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理理衣襟,“什么叫背叛啊!就是嫁了人还有回娘家的时候,再说,我又没入赘给黎雪,难不成还想关我一辈子!”
这也没什么好废话的,无非是看谁干得过谁,拿刀枪说话!
这些人既然能摸得到黎雪的住处来,就不是没有准备。黎雾有地利人和之便,都没能留住唐惜春。别看唐惜春没啥武功,人到要命的时候,那真是无限潜能挖掘,如唐惜春,两条腿真是跑得飞快,完全不亚于一流高手。
一行跑一行追,唐惜春超常发挥自己的奔跑速度,倒是没觉着累,他觉着,只要能回家,他能跑个十天十夜,但,当他见到黎雪一袭玄色甲衣带着大批的黑衣甲士如一道黑色洪线出现在前方时,唐惜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当既立断对那些救他的人道,“我走不了了,你们赶紧跑吧!”
黎雪胯|下一匹黑色骏马,旭日朝升,晨风轻拂袍角,竟给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添了些许与众不同的魅力。黎雪骈指做了个冷酷无比的手势,黑衣甲士拉开强弓,黎雪道,“除了唐惜春,一个不留!”
唐惜春自来不是什么强硬人物,他心如擂鼓,吓得眼睛紧闭,恨不能再捂上耳朵。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捂住耳朵,就被人一把拎起,接着刀便架在了脖子上。唐惜春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来救他的黑衣人,“你们不是来救我的吗?”
“如今救不成,得请唐公子先救我们的性命了!”刀锋一转,唐惜春颈间微微刺痛,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刀锋滚落,唐惜春脸都白了,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出来。
黎雪一声冷笑。
唐惜春也只记得黎雪这声冷笑了,后面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反正,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床间,黎雪坐在一畔。眼珠一转瞄到黎雪身上的玄色甲衣,唐惜春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黎雪已道,“醒了就起来吧,我又不会剥你的皮,只看你还在躺在我的床上而不是地牢,也不必担心。”
唐惜春装傻,“小雪你回来了啊。”
黎雪冷笑,“是不是觉着很遗憾?”
“我就是想回家看看,可没要咒你死的意思。”唐惜春叹口气,“我真没想你倒霉的意思,可是,有人来救我,我也不可能不走。”
这实在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了。
丫环捧上一碗热腾腾的东西,黎雪道,“起来把药喝了。”
唐惜春素来是个惜命的人,支起身子接药碗,一看,红艳艳的一碗。唐惜春就是没啥见识,两辈子也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汤药,都不大像药,不禁问,“这是什么药啊?怎么这么红啊。”还怪腥的。
黎雪道,“鹤顶红,不红叫鹤顶红么?”
唐惜春险把药打了,亏得黎雪眼疾手快接了下来,唐惜春舌头打结,眼睛瞪得溜圆,望着黎雪的模样既惊且惧,身子往后蹭了两蹭,“鹤顶红!这,这是毒药啊!”难不成黎雪要药死他!
黎雪唇角抽了又抽,反问,“难不成你还想活!”
唐惜春泪光闪闪,“我听说…鹤顶红一点点就能要人命了…这,这么一大碗…”见黎雪冷冷的模样,唐惜春料想自己是不能活了,更加悲从中来,叮嘱黎雪,“我要死了,你,你派人跟我爹说一声,就说我出海去了…”话还未说完,想到自己英年早逝,唐惜春忍不住先哭了一场。
黎雪看他哭哭啼啼没个痛快,一拍桌子,“你到是喝还是不喝!”
“我都要死了,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人家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今天把我药死了,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唐惜春吼了一嗓子,一抹眼泪,极具男子气概的抄起那药碗,仰头一口气灌下,呯的摔了碗在地上,指着黎雪道,“做鬼都不放过你!”说完,直挺挺的躺回被子里,闭眼等死。
黎雪:…
唐惜春忽又一屁股坐起来,掀被子跳下床,黎雪问,“你做什么?”
唐惜春也不理黎雪,自衣柜里取出最喜欢的衣袍,一言不发的穿戴好,把头发用百花油梳的整整齐齐,戴好玉冠,腰间悬着玉佩,脚下踩着云靴,方又回到床间直挺挺躺下,继续闭眼等死。
黎雪别开脸,虚握成拳掩住唇角,起身忍笑出屋。
第123章 一株傻桃花
唐惜春早死过一回的人,其实也不怎么怕死,他心里还想着:姓黎的肯定不知道小爷是属猫的,这回死了不过是重活一回。看小爷重活后不先找姓黎的算这辈子的账!到时保管姓黎的做个糊涂鬼!
这么想着,睡意袭来时,唐惜春也没啥抵抗,他就是觉着,以往常听人说起鹤顶红毒辣之名,不想这药吃了只觉着困,倒并不觉着太痛苦。
迷迷糊糊的,唐惜春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唐惜春一看,还是黎雪屋的账子,唐惜春想,我这是重活到什么时节了?是刚被黎雪劫来寨子的时候么?
唐惜春心里盘算着时间,黎雪已经要起床了,唐惜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黎雪不说话,黎雪也盯着他不说话。唐惜春伸出一只胳膊,咦,怎么还是死前穿的寿衣?难不成重活一回,又重活到了刚喝了鹤顶红的时候?天哪,那他岂不是还得再死一回?他得死几回才能重活到安全的时候啊!
唐惜春满心烦恼,黎雪也不理他,起床后就出去练剑了,唐惜春这才爬起来,悄悄的往外头瞧,见院中杏花开得正好,想着果然是喝了鹤顶红以后的事儿了。唐惜春摸摸肚子,并不觉着有什么异常。唐惜春又回床上躺了会儿,一时听到黎雪在外用饭的声音,唐惜春肚子开始咕咕叫,犹豫半日,唐惜春暗道,就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他便爬起来,唤了丫环进来服侍梳洗,瞧着这身衣裳有些皱了,唐惜春便另换了一身光鲜的出去吃饭。
唐惜春就这么一连等死三天,也没死,倒是把黎雾等来了。
黎雾素来不会说啥中听的话,道,“我这个挨了一刀的都没事儿,你这逃跑倒跑出功劳来了,天天在床上躺着,做月子呢?”
唐惜春阖着眼,没精打采,懒懒道,“我喝了鹤顶红,等死呢。起开起开,别挡着我死啊。”
黎雾不信,“你喝了鹤顶红?什么时候喝的?”看这面相白里透红的,哪里像喝过鹤顶红的。
唐惜春叹口气,“你就别烦我了,让我死前清静清静。”
黎雾原是来看唐惜春的,不想这小子没个好态度,黎雾也不耐烦他,起身就要走,唐惜春唤住黎雾道,“给我倒盏茶来,怪渴的。”
黎雾噎唐惜春道,“都快死的人了,还喝哪门子茶?”
唐惜春双手叠放在小腹上,道,“我都快死了,难道你叫我渴着死?白救你一命。”
黎雾只得给唐惜春倒盏温茶,唐惜春支起身子咕咚咕咚喝了,继续躺下等死。黎雾没黎雪那样的好耐性,忍不住道,“鹤顶红喝下去,即刻就死的。你真喝鹤顶红了?”
“喝了,足喝了一大碗。”唐惜春比划了碗口大小,盘腿坐在床间,“你不知道,约摸是我见过神仙,所以难死一点。”
黎雾唇角抽了又抽,直接把唐惜春从床上拽起来,“赶紧起来吧!什么鹤顶红啊!得杀多少只鹤才能有一大碗鹤顶红给你喝!你以为鹤顶红不要钱的!”这种见血封喉的□□,价比黄金,哪里有人论碗喝的啊!
唐惜春问了黎雾大半个时辰才相信自己没吃鹤顶红,唐惜春郁闷道,“小雪给我喝的一大碗,红艳艳,腥乎乎的东西,我问他是啥,他说是鹤顶红的。”
黎雾笑,“那天大哥他们回来时,路遇一条大蛇,大哥把蛇杀了。你不是受惊吓了么,兴许是给你喝的蛇血羹。”
唐惜春道,“蛇血羹就蛇血羹呗,骗我做甚?”
“看你傻呗。”黎雾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问,“你不会从喝了蛇血羹后就开始等死了吧?”
唐惜春也觉着怪没面子的,好在他这人天生心肠大,也不太在乎面子啥的,想想也笑了,挠挠头,先把头上勒得头皮生疼重达半斤的玉冠取了下来,念叨黎雪,“真是坏,竟然看我出丑。”不过,得知自己没中毒,唐惜春还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高兴的说,“唉呀,今天中午可得吃些好的庆祝庆祝。黎雾,你留下来一道吃饭吧,我叫丫环多添几个菜。”
得知自己安危无虞,唐惜春才后知后觉的关心黎雾,“你没事吧?砍哪儿了?”
黎雾这才说明来意,道,“说起来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说我印堂发黑,大哥也不会提醒我穿软甲,幸而穿了软甲,伤的不重。”虽然以往与唐惜春多有口角,黎雾自认不是是非不明的人,故而来看望唐惜春。
小命儿得保,唐惜春立刻开始翘尾巴,“我早就算得准,是你没眼光。这回算你命大,知道听我的,捡回一条命来!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听了老人言,福气在眼前!这回知道了吧。”那得意洋洋的德行,搞得黎雾啥感谢的心都没了,暗道,真该多灌唐惜春两碗鹤顶红才好!
中午黎雾留下来一道用饭的,黎雾有外伤,吃不得鱼虾之物,唐惜春则是埋头猛吃,间或夹一只虾子放在黎雪碗中,精气完足、好声好气的与黎雪商量道,“小雪,我现在都好了,想继续讲算术,行不行啊?”
黎雪点头,“行。”
唐惜春笑眯眯的夹只鱼丸,吃得心满意足。至于那日之事,唐惜春晚上泡过澡方问黎雪,“那天来救我的人是谁啊?”
黎雪对灯摆弄一把乌鞘匕首,闻言头都未抬,道,“杀之前忘问了,下次再有人来,我替你问一问再杀。”
唐惜春叹口气,道,“小雪,杀孽太重,总归不是好事。”
黎雪道,“这就错了,知道天底下谁杀人最多么?”
“砍头的。”
“就是刽子手,也不是想杀就杀,而是金殿之上朱砂笔勾决后才能处斩犯人。所以说,杀人最多的非皇帝莫属。皇帝却是天下至尊,这样的杀孽,我也没见他们有什么报应。”
“但凡皇者,气运不同。”
“你看着我气运不佳?”
唐惜春道,“那也不是。我是觉着,你又没虐待我,有话好好说就成了。你夹在蜀中跟云贵中间的地方,能不打打杀杀就别打打杀杀,以和为贵嘛。”
黎雪轻轻一笑,没说什么,将匕首往枕下一塞,道,“睡吧。”唐惜春有唐惜春生存的本领,也有唐惜春自己的长处,但,唐惜春绝非做头领的材料,更兼心慈意软,方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
黎雪不乐意说,唐惜春到底活了两辈子的人,尽管笨些,也知进退,便不问了,准备宽衣睡觉。
唐惜春自身性命无虞,黎雪打了场大大的胜仗,心情都不错。外头的情形则没有这么好了,镇南王世子计划多日,派出顶尖好手,结果全折在了黎雪手里,种种郁闷就甭提了。不过,世子殿下心里素质好,能装也会装,于是,尽管心里要吐血,世子殿下面儿上硬是装的没事人一样。这次败了,顶多下次再寻机会营救唐惜春就是。
但是,朱子政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此人原是想利用黎雪意图破坏蜀中同藏王谈边贸的机会一锅端了黎雪,结果黎雪没端成,反险些被黎雪一锅烩了。展将军的长子展少程都是大难不死才逃回成都府,余者损兵折将,更不消提,如今付总督都在头疼该如何向朝廷报知此事了。尤其如今大比刚结束,皇帝陛下正要准备南巡的时候,蜀中这一场灰头土脸,要如何说呢?
付总督头疼之余,难免迁怒出此馊主意的朱子政,饶是两人不是同一套官僚系统,付总督也着实给了朱子政几次小鞋穿。
朱子政立功心切,未料栽了这样的大跟头,更兼两面不是人,恨不能现在就掩面回镇南王府去。好在他不是什么薄脸皮的人,硬着头皮死皮赖脸的不走,付总督还不能真打他回镇南王府。毕竟,世子殿下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
可,奏章之事,又是一大头疼。
付总督头疼如何跟朝廷交待,展将军则是心有余悸,展太太至今都捂着胸口,胆战心惊道,“我的老天爷啊,幸而祖宗保佑啊,叫咱们儿子认识了人家唐公子。你不知道啊,好端端的,挂堂前门上的镜子啪的就碎了,你去瞧瞧,那地方至今有个洞,不知是怎么来的。这镜子啊,是挡了咱们儿子的灾,要不然,我真是不敢想啊…”展少程原是受了父亲的交待准备挥些功劳晋身,不料中了黎雪的埋伏,功立不立得成还好说,性命险丧送了。如今保住一条命,展家上下直念佛。
展太太又埋怨丈夫,“你前儿还说人家唐公子不灵,没的罪过。我备了厚厚的礼,咱们去唐家走一趟,总得谢谢人家。”
展将军道,“这是应当的。”
展太太难免又说起唐惜春,道,“要我说,唐公子这样能掐会算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展将军道,“希望如此吧。我看那孩子也不像没福的。”唐惜春铁口直断的救了他儿子一命,展将军对唐惜春的印象大为改观。
夫妻两个絮叨一番,又带着重礼去唐家走动了一回,展将军与唐大人在书房说了许久的话,中午在唐家用过饭,方告辞离去。
送走展家人,唐盛不觉踱步到唐惜春的院子里,正是春三月,和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暖,院中正南方一株碧桃花开得灿烂明媚,令唐盛不由想到唐惜春常傻笑的脸。
唐盛负手叹口气:真是一株傻桃花。
第124章 归来
蜀中形势纷乱,唐盛虽救子心切,如今也不能急了,只要知道儿子平安,唐盛心里也略略的放下一些心来。
唐惜春平安的消息,是由黎雪着人送来的唐惜春的亲笔信,唐惜春依旧是那幅大义凛然的口气,说的自己铁骨铮铮尚未屈服,反正不论这铁骨是真是假,起码,唐惜春还活着。
唐惜春非但活着,人家还越活越好。
如今天气暖了,唐惜春除了上课做先生外,就是出去晃悠。时常去山上弄些鲜笋野菜回来吃,待院中杏子熟时,唐惜春就天天瞅着杏子树,看哪个杏子红了,便使唤黎雪跳上去给他摘下来。
黎雪对此有些不满,唐惜春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你不是每天早上练武功么,学以致用,摘几个杏子怎么了,难道替我摘杏子叫你没面子,还是有损你黎大人的威风啊?要真是这样,你这威风也太容易损啦!快摘,那个也红了!”
黎雪命人给唐惜春准备根长竹竿,唐惜春气得拿竹竿敲黎雪的头,虽然没敲到,唐惜春足有半个月没理会黎雪。黎雪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天天看唐惜春气鼓鼓的白眼,只得答应继续替他摘杏子。唐惜春见黎雪服软,还得寸进尺起来,道,“就说你别总摆那臭架子,就是人家做皇帝的,还讲究与民同乐呢!你又不是菩萨,天天摆个臭架子,是不是打算叫我把你供起来啊!”那一幅小人得志的嘴脸,就甭提了。
黎雪路人甲的脸臭臭的,道,“再废话不给你摘了!”
唐惜春见好就收,笑,“好啦好啦,有劳黎大人!那儿!那儿!那儿!那儿!那儿!”唐惜春一连指了十几个地方,待黎雪上蹿下跳的给他摘下杏子,他又给黎雪取个外号叫黎猴子。黎雪给他屁股两巴掌,唐惜春才不说了。
待把杏子洗好,唐惜春放在院中木桌上,拉了黎雪一道吃,先挑个最大最红最好的杏子塞给黎雪,眉开眼笑的很有些收买黎雪的意思。
黎雪无奈,唐惜春这个人吧,不是黎雪特别欣赏的类型,而且立场也不坚定,有人来救他立刻就能跟人跑。可是,黎雪也不讨厌他。相反,有这么个人在身边絮絮叨叨说些废话,偶而还能逗自己一乐,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若哪一日唐惜春不说不笑了,黎雪反是有些不习惯。就像前些天,唐惜春赌气半月没理他,黎雪竟觉着有些不适应,想着又不是啥大事,便遂了唐惜春的愿。如今看唐惜春小人得志的臭美欢喜模样,黎雪又有些感叹。
唐惜春没黎雪这许多心思,黎雪院里这株杏树已有许多年的岁月了,合抱粗的杏子树,结出的杏子有小孩儿拳头大,掰开来成两半,咬一口,甜的很,唐惜春每天都要吃一两个。
唐惜春吃完自己手上的杏子,见黎雪不吃,他就把黎雪那个最大的拿来也吃了。
黎雪:…
黎雪问,“你不是给我了么?”
“你不吃啊!”唐惜春巴唧巴唧吃得香甜,道,“别浪费了好东西,我替你吃了吧。”
黎雪无语。
唐惜春把剩下的杏子送给自己的学生,他其实于做人有些心得,与他的几个学生道,“这杏子不值什么,是黎大人院中那株上百年的杏树上结的。黎大人知道你们学习辛苦,他自己事务忙,让我拿来分给你们吃,鼓励你们好生做学问,以后做个有用的人。”把几个小学生感动的了不得。
黎雪知此事也没说什么,杏子刚熟时,唐惜春觉着稀奇,每天让黎雪帮他摘,待满树的杏子都熟了,唐惜春用一些做了杏脯,余下的都打着黎雪的名义分送了人。
天气渐热,知了每日在树上叫个没完,唐惜春便不大出门了。他还跟黎雪商量,“小雪,你吃过知了没?可好吃了,先用盐腌,再用油炸,香的很。”唐惜春一脸回味,上辈子破产后捉了来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黎雪笑,“你竟还吃过这个?这都是穷苦人没吃的时候,捉来吃的东西。”
唐惜春一幅馋样,“我想吃。”
唐惜春这年岁也不小了,偏有脸皮做出这等垂涎模样,黎雪心下好笑,“我叫人晚上去抓一些来,晚上腌了,明天做给你吃。”
唐惜春高兴的搂住黎雪,去蹭黎雪的脸颊,欢喜的手舞足蹈。黎雪道,“就为一口吃的。”
唐惜春认真道,“这可不是一口吃的。我爹常教我,人要由小见大,我要吃什么,小雪你都会弄给我吃,这说明你重视我啊。我是为这个高兴的,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因能吃到炸知了高兴啊。就是你不给我逮,我自己晚上去树下点上一堆火,那知了就会噼哩啪啦的往火里飞,很好逮的。我是觉着,小雪你对我越来越好,才高兴的。”
黎雪微微一笑,说唐惜春傻吧,他有时候还有几分机伶。说他机伶吧,又实在违心。
欢喜一阵,唐惜春又拉着黎雪回房午睡。
晚上,唐惜春观星直至子时尚未回房,黎雪出去叫他,唐惜春披着师门的黑底银绣的鹤氅,仰望星空,脸色冷峻。黎雪瞅一眼,觉着星星还是那个星星,也不知有啥好看的,对唐惜春道,“太晚了,先回去睡吧。明天再看一样的。”
唐惜春对着夜空中遥遥一指,道,“帝星光华暗淡,新主将出。”
黎雪一凛,看不出星星有何不同,只问,“真的?”
“天象是这么说的。”
黎雪道,“先回去吧,夜里冷,露水沉。“
唐惜春此方觉着手脚冰凉,不由搓搓手跺跺脚,摇一摇酸痛的脖颈道,“一时看入了神,竟没觉着。”
黎雪一笑,牵他手回房。
唐惜春躺在床间,好半天暖和不过来,大半夜的,他不愿意去使唤丫环,于是悄悄问黎雪,“小雪,有没有汤婆子啊,我有点冷。”
“在外一站大半夜,没个不冷。这都入夏了,又没有发药子,哪里来的汤婆子。”黎雪心下一动,道,“要不,你过来跟我睡。”
唐惜春犹豫片刻,两脚冰一样冷,他先道,“你可不许趁机占我便宜。”
黎雪淡淡道,“我要想占你便宜,早占了。”
这话不中听,却是大实话,唐惜春也就不犹豫了,想着黎雪若敢用强,他就再放个屁给黎雪,黎雪肯定没兴致。有了保菊绝招,唐惜春抖抖索索的钻黎雪被窝取暖。唐惜春在外头站大半夜,身上冷的像块冰,黎雪于他那真是雪中送炭,唐惜春抱着都不撒手。唐惜春这样主动,黎雪难免也摸了唐惜春几把,唐惜春慢慢觉着暖了些,心下暗想,小雪是不是不举啊,明明爱我爱的要命,我都这样过来了,虽说没有勾引他的意思,只是正常人都会有反应吧。偏偏,黎雪就没反应。
于是,唐惜春做出一个结论:小雪不是正常人!
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要怎样的“不正常”,才能对□□裸的意中人没半点反应呢?
这么一想,唐惜春顿时对黎雪充满怜悯,就听黎雪问他,“皇帝要不成了,你家也是做官的,怎么也不见你伤感哪?”
唐惜春道,“我伤感啥啊!现在的皇帝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了惜时一大家子呢。他跟小若也有仇,小若跟我可好了。先前我爹在他手下做官,我就很不放心,生怕我爹什么时候不知道得罪了他,我们一家子遭秧。如今他要倒灶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听到此事,黎雪还是很满意唐惜春的立场的,又不禁问,“哦?唐惜时还与皇帝有仇?他不是你父亲的义子么?他生父是哪个?”
唐惜春脑袋是专门用来学算术看星象的,干别的十分不灵光,他想了半日也没想起唐惜时亲爹叫啥来,跟黎雪道,“忘了叫啥了,反正是因为茶叶的事儿叫皇帝砍了脑袋。不然,惜时家以前可有钱了,还是个什么公公呢!”唐惜春说着就是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黎雪略一思量便知,“镇国公李家。”
“啊!对对对!”唐惜春道,“就是这个名儿!也是姓李的!没差!”
黎雪纠正唐惜春,“公公是太监,镇南公是国公爵位。”
“就是国公,这可是很大的大官呢。”唐惜春叹口气,“惜时也命苦,原本该富贵无忧的长大的。虽然我家待他也好,不过,到底不是亲子。而且他那人,别看相貌粗,心思却十分聪明,聪明人想事情就多,再加上我以前年少,纵使见得不多,也常寻他的麻烦,现在想想,也怪委屈他的。”
黎雪掖揄,“你唐大公子都以身相许了,他还委屈?”
唐惜春这人吧,往好里说是坦荡,往坏里说就是没心没肺,他素来敢作敢当,道,“那是在海上,船上没女人。就有两个,一个是阿玄,那是我们的妹妹,另一个是小若派的侍女,那会儿我跟小若还不认识,我觉着那小侍女像是奸细,当然不会动她了。在船上一漂好几年,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船上有许多人都这样啊,也不独我们。唉,要是能一直在海上,我跟惜时肯定就那样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可一回来,他就要科举功名,再说,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肯定也要想着重振门楣的事,还有,他家就剩他一个了,他肯定也要成亲生子。所以,我虽然喜欢他,也就不能在一处了。”唐惜春说来有几分惆怅。
黎雪一直觉着唐惜春不是个笨人,如今看来,唐惜春在大事上绝对半点不含糊。黎雪道,“你也是你爹的嫡长子,你难道不用成亲生子的?”
“我是怕了女人,一想到女人半点儿兴致都没有。”这也是上辈子落下的毛病了,唐惜春道,“再说了,老爹很疼我的,我现在也算有事业的人了。而且,不是还有你么。以前老爹逼我成亲,我就常把你拿出来说,你在外头名声不好,我爹可忌惮你啦。”
名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