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唯民的妹妹齐小雅刚刚考上大学,读中文,是个文学女青年,冷笑着说:如果半老徐娘还要思春,那少女何必再讲贞操!
齐唯民止住妹妹:妈平时对你们怎么样,你们这么大了应该晓得记恩了,她要是想再往前走一步,她觉得那样好,我们就该随了她的心。还有,二弟,真的把人打伤了,是犯法的,要受到法律治裁!
齐家二弟说:大哥你就会充好人,你就是一个和稀泥的性子,将来有你的苦吃。我怕什么?老头老太丢脸都不怕,我还怕坐牢,我坐牢也是老太丢脸,反正她也不要脸了!
齐唯民这个老好人第一次拍桌子发了火。
吓坏了他的小尾巴乔七七。
十二岁的乔七七长成了一个细瘦标致的少年,眉目如画,只是面色略带青黄,时常不自觉地微皱了挺直的鼻子以期掩示鼻梁处的几粒零落的小雀斑,依然象一小块牛皮糖一样地粘着阿哥齐唯民。齐唯民大学四年,仍象中学时一样,常把小七带在身边,他面相比较老成,小七又尤其地弱小乖巧,冷不丁看去,象是父子,再细看,才看出来不是。二姨为这个说了齐唯民无数回,这样,太亏了,容易让人误会,会找不到对象。
现在好了,齐家老二说,儿子没找对象,老妈先找上了。
隔了一天,那个老男人竟然找到门上来了,还没跨进屋门,就被齐家老二推搡了一把,踉跄至门外。
齐家老二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看到一回打你一回。
二姨在屋子里,沉默得很,象是事情全不与她相干。
老男人出奇地倔强而胆大,第二天再来时,知道避过齐家老二下班的时间,早早地进了门,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齐唯民回来时,他说“希望能和淑芳女士的子女好好谈一谈。”
齐唯民给他倒了水,老头子双手接过,正襟危坐,再一次表达了想与“淑芳女士”结秦晋之好的意思。
齐唯民说:你们二老这种事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时代在进步,慢慢地大家也可以理解的。就只是,我母亲吃过不少的苦,如果你真的想跟她走在一起,希望你可以给她一点好日子过。
老男人说:那个是自然的,自然的。
正说着的时候,老二回来了,看到老男人,什么也不说,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青花的茶杯擦着老头子的额头飞过,蹭掉了一层油皮,见了血。
齐唯民抱着二弟叫老头快离开,老头子仓皇地逃走了。
院子里已是聚拢来一些邻居,伸头伸脑地看着齐家上演的这一出,低声地说着什么。齐家老二抱不着冬瓜抱瓠子,冲着人堆乱骂起来。
二姨慢吞吞地坐里屋走出来,几天不见天日,她的脸色灰败,脸上却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款款地关上大堂屋的门,把一院子看热闹的人关在了外面。
齐家的孩子们心里都有点惴惴的,齐家老二住了嘴,大家各自回房。
齐唯民从摞得高高的木箱子后面的空隙里,把吓得半死的乔七七抱出来,哄着他睡了,走进母亲的卧室。
二姨在打一件毛衣,给女儿小雅的,低着头,手上飞快地捣着针,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小雅也在,她对母亲说;你不用打了,我也不会穿的。
齐唯民对妹妹示意叫她离开,对二姨叫了一声妈。
二姨抬眼看看他,拍拍床边叫大儿子坐下,说:民啊你别怕,你妈精神还没出毛病。
齐唯民诧异地抬头,二姨笑了一笑说:儿子你是妈生的,你从小老实忠厚,七情上脸,什么心思妈看不出来。你不要怕,我不糊涂也不疯,这些年,我苦也苦过,难也难过,现在想过一过不一样的日子。我不是冲着他的钱去的,外头人都说他有什么遗产,其实狗屁呀,什么也没有。他也就吃那几个老本。
齐唯民说:妈,钱不是问题,我们会养你的。就只是......您是不是看准了人,要是看准了,我总是向着你的妈。
二姨不说,继续嗒嗒地捣着针。
忽然二姨说:我一辈子巴结着别人,现在也让人巴结我一回。心里头是不一样的。
齐唯民躺在床上想了半夜,七七迷糊着趴在他身上叫:阿哥阿哥,你给我签字了没?
齐唯民知道他说梦话呢,拍拍他。刹那间,想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
没过多久,二姨真的搬去跟那老头子住了。
齐家老二也并没有能打死那老头子。
因为两个孩子的反对,二姨跟老头子并没有领结婚证,老二说,我们就是不答应,叫他们一辈子姘着,恶心死他!
文学女青年齐小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回家,住在学校宿舍里。
齐唯民也没有去过母亲的新家,只把母亲约出来,给过她两次钱。看母亲的样子,似乎过得还不错。
慢慢地,齐唯民了解到,那个老头子,为人真的是很古怪,但也还算得上是一个本分的人,对母亲是好的。
一个家,四个孩子,齐唯民的工作挺忙,齐家老二常不回来,齐小雅也不在,常常只剩下乔七七一个小孩子,放了学就把一张小桌子搬到院子里,一边写作业一边等着阿哥,等到天黑了,再看不清作业本上的字了,七七才一步一拖地回屋去,一定要开了所有的灯才敢呆在屋里,等着阿哥回来。这个没有朋友的小孩子,变得越发地沉默而黄瘦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邻里间的闲言碎语也渐渐地散了,象是太阳出来了,雾也就散了,人这几十年的日子里,事这样地多,谁能记挂着别人的家长里短一辈子呢?
齐家的这一场风波,没有影响到乔一成。
他没有那闲功夫,他在备考。
他一共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他的每一天,都缩成了一张计划表上小小的一格,每过一天,他便划掉一格。
早上他七点就起床梳洗好了,早上头脑比较清楚,他攻最难的英语和专业课,下午背政治和时政,晚上做试卷。周末打工。
同学里要考研的并不多,他没个可以讨论的人,资料也是千辛万苦才找来的,有些还是手抄的,文老师送给他一整套的试卷,那个成了乔一成的宝贝,舍不得直接在上面写,总先另抄一份来做。
大家都说,这孩子快要读傻了,看他那样子象个纸片人,披头散发,脸上半人人气也没有,晚上出来,要是没路灯的话,活活吓得死人。
乔一成有一天早起,多花了两分钟时间照镜子,镜中是一个看不明白年纪的人,异常黑瘦,神情怨愤,胡子拉茬。乔一成原本毛发就软,胡子长了也不成个雄壮的气侯,只遢遢地拖在口唇间,显得邋遢而落拓。
乔一成觉得自己活象个范进。
在一片昏天黑地中,乔一成接到了居岸的来信。
一封又一封。
那些彩色的,巴掌大小的,芬芳的小信封,上面是居岸熟悉的极细小的字迹,乔一成先生亲启。
乔一成一封也没有拆开,他把它们塞在枕头下面,睡时枕着会有沙啦沙啦的声音。
过了不久,居岸的信断了。
二强在这段时间里显得特别地懂事听话,喜滋滋地做饭,三丽却对一成说过,二哥有点不对劲,他老是一个人呆笑,是不是谈恋爱了?
一成没有往心里去,说:我们家哪个谈恋爱了二强也不会谈,他知道什么呀?开窍晚,傻了八唧的。倒是你们姐妹俩,女孩子要小心,不能在这种事上犯错误。
三丽笑了一笑:我不会出错,我会找个老实人。
乔一成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接到了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的,本地的一所大学,新闻系。
之前他幻想过无数次这情景,想着自己是不是会兴奋得热泪盈眶或是跳起来,或是干脆真的象范进那样疯头疯脑,他甚至跟三丽开过玩笑,如果自己真的那样了,就让三丽给自己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这事不能交给别人,就只能交给你。一成跟妹妹开玩笑。
三丽:你才不会疯呢,你比谁都冷静。
乔一成想,三丽果然很了解自己,他真的没有疯,他冷静得有点不象话,把看过的那些书做过的那些试卷捆捆扎扎,丢进杂物堆,开始筹划上学的东西和学费。
他想,总得替自己庆贺一下,于是买了一瓶洋河大曲。
一成的酒量其实不错,因为当年母亲在世时很会做酒酿,又纯又香,后劲儿不小的米酒一成四岁起就喝了。
但他还是喝醉了,东倒西歪地在院子里转了一个晚上,高声吟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被二强扶回家。
二强说,哥我替你刮胡子吧,看起来真吓人。
这其间,三丽从纺织中专毕了业,分到一家纺织厂工作。有一天忽然对大哥说,她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他的同学,学机修的,叫王一丁,人很老实,他们分到同一家厂做同事。
一成想三丽也快十八了,如果她觉得好,一定还说得过去。三丽心不高,懂得自己要什么,要不到的,绝不会去奢望。一成没有反对。
同时,四美的学校不许她毕业,乔一成颇费了一番劲去恳求交涉。老师说,四美成绩实在差,补考都没有及格,实在是没有办法发初中毕业证书,一成请求学校给她第二次补考的机会,学校说办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二次补考的话。
一成明白成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丫头也实在不讨学校和老师的喜欢。
一成也没有什么门路,只得花水磨功夫跟学校慢慢地磨,磨到八月,学校终于答应给四美再一次补考,如果再不成,那就再不能通融了。
一成甚至替四美写了几篇作文范文,叫她背下来,数学题也是一样,叫她下死功夫背。四美大约也知道了一点利害关系,总算老实地在家复习了几天功课。再考时,终于通过了。
四美毕业后不再升学,成了乔家唯一的一个待业青年。
乔祖望在听说大儿子还要读三年书时,气得成天嘟嘟囔囔,指桑骂槐,一成很跟他吵过两次。
他不怕他,他翅膀够硬了,他会有极广阔的天地,他一定会从这小院里,从这种生活里,飞出去的。
家里事儿多,好的不好的,快乐的烦心的,乱七八糟。
就在一片混乱当中,乔二强跟他的师傅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
2008-9-28 11:21:00 Li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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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夕夕
你看看17章好像也漏掉了一些内容呢2008-9-28 22:10:00 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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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糊涂了,总么有点接不上呢?
2008-9-29 18:12:00 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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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于可以上来啦!泪!马上把缺的补上来:
先补第十七章:
17
老师面容板得象一块铁板,水都渗不进似的,乔一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乔四美小姑娘的“初恋爱人”是一个学校有名的男生。
他有名因为他是一个留了两级的男生。
是一个留了两级的漂亮男生。
连老师都说,他空有一付好皮囊,也就是说,这位严谨得铁板似的中年女老师也承认这孩子的皮囊好,何况那正值豆寇年华被琼瑶阿姨弄得神叨叨的小姑娘乔四美?
那老师还特地把乔一成拉到窗边,指着操场边上一个显然是被罚站的高个子男生叫他看。
很少有孩子罚站也罚得那样漂亮,他简直象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刹那间,乔一成在心里已经替妹妹四美找了一个脱罪的借口,虽然这借口上不得台盘。
可是,接下来,乔一成听到老师说的事后,简直地想过去把这个小白杨的树枝给撅折了。
老师从抽屉里两个指头捏出一本薄薄的旧而破的书来,乔一成一看脸就黄了。
老师说:“他们不仅仅是放学后约会那么简单,这个,是那个男孩子给乔四美看的,被我看到了收过来了。我现在也不太清楚乔四美同学到底看了多少。这个东西,可是大大的毒草啊!害了多少孩子!但凡看过的,没有一个不变坏的!太严重了,这事。”
乔一成只瞄了一眼那书,《少女的心》。
乔一成在心里叹:完了完了,我们家四美完蛋了。
乔一成怕极了,他想起听说的一件事,说有个年青的女孩子因为看了那本书,与10多名男子发生性关系而以流氓罪被判处死。
可怜他糊涂的妹妹啊!
那天以后,乔一成开始盯紧四美,他和二强三丽三个轮流值班,下午去接三丽回家,中午,他硬要三丽到自己学校去吃饭。一个二十出头半大不小的男孩子身后面总拖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还有点神叨叨的,多少透着点儿诡异,乔一成也顾不得了,他想,反正这张脸已经丢光了,索性随他去吧。
小姑娘三丽如同一根弹簧,压力之下,有无限的创造力。饶是看得这样紧,她依然有办法跟她的小男友约会,有一回趁着上体育课的时间,两个人偷跑出去压了半个小时的马路!他们还常常情书来往,乔一成从四美书包里搜出来看了之后,拍着桌子骂“狗屁不通”。
乔一成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乔四美忽地,“失恋”了。
那个漂亮的留级生,移情别恋了。
乔四美很是心碎。
乔一成一直跟在后面批评她,近乎谩骂。
有一晚,乔一成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四美蹲在院子里烧着什么东西,火苗很小,在夜色里摇晃颤抖,映着十四岁失恋少女乔四美的脸孔,上面泪痕与鼻涕糊在一块儿,象一块绸布,浸了水,皱了。
乔一成把想要喊出的声音咽回肚子里去,算了吧,他想,再不成样,总归是一点心思,由她去吧。
乔一成不知道的是,其实那本《少女的心》四美根本一页都没有看。
没有来得及。
那天是她刚从小男友手中得到这本书,按耐不住想上课翻翻时便被老师抓个正着。
可是不知怎么的,乔四美看过《少女的心》的风声还是露了出去,传遍了全校。
乔四美在大家的眼里成了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孩子。
她的名声这样地坏,以至于结婚的那天晚上发现自己是一个处女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恍然。
隔年,乔一成大四。
他继续着他的读书与打工齐头并进的生活。
他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工作。
文老师介绍的。
老师说,他姐姐有个女儿,小姑娘十六了,成绩不大好,尤其是文科,语文与英语,比较吃力,想请个人帮着补一补。
乔一成很是感激,他明白这是老师在变着法子帮着他。
文氏一门俊秀,哪里用得着他来替人家孩子补习。
乔一成诚惶诚恐地去了。
文老师姐姐在一家很大的报社工作,已经升了主编,家里住着单位分的房子,条件相当不错。
乔一成的学生是一个面目平常的女孩子,细而黄的头发,身材十分瘦弱。
女孩子有一个很优雅别致的名字叫居岸,文居岸,乔一成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好象这女孩跟这个名字不顶配似的,却没有深想为什么她会跟着母亲姓。
文老师的姐姐家除了母女俩,还有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