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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恨少觉得很奇怪,简直有点以为这四个是从古代墓陵里走出来的人。
可是墓陵里的“人”才没有他们身上散发的活力和劲。
方恨少觉得他们手上拿的是“事物”,瓶、鞍、戟、磬,不知有何用途,只觉十分怪异。
——直至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战器!
方恨少先走了定禅,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四人不答理他。
方恨少又去问明珠:“他们竟敢这样对你!”
明珠闪着清亮的眼,偏着有,以致看来她的头像玉瓶一般细致:“你是谁呀?”
“我?——”方恨少很想百般介绍自己:如何天资过人,如何品学兼优、如何温柔体贴、如何善良侠义,但一时都说不出口也说不上来,只好挺了挺胸,道:“我——我是来救你的!”
明珠一愕,“救我?”
“对,你别怕!”方恨少一副大义凛然铁肩挑千钧的样子,“我来救你,自然容不得这些人欺负你!”
“方恨少。”忽听有人叫他,“我们我的不是你。这儿没你的事、你滚出去吧!”
方恨少闻声望去,才看见一个一直都在那里的人。
这人就在鱼缸边。
他在看鱼?
他身前地上有一张纸,纸上墨渍未干,纸边有砚有笔。
他在写字?
——这人样子长得实在平庸,以致光芒为房里四个俊美勇子、一位清丽女子所夺,方恨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方恨少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连头也不抬:“你闪进来的时候,用的是‘白驹过隙’的‘过隙奇步’,一看就知道了。‘白驹过隙’的奇门步法,使来像你那么滥的,便绝对不是‘晴方好’方试妆,也不会是‘两亦奇’施算了,那么必然是方恨少这种三脚猫的角色无疑了!”
方恨少几乎没跳了起来:“你敢骂我?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岂止于骂你?杀了你又何妨!”
方恨少在自己心中注重的女子面前可丢不起脸,怒叱道:“你们杀得了我?!哈!嘿!
你们全窝在这里,显然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你,连头都不敢抬,敢情缩头乌龟不是!”
那人抬了抬头,向他望了一眼,然后继续写他的字。
方恨少定眼一看,这人貌不惊人,不抬头还有一股气质,一旦面对则连气质都消散无踪,只有平庸欲气。方恨少心忖:难怪他不敢抬头了,大概是自形秽陋吧?然后他又为自己找到了个好藉:难怪我一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了,那么庸欲,跟一颗石头在地上一般毫不显眼,不踢着了谁看得见!
那人却也没生气:“听说你还念了些书,但目光如豆,脑袋是草,犯不着与你一般见识,也不值得与你动手,滚吧!”
方恨少倒是给那人的不屑激怒了:“你少爷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且向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一向胸怀坦荡、德懿卓绝,不像你,畏头藏尾的,连个姓名都无!”
明珠忽叫一声:“五公子。”
方恨少喜出望外的应了一声,却发现明珠并不是叫他。
那人冷漠地睨了明珠一眼,眼白多,眼珠一点,却黑如漆墨,闪闪发亮。
明珠委婉的说:“这事都是明珠惹起的,请公子降罪——但不关这位方公子的事,请五公子网开一面。”
那人冷哼一声,脸色黑里泛青,就像寒冬里的沼泽,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方恨少忿然道,“不必跟他这种人多说,像他这种货色,少爷我应付十八个还绰绰有余!明珠姑娘,我们走!”
他一闪身,就要去把明珠拉走。
明珠又侧了侧首,说道:“你——为什么——?
方恨少忽然想起他家里的猫。
他以前豢养过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它会把身子会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眼睛金亮亮的。待人走近时突然跃出伏击人的脚踝。它寂寞时,就两只手趴在树干上练爪子,有时候看到一张飘下的落时,也自顾自的玩了一个晌午。有时它跃上树桠围墙,见人走过,偏着头儿细看,就好像明珠看人时候的样子。
方恨少常常都对人说:他家里有一只很有天才的猫儿,冬天会钻到主人的肚子上睡觉而不惊醒主人,夏天会对着主人不喜欢的来客频打呵欠,秋天它会去吃菊花,春天它会追自己的尾巴——敢情它以为自己是人,而不是猫,至多只要摘掉了尾巴就可以当成人了,所以它努力摘掉自己的尾巴。
——眼前的明珠,却是一样可爱的表情。
他看得心里好疼。
他却不知道他在看明珠的时候,那“公子”也在看他。
那公子只看了一眼。
一眼同时看方恨少和明珠。
然后他便不再看:
——看他的神情,好像世上没什么事情可以激起他的兴趣多看一看。
方恨少要过去牵明珠的手。
忽然间,在明珠和他之间,多了一面墙。
——其实不是墙,而是人。
四个人。
一个端瓶,一个持戟,一个捧磐,一个执鞍,拦在身前,就似四个天神,一座铁壁铜墙。
方恨少一咬牙,知道只有硬闯。
此刻他心里极怀念一个人:唐宝牛!
——或许只有那个大块头蛮牛才能冲得倒这座峭壁似的人墙!
“你知道这四位是谁吗?”那人忽然问了一句。
方恨少打从鼻子哼出声道:“一表人材,为虎作怅,这种人我一向不多识。”
“说说你们的名字。”那公子漠然地道。
端着铜磬的壮年人道:“我姓陈,名庆。”
持戟大汉道:“我叫何吉。”
执鞍青年接道:“李安。”
捧瓶者道:“我是张平。”
“幸会幸会,没听说过。”方恨少嘴里说话心里想:这几人的名字都极平凡,都不似他们的外表那么出类拔萃。
“你是在想,怎么名字都那么平常,是不是?”那人道,“所谓大道无名:管仲、陈平、张良、刘邦、刘备、孔明、李白、杜甫、王维……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平凡无奇,但他们若不是闯出盖世功名,就是写出传世诗文、创出万世大业,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们是不世高人,自然不须有俗世虚名。所以说,名字不重要,阿狗阿猫都可以出名,只看他有没有真本领,看他自己要不要出名而已。”
方恨少也藐然笑道:“你也敢厚颜来说庄周的道理!巧言如簧,颜之厚矣。如果你真有本领,就像锥子在布囊里迟早会刺破一般,早就出名了。”
那人反问道:“你不是我,怎知我不出名?”
方恨少道:“你出名?我恐怕你连个名字都没有!”
那人果然气了,转过头来盯住方恨少。
这回方恨少不但发现他眼睛白多黑少,而且在看人的时候发出一种青色的寒芒——就像恶毒的暗器一样。
明珠怕那人真的向方恨少动起和来,忙道:“方公子——这位五公子就是‘五泽盟’少盟主蔡五公子,这四位便是‘五泽盟’的‘四方巡使’:平安吉庆。”
方恨少一听,脑袋里轰地一声,只觉心跳几乎停止,脚发软,喉咙干涩!
怎么是他?
——竟是蔡五蔡青山!
而且还有“瓶魔鞍神戟妖馨仙”!
江湖人传:“梁四风流蔡五狂”。
——梁四就是“南天王”钟诗牛的衣钵传人。
——蔡五便是“五泽盟”总盟主蔡般若的养子。
这两人加上将军的女儿楚杏儿,可以说是武林世家子中最不好惹的人物!
何况还有“平安吉庆”四大巡使。
——据说这四名巡使的身份武功。在江湖上,绝对可以跟一派掌门平起平坐,毫不逊色。
甚至还有人盛传:“干、安、吉、庆”这四大高手要不是一早为蔡五所收服,以他们的身手武艺,身份地位只怕还要在峨嵋、括苍、雁荡、昆仑派掌门人之上!
方恨少这次是恨自己先前没听清楚,也没好好去想一想:
——张平、李安、何吉、陈庆,摆明了就是“平安吉庆”这四位名动江湖的人物嘛!
第八章 这一大片留白
方恨少只好嘻嘻一笑道:“啊,久闻大名,无缘一见,不料今日得见高人,实是方某之幸也。”
蔡五黑着脸,理都不理他。
“刚才不打不相识,各位真人不露相,这下可真是冒犯虎威,不过各位海量包涵,不知者不罪,有过无大,刑故无小,我这是无心之失,无意这过,诸位心不以为非——”方恨少厚着脸道,“——我这就不打扰各位了。”
蔡五仍寒着脸,连眼皮都不抬。
“四方巡使”脸上呈现了不屑之色。
明珠忙向他示意:“你就炔走吧。”
“好,我这就告辞了——”方恨少团团一挥道,“请了——”
然后他就走了。
他“走”的方法是:身子疾如激箭,飞射向四在巡使,右手扇倏张平,左手二指急戳李安,右足尺踢何吉,同时一口唾液疾吐陈庆。
这种长身扑打,简直是置死生于度外,攻其无备,凌厉但志在退敌不在伤人。
平、安、吉、庆四人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但他们却一时没有防备。
——眼前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竟然在知道了他们的名号之后,还奋不顾身的以一攻四,上前拼死?!
他们还是接下了方恨少的攻击。
仓猝应战,四人都没有吃亏,只陈庆弄得一身都是唾液。
他勃然大怒的时候,已拦不住方恨少。
方恨少已闪了过去,拉往明珠的手就走。
明珠的手柔软湿热,就像鸟的身躯,方恨少心头一荡,但危险关头,明知明珠微微一挣,但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有叱了一声:“失礼了!”已疾向外闯去。
方恨少有一点极为自信:
不管以他的武艺,是不是这几人之敌,但只要一旦给他施展出“白驹过隙奇步”,就算沈虎禅也手出未必留得住他!
而今“白驹奇步”已然发动。
一发莫可留!
方恨少进来的时候,要经过鱼缸。
鱼缸就在门口!
出了这道门,还有三道门。
——不过,要是能出得了群敌环视下的这道门.还怕前面有几道门?!
方恨少疾向门外掠去。
他特别留意那口鱼缸。
他志不在鱼——而是鱼缸旁的人1
门圆只有一丈三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