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乍一看以为自己眼花,擦一擦眼睛足足看了三遍才信这是真的,下属官员已没口子的跟唐盛贺喜,唐盛觉着脚都是飘的,努力控制心中狂喜,尚算得体的收下诸人祝贺,强撑着喜悦的砰砰直跳的心脏,先打发家下人回家给老太太报喜。待晚上回家时,家里门房请安的声音都带着三分喜气儿。

及至唐盛到了老太太房里,罗氏与儿女们都在,连唐惜时也从军中回来了,老太太迫不及待,“唐忠回来禀报,说惜春成了伯爵,这可是真的?”她老人家一时欢喜一时惆怅一时担心是下人听错了,中午饭都没吃好,午觉也没歇,就等着儿子回来一问究竟啦!倒不是老太太对孙子没信心,老太太最疼的孙辈莫过于唐惜春,可摸着良心说,唐惜春不是念书的料,老太太在心里就没少为长孙的前程发愁。幸而长孙有时运,得了当朝皇帝青眼,给要过去做了五品钦天监,依唐惜春的年龄看,这就是不小的官儿了。许多人在官场熬一辈子不见得能做到正五品,就是唐盛在唐惜春的年纪,也不过是个七品翰林。这些,老太太都认为孙子是命好,天生的富贵命。可是,封爵又不一样,在老太太心里,儿子做到三品布政使已是难得的高官,她就是哪天闭眼,也能瞑目,到地下,能跟老头子有个交待。封爵则是想都不敢想。可这转眼间,孙子此去帝都不过半年,这就赐爵了?俄的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若不得儿子一句准话,她老人家委实不敢信哪!

仔细研究过邸报,经过一整天的沉淀,唐盛平和许多,笑着坐在老太太身畔,“委实是真的。当初惜春修仙那两年,老太太还记得不?”

唐老太太道,“这我怎么能忘。”整整两年多没见着孙子,她没少跟儿子抱怨。

唐盛按照邸报上的说法,索性顺势将事说开,“其实那是惜春接了太上皇密旨,悄悄出海了。”

唐老太太吓一跳,张着嘴半日方问,“出海?”她孙子出海做什么啊!

“对,太上皇知道惜春会看星星,让他出海看一看,看一看海外有什么样的国家什么样的人。他去了两年多才回来,这次封他伯爵,就是赏他差使办的好。”唐盛尽量将事情往简单里说,唐老太太尽管不大明白太上皇怎么叫孙子出海,但孙子有了爵位是板上钉钉了,唐老太太深深出了一口气,喜上眉梢,“这都是太上皇和陛下隆恩,那个,晚上叫厨下烧两桌好菜,咱们自家先热闹热闹,把你存的好酒拿出来,咱们多喝几杯!”

唐盛笑,“好,都听母亲的。”身为一个父亲,再没有比见到儿子出息更令人开怀的事了,便是老太太不说,唐盛也想醉上一醉。他委实没料到长子有这样的运道,不是说唐惜春没本事,唐惜春在观星上数一数二,可是,这不是做官的本事。如今儿子已赐爵,便是到了孙辈,哪怕平庸些,有了爵位在,总有一席之地。

想到孙子的事,唐盛心下微凛,就是为了爵位,唐惜春怎么着也得给他生个孙子才好。只是,此事尚不能急,得慢慢筹划,先说与唐惜时,勿必得宰了黎雪方好。

一旁,罗氏已甜言蜜语的奉承起老太太来,满嘴的口是心非,“我就说惜春有出息,那孩子,自小就是个有本事的。”天哪,罗氏这一天,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学观星能出海能封爵,当初也叫惜夏去学观星啦,不知现在改行还来不来得及哟。

唐老太太听儿媳妇这话却是顺心合意的了不得,眉开眼笑,“就是就是,以往我每次去庙里给惜春算卦,都是极好的卦相。”

唐惜夏笑,“我有一回在街上看永定侯骑马路过,就觉着威武的了不得。”他大哥虽不是侯爵,也是伯爵,唐惜夏是真心替长兄高兴。

唐惜秋道,“以后我就是伯爵的妹妹了,二哥三哥,你们就是伯爵的弟弟。”真好,唐惜秋时常担心自己以后不好嫁,如今长兄有出息,于弟妹同样是加分项。

唐惜时莞尔。

不管怎么样,唐惜春得以赐爵,对于唐家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过,因在战时,唐家只摆两日酒,并未大肆庆祝。

待过几日,唐盛接到唐惜春的亲笔信,问了管事唐惜春在帝都的情形,唐忠喜色难掩,道,“咱们大爷极得万岁爷青眼,时常进宫陪万岁爷说话儿。大爷还认识了许多大人们,有二驸马、写报纸的沈相公…”报一串人名儿后,唐忠又道,“这次接待海外夷人的差使,陛下吩咐大爷和理藩院林大人一道办的。办得好,还得了陛下夸奖。”

“林大人?”唐盛久在外做官,一时没反应出这位林大人是谁来。

唐忠小声道,“林大人以前做过江浙总督,后来…那个…因故革职…”唐惜春不大在意这些,唐盛给他派的都是精明能干且忠心的管事,故此,唐忠早将唐惜春来往之人打听得一清二楚。

唐盛点头,原来是林永裳,说来唐盛比林永裳还长几岁,但,即便唐盛也得承认,在为官一途上,的确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令唐忠下去梳洗,唐盛写了一封长信给唐惜春,爵位是意外之喜,但,既然得了爵位,咱们就得保住它,这是一家子的荣耀!唐惜春性子简单,于官场这些事无甚兴趣,唐盛便叮嘱他,别人的话一概莫听,只听陛下的话就可。

忠心,最要紧的就是忠心。

得让皇帝陛下觉着,这爵位给的值。

另外,唐老太太也有许多话要跟宝贝孙子说,唐老太太的信就令唐惜夏代为执笔,然后待唐忠休息好一并带回帝都去。

唐惜春得了爵位,罗家亦是一惊复一喜,打这风声出来之后,罗侍郎就想着唐家长辈不在帝都,中秋节请惜春一并来罗家过,人多,也热闹。再者,唐惜春算起来也是罗家外孙,没血缘关系怎么啦,礼法上的亲戚,有没有血缘都不要紧!

再者,这一代没血缘,下一代呢?

罗家也不是没有合适未嫁的孙女,还恰好跟唐惜春一个辈份。这,这简直是天作之和嘛。

罗家打算的挺好,若遇着个八面玲珑的,说不定也就去罗家过中秋了。不得不说罗家运气不大好,唐惜春是个直性子,又不会掩饰心事,罗家长孙罗辉去请他,唐惜春表情那叫一个惊讶,心说:我跟你家又不熟,跟你家人一道过中秋,多别扭啊!

这话没直接说出来,但,唐惜春的面部表情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当然,他说的是,“我都预备好了,我跟阿玄一起过,就不去啦!”

罗辉只当没看到唐惜春的面部表情,笑,“请大妹妹一道过去就是,家里祖母、母亲常赞大妹妹懂事能干,正好一道过去说说话儿。”

唐惜春不会那些推诿之词,听这罗辉啰里八嗦没个完,唐惜春拿出上辈子的耐心,道,“说话什么时候都行,中秋就算了,待哪天我过去给老太爷请安。”

罗辉还想再劝,又瞧着唐惜春脸色不大好,也不想因这事真让唐惜春不痛快,便回家与父亲说了。罗大舅责长子无能,罗辉道,“您是没瞧见惜春的模样,好似跟咱家半点不熟似的。”

罗大舅道,“正因不熟才该多来往,到底不是外人,他在帝都,咱们就是看着你姑丈的面子,也要多瞧着些。”

唐惜春死活不来,罗家也没法子。

此事传到罗大太太耳朵里,罗大太太叫儿子问明原由,罗辉叹,“唐家姑丈一直在外做官,表兄弟间也无甚来往,可就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也该来的。”

罗大太太心说,你姑姑在唐惜春面前可是无甚面子,当初婚后,小姑多少次报怨继子不懂事,罗大太太历历在目,温声对长子道,“中秋素来是各家团圆的日子,虽说咱们与唐家不是外处,可毕竟一个姓罗一家姓唐,若寻常日子还好,这样的大节下,各家自己过的多。唐家大爷来了,好。他不来,你若有时间,多去走动,关系都是处出来的,若总不来往,才是越来越生分呢。”

罗辉也明白,眼瞅着唐惜春要发达,这样实打实的一门姻亲,委实没有远了的道理。

一想到唐惜春在帝都不过半年便赐爵,罗辉心里真是各种滋味儿,平日里瞧唐惜春瞧不出哪里特别来啊,不就是会神神叨叨的看星星么。他在官场十来年,也不过熬了个六品。罗家对陛下难道不忠心不巴结,怎么就没唐惜春那种同陛下有说有笑的亲近呢?

这些事,甭说罗辉想不明白,大半个帝都城都想不明白。

唐惜春自己不觉着什么,要唐惜春自己说,他跟陛下脾气相投,他们本来就是朋友嘛。

全国官员:尼玛,老子们都想跟陛下交朋友…

唐惜春的朋友皇帝陛下正准备出席中秋宴,原本唐惜春的官阶是不能来的,不过中秋前他成了伯爵,这中秋宴便有他一席之地,尤其大家对他这新出炉的伯爵还有那么几分或嫉妒或羡慕或巴结或交好的意思,与唐惜春打招呼的便不再少数。唐惜春神经粗一些,哪怕是暴发型官二代,他也是正经官宦子弟,宴会并不少见,只是国宴头一遭,但他跟国宴的举办者——皇帝陛下熟啊。故此,来宫里吃酒也没啥不自在的。

唐惜春还尤其过去同皇帝陛下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两人那亲近的样子,就甭提了。

老永宁侯对老平阳侯笑,“唉呀,得恭喜贤弟啦。”老平阳侯年岁不轻了,儿子驻扎西北,他在帝都养老,身份地位都有,却不是等闲人就能叫他贤弟的。这位老永宁侯自然不是等闲人,这位是皇帝陛下他外公,皇太后之亲爹。此处得注明,皇太后是皇帝陛下之亲娘,太上皇则是皇帝陛下之嫡亲伯父,至于皇帝陛下为何能登基,这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来,此处暂且搁置。话说老永宁侯在太上皇执政期间极不受待见,装病二十来年,奈何生了个好女儿,好女儿生了个好外孙,如今他外孙当朝,老永宁侯这病也便不必再装了,他老人家憋屈了二十几年,年岁大了,当差是不成了,但有啥活动,老永宁侯都是积极分子。

老平阳侯打了一辈子仗,性情耿直,一时没明白老永宁侯之意,老永宁侯嘿嘿一笑,眼睛往御座方向一瞟,道,“威海伯不得喊你一声曾外祖父么。”

老平阳侯险没一口血喷出来,这老东西是在讽刺他吧。他家与唐家倒是正经亲戚,如今唐惜春的继母罗氏是平阳侯府正经外孙女。按理,唐惜春来帝都,当然应该去平阳侯府请安,可天晓得,人家唐惜春来帝都半年,根本没登过平阳侯府的大门。

好在如今儿子们皆在外做官,老平阳侯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大气性,唐惜春不去就不去呗,平阳侯府也不是非唐家这门姻亲不可。哪怕如今唐惜春被封伯爵,老平阳侯也有底气说出这句话来。

只是,唐惜春做个钦天监时没人提他与平阳侯府的关系,如今唐惜春做了威海伯,唐家又不是什么大族,寒门出身,仅有的几门姻亲早被人摸透了,何况唐家同平阳侯府是实打实的亲戚。故此,如今老永宁侯这样提起,老平阳侯唯有吐血的份儿,也不能说平阳侯府同唐惜春从来没联系。

要是换个刻薄人,可能就得说一说唐惜春不去平阳侯府请安的事了。幸而老平阳侯这把年纪,一辈子见的多了,又自恃身份,怎会在这种场合刻薄一个晚辈?故此,老平阳侯忍着吐血,也只说,“陛下圣主,威海伯功绩,当得此爵。”

老永宁侯点头,“大智若愚。”唐惜春一来帝都,老永宁侯就挺关注他,无他,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召来的官员,与那些科举上来的如何一样?就唐惜春的脾性,老永宁侯也有所耳闻,许多人都说唐惜春性子粗直,除了观星,没啥长处。要老永宁侯说,说这话的人都是放屁,只以为八面玲珑便是做官的意思了。多少人八面玲珑一辈子,都是个屁。看人家唐惜春,这才什么年岁,都赐爵了。唐家可不是世家,正经寒门出身的小子,能有今日,运气不可少,难道能说唐惜春傻。说唐惜春傻的人才是傻缺,看看人家与陛下这关系搞得,当朝除了一个不是天|朝臣子的杜若国主外,就是唐惜春了。

要老永宁侯说,当官没啥要领,唯一的要领是皇上喜欢就行。他自负也有一身本事,但不得太上皇喜欢,结果太上皇执政时闲置二十余年。唐惜春多聪明啊,不理外头那些没用的闲淡事,只管搞好君臣关系。搞好了君臣关系,他这官就做的稳当。

非但聪明,人也塌实,老永宁侯有幸看过唐惜春的海上游历记,虽然话白了一些,却有准确详实的数据,更兼配图,这一看就不是浮躁人能做出的事。

这样的人,又有这样的运道,难怪会被赐爵。

待中秋宴会结束,老平阳侯在外等着老妻,唐惜春是新出炉的伯爵,难免多喝几杯,一出宫门,一弯腰,双手撑着双膝便吐了。他能撑到出宫再呕吐已是难得,此时要吐也没找个合适地方,老平阳侯闻着一阵阵酸臭,恨不能一脚踹死唐惜春:不来家请安倒罢了,你小子还在我家马车旁边呕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

唐惜春正吐着,老平阳侯夫人从宫里出来了,老平阳侯去扶老妻,老平阳侯夫人也闻到那股子酸臭味儿,皱眉,“这是哪家小子,怎么就在这儿吐上了。”

唐惜春听有人说话,刚好吐得也差不离了,用袖子一抹唇站起来,回身望向说话之人。

彼时,中秋十五月正圆,漫天银色月华洒下,唐惜春一袭伯爵服饰,玉树临风桃花眼,眉目精致似玉人,直瞧的老平阳侯夫人一呆,连嫌弃唐惜春吐他家马车旁的事儿都忘了,嘴里赞道,“好生俊俏的孩子!”俄的那个心肝儿啊,与他家老头子年轻时也不相上下了。

唐惜春根本不认得老平阳侯,他一晚上都忙着喝推不掉的酒了,至于老平阳侯夫人,那就更不认得了,只隐隐觉着有些眼熟。因自幼深受祖母溺爱,唐惜春对老太太素来有些好感,尽管不相识,还是抿嘴一笑。

老平阳侯夫人直给他笑得险些心率不齐:俄滴个乖乖,这一笑就更俊了。

老平阳侯夫人脱口便问,“好孩子,成家没?”

唐惜春…

第144章 狐狸精

唐惜春是知道有平阳侯府这门亲戚的,来前唐盛早把帝都的那点关系都细细告诉他了,还交待了唐惜春要上门请安。奈何,唐惜春天生是个犟种,又与罗氏不对付,哪怕对唐惜夏改观了一些,他对罗氏也没啥改观,故此,不爱亲近罗氏这边儿的亲戚。实在是罗家那种礼法上的正经外家不去不行,唐惜春才去的。唐惜春觉着,罗家就不令人喜欢,平阳侯府更远一层,干脆就没去。

他来帝都日子短,也没见过老平阳侯夫妻。乍然见了,根本不认得,还在琢磨,这老太太问我成家做什么啊?真是奇怪。

倒是老平阳侯对老妻道,“这位是威海伯。”

唐惜春:这老头儿老太太是谁啊?

老平阳侯夫人恍然大悟,她是知道唐惜春的,无他,唐惜春在帝都算个名人,算起来也是正经亲戚。但,平阳侯府的辈份在这儿,当初唐惜时可是来过的,你唐惜春不来,平阳侯府也不缺你这一份儿。老平阳侯夫人以往就这么想的,爱来不来!

但,这种想法在看到唐惜春样貌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刻,老夫人想的是:可怜的孩子,兴许是害羞吧。身为长辈,哪能跟个孩子计较。

这么想着,老夫人便和颜悦色起来,一把抓住唐惜春的手,笑,“我的曾外孙儿诶,喝多了吧,来我车上,我带了醒酒汤。”不由分说便把唐惜春弄车上去了。

唐惜春险些喊救命,心说,这老太太怎地力道这般大啊,已被带到车里去。唐惜春一幅无辜少年被强掳的模样,老夫人忍不住轻笑,倒了盏醒酒汤先递给老头子,又给了唐惜春一碗,还调戏人家,“喝吧,没放砒|霜。”

唐惜春端着碗问,“你是谁?”

老夫人给他逗乐,继续调戏,“你不是能掐会算么,你算一算,我看你算的可准?”

唐惜春脑子虽转的慢些,也是在运转的,他算了算,敢自称他曾外祖母的人…唐惜春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惜秋的曾外祖母啊!”怪道瞧着眼熟,天哪,估计唐惜秋老了就是这模样!

“惜秋?哦,你妹妹啊。”

“是啊,她长得跟您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唐惜春道,“刚出生时吓人一跳,都说不知道像谁,就有说像您老人家的。天哪,真是像极了。”

老夫人:这是夸奖么?

唐惜春又去瞧老平阳侯,哪怕一把年纪,也是个帅老头儿啊!啧啧,当初硬被强抢去生了孩子,生米做成熟饭…

唐惜春脑袋在想啥,尽管没说,脸上神色也就是那个意思了。老平阳侯给他看的微怒,尽管夫妻多年和睦,可当初他被掳之事,想起来总有几分那个…身不由己。

唐惜春不会掩饰心事,性子也直,他越看老平阳侯越想笑,看一阵笑一阵,好歹将醒酒汤喝完了。

老平阳侯忍无可忍,“你笑什么?”尽管他这事儿不是啥秘密,但敢当着他老人家面儿这么笑的,也就唐惜春这种没神经了。

老夫人道,“笑就笑呗,你看这孩子生得多俊,跟你年轻时差不离,笑起来也好看,跟朵花儿似的。”

唐惜春谦虚,“好说好说。”心想,这老太太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老夫人问,“你来帝都,怎么不来我这里坐坐?”

给人这么当面问出来,唐惜春怪不好意思的,将碗放在一畔车箱的暗格里,搔一搔头,“我是不知道老太太您是这么和气的人。”

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半句实话。”她想也知道唐惜春估计跟继母关系不大好。

唐惜春没说话。老夫人道,“你只管来吧,你长这么俊,天天瞧着也叫人欢喜。”

唐惜春忙道,“我有婚约了。”

老夫人挑眉,“没听说你成亲啊,不会诳我吧?”谁家还没几个适龄的女孩儿啊!这么俊俏的孩子,便宜了别人就是自家的损失!老夫人已经想好了,先抢家来再说!

唐惜春连连摆手,“这怎么能,我是真有心爱的人了。要不,我这个年岁,我老爹能不急我的亲事么。”

老夫人真是怀疑外孙女的智商了,给人家做后妈就算了,普天下,后妈与继子之间,大面儿上过得去的就算不错。可听唐惜春说话,怎么人家跟父亲感情这般好,你这继母就没能做个面子情出来呢。说到这个,罗氏真是冤哪,就唐惜春原先的人品,罗氏已经做得不差了,谁能想到唐惜春是个猫命呢,他清零重来开作弊器,等闲人哪个能跟他比啊!关键是唐惜春如今小有成就,偏生与继母娘家不大亲近,便更反衬出罗氏这个继母像哪里没做妥当似的。

若唐惜春是庶子还好说,偏偏他又是元配嫡长,他嘴里有半句罗氏的不是,纵然有人说唐惜春不对,可罗氏难道能讨得好去?

老夫人心如电转,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她老人家这把年纪,儿女的事都不稀罕管,更不想多管外孙女的事,只是难舍唐惜春这张俊颜,老夫人道,“那我去问问你父亲,看你有没有定亲?”

“亲没定,事儿已经办啦。”他绝对不要被人抢去生孩子,唐惜春忽然想到一事,口无遮拦,“老太太,你跟我家那位还真像啊。他当初也是喜欢我喜欢的了不得,死求白赖的对我好,我才应的。”

老夫人挑眉,“谁这有眼光啊?”

唐惜春叹口气,想到黎雪,头又开始发晕,唐惜春揉揉额角,“我得回家了,阿玄还等着我过中秋呢。”

放唐惜春下了车,老太太颇是惋惜,“竟被人捷足先登。”

老平阳侯道,“天下也不只这一个好的。”

老夫人道,“比惜春漂亮的可不多。”

老平阳侯不以为然,“漂亮又不能当饭吃。”他为行伍中人,因生得太过俊俏不够威武,颇吃了些苦头。

老夫人道,“知道什么?你不俊我能跟你做一家子?”她就天生喜欢好看的人。

老平阳侯不说话了。

老夫人惋惜良久。

唐惜春回家,阿玄已备好醒酒汤,唐惜春道,“已喝过了。”要了水来洗漱。

待唐惜春刷牙漱口洗过脸,阿玄递上手巾,“宫里还有醒酒汤预备着?”

“不是,遇着惜秋的曾外祖母,他家带了。”唐惜春本质上还是土包子,夸平阳侯府的马车,“车厢壁上便有暗格,里头放些茶点都便宜。”又感叹,“有钱人家可真会享受。”唐盛是寒门走过来的,尤其他是官一代,格外注重对子女教育,寻日间并不奢侈,车马都是寻常车马,绝没有平阳侯府的讲究。

阿玄笑,“大哥喜欢,咱家也去照着样子做一辆就是。”唐惜春财力地位都有,何况天下大多数人都是势力的,出门在外,有些恰当的排场不是坏事。

唐惜春与唐盛的观点不一样,尽管上辈子穷困潦倒过,他也不是个抠索脾气,道,“那就做一辆吧。”

阿玄应了,又问,“在宫里可吃东西了?”

“甭提了,许多人跟我喝酒,我又没啥酒量,喝是人难受。宫里的饭菜都是半温的,不似以前跟陛下一道吃饭时冷热适口。”唐惜春道,“宴会上多是这样。你吃了没?”

阿玄笑,“用了些点心,正好厨下留了饭菜,你要是宫里没用好,就再用一些。”

唐惜春笑,“咱们去园子里赏月如何?”

阿玄笑称好。

唐惜春这宅子已经不小了,只是伯爵府有伯爵府的规制,以后还要改一改,更气派些才好。

花园中,有小湖有假山有花木有曲径,丫环在亭中摆了瓜果,还有几道淡清爽口的小菜一只热锅子,另外月饼,更是不缺的。

皓月当空,唐惜春道,“不知道老爹他们是不是也在赏月?”

阿玄笑,“要知道大哥成了伯爵,父亲和老太太还不知要怎么高兴。”

唐惜春小有得意,“老爹肯定会大吃一惊。”不要说唐盛,唐惜春自己都大吃一惊。

阿玄抿着嘴笑,劝唐惜春用些东西,“这是今年的新鲜莲子做的糖水,你尝尝。”

唐惜春喝一口,笑,“甜。”他嗜甜,平日间没事还喜欢嚼两块饴糖来吃。

两人说着话,用一些小菜,还分吃了一个盘子大的月饼,这是宫里赐下来的。唐惜春爵位不算高,也不低了,故此,月饼的味儿很不错。唐惜春道,“陛下是个实在人,给这么大的月饼。”宫里不可能只给一个月饼,还有的多唐惜春命赏给得力下人,美其名曰:同沐圣上恩德。

待填饱肚子,唐惜春来了兴致,还对着月亮吹了一段笛子。不知道小雪今年有没有过中秋啊,以前都是他们两个一起过,也会做许多月饼送人,唐惜春发明了一种小鱼干月饼,腥的只有唐惜春一人喜欢吃。

及至夜深,月亮越发显得明亮,唐惜春问,“阿玄,你说月亮上真有嫦娥吗?”

阿玄笑,“人人都说有,大概是有吧。”

唐惜春对着月亮道,“你说,嫦娥能比我还俊么?”

阿玄:…

唐惜春对着月亮傻乐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冷,便与阿玄各去歇息了。

唐惜春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梦里黎雪拉着他一道过中秋,唐惜春吃了好多小鱼干月饼,待得夜深,两人手拉手的回房,难免一番颠鸾倒凤。唐惜春醒来时,被子里就有些不雅,小惜春直棱棱的翘着,唐惜春往被子里蹭了蹭,嘀咕一声,“小雪…”迷迷糊糊的好像捞到什么东西搁肚皮上,还用小惜春戳了两下,接着小惜春一痛,唐惜春睡意全飞,惨叫着就见一道白练跳下床去,唐惜春叫丫环,指着地上那一团白问,“哪里来的狗?”

丫环也不清楚,“大爷,咱家自来不养狗的。这,这是哪儿来的啊!”她也不知道。

小惜春火辣辣的疼,唐惜春气的,“给我抓住阉了!”

小白团儿似是听懂唐惜春的话,三跳两跳便没了影子。打发掉丫环,唐惜春低头瞧小惜春,可怜兮兮的三两道爪痕,唉,还是寻些药来擦吧。

又一次进宫,唐惜春对皇帝陛下道,“我家里招狐狸精啦!”

“狐狸精?!”唐惜春连外星人都能见着,不用奇怪,就是唐惜春的海上遇仙记,唐惜春觉着自己是遇着神仙了,皇帝陛下觉着可能是外星人。但,这狐狸精是哪一种啊?

“开始我以为是个小白狗,后来觉着不对,狗跑不了那么快啊,而且尾巴蓬蓬的,我才觉出是只狐狸来。就这么大。”唐惜春比划一下,“每天到我家里来,我晚上观星,它就坐在我的桃花树上蜷着。我晚上睡觉,总是钻我被窝儿,蜷我这里。”唐惜春一指裤裆处,“害我现在都不敢光着睡觉了。”

皇帝陛下听此奇事,问,“那你就让他钻啊?”

“我睡着了又不知道。这只死狐狸可难逮了,我叫厨下做了红焖鸡诱捕都逮不着。”唐惜春道,“陛下,你见多识广,你说寻常狐狸有这么难逮么?肯定是成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