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问,“就是这几箱东西?”唐惜春一回来就命人抬到了他书房里来。

唐惜春成心显摆,拉着老爹的手到箱子前,从袖子里摸出钥匙,先打开一个箱子,道,“这一箱都是沉香,我听说沉香很值钱,木头放的久些香气也不会散,就要了一箱沉香。这一箱是珍珠,爹,你看这颗宝珠。”唐惜春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竟是一颗小孩儿拳头大小的滚圆宝珠,在烛光下莹莹生光。唐盛赞叹,“的确能称宝珠了。”

“那是。这一颗是最大的,当真是有一无二,余下的皆是小珠了。”唐惜春口气颇大,便是他嘴里的小珠也有莲子大小,晶莹璀璨,宝物生光。唐惜春道,“这一箱是各色宝石,都按等级匣子分好了。爹,你看这匣子里的红宝石,可得藏好了,能当传家宝了。这一箱是犀角,这两箱都是珊瑚,爹,你看,一模一样,还一样高来着,多难得。为了搬这珊瑚,箱子都是特制的。”

唐盛做到正三品大员,见到这等宝物也得赞叹一二,赏鉴一番后,唐盛道,“既是你的东西,你现在还未成家,我先代你保管。”

“爹看着使就是,珍珠宝石拿一些出来给老太太和秋姐儿,嗯,还有太太打首饰,犀角珊瑚暂且用不着放着吧。不用单给我留着,我这回也算开了眼界,见了大世面。再说,神仙都见着了,已经不在乎这些金银珠宝啦。”唐惜春说的话仙乐一般动听,把唐盛感动了一把。结果,唐盛抬头就见唐惜春恨不能把个脑袋扬到天上去,粉儿得意的问,“老爹,花你儿子钱的感觉咋样?”

第94章 臭显摆(二)

唐惜春做了小三年唐神仙的人,如今自觉有了出息,特意在老爹面前臭显摆,其目的不外乎引着老爹赞自己几句,通俗来说,就是求表扬的意思。其实,这点小心思半点不为过,人之常情也。偏生唐惜春是个笨蛋,偏偏摆出这等目中无人的蠢样,没引来老爹的夸赞,反是叫唐盛压着揍了几下。

唐惜春气个半死,揉着屁股抱怨,“我这万里迢迢回来,不说问我好不好,竟先挨顿打,你是我亲爹不?真下得去手。”又哼哼两声。

“省得你昏了头!”唐盛心下微有悔意,儿子这小三年才回来,再欠打也不该今晚打他。不过打已经打了,唐盛也不可能去跟唐惜春赔不是,他板着脸训道,“看你脑袋朝天,连我都不放眼里了,嗯?”欠抽的混账小子!没一日叫人省心!

“老爹你这么高,我眼才有多大,怎么放眼里啊!”唐惜春臭贫的本领跟他观星的本领有的一拼,见唐盛一瞪眼,唐惜春一溜跑里间睡觉去了。

待唐盛抬脚进去时,唐惜春已经铺好被褥,爬到床上去,他还笑嘻嘻的问,“老爹,是不是自打我走了,家里没个人打着玩儿,你这憋好几年,憋得怪难受的吧?”

唐盛立刻将心中那丝悔意抛诸脑后,当时就想再敲唐惜春一顿,这没脸没皮的东西!

唐惜春脱个精光,就留个大裤头在身上,钻被子里合眼睡觉。唐盛想着时辰不早,便也脱衣安歇。他刚躺下,唐惜春就翘了条大腿压他被子上,唐盛没理会,接着两条腿都压上去了。

天地良心,这小子也二十出头的人了,唐惜春非但相貌肖似唐盛,连带身量挺拔也与唐盛一般无二,这两条大腿也有几十斤的份量,唐盛虽不文弱,也是书生,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唐盛问,“你是皮痒么?”

唐惜春极是欠扁地口气,“哎哟,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了么?”真是的,虽然挨几下打他也不会记仇,可是老爹怎么着也该哄他一哄才是。结果,竟不理会他!

唐盛给这混帐儿子气笑,唐惜春已经将腿收回被窝里,一条胳膊又伸了进去,搂住老爹,很是大度的说,“既然爹你睡不着,我就陪你说会儿话吧。”他满肚子话还没开个头,若唐盛不理他,真是憋也要将他憋死了。

唐惜春就在唐盛耳根子畔嘀嘀咕咕的说起他在海上遇到的稀奇事来,唐盛也不会真跟儿子生气,听得有趣时,不禁问,“别的倒好说,你们在海上都吃什么?”

“在海上菜蔬少,鲜菜只有葱姜蒜苗,或是易于储存的马铃薯山药芥菜还有腌菜咸腊肉,正经最好的是海里的鱼虾,从海上捞出来的大龙虾足有一两尺长,还有那大海蟹,鱼就更不用说了,什么奇怪的鱼都有。或烧或炖或蒸或煮或烤,再有剁成细葺合了肉末儿调成馅儿,包成汤饼饺子馒头,都好吃。还有一种大鱼,味道鲜美极了,直接切了做鱼脍,醮了调料吃也好吃。”唐惜春说着还不禁吸吸口水,似在回味一般,惹得唐盛直笑,“瞧你这点出息,鱼脍什么的也不算稀奇吃食。唐时人们常做此吃法,杜工部都有诗云‘饔人受鱼鲛人手,洗鱼磨刀鱼眼红。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嘴春葱。’这说的就是手制鱼脍的事了。”

唐惜春听唐盛说起杜甫,叹道,“这姓杜的老夫子也怪可怜的,听说是给牛肉撑死的。”

唐盛大为惊喜,“我儿竟知道杜工部了?”这一趟没白出门,还长学问啦!

唐惜春侧脸躺在枕上,两只眼睛柔亮有神,望着老爹,嘴巴得意的咧到后脑勺,道,“这不算啥?我还知道李太白呢。听说他们都很会做诗,也就做诗好,其实没什么用。那个李太白日子过得还成,杜工部就比较倒霉,常挨饿受穷,后来就给牛肉撑死了。”

“爹,你说,为什么这些大诗人下场都这么凄惨呢?还有个姓屈的,就是端午节投水的那个。”唐惜春感叹一句,“幸亏我不会做诗啊,你看他们,都是些倒霉蛋。”

听着唐惜春狗屁不通的理论,唐盛忍无可忍道,“叫人这么说,会做诗的就都是倒霉蛋了?”

“那也不是。爹你平日里也会做几首酸诗啊,就是没人家出名,所以,你也不似他们那般倒霉。”见唐盛目光一沉,唐惜春识趣的不再说酸诗的事,转而问,“爹,这几年,家里都顺利么?我只听阿若说你升了官,心里很惦记你。”

唐盛实在没承望这辈子还能听到这般暖心的话,当下感动的眼眶一热,险些飙出泪来。拍了拍儿子的手臂,欣慰道,“家里能有什么事?这两年,官也做得太平。”

“我看阿若面相,实在贵不可言,乃王主之相。若他真自立为主,亦不稀奇。”唐惜春叹道,“这些年,我观星象,新主之星光芒愈发明亮,紫微帝星亦不见黯淡,实在奇异至极。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真不知将来如何呢?”

唐盛正欣慰着,唐惜春话音一转又说起这些事,唐盛直抓重点,连忙问,“何来新主之星?”

“就是南天升起的一颗新星,爹,我没跟你说过吗?”

唐盛微恼,“你何曾说过这个?”

“我记得跟你说了啊。”

就这种脑袋,还观星呢!唐盛细问,“说一说,我听听。”

“还是师父指给我看的,得七八年前了,南天陡然出现一颗新星,光芒明亮直逼帝星。这就是新主之星了。一般来说,天下新旧交替之时,才会出现新主之星。这回天象诡异,新主之星光芒愈发明亮,帝星亦不见黯淡。”

唐盛脑袋灵光,道,“既然是南天出来的新主之星,是否预兆着东南呢?”杜若岛主,不就是在东南吗!

“不大可能。新主之星与帝星交相辉映,并未有争辉之意。阿若与现今陛下有灭门之仇。”唐惜春向来心宽,道,“依星象看,未来之主必然是一代圣君。”

圣君不圣君的,唐盛是想着能不能捞个从龙之功泽被子孙之类,道,“当今陛下有四位皇子,只不知是哪位皇子有这造化了。若算一算年纪,如你说的七八年前,便是最小的五皇子今年也十岁了呢。这岁数又不相符。”

“不是这么算的,说新主之星七八年前突然大耀其芒,并不是说他七八年前降生,而是那时兴许是有什么事触动天机。”唐惜春道,“爹,你就别算这个了。我给你看过相,你就是一辈子做官的命。”

唐盛道,“这话有甚稀奇?这做官与做官也不一样,有些人一辈子七品芝麻官,有人则宣麻拜相,天差地别。”

唐惜春笑,“哎哟,爹,你这是想着宣麻拜相呢。”原来老头儿野心这般大!

唐盛拍他一记,嘴里死不承认,“胡说八道。”

唐惜春偷笑,很有良心的劝慰他爹,“爹你能不能宣麻拜相这看不出来,不过,圣主就在眼前。若将来圣主临朝,必然有一段盛世。我没念过几本书也知道,但凡是好皇帝当政,名臣名将就格外的多。爹你又不是那种无能的官儿,这会儿已经是正三品,还怕没出头之日?”

唐盛压低声音道,“说句放肆的话,当今龙精虎猛,正当壮年…”若是等几十年新主才能登基,那会儿他黄土埋到脖梗上,还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反正都半只脚入伙海盗了,再大逆不道的事,唐盛也敢想一想。

唐惜春道,“那不能。新主之星光华明亮,怎会久居其下?”

“照你说的,这都明亮七八年了,可也没什么动静。”

“谁说没动静了。今年新主之星明亮更胜以往,而且,那种亮度并非昙花一现,想来是有大事发生。”唐惜春道,“能牵动天机的大事,爹你想一想,天下有何大事?”

唐盛道,“前两年太后六十大寿算不算?”

“一个老太太过个生辰,算什么大事?”唐惜春强调,“能牵动天下的大事。”

唐盛思量片刻,道,“每月邸报大事便不少,要说能牵动天下的大事,今年倒是有一桩,镇南王世子回云贵改制盐课。不要说我,天下都盯着镇南王府盐课改制之事。若镇南王府此事做成,少不得天下盐课都得跟着改一改了。若这都算不得大事,我就不知道什么算大事了?”

“镇南王府?就是云贵的那个王爷?镇南王府很了不起吗?”唐惜春问。

“蠢才蠢才。”叹口气,唐盛细细的同唐惜春说了一番镇南王府有何等了不起之事。唐惜春听了后,大咧咧的问,“听爹这样说,镇南王府倒似国中之国似的。”

唐盛道,“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出去不准浑说。”

唐惜春思量片刻,道,“说不得新君就是这位世子。”

唐盛当唐惜春在发梦,斥道,“无稽之谈。陛下待世子虽极亲近,比之皇子们也不差了。可陛下毕竟有四位皇子,如何会将大位传于外人?”

“管他谁当皇帝,若天机这么容易参透,也就不是天机了。”唐惜春对于谁当皇帝没有半点兴趣,他眼珠一转,兴致勃勃道,“爹,本来还有样绝好的东西,千辛万苦的带回了阿若岛上。我是想着带家里来给你们尝尝的,不想实在太好吃,我就有些忍不住,本来想着,吃一个就好了。结果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我就想着,吃两个就算了。后来不知不觉的,等回来的时候,小侍女跟我回禀说,果子吃的只剩一个了。我那个后悔啊,想着就剩这一个,也还罢了,就把剩下的最后一个也吃了。”唐惜春一面描述着东西多好吃,又似白痴一般问,“爹,你不会怪我吧。太好吃了,我就没忍住。”

这是人做的事吗?

有样绝好的东西,想孝敬给父母的,结果自己馋病发作吃个精光!这种合该天打雷霹不孝子的事,唐盛半点不想知道!

唐盛没一巴掌拍死唐惜春就是他脾气好了。唐惜春这白痴却半点不能体谅老爹宽厚大量之心,他还不停的在唐盛耳边叽咕,“实在是太好吃了!好吃的了不得!”

就是都给这不孝子吃光了。唐盛默默的给唐惜春补了一句。

唐惜春吸吸口水,“现在想想都觉着特好吃。”

“睡觉吧!”养儿子有什么用,除了惹气生,没个屁用!

唐惜春完全没有感觉到老爹的不悦,依旧叨叨个没完,“那果子甭提多好吃了,我这辈子头一回吃那样好吃的果子!真是好吃的不得了!”他还欠扁的问,“爹,你想吃不?”

唐盛给他叨咕的心头火气,直接隔着被子给了唐惜春两巴掌,“睡觉!”一个果子,再好吃他也不是那等馋嘴的混账行子!关键是此事可恼!

唐惜春向来挨揍跟玩儿似的,挨两下子又不疼,他完全没啥心里压力,嬉皮笑脸的搂着他爹的脖子问,“爹,你是不是馋啦?是不是生气啦!我是逗你呢!这样的好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带回来呢。嘿嘿嘿,上当了吧!”

唐盛:有这种儿子,真是…

“嘿嘿嘿,上当了哦~爹,你现在怎么变笨了?以前我想蒙你,那是千难万难,现在一蒙一个准。是不是年纪大的缘故啊,哎,一时不留神,老爹就成老头儿了~”唐惜春一咏三叹的感慨着,“非但变成老头儿,人也变笨了,哎,真可怜哟~”

唐惜春自觉心胸宽大,可是对于万里迢迢的回家当晚就挨三顿揍的事,他也是叔可忍而婶不能忍的。因为平白无故的又挨了一顿,这回可不是隔着被子拍两下完事,老东西恼羞成怒成来,撩被子赏了唐惜春顿狠的!唐惜春眼泪都出来了,怒道,“你还有完没完!以为我是泥捏的吗!别以我为是好欺负的!”

唐盛微微颌首,“嗯,我知道了,你不好欺负。怎么着?要不要打回来?”

唐惜春哼吱两声,抹一把心酸泪,自己裹被子躺下了。唐盛喘一口气,准备睡觉,刚清静没片刻,就觉着一只手摸了进来,唐惜春问,“爹,你见过房子大的大鱼吗?”他爹不理,唐惜春继续自说自话,“没见过吧?没见过我就跟你讲讲吧!”

唐盛一声长叹之后,终于忍无可忍,陡然暴笑出声。

唐惜春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唐盛这样大笑,直笑得他脸上有些没面子,翘着嘴巴,很是不满的问,“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这老头子,可真是的!天底下哪个儿子似他这样,还要哄自家老头儿的啊!哼!简直可以媲美二十四孝了!

唐盛低笑一阵,抖开被子把唐惜春裹到了自己的被窝里。儿子的已经身量不让自己,唯一不同只是稍显瘦削罢了,唐盛笑,“嗯,跟我讲讲房子大的大鱼的事吧。”

难得老爹这么给面子的捧场,唐惜春便开始兴致勃勃叽叽咕咕的显摆起起他在海上何等威风何等不凡何等神仙的事来。

父子两个,一说一听,不知不觉,已是天明。

第95章 呃…

唐惜春一直叽咕到睁不开眼,才从了周公沉沉睡去。

这小子属无业游民,兴奋了一宿的结果是第二天白天挺尸补眠,也没人敢来打扰他睡觉。唐盛唐老爷虽是正三品高官,却是天生劳碌命,挂着两个大大黑眼圈还得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去衙门当差。考虑到昨晚被不孝子嘲笑老头的事,唐老爷对镜思量着要不要用些细粉遮一遮黑眼圈。

这等想头虽然有些心动,只是唐老爷前四十年自认为天然美男一枚,从未用过脂粉之物。又因唐老爷自认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若摆弄这些女人物什,实在失了大丈夫风范,倒叫人笑话。故此,挂着两个大大熊猫风情黑眼圈,唐老爷威风八面的坐着大轿去衙门办差。

李巡抚见瘦唐盛时颇是体贴道,“惜春刚刚出关回家,慕云在家略歇几日亦无妨碍。”唐盛,字慕云。

唐盛叹道,“昨日听那逆子说了半宿修仙成道的疯话,神神叨叨不说,如今竟连成亲生子的心都没了,险没气杀我。”

李巡抚只得庆幸自己没个有仙根的儿子了,温言劝唐盛,“各有各的造化,我看惜春就是个有福的。到底是太妃娘娘的弟子,定有不寻常之处。”

唐盛道,“我看他浑身上下都跟人不一样,可不是不寻常么?”

李巡抚一乐,“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又忧愁起正事来,“如今世子已经回到镇南王府,不要说云贵那边的盐商,就是咱们蜀中的盐商也坐不住了。”

如今大家最关注着莫过于镇南王世子盐课改制之事,说到镇南王府,历朝历代没这样奇葩的存在。当初太祖开国,也是响当当的当世英雄一枚。当然,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太祖把前朝末帝干掉,自己坐龙椅,当然也少不了文臣武将的帮忙,尤其开国的那一伙子大臣,一个赛一个的牛气哄哄。其中最牛的就是太祖皇帝的亲弟弟,第一任镇南王殿下。反正起因是怎么回事,大凤朝正史一样记载,镇南王府自己的史官一样记载,民间又是另一样的传说了。基本上这就是件说不清的事,大概是这样,太祖皇帝刚坐了龙椅,跟亲弟弟翻了脸,这位首任镇南王殿下也是个牛人,他哥的江山,有一半是打下来了,他还真不怕跟他哥翻脸。

兄弟两个你翻脸来我翻脸,翻到最后就是第一任镇南王殿下带着自己的人马兄弟跑到了云贵称王,不再理会他太祖皇帝哥哥是何嘴脸。反正占地盘儿靠的是拳头,不是口舌。

兄弟两个一南一北的折腾,折腾到最后太祖皇帝放出狠话领兵出征,真刀真枪的打了一场,结果很没面子滴,太祖皇帝被他弟弟生擒到了南边儿。朝廷正史很委婉的记载:太祖于镇南王府小住数日。

其实,就是给弟弟逮起来了。

幸亏这是给亲弟弟抓了起来,若是换成别人,太祖皇帝就不是“小住”,而是“南狩”了。后来兄弟两个不知怎么嘀咕了个协议,自此这云贵之地就成了人家镇南王府的地盘儿了,除了一个臣子的名义,啥都是人家自己管。

甭看第一任镇南王威风八面的将太祖干翻不在话下,殊不知,人高亦遭天妒,镇南王府不知是受了什么要命的诅咒,一代代的镇南王,几于帝都龙椅上那位平起平坐,要兵有兵要权有权要地盘儿有地盘儿的一方霸主,竟是全无子嗣的老绝户!

多好啊!因此事,大观朝历代皇帝恨不能梦中乐醒。管他天大权势,到时还不是要过继咱的儿子坐王位么?多肥的水也流不到外人田去。

真是祖宗保佑啊!

镇南王府就这么一面威风一面绝户的威风到了今下,这一位镇南王与历代先王们都不同,他权势不逊于历代先王,还有历代先王没有的本事,他能生儿子。而且,生的不只是一个,一生就生了四个,一嫡子三庶子。

据说镇南王嫡子出生时,那真是地动山摇,不同凡响。官方记载,那年云贵受了大灾,地震泥石流一股脑的上,王妃生了嫡子一个月,镇南王尽往外头忙着赈灾了,都没顾得上瞅嫡子一眼。待赈完灾,王爷一瞅这位嫡子大人,嗬,更是了不得,竟是个哑巴。

何等晦气哟。

历代先王无子,今代镇南王好容易龙精虎猛,青出于蓝,比历代先王都能耐,费了血劲生了嫡子,竟是个哑巴!

倒霉成这样,只得说是天意了。

镇南王府生下哑巴嫡子,帝都那一帮子人没少趁机搞些封建迷信活动。想着这小哑巴一出生就克得天塌地陷云贵人民受了大灾。命硬至此,若是功力再高深些,把那三个庶兄再克死才好。谁晓得,天不随人愿,人家小哑巴非但没再继续展示他的命硬*,还平平安安的活了十几年,更在十五年后展示了一下神迹,这小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

要命的是,这位哑了十几年,甭看先前十几年哑巴着不会说话,竟憋出了满肚子心眼儿,难对付的很。哑巴开了金口,因这位嫡子大人出身实在太硬,甭看上头有三个庶兄,三个庶兄加起来也抵不了他一个,他又是镇南王唯一的嫡子。先前有残疾倒罢了,如今连哑巴都好了,陛下宽大为怀,就封他做了世子,镇南王府的铁杆继承人。偏又不是个安分人,刚坐了三五日世子就上蹿下跳的闹哄哄的要改制盐课,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天下人都说,反常必为妖。

天下百样病,没听说有能医哑巴的?

摊上这样的世子,折腾自己的地盘儿还不算完,硬是搅得天下不宁,真个晦气!

什么地方能不用盐呢?天下都在盯着这次镇南王世子的盐课改制之事,并默默的诅咒这多事小子,赶紧再哑巴回去吧!也叫咱们省些是非。

如今李巡抚提到盐课改制之事,唐盛道,“恩师来信倒是极力赞誉的。”唐盛的恩师颇有身份,正是帝都首辅,陛下心腹之臣,工部尚书,李平舟李相。

李巡抚叹道,“盐课之事,关于天下百姓,只求世子但凡轻拿轻放,莫要出了乱子才好。”蜀中毗临云贵藏之地,跟镇南王府紧挨着,自然更加关心镇南王府一举一动。

说到处处诡异的镇南王府,李巡抚悄悄跟唐盛打听,“慕云,咱们不是外人。我冒昧问一句,惜春既是修仙之人,他可知道世子大人忽然说话的神迹?依他们这些偏门子看,可是有什么缘故?”

唐盛险些呛着,唐惜春这几年去做什么,李巡抚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唐盛道,“他昨天还问我镇南王府是怎么回事?生来这等无用的孽障,就不必提了。倒是他说今天午时有雨,叫我带上伞来着,不知会不会下?”

唐惜春神神叨叨的本事,李巡抚没见识过,倒是这预测天气的本领很令人佩服,待得午时用饭,竟还真的下起雨来。

李巡抚颇觉奇异,问,“慕云,惜春可说这雨大约什么时候停?”

“他说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定会停的。”

李巡抚令一随从记着时辰观雨,笑道,“能将天气看得这般准,亦是了不得。”

唐盛叹口气,“我倒是盼他念几本正经书,考个前程出来才好。”不预再说唐惜春的事,唐盛打听,“眼瞅着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大人不给峰哥儿定亲,明年他进士及第,定要被抢的。”这年头流行榜下捉婿,当年唐盛已婚人士,金榜题名后还给人三捉三放来着。

李巡抚笑叹,“只愿借你吉言了。”李峰上一科落第,好在他年轻,倒不惧失败。如今并未定亲,也是因着春闱之事。李巡抚满心满意想着待儿子金榜题名,好被抢个好人家呢。

唐盛早早的下班回家,到家时,唐惜春刚从床上起来,美美的泡了个澡后,松松的绑着一头长发,在老太太院内的合欢树下置了贵妃榻,唐惜春懒皮懒肉的卧躺在贵妃榻上,唐惜秋脱了跪坐在榻上,甩着小拳头卖力的给他哥捶肩。

唐惜时唐惜夏阿玄在陪老太太说话。

唐盛骂一句,“成什么样子?老太太还坐着呢,你就敢躺着?给我滚起来!”

“惜春修了好几年的神仙,也累着呢。自个儿家里,躺会儿就躺会儿,谁还说他。”唐老太太笑,“一家子都等着你吃仙果呢。快去换了衣裳来。”说着指了指放在一畔几上大如西瓜,金黄色,浑身是刺的怪模怪样的东西。

唐盛观赏了一回,问,“这就是那仙果?”果然海外蛮夷的东西,生就怪样。

唐惜春说的有眉子有眼,“可不是么?我修炼小三年,才得窥仙界,在仙宫的一株仙树上摘了这果子回来。在上清宫没舍得吃,拿回来咱自家吃。好吃的了不得!”

唐惜秋机敏的问,“大哥,你已经吃过了吗?”不然怎么知道好吃呢。

“是啊,当是那仙树上只生了两枚仙果,我在仙树下,忽觉腹中饥饿,便摘了一枚吃。服后果觉神妙,这才带回来的。”

“既是仙果,吃了可能成仙?”

唐惜春现在很能糊弄糊弄了,道,“尘缘未断,焉能成仙?便是我,虽见过仙人,吃过仙果,也是成不了仙的。”

唐惜秋瞪大眼睛,“大哥你都见过神仙了?”怪道她哥模样就跟神仙似的!

唐惜春感叹,“神仙之智慧广博,真不可测也。”

唐惜秋又追着她哥问东问西,唐盛懒得听唐惜春胡说八道,转身去换衣裳了。

唐盛带着罗氏一并过来的,罗氏还怪客气的,道,“这神仙的东西,还是叫老太太吃吧。”

唐盛道,“一起尝尝。”这小子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不知是何等滋味。

唐惜春把那大刺球放到几上,唐惜秋问,“哥,这仙果有名字吗?”

“有。看它浑身是刺,就叫它刺头吧。”唐惜春随口扯道。后此果被凤武皇帝陛下更名为榴莲。

唐惜秋眼睛亮的如同水晶,心想,这仙果给我吃了,说不得能变漂亮呢?如今我暗暗许下心愿才好,唐惜秋在心下对着仙果嘀咕了几句。

随着唐惜春将此名为“刺头”的仙果剖开,唐惜时已忍无可忍的别过脸去,唐惜春深深的嗅了一口,赞叹,“真是绝顶的味道。”

唐老太太吸两口气,狐疑的张一张鼻孔,问,“怎么忽然一股子臭脚味儿?盛儿,你脱鞋了?”唐盛这蜀中排名前三的美男子,偏有一大缺点,臭脚。小时候常因换鞋不勤挨老娘的打。

唐盛面上微窘,“娘,你说哪里话,是这果子的怪味儿,臭鸡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