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你放我去吧,我会永远感激你。“玉桑以请求的姿态出声请求,做出最后一搏。
白芷像是丝毫没有听到玉桑的话一样,马车不知何时停下来,四周安静异常,只有桌上小泥灶中那一团火苗发出细微的声响。就在玉桑以为白芷是拒绝了她的恳求,要强行带她离开凡间时,白芷突然冲她挥了挥手指。
玉桑微惊,在瞬间的讶异后明白白芷这同意了她的恳求,惊喜地站起身欲走,见白芷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依旧没有抬眼看自己,她知道自己也许是真伤了白芷的心。
玉桑想要说些什么,比如安慰,或是解释一下,总之就是能让白芷不为自己的离开而难过的话,可她想来想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白芷并不是她可以出言安慰的,如果他要怪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
思及此处,玉桑咬咬牙,在自己还没多的时间去想更多,犹豫更多之前,飞快地掀起帘子跳下了马车。马车停在一处树木中,似乎处已离集市很远,玉桑也没有多看,匆匆离开。她害怕看到白芷那种波澜不兴的沉寂神色,虽然从前也不曾见过他有多多情绪显于面上,就算他露出看似温和的笑容,却总感觉很疏,不能真正靠近,但那至少没有让她感觉到不安,可今日面对神色平静,一言不发的白芷,她觉得很不安很难受。
如果不是白芷,当年她早就死在了结界里,她记得那日有人将奄奄一息的她自结界中抱出,紧紧握着她手唤她的名字。
“不要睡,我带你出去,你要坚持住。你是宇文桑,风间族的公主,你不能死,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在生死的混沌中,她就是靠着这句话,这个声音撑了下去。
在后来的两千年间,白芷将她养在霁雾山,为她续命,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她因为精元受损,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是白芷陪着她走过了最痛苦难熬的岁月,每天牵着她的手,直到他找到了可以为她补足精元重塑神形的方法。
白芷以一株紫竹妖入灵,将她的魂魄交汇其中,让她重新有了真实的生命,听见看见这个大千世界。在近两千年的岁月里,在茫茫无际的雪域北地里,白芷是唯一与他相伴的人,她有无数感激白芷的理由,伤害白芷的事情这辈子都不想做。
第24章 :八角祭魂盘1
离开白芷,玉桑回到胡柳镇已是日落西山,街上没了行人,静到出奇,显得有些诡异,但玉桑只顾着低头想心事根本不曾留意。直到撞到了一堵人墙,玉桑才慌里慌张地回过神,边退后边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可等她看清面前的人竟然是燕七歌时,她就舒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翻了翻眼珠,道:“原来是你,大晚上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燕七歌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她,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提着灯笼,气质卓然。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长了花。“玉桑见燕七歌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又没好气地嘟了一句。
燕七歌依旧没出声,还是就那样看着玉桑,眼神似是清明一片,却又像是深邃如井。玉桑不自觉地感觉脸颊上泛起了热意,有些不自然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算你赢了,没心思和你置气,你爱站这儿就站吧。”
说完玉桑有点慌张地就绕开燕七歌,别开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朝前街走,走了十几步,却听到不背后有跟上来的脚步,玉桑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去看燕七歌。
燕七歌依旧站在那看着自己,月光皎皎,映衬着他一身白衣浩然,灯笼的光亮在他身前发出光润,竟似入画一般。
“你不会真要站在那里盯我一晚吧。“玉桑指指他的脚,在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滞留在自己身上不曾移动后,脸不知为何更热了。
就在玉桑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时,燕七歌终于动了身,还是端着他平日的闲庭信步的姿态,提着灯笼走过来,径直走过玉桑身边朝前走去。
玉桑立在原地,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好在已经过出一段的燕七歌没有继续沉默,虽然声音很淡漠,但好歹还是出了声,道:“还不跟上。”
“哦……玉桑拖长着音,像是极不乐意,但脚下还是一点不慢地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在街上走了一阵,都没说话,玉桑在心里腹诽了一阵后还是先沉不住气,侧过头试探地问,道:“你是特意出来找我的?”
“你说呢。”
“我是在问你,你不要每次都让我自己说,那我还问你做什么。”
“那你可以不问。”
“你……你……你果然不是好人,每次都非要气死我。”
“凡人也不曾听过有多少是被气死的,你是妖,若是有一日你被气死了,那也只能说你自己不争气。”
“燕七歌!“玉桑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声,停下跟着燕七歌的步子站在原地瞪向他。
燕七歌走过几步,在发现玉桑停下了步子没有跟上来后,猜料兴许她是真有些生气了,才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去。
“我是妖,但我不是白痴,也不是铁打石头做的,你若真那么讨厌我,大可直接说了让我走便是,我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了,也不会死皮赖脸地贴着你不走……”玉桑愤然开口,将这两日的火气全撒了出来。
见玉桑发火,燕七歌依旧很平静,好像这火完全不是冲着他来的,只静静地看她将火气撒完,悠然眨了眨眼,道:“知你这两日受了委屈,见你那憋在心里的模样,活活像个受了气又不敢说的小媳妇,这下可有舒服些?”
玉桑没想到燕七歌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一下子懵了,在明白燕七歌竟是故意要让自己发火,不让自己将事儿憋在心里之后,原本的火气没了,竟在心里生出了点甜丝丝的暖意。
”走吧。“燕七歌向玉桑伸出一直负在身后的手,唇畔少有地显露出些许笑意,纵然不太明显,但已实属不易。
这前后不过瞬间,可形势也许转得太快,虽然玉桑心里不气恼什么了,可又觉得就这样就跟着他走了,显得自己多好哄呀,于是她侧过脸,努起嘴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学着燕七歌的样子将手负到身后玩深沉。
见此,燕七歌叹了口气,竟软了语调迁就地道:“好了,我是特意出来寻你的,这样可行了?"
玉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扭过头来看燕七歌,道:“真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可是方才给过好脸儿的燕七歌,在玉桑露出笑脸后便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淡,转身平静如常地朝前走,好像刚才服了软儿去哄玉桑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过玉桑确实不是个太有气节的妖,得了刚才的话乐得已然什么都不计较了,小跑着跟上燕七歌,颇为自得地道:“其实我对你是很重要的是吧,你离不了我的,我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妖,我不仅能帮你捉妖,还能帮你救人,重点是我会水,若是没了我,你就得损失多大一个帮手”
“你怎不说,每次收了妖,你都将妖丹拿去自己炖了当补品吃?”
“互利互惠,不浪费嘛。你拿了那些妖丹,也只能装在小盒子里,又不能用来修炼。”
“你不说还好,说了我倒是想问上一问,我玉匣里装着从前收集的妖丹的怎么少了十几粒,你可知是去了哪?”
“这个……这个呀,兴许……是化掉了,也兴许是你自己打开时落掉了。”玉桑左右四顾地转着眼珠,故作无知地搪塞。
燕七歌和玉桑自然都知道,那些个妖丹全都是玉桑趁燕七歌不在时偷偷吃掉了,不过燕七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目光揶揄地看了玉桑一眼。
“哦……原来如此,即是化掉了,落掉了,那我就不追究了。”
玉桑如闻喜讯,为了不让燕七歌反悔,快步挡到前面冲着燕七歌伸出手掌来,道:“这可是你说的,击掌为盟,不管以后怎样,你都不许追究我吃妖丹的事。”
燕七歌从来都是独行,遇事自有断定,决定之事便必为之,不愿意之事便是任何人都不能约束强求半分。对于击掌为盟之事,因从不曾向谁许过诺,他更从来不曾做过,可见玉桑正笑着一张脸等自己,他竟有些不忍拒绝她,不自觉地就抬腕与她轻轻击了一下。
“哈,你中计了,以后你那一盒子妖丹随便我吃,你都不许追究了,否则就是食言毁约。“玉桑为自己玩了一回文字游戏得逞而兴奋不已。
燕七歌这才回过味儿来,原来她竟是为自己偷吃图了个免死金牌。虽说这事儿说大不大,可他燕七歌还没几人敢跟他玩算计,这要是放别人身上,他也许就是一招过去打个七荤八素也不一定,但就是眼前这只小妖,他竟是一点都不气恼,反是看她那像得了宝贝的模样,生了好些兴致。
“夜深了,回吧。“燕七歌提着灯笼继续前行,玉桑欣然跟上。
第25章 :八角祭魂盘2
一夜好睡,玉桑几乎是笑着入眠,到底在乐什么,她自己却又有点弄不明白。就为了燕七歌哄自己?不不不,她否认,那是他欠自己的,他欺负自己,气自己的时候比他哄自己的时候可多了去。肯定是因为自己以后可以随便拿妖丹当零嘴儿吃,对,肯定是因为这个,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然后才在关于很多很多零嘴儿的美梦中欣然睡去。
是谁说的来着,好梦虽美,但却易醒。第二日一早,就在玉桑还沉浸在关于很多很多妖丹当零嘴吃,怎么也吃不完的美梦中时,自己却被一阵惊天的敲门声给折腾醒了。
“谁呀。“玉桑在忍无可忍之后自床上跳起大问。
“你家公子让你去伺候他起身。“店小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什么?“玉桑拉开门,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了,话带到了,你赶紧去吧。”小二只当她是个跟着主子的婢女,也没太给好脸色,说完就走了。
玉桑自然没当燕七歌真是主子,不过还是去了他所入住的房间,她要向燕七歌说个明白,不许再自以为事地指使自己做着做那。
到了燕七歌门外,见门半掩着,她颇有些怨气地随手就推开了,进门便道:“我要和你讲清楚,想必你是弄错了些事,我不是……”
话说到一半,玉桑嘎然止住,双目圆睁立在了原地。只见燕七歌长发未束,正衣衫不整地站在床边,一件素色单衣未系带子,半敞着露出大片胸口肌肤,那模样瞬间让玉桑感觉有血气上涌,直冲鼻腔。
“你不是什么?”燕七歌随口问着,泰然自若地挑着衣带系上,又施施然地去取衣袍穿。玉桑忽地红了脸,眼睛在屋里转来转去,像是看哪都不对劲儿,刚才理直气壮到嘴边的话,现在不知道为何变得特别没了底气,哼叽了半天才道:“我不是你的婢女,不要总使唤我。”
“不想当我的婢女,那倒是说说,你想做什么?”
“都可以,只要不是婢女就行。”
“嗯,好。”
玉桑很意外,燕七歌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可还没等她来得及高兴,燕七歌就又接道:”那以后就说是我的跟班吧。”
“什么?这和婢女不还是一样吗。”
“怎会一样,婢女不过是伺候奉茶起居听主子差事,跟班则还要负责打理行李,必要时还需舍命护主。”
“就不能不是下人吗。“玉桑哭丧起脸。
燕七歌穿好外袍,拂了拂袖有些嫌弃地打量了玉桑道:“可以你的本事跟着我,除了做下人,也委实做不了其他,我倒是差只灵兽坐骑,不过……你还是算了吧。”
“我自然是不能当坐骑的,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我能成为你行走天下的好搭档,好伙伴之类的,我们可以双剑合璧。“玉桑厚着脸皮提议。
“和你双剑合璧?我难道是想不开了?”
“你……”玉桑咬牙。
走到镜边正束着发的燕七歌侧了她一眼,被燕七歌那眼神儿一瞟,玉桑瞬间又没了胆量和底气,眉头一垂,竟然用起了撒娇的烂招数,赖皮地道:“你就答应我吧,我发誓,我肯定会帮你很多忙的。”
燕七歌没理玉桑,自顾地以青玉簪子将长发梳理好,这才转过些身子,朝还苦着张脸拌可怜的玉桑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
玉桑一见,以为这招奏效,赶紧靠了过去。
“要跟着我,又不当婢女,而且还有妖丹当补品吃。这些都可以,只要你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去做,可好?”
玉桑眼珠转了转,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对自己没多大坏处,便连连点了头。燕七歌见此,颇为满意,微微笑着又动了动手指,示意玉桑将耳朵凑近。
半个时辰后,燕七歌一行三人在大堂用早膳,两碟青菜,一碟卤牛肉,一盘馒头再配上三碗小粥,看起来清爽,闻起来也不错。
平日里,燕七歌对吃喝之事素来无感,更不似玉桑爱贪些小食,可今日不知为何忽生了兴致,问起小二这镇上可有什么特吃小点,还特意问茗然的口味。
小二说前街有家店的松子糕好,在胡柳镇是出了名的好吃,燕七歌就掏了几钱银子给小二,让他去买些来给茗然,零下的余碎就打赏他。小二一听,自然乐呵着就去了,茗然羞红了脸低下头,说什么麻烦公子费心之类的话。玉桑看着这些,没好气地哼哼了一声,燕七歌立刻白她一眼,手指一松,指间的筷子就落了地。
“你去重新取一双过来。“燕七歌冲玉桑指派。
玉桑一脸心不甘情不原地起身,作怨女状露出敢怒不敢言的姿态后去了客栈后堂。后堂是一间小院,院子不大,一口井三间屋。左右四顾,在确定没有人在时,玉桑收起脸上的怨色,麻利地自怀中取出燕七歌之前交与她的一只紫玉罗盘和一两张黄符。
玉桑将黄符抛出,同时足尖点地跃起迅速出手,一手将紫玉罗盘托于掌心摆于面前,一手曲指于唇畔。
随着玉桑闭目念咒,她掌心的紫玉罗盘里的指针快速旋转起来,空中的黄符绕着罗盘飞过两圈,直朝右侧的一间小木屋而去。就在玉桑随着那黄符靠近木屋时,大堂方向传来一声叮当细响,那是她方才进后堂时在门口设下的结线铃,只要有人进来,就会发出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响。
玉桑不敢耽搁,迅速落回地上刚收起紫玉罗盘和黄符,果然见到小二自外面进来。见到玉桑,那小二的面色立刻变得紧张,很不悦地道:“你怎在此,客栈后堂是不许外人随便进出的。”
“哦,我是进来取双筷子的。“玉桑说着,手指在身后迅速翻转,将方才收回的黄符折成了个小小的三角。
“快出去,快出去。“小二不由分说,挥着袖子就来赶玉桑,玉桑退后半步,背后双指发力轻轻一丢,就将黄符丢进了小屋的门槛内,同时面上故作不悦神色,没好气地报怨着离开。
第26章 :八角祭魂盘3
早膳过后,燕七歌称需要购置些物品以作明日赶路之用,茗然陪他左右同去,而玉桑则被打发去市集最南的马场雇马车。玉桑摆出十足幽怨的姿态看燕七歌,似是在报怨现在他有了茗然就不想要她一般,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做足戏,哼哼唧唧地着应了声儿这才朝南边去。
在马场选了合适的马车,玉桑并没有回胡柳镇,而是赶着马车直朝红珠江去。模约半个时辰后,玉桑到了江边,正值日升江中,时不时有水鸟自江面成群鸣叫着飞过,江风习习不断,江水波澜起伏带着一波波白水花扑打在岸边的沙滩上。
玉桑驻车而立,见到有身着麻衣头裹方巾的妇人正提着竹篮在沙滩上捡拾海货,便跳下马车小跑了过去。
“大婶儿,能向您打听个事儿吗?”
“你说。“那妇人应声,却没有抬头,依旧弯腰低头捡着地上的东西。
“我想问问,红珠村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