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你还真是……诡计多端……”
“轩之,玄奘禅师也一样啊!以他的修为,三昧魔根本奈何不了他。他明明可以脱身出空明禅,也可以对付五十阴魔,不过耗损一点阳寿罢了。他却等着我去终结五十阴魔,我只能将计就计了。幸好,达摩给了我五叶妙莲,正好可以拿来困住五十阴魔。”
“也许,阳寿对玄奘禅师很重要,他一直在笔耕不辍,似乎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传达更多的佛家信仰,普渡众生。”
“他渡众生,却渡不了我。我要回海里,得有一颗人心。”
“小生……”
“白姬,你在不在?!”
韦彦焦急的声音从外面大厅传来。
白姬大声道:“我不在。”
韦彦一听,急忙进入里间,他跟元曜打了一声招呼,便在白姬对面跪坐下来。
“白姬,咱们是刎颈之交,你可得帮我!”
白姬笑道:“韦公子,又出什么事了?”
韦彦道:“百僧宴已经举行完了。不过,玄奘禅师、处寂禅师、我离奇失踪,又诡异归来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那晚宴堂里净光天女画像开口,跟高僧们对念了一夜经的怪事也闹得沸沸扬扬。武后已经知道了,还把处寂禅师招进大明宫里问话,处寂禅师也老实,武后一问,他什么都说了,包括空明禅之事。”
白姬笑道:“说了就说了,又不是多大事。”
韦彦皱眉道:“武后对于空明禅之事并不在意,可是一些反对武后称帝的老臣趁机放出流言,说《大云经》乃是伪经,净光天女也是妖孽,女人称帝必定天下大乱。达摩祖师慈悲为怀,不忍苍生涂炭,才送出空明禅,以警世人。这个流言也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连耳目众多的来俊臣都没查出来,反正现在大街小巷都这么说,武后也知道了。”
白姬道:“人类为了争权夺势斗起来,可比和尚们为了宗派吵起来要复杂得多。不过,这又关韦公子什么事?莫不是流言是你放出的?”
韦彦急道:“快不要乱说!我们韦家虽然跟庐陵王是姻亲,可是却对武后忠心耿耿。韦氏一族全心全力支持武后称帝,绝无二心。那流言不知是谁放的,却害了我。”
元曜急忙问道:“丹阳,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彦道:“武后得知这个流言,拍案大怒。她一怒之下,便要追究空明禅之事。与空明禅有关的人也就是玄奘禅师、处寂禅师与我三人。玄奘禅师乃是两朝圣僧,武后不敢得罪,那就只能找处寂禅师与我的麻烦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处寂禅师长得俊美,武后似乎与他十分投缘,还邀请他去洛阳新都做国师呢。这样子看来,空明禅这事最后可能就是我一个人获罪了,毕竟百僧宴由我负责,宴堂里净光天女画像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妖异之事。白姬,你可得帮我想一个化解的办法。如果我获罪被流放,轩之可就见不到我了!”
白姬笑道:“轩之不见你,倒也正好,反正你找轩之,也没什么好事。”
“你也见不到我了!”
“我不见你正好,反正你找我也从没什么好事。”
“我就不能来缥缈阁买东西了!你可就没人可宰了!”WA
“唔,都是多年老友,还是刎颈之交,我也不忍心看韦公子你受流放之刑。”
“那你赶快想一个化解的办法!武后再召见我,我也好有个应对。”
“空明禅,空明禅,空明,明空,日月凌空……”白姬思索了片刻,似乎有了主意。
白姬笑道:“对付流言,得靠流言。对付凶兆,却得靠吉兆了。韦公子,你去告诉武后,明天午时,长安城内将有日月凌空之景,还有两名净光天女在空中散花。明天之后,你赶紧派人在坊间放出言论,说‘空明禅出世,净光天女开口,并不是凶兆,乃是日月凌空之前的吉兆,预示着女帝登基,必有太平盛世’。”
韦彦大喜,道:“真的吗?明天真会有日月凌空之景?”
白姬笑道:“会有的,还会有两名净光天女散花呢。”
韦彦想了想,又道:“多少银子?”
白姬笑道:“刎颈之交,何必谈钱?这一次,就不收韦公子银子了。”
韦彦不可置信,道:“白姬,你还是开个价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不收我银子,我心里没底,虚得慌。”
白姬促狭一笑,道:“我不收银子是有道理的。毕竟,那散花的净光天女,还需要韦公子你亲自上呢。”
韦彦道:“什么意思?”
白姬笑道:“我只能做出日月凌空的景色,没办法请来净光天女,还得劳韦公子穿戴一番,在天上飞来飞去地散花了。这事隐秘,不宜假手于人,只能韦公子亲自上了。韦公子放心,只需要散花一刻钟而已,也不会有多累。”
“什么?!”
“噗嗤!”元曜忍不住笑了。他倒是挺想韦彦答应,这样明天中午不仅可以欣赏日月凌空,还能看见韦彦散花了。
白姬以袖掩面,道:“轩之别笑,好事成双,才是吉兆,得两位净光天女散花呢。”
元曜反应过来,顿时拉长了苦瓜脸。
“不会小生也得扮作净光天女,飞来飞去地散花吧?”
“正是。”白姬笑道。
韦彦本来犹豫不决,听白姬这么一说,便道:“如果跟轩之一起散花,那我同意了!”
元曜拉长了苦瓜脸,道:“丹阳,散花是你自己的事情,何苦拉上小生?”
韦彦笑道:“因为有轩之陪着,做净光天女在天空散花也很有趣呀。”
白姬笑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韦彦笑道:“可以。”
元曜急忙道:“小生不同意!”
白姬笑道:“你们明日化身净光天女的穿戴,以及飞上天的事情,阿绯会负责安排的。韦公子,你明天一定要在巳时赶来缥缈阁。”
韦彦回答道:“我一定按时来。”
元曜吼道:“小生并没有同意!”
白姬笑道:“韦公子,你喜欢艳丽一点的装扮,还是清新一点的装扮?我提前告诉阿绯,他好做准备。”
韦彦笑道:“越艳丽越好!”
元曜大声道:“小生才不要艳丽的装扮!”
可是,白姬、韦彦自顾自谈话,完全没有理会小书生。


第十四章 尾声
正午时刻,日月凌空,两名身着霓裳羽衣的净光天女在天空之中散花。
如同一滴水掉入了热油锅里,整个长安城顿时沸沸扬扬,炸开了锅。一百一十坊内,胆大的人们争相出户,走到街上抬头观看日月凌空的瑰奇胜景,胆小的人们瑟瑟缩缩地躲在家里,一步也不敢踏出房子。各大佛寺响起了悠长的钟声,和尚们纷纷席地而坐,念起了经文,各大道观里也响起了清心咒。
缥缈阁后院,草木萋萋。
一只墨斗大小的灰色蛤蟆蹲在草丛中,对着天空吞云吐雾。灰蛤蟆嘴里吐出源源不断的七彩云雾,云雾汇聚在天空之中,化为了日月凌空的奇景。
古井旁边,一棵碧桃树绿荫如盖。
一个穿着绯衣作女子装扮的俊美男子坐在桃树上,满意地望着天空之中正飞来飞去散花的两位净光天女。
廊檐下,摆着一张巨大的水曲柳木案,木案上摆满了各色素食。
波罗蜜放开肚子狂吃,离奴在旁边夹菜。
处寂坐在旁边,看着波罗蜜的吃相,直念:“阿弥陀佛!波罗蜜,你就少吃一些吧。”
白姬捧着一杯清茶,站在廊檐下,望着天空。
看着元曜在天上手忙脚乱地散花的样子,白姬不由得笑了。
“哈哈哈,轩之看上去真傻!”
不一会儿,元曜、韦彦飞去别处散花,看不见了。
白姬才垂下头,对草丛中的灰色蛤蟆道:“多谢沈君以蜃楼幻景之术相助。”
灰蛤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道:“举手之劳而已,白姬客气了。”
白姬转身,回到了水曲柳木案边坐下。
白姬笑道:“处寂禅师,你这就要走了吗?”
处寂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百僧宴结束,贫僧也该回去了。今天是特意同波罗蜜一起来辞行的。”
白姬笑道:“处寂禅师,听说武后想要留你当新朝的国师,你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处寂笑道:“贫僧还得回去种芋头呢!”
白姬笑了,道:“也是,见过了空明禅,目睹了五十阴魔之后,比起当国师,还是种芋头比较重要。”
波罗蜜一边吃,一边道:“师父,多种一些,怕不够吃。”
处寂道:“阿弥陀佛!波罗蜜,你还是少吃东西多念经吧!”
离奴对波罗蜜道:“二舅,你要保重,有空再来长安玩。”
波罗蜜道:“肯定要再来的。这次都没见到玳瑁那丫头,二舅还惦记着给她说一门亲事呢。”
离奴道:“二舅,厨房还有些瓜果。阿离去打包一下,你带着路上吃。”
波罗蜜道:“行。赶路容易饿,再打包一些点心。
离奴道:“好!阿离全给你包上!”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望着日月凌空的景色,道:“处寂禅师,什么是人心?”
处寂道:“阿弥陀佛!一切善恶,皆由心生,心非声色,微妙难见。佛门虽然有千宗万派,大义不尽相同,可本质上大家都是在参悟人心。佛门中人一生都在参悟人心,可人心是什么,却没人能说明白。”
白姬笑道:“佛门中人一生参悟人心,却说不出人心是什么吗?人心果然复杂难测。这么复杂难测的东西,我要怎么才能得到呢?”
处寂道:“阿弥陀佛!涅槃常乐,由人心生,三界轮回,亦从心起。也许,龙施主你的心已在因果轮回之中,就在你的身边。”
白姬笑道:“不明白。还请禅师解惑。”
处寂笑道:“阿弥陀佛!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贫僧也不明白,只是复述玄奘禅师的话,或许时机到了,你就明白了。”
白姬笑道:“那好吧,我就等待那个时候吧。反正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再继续等下去了。”
处寂道:“阿弥陀佛!”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蜃之烟,日月凌空的景色消失了。
草木萋萋,铃虫微鸣,又到仲夏了。
(《空明禅》完)。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挥舞的小皮鞭!接下来是第四折《貔貅镜》。。。丢下离奴跳胡旋舞。。。


第四折 阴阳镜


第一章 楔子
历山之东十里,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名叫尸山。山脉之中,流淌出一条河水,名叫尸水。尸水之源,产苍玉。
据说,很久以前,尸山所在的地方发生过一场浩劫,死了很多人,尸体堆积,形成山脉。尸体腐烂之后,化作尸水,流淌成河。腐烂的尸体吸收了尸水,又汲取了日月精气,如植物一般生根发芽,逐渐形成了一大片尸体森林。尸体森林里长满了尸树、尸花、尸草、尸藤、尸蘑菇……其中,尸树果实成熟之后,会结出一架一架的骷髅。尸树上的骷髅沐浴着尸水蒸发之后形成的雨露,汲取着地脉之中的尸气,逐渐长出血肉。
每逢黄昏时刻,或是月圆之夜,尸体就会在尸树附近走来动去。
尸山之中生活着一群名叫“麖”(1)的异兽,它们以尸树上长出血肉的僵尸为食。
麖体型高大,额上长有一个犄角,毛为栗棕色,耳大而直立,尾巴蓬松。
麖以僵尸为食,体内便积存了大量的尸毒。尸水之源,产苍玉。麖体内的这些尸毒,必须靠吞食苍玉来化解。
每一只麖每年必须在秋天来临之前吞食一块苍玉,才能保命。否则,便会尸毒发作,最后肚肠腐烂而身亡。
苍玉每年的产量很少,因为苍玉灵力强大,人类也会来取,所以每一年都有吃不到苍玉而尸毒发作死去的麖。
月黑,风高。
尸体森林之内,一只伤痕累累的麖正咬开另一头死去的麖的肚腹。它俩刚刚大战了一场,生死之斗,不死不休。
一只麖每年吃下的苍玉不会消化,而是长在肠壁上,所以麖的年龄可以根据肠壁上的苍玉数量来判断,如同树木的年轮一样。
在苍玉短缺的年份,麖与麖会互相残杀,胜利者从失败者的肠壁里挖出苍玉,吃下去解毒续命。
麖挖出了死麖肠壁之中的苍玉,一共两块。
看来,这个手下败将才活了两年。
一块苍玉吃下,另一块苍玉找个隐蔽的地方埋起来,明年再吃。
麖正望着染血的苍玉回想哪个地方隐蔽,尸树后突然蹿出两个人类。
一个是健壮的男子,他佩戴着弯月刀,身上围着兽皮裙,脸上刺着神秘的图案。另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身形纤瘦,围着兽皮裙,背着弓箭。
麖认识这些人类的装扮,他们是尸水下游一个叫“巫”的部落的人。巫族之人常年被尸水感染,为尸毒所苦,也会逆流而上,寻找苍玉解毒。巫族之中强壮胆大的勇士,会来尸山深处,猎麖取玉。
麖一看这男子的弯月刀和少女的弓箭,就知道他们是来猎麖的。
麖刚才与同类生死相斗,已经负伤,且力气耗尽,它没有把握能逃过人类的猎杀。
实在打不过,就唤醒僵尸,与人类同归于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