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迥眼眸抬起,望着远处灯火之中那张洁白娇嫩而精致的脸,一如既往,无所畏惧,既使看到了他在一边袖手旁观。

她一瞬间的眼神变幻,还是让他心痛。

这一切是否值得?

“王爷,太后明示,让您不能插手。”顾海道,“从宫里边传来的消息,太后她老人家,已经查出了丽贵妃娘娘当年去世线索,便与这蚁后有关,为防打草惊蛇,您不能插手。”

没错,今日之事,他不能插手!

王芷儿又成了那诱饵。

纵使她已经被他当成诱饵一次了,可再一次看到她脸上的了然,他却一次比一次心痛。

顾海着急地催他,“王爷,咱们走吧!”

李迥端立不动。

这一边,王芷儿却被两位嬷嬷围住了,王启儿朝她冷笑,“大姐姐,你一进府,便残害了四妹妹,说不得,咱们只能将你送往宗人府大牢了。”

她一挥手,王芷儿便被嬷嬷扭住了胳膊。

陈留长公主与王齐恺此时才匆匆赶来,见到院子里的情形,俱皆震怒,王齐恺手指颤颤地指着王芷儿,“孽女!”

他几步上前,一巴掌便向王芷儿脸上打了去。

这一巴掌积蓄了他长久以来对她的怒火,打得极重,瞬时之间,王芷儿脸上便红肿了起来。

陈留长公主隐了眼底的笑意,象是极为心痛,道:“老爷,您这是干什么?事情还未弄得清楚,怎么便见着便是芷儿做的?”

有嬷嬷上前禀报,“据奴婢查证,四小姐是被人推攘,胸腹撞在桌子硬角,肝脾破裂而死,而那位侍婢,是被人用碎瓷边缘划破颈部动脉而亡,大小姐身边有个身手极高的侍婢,如今却不见踪影,显见着,是杀人之后逃亡了。”

陈留长公主更是痛心之极,“芷儿,为何你一回府,便惹出如此大祸,你爹对你确有不公,便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为什么你一言不合,便指使侍婢杀害同宗姐妹?”

王芷儿一边脸虽红肿,眼睛却带了丝笑意,看着陈留长公主,静静地道:“母亲,您筹划了许久,才筹划出这样的结果来吧?我倒想劝劝母亲,别前门拒虎,后门招狼,您召进来的这些人,是什么人,您知道么?”

陈留长公主温婉地道:“芷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母亲告诉过你,做错了事,便要认,你却总是不听!咱们王府是什么人家,怎么容得了你这般作恶?”

王芷儿倒是早就见识过了她这对父母的无耻没有下限,但却低估了他们的心狠手辣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王齐恺居然舍了自己一个女儿也要陷害于她?

王芷儿实在想不明白。

她悄悄地望向屋顶,上面站着的两个人已经离开了。

有风吹来,她身上有点儿发冷,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王齐恺冷笑,“老夫要亲手把这个孽女送进宗人府去!”

两位嬷嬷使劲扭着王芷儿的胳膊,差点把她的胳膊扭断了。

王启儿脸上全是兴奋之色。

陈留长公主则眼底冰冷,道:“给大小姐披件衣服!”

侍婢拿了件长披过来,隔老远的,王芷儿便闻到了那上面的油污味道。

那侍婢道:“夫人,这一时半会儿的,奴婢实在找不到,只能从下人房随便拿了件过来。”

陈留长公主叹道:“到了宗人府大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有这件,就不错了。”

她还能不能出宗人府大牢,都没有人知道!陈留长公主眼底俱是冷意。

这位不听话的庶女儿,终于要毁了。

虽然来得迟了一些。

她怎么就不明白,她有再多的聪明才智,在皇家利益面前,却是什么都要舍弃的,李迥护不了她,任何人都护不了她了。

以往,她巴着贤德太后,倒得了些荣宠,可那老太婆,把什么人放在眼底过?

除了她的孙儿李迥!

贤德太后不会让李迥娶这么一个女子,所以,无论她怎么蹦哒,都是徒劳。

陈留长公主看着王芷儿老老实实披上了那件衣裳,轻吁了一口气。

王启儿却不甘心,来到陈留长公主的身后,低声道:“母亲,大姐姐狡猾着呢,无端端的便弄出许多事来,仿佛有江湖人士暗底里帮她,不如咱们打断她一条腿,免得她被人救走?连累了王府!”

陈留长公主思索起来。

王齐恺却直接下令,“来人啊,打折这孽女的腿!”

陈留长公主慈悲地道,“老爷,她到底是您的女儿,是子钦的妹妹,子钦可是个老老实实的孩子,只是被她带坏了,您这么做,子钦怕是要记恨!”

王齐恺冷声道:“就当老夫没有这两个儿女!”

王芷儿身上更冷了。

嬷嬷朝王芷儿上下打量,阴笑着对王齐恺道:“老爷,不用麻烦,老奴用手便成了。”

她手刀挥起,便向王芷儿的腿挥了去。

王芷儿闭上了眼。

预想之中的痛疼并没有来,只听得门边有人道:“王大人,您这是要对平乐郡主动用私刑吗?”

李迥站在门边,眼神冷冷,四顾而望,院子里的人竟皆垂下了头。

而那动手的嬷嬷,则是手背上插了片树叶,鲜血直流。

九王爷驾到,院子里下跪了一大帮子人。

顾海一挥手,两名女骑从身后闪出,扶住了王芷儿。

她抬起头来,便看清了李迥冰冷的俊颜,他还是来了,却是为何?

王子钦弯腰道:“九王爷,臣不得不这么做,这孽女指使侍婢残杀姐妹,证据确凿,王爷可派人去看看,老夫四女的尸身还在她的屋子里!”

王子钦一边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神色怆然。

陈留长公主也拭着眼角,扶了他道:“老爷,您别伤心,王家出了这种事,真是前世造孽啊。”

王启儿垂了头怯生生地望了一眼李迥冰雪般的脸,道:“九王爷,大姐姐被我们当场捉住,与四妹妹发生争执,指使侍婢杀了四妹妹,爹和娘大义灭亲,要将她送往宗人府大狱听候处置,因怕大姐姐再做出什么疯狂之事来,这才要折了她的腿的…九王爷,并非爹娘心狠,而是大姐姐实在太过份了。”

☆、264.第264章 霉乱

李迥站直了身子,朝众人望过去,视线停在了王芷儿雪白的脸上,她嘴角含笑,一双眼睛,似讥似讽地朝他望来。

发生这一切的时侯,他便躲在不远处看着。

只有他能证明她的清白。

可他,会证明么?

李迥垂了眼去,声音极淡,“既如此,本王正好要去宗人府大牢一趟,顺便便替你将这杀人凶手送往大牢,等待查证一切!”

王芷儿的脸垂了下去,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黯然,等得抬起头来,却又是那幅无所谓的模样。

视线却再也不落在李迥身上。

王齐楷道:“这只怕不妥…”

顾海上前一步,刚好挡住了李迥的视线,向王齐恺道:“怎么会不妥,王大人?难道你信不过我家王爷?”

陈留长公主便道:“当然信得过,如此,就麻烦九王爷了。”

她眼底冷芒一闪,老九,你越护着她,便越会让自己被拖了下水!

有李迥出手,王家无可奈何,只得任由李迥将王芷儿带走,关进了宗人府大牢里边。

一路上,王芷儿再没有发出一言。

顾海押着她往牢里边走去,担心地看着她,道:“平乐郡主,你也别怪王爷,今次之事,并非这么简单的,宫里宫外,那些人已经联合起来了,不得已让您先受几日委屈…”

王芷儿一声不发,只沉默着往前走。

宗人府大牢关押的全是犯案的皇室宗亲,到底比别的牢房干净整洁许多,只略有一些霉乱的味道。

顾海更为担心了,“平乐郡主,王爷不替您作证,自有他的道理,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想的…”

王芷儿笑了,侧过脸望着他,道:“行了,顾海,我又没怪你家王爷…”

她的笑容在昏暗的牢狱当中,象盛开到极致的花,没有半分儿阴影。

她真的在笑。

顾海怔住了,有点儿替自己家王爷委屈,他那边心底里煎熬得不得了,这一位,却无事人一般。

顾海又替自己王爷委屈了。

“您真不怪王爷?”顾海道。

“有什么好怪的?他不站出来,是他的权利…你还指望我对他有什么指望?”王芷儿无所谓地道。

顾海一愕,担心地望着身后那门,直祈祷九王爷的耳朵不灵,听不到这话。

王芷儿轻脆的话语传至李迥的耳里,他浑身冒出的寒气把不远处站着的牧杉差点冻僵了。

牧杉直后悔,干嘛讨了这么个差使来。

门内,王芷儿叽叽瓜瓜,“顾海,这牢房看起来挺干净的啊,你和牢头儿熟吧?熟的话,每天让他给我带些福满楼的包子,千糕房的点心,对了,还带些好的老火汤来,免得吃了喉咙干。”

顾海忍了半晌,也没忍住,“平乐郡主,咱们是坐牢…”

王芷儿道:“我知道是坐牢,坐牢就不给吃东西了?对了,你让人把这被褥啊什么的换一换,我怕虫子咬。”

顾海吸了一口气,才平息下了心底那股气,道:“郡主请放心,被褥我早让人换了…郡主,您就没有什么话要求咱们王爷的?”

王芷儿瞪大了眼望着他,“没有啊?”

顾海道:“咱们王爷原本今日不方便出手的,可他还是出了手了…”

“哦…?”王芷儿瞪圆了眼望定他,示意他往下说。

顾海道:“您不知道,宫里面下了严令,不准王爷插手你们家之事…”

“哦…?”王芷儿继续哦…

看着她那双大眼睛,顾海有些儿说不下去了。

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位姑娘,怎么在这事儿上,便这么迟钝呢?

她是在装聋作哑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望了半晌。

王芷儿没有等到他再说什么,便道:“顾海,包子啊,点心什么的,你先给让人给我送了上来,其余的缺少什么,等我想起来再跟你说啊!”

顾海:“…”

门外,牧杉看着李迥那如黑锅底一般的脸,脚步再往后移了几分,心想得找个借口被王爷派去做其它差使才行,平乐郡主在牢里的这几日,他们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了。

被王芷儿一要求,牢房里倒还又干净了几分,顾海办事牢靠,福满楼的点心也送了上来了,王芷儿吃着点心,吃了一口老火汤,抚着肚皮感觉有点儿饱,便眯着眼打了一会儿盹。

等她一睁开眼,便见着了铁栅门外站着的三个人,王子钦,红红,与花子虚全都到了。

王芷儿嘘了一口气,总算把一颗心放到了心腔了。

她便问,“你们几个,可给我带来了衣裳,被褥什么的没有?”

三人集体无语。

满脸焦切的王子钦听了这话,便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妹妹胸有成竹?

象以往许多次一样,他把他那妹妹当成神了。

红红上前一步,急切地道:“郡主,都怪奴婢不好,被人引着在城里兜圈子,这才让人有机可乘。”

花子虚回忆,“我们俩人一出去,便有人向我们动手,引着我们一直往前跑,到了街上某处,我们俩人便被困住了,直困了大半夜才能突围出来,回到王府,郡主已经被王爷带走,送到宗人府来了。”

王芷儿吃着手里的包子,递了两个给他们,“来,吃个包子缓缓劲儿。”

花子虚想接,红红瞪了他一眼,他忙缩回了手。

王芷儿见他们不拿,便一口一个,全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得象青蛙,三人见了,直替她着急,王子钦更道:“妹妹,快喝口水,你这么干吃,可吃不下!”

三人皆想,郡主进了牢房,胃口仿佛还大了一些。

王芷儿从善如流地拿起碗来,喝了一口老火汤,喝完了,抚着肚皮道:“哥,你又是怎么回事?府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把你闹醒?”

王子钦脸有羞愧之色,“妹妹,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一晚我饮了一杯水之后,便睡死了,到后面,还是王爷的人过来,往我脸上泼了盆冷水,才把我弄醒的。”

红红思索着道:“如此看来,郡主这次被人陷害,对方已经做足了功夫了,宫里宫外,王府上下,全都计算清楚,让郡主没有外缓,连王爷那里,只怕也做足了功夫!”

王子钦叹道:“还好九王爷不顾出手,要不然,妹妹可要受苦了。”

花子虚则羡慕地看着王芷儿高被软枕,吃香喝辣,“如果坐牢这么舒服,我也想试试…郡主不知道,我们现在被王家的人赶了出来,只能在民居住着,热饭也没有一口,凄惨啊!”

他看着王芷儿手里的包子,闻着那香味,吞了口口水。

红红再瞪他一眼,“郡主现在落到了如此境地,咱们得想办法才行。”

王芷儿再拿一个包子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吞进嘴里,这才叹着气道:“这福满楼的包子,还真是好吃,以往老想吃了,一直没有时间,今儿个,可吃着了,皮薄,馅多,汁浓…”

红红急了。

王子钦急了。

花子虚也急了…包子被王芷儿吃完了,也不留一个给他!

王子钦道:“妹妹,你怎么能只想着吃包子呢,你倒是想想,咱们怎么做才好,才能把你救了出来!你不知道,四妹妹的死状,真是被人推撞脾脏破裂而死的,宫里来的仵作都已经下了定论了!”

红红也道:“郡主,昨日以来,我一直在外打探消息,听说你这案子,贤德太后亲下了懿旨,九王爷不准插手,由如贵妃亲派人审讯,你知道如贵妃是谁么?是王凤儿!她这还不把您往死里整!”

王芷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睛又盯上了那几盒精致点心,伸出手去拿了块点心入嘴,眯着眼享受,“这点心也好吃,用水果制成,却不是很甜腻,原来吃了包子之后,再吃这点心,才能感觉到这点心的味道…来来来,你们也来试试!”

花子虚咽着口水,当然不敢伸手…红红的拳头捏得极紧。

王子钦直跺脚,“妹妹,你别吃了…”他想了想劝道,“再吃,你可就肥了!”

王芷儿一怔,倒真停了手,“也对!”

红红与王子钦互望了一眼,两人皆崩溃…王芷儿身在牢狱,她倒不是很在乎,唯一在乎的,吃得不亦乐乎,对身材倒是一如既往的在乎。

这个人,还是个人么?

王芷儿拍着掌心的点儿屑儿道:“你们也别着急,先在民居里住着,该打听的,就打听,不该打听的,也别强出头,行了,没什么事儿,你们先回去吧!”

三人齐皆愕然。

红红道:“郡主,就这样?”

王芷儿点了点头。

三人无法,互相望了望,便想转身离去。

王芷儿似想起了什么来,叫住了他们,“有件事…”

红红兴奋地道:“郡主,您尽管吩咐!只要用得着我的,不管杀人放火,我定照您的吩咐去做!”

王芷儿看了她一眼,“红红,你轻功没花子虚好,这次就用不着你了!”

花子虚警惕地道:“郡主,您不是要我到皇宫偷什么东西吧?皇宫守备森严,再者,如若有什么罪证,他们怎么会让我随便偷得到?我连皇后吃的那药都没办法偷出来…”

王子钦也担心了,“妹妹,咱们跟王爷商量商量?”

☆、265.第265章 小惩

王芷儿道:“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她砸了砸嘴,“上次在皇宫里,吃了盘皇后赏赐的翡翠鸳鸯鸡,以前倒没想起,今日进了牢房,却想起那滋味了,那翡翠鸳鸯鸡要趁热吃才好,花子虚,你去皇宫跑一趟,拿一盘来,以你的身手,一个来回,那鸡还是热的!不烫嘴,刚刚好能吃下!”

三人差点仰倒。

花子虚见不让他偷什么重要的东西,倒是举双手赞成,“好,我这就去!”

他怕红红拦阻,几窜几窜,就不见了踪影了。

王子钦与红红面面相觑。

王子钦见她脸上掌印现了出来,道:“妹妹,你这脸上是爹打的?你还好么?”

王芷儿扶着脸道:“正因为挨了打了,所以才要吃只鸡来补补!”

王子钦皱紧的眉头换成了哭笑不得,怔了半晌道:“你怎么让花子虚偷只猪脸肉来,以行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