外众人开始不耐烦,冲着里面的人大吼起来。

  赵邑容轻步侧身出门,贴着一处残墙朝外看,玉桑也轻声爬到墙头上朝外看,大概数了数,对方有四十多人,个个都是劲装执戈,前面的泥水里倒着赵邑容的那个仆从。

  赵邑容看了一眼学他爬墙的玉桑,微眯起眼睛冲她露出挑衅笑意,身形一拔跃出去,与那些匪人打斗起来。总不能就这么被个凡人纨绔子弟比下去,玉桑不甘示弱,也紧随其后翻墙跳出去,却不想土墙翻塌,连带着她整个人掉到了泥土堆里。

  玉桑灰头土脸地伸出手,扑腾了几下才把自己从土里弄出来,边吐着嘴里的泥边去看赵邑容,看到他正和几个人缠斗,出手利落迅速,显然是个练家子。

  “还有一个。”山贼里面有人喊了一句,立马有个大汉朝她围了上来,玉桑正要出招去迎,腰却被人环住,硬生生被带着退后了几步,回头一看正是赵邑容。

  “这些人下手凶狠,伤了美人可不好,你且在旁边看看就好。”纵然在被人围攻,赵邑容说话的语气倒是傲慢不减。

  玉桑若出手解决这些凡人山匪只是小菜一碟,不过看赵邑容如此自负爱炫耀,她忽然改了主意,任由赵邑容拉着自己在刀光里面四下闪避。

  一个旋身之后,赵邑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与扑来的山贼缠斗,银光闪动,剑锋四转,兵戈之声在林间异常响亮,赵邑容怕误伤了玉桑就将她推到一处树边站定,玉桑了一阵儿,赵邑容身手不凡可毕竟是以寡敌众,加上对方有备而来,他渐渐有了败势。

  “纵然你容姿卓绝,英俊不凡,但谁让你不让我帮忙呢。”玉桑暗自在心里幸灾乐祸,看没人留意自己就乘机转身离开,可走出一段又觉得自己这么见死不救有些缺德性,便叹息着又回去,若来不及救他,替他收下尸也是好的。

第40章 :皇亲王爷2

  回到原来打斗之处,玉桑远远看到前面的树林里站了一个人,周围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匪人的尸身,阴暗的光从树枝间照下来,将那人的身量映出个大概的模样,分辨着身高跟赵邑容很像,玉桑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道:“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那人转身,玉桑的话嘎然止住,这不是赵邑容,竟然是紫凤。

  “你怎么在此。”玉桑惊讶。

  “昨日做了恶梦,梦见你出事,有些不放心就想来看看。”

  “我很好,没事的。”玉桑笑着扬起脸。

  “那个燕七歌呢,现在何处?”

  玉桑脸上的笑意僵硬后消失,微垂下头,有些没落地道:“我不知,那日他和他一道的,后来下雨了,再然后我好像是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只有我自己。”

  “他既然自己离开了,那也是好,上次你走的匆忙忘了告诉你,我在为燕七歌治伤时发现他身中有奇怪的封印,像是毒又像是诅咒,他如此年轻便修为惊人应该当就是与此有关。”

  “那会如何?”

  “也许他每使用法术一次便会让毒或诅咒浸入经脉骨血一分,直到最后化骨扬尘也不一定。”玉桑愕然,微张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迟早是要死的,那引魂灯笼你若想要我就去替你取过来,你随我回大靖城,以后这凡间还是少来的好。”

  “紫凤,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件事我要自己做,你不要插手。”

  紫凤脸色微变,显得有些生气,可这次他没发火,似是强忍着咽下一口气,道:“这么说,你是铁定了心要找到四件魂器让神树复活,再次打开冥渡之门?”

  “嗯。”

  “你真是被白芷愦坏了,你若出个什么差池,看我回头不去找他算帐,我非烧了他的霁雾山,还有那个燕七歌,他若是欺负了你,你就告诉我,我虽不喜杀生,但亦绝不手软。”

  玉桑低头忍笑,余光扫过发现赵邑容正昏靠在旁边的树下,就走过去蹲身拭了拭他的鼻息,紫凤就在这个空当里一声不吭地拂袖移形离开了。

  随着些细细的哗哗声,天上又开始下雨,赵邑容皱了皱眉头后睁开眼,看到蹲身在自己面前的玉桑她愣了一下后慵懒笑道:“就知道美人儿舍不得我。”

  “真是厚颜无耻。”玉桑白了赵邑容一眼,扭头就要起身,不想赵邑容一伸手就拉住她的胳膊不放。

  “松开,否则我不客气了。”玉桑还从没被个凡人这般调戏,不禁有些薄嗔。

  “不松又如何。”赵邑容颇有痞意地挑眉。

  “你……”玉桑怒气一窜,扬手就要施法,却被一个从背后传来清亮温和的声音打住。

  玉桑在听到这个声音时手上动作瞬间止住,慢慢回头看去,就看到有一群举着火把的人马正朝她们靠近,才眨眼功夫,身边暗沉的树林被火光照亮,一群身着软甲手的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人群退开一条缝隙,一匹黑马驮着个兰芝玉树般的人走了出来,火光阑珊,树影婆娑之下,来者一身披黑色斗蓬,丰神俊朗,犹如天人,嘴角微弯却又不像是笑,冷清淡漠,正是数月不见的燕七歌。

  燕七歌扯马行过前行几步,低身看向玉桑,露出少有的微笑道:“你还好吗?”

  “我醒来发现你不在,以为你死了。”玉桑愣了半晌才出声,声音哽咽沙哑,眼睛也酸酸涩涩。

  “我无事,夜雨伤身,披上吧。”燕七歌解下肩上的斗篷轻轻一扬就落在玉桑的肩上,还亲自帮她将结带系好。

  “燕王殿下,能否先将这种风月调情之事先缓上一缓?赵邑容非常不合时的插了一句话,语气怪异。

  燕七歌却不气,侧头挥手示意身后的马队退后一些,道:“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赵邑容懒散地从树下站起走过几步,笑道:“无恙无恙,就是方才遇上的美人就又要被你骗去了,着实有些心痛。”

  燕七歌看向旁边的玉桑,忽然伸手一探就揽腰将玉桑托上马背稳坐到了自己前面,然后弯唇轻笑看向赵邑容,慢声道:“玉桑本就是我未过门的燕王妃,又何来骗字一说。”

  玉桑如闻惊雷,侧头看向燕七歌就要说话,哪知燕七歌已经先下手为强在她背后贴了一纸身符咒,她就只能乖乖坐在成前不动不语。

  赵邑容也哑然吃惊,随后又挥袖一笑,挑了挑眉道:“原来还是我唐突了。”

  燕七歌不置可否,拉着马缰调转马离开,道:“我已经吩咐花都城外驿馆行宫管事打理好一切,今夜就先去那里落脚。”

  “不愧是燕王,当真是名头好使。”赵邑容慢悠悠地拱了拱手,随后跃身落到旁边备好的马上,目光扫过玉桑的脸后,一踢马肚急驰而去。

  “我把符撕下来,但你不许吵闹。”燕七歌边拉动马缰朝前走动,边提醒玉桑。

  玉桑眨了眨眼以示应允,燕七歌这才取下符纸,玉桑长呼出一口气,扭过头就要责问燕七歌,却发现他正用一种温笑的姿态看着自己,这让她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都忘记了。”这样看着我做甚?“玉桑有些脸红心虚地小声问。

  “无事,分别许久,今日再见心中欣慰。”燕七歌伸出手握上玉桑垂在身侧的玉腕,温柔而怜惜。

  玉桑微睁双目,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燕七歌忽然就烧红了脸,扭捏地侧过头去,可就在她想着要回句什么话时,燕七歌忽然松开了手,如从前一般冷漠淡然地道:“就是如此,进了花都城后人前要温婉些,少说话。”

  玉桑脸上的笑容僵住,这才明白刚才那些不过都是燕七歌人前做样子,自己又被耍了,可刚想扭头发火,燕七歌却猛然一踢马肚打马向前,把玉桑的话全吓回去了。

  “我们此行收什么妖?”

  “谁告诉你我来花都是为了收妖?”

  “那是什么?”

  “一个十年之约。”

第41章 :天下第一妃1

  建德八年,八月初八,庚辰,宜祭祀嫁娶祈福忌破土煞北。

  今日花都城异样热闹,昨夜自寅时开始城中便多了身着红衣的下人在朱雀大街来来往往布置红绸红灯,但凡临街的屋宇楼阁皆披红挂彩,五步一花绸红结,十步一双喜红灯笼,将整个花都城装点得比过年一般喜气明艳。

  卯时才过,就有爱看热闹的孩童来街上看热闹,城中百姓也都起了大早出来观望大事。

  皇宫,昭德宫中,孝德帝赵璋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地正由太监更衣,身后的双凤绣榻上睡着他最宠爱的辰妃,为了不扰她好梦,赵璋示意所有人都立在门外,自己也仅是在外间暖阁由一个太监服侍穿上朝服。

  “皇上,今日燕王和淮南王归京,您是要在哪里见他们,承乾宫还是集贤殿?“太监总管边为赵璋的纹龙玉带上悬挂香襄边恭敬地问话。

  “集贤殿吧,朕晚上与他们在宫中用膳。”皇帝神情有些呆滞地出声。

  “是。”刘德海行礼应下后退出门离去,皇帝独自立在屋内,抬腕看自己的手,发现五指竟变得似透明一般,吓得他赶紧将手缩进袖中。

  天明时分,皇宫大门缓缓打开,丞相领着百官下朝乘轿前往城门,身着黑甲的护城校尉领两千校骑精兵鱼贯入城,自城门至皇宫大门五步一人,十步一岗站定,随后就是皇宫一千御卫跑步而来依次清道,待日头升起一杆高度,花都城的玄武朱雀两道大街皆被重兵把守,百姓被清理到街道两侧,中间空五丈宽地。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马自城外而来,红旗紫幡先行,后是银甲白翎的两百护卫亲兵,紧接着就是身着青色劲装的家卫护送一辆四匹毛色纯黑的高马拉乘金丝楠木车轿,车轿比普通的乘轿大了两倍,作八色飞檐宫殿状华盖,角悬银铃铛,下束明玉和红结花带,行动时时鸣叮作响又飘逸多姿。

  “燕王到,淮南王到。”有近卫喊话,声音洪亮,前面候在街中的百官皆下轿,街上拥挤围观的百姓纷纷跪倒。

  “我等奉圣上旨意在些迎接二位王爷归京。”百官以丞相为首向车轿行礼。

  “皇叔父可真是有心了,各位大人免礼吧。”一个倨傲的声音自队伍之后传来,随后一匹纯色白马自护卫之后迅速奔出,直朝下轿行礼的那堆百官而去,吓得那些身着官服的大人们纷纷后退,在眼看就要冲撞上百官为首的丞相时,马背上的人一扯马缰,马儿长嘶一声高仰前蹄停在原地。

  老丞相惊魂未定地擦了擦汗抬头,就看到马背上坐着一个英俊男子,身着绣有三龙戏珠的银织锦袍,头束紫玉缨冠,腰悬宝石金剑,手执一条紫色蛇皮鞭,那种贵气逼人,傲视群人的姿态任是看过一眼的人就再不会忘记。

  “丞相大人,数年未见,你又添白发了,身子骨可好?“赵邑容似有调侃的笑问。

  “劳淮南王挂心,老夫甚好。”丞相还以一个不冷不热的笑意,随后看向那辆八角金丝楠木车轿,走过几步后向车轿拱手弯腰。

  “老臣奉圣谕恭迎燕王回京。”

  但是,许久车内都未有回话,就在丞相欲要上前察看时车轿的门被推开,燕七歌身着白色朱子深衣堪堪走出,负手立于车前,周身上下仅有一片碧玉为饰,长发以同色玉钗绾起,虽无任何奢侈之物,但那种天生的高贵气质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王妃,来见过丞相大人。”燕七歌侧身向车轿伸出手,随后就有一个身着白色蜀绣芙蓉裙外罩金丝桂枝纱套的妍丽女子轻握燕七歌的手走了出来,头绾堕马髻,配以翡翠芙蓉花,六只金雕扇形步摇昭示着她不一般的地位身份。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又都迅速回神,纷纷朝着轻轿跪倒,齐道:“参见燕王,参见燕王妃。”

  “众位免礼吧。”燕七歌淡然出声,侧身牵着玉桑重新回了车轿。

  车轿开始前行,玉桑坐在轿内挑起一点窗帘,发现一路而去旁边尽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开道的精兵,不由有些咋舌。

  “想不到你竟然是皇亲,难怪你平日总是那么爱使唤人。”玉桑边看边嘟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