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妖百鬼系列上一章:缥缈·阎浮卷
- 千妖百鬼系列下一章:
元曜给白姬和自己倒了一杯虹之酿,塞好乾坤葫芦,准备拿进去。
“轩之,白姬,奇怪,人去哪儿了?大白天的,生意都不做了吗?”
一个人影飞快地走进了后院。日比本站多
元曜一看,却是韦彦。
韦彦一脸郁闷,似乎心中有不愉快的事情。他看见白姬、元曜,一展折扇,道:“原来,你们躲在后院喝酒呀!”
白姬笑道:“原来是韦公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一杯?”
韦彦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正好心中烦闷,且借酒消愁。”
韦彦看见元曜抱着一个酒葫芦,不由分说,一把抢过。他一拔葫芦塞,抱着葫芦喝了起来。待得韦彦咕噜咕噜地牛饮一番,乾坤葫芦里的虹之酿已经去了大半。
元曜不由得愣住了。
白姬反应过来,急忙去抢乾坤葫芦,笑道:“韦公子,快别喝了,美酒可不是拿来这么糟蹋的。”
韦彦咂咂嘴,满眼醉意,摇摇欲坠地道:“这酒真好喝。”
元曜急忙去扶韦彦,道:“丹阳,你没事吧?”
韦彦一脸醉红,抱住元曜,哭道:“轩之,我快郁闷死了。那鬼手莲的花灵又回来了,它整天在燃犀楼里胡乱闹腾,又弄了一堆人手回来,实在让人受不了!”
元曜一惊,道:“什么?它不是被进贤买去了吗?”
韦彦醉醺醺地道:“就是贺远前些日子送回来的。他也受了惊吓,直说这不是小小,他把鬼手莲、三只人手,连同鸟笼一起丢在燃犀楼里,就匆匆走了。”
元曜张大了嘴。
贺远与小小的缘分在立秋那日便已结束,虽然他把花灵当作小小,又带了回去,看来还是不行。他的小小,只存在于这个夏天。
元曜担心地道:“进贤没事吧?”
韦彦道:“他能有什么事?我总在平康坊看见他,他不是跟夜来读书作诗,就是跟胡姬唱歌跳舞,精神好得很,我们偶尔还一起喝酒呢。”
贺远又回温柔乡中寻找红颜知己了?!元曜冷汗,继而一想,又放心了。贺远又开始放浪形骸,说明他已经从失去小小的悲伤之中走出来了。
韦彦醉醺醺地对白姬道:“白姬,我决定送你一份礼物。”
白姬一笑,道:“不逢年,不过节,韦公子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韦彦笑道:“我们是刎颈之交,送礼物不需要理由。”
白姬心念一转,顿时沉下了脸,道:“这礼物不会是鬼手莲的花灵吧?”
韦彦笑嘻嘻地道:“你猜对了!我把花灵连同鸟笼和十八只手一起放在外面的柜台上了,白姬你请笑纳。”
说完这句话,韦彦便倒下了。
白姬急忙去往大厅。
元曜把醉倒的韦彦扶到里间,放在一张贵妃榻上睡下,还给他盖上了波斯绒毯,才急忙去往大厅。
元曜到达大厅时,青竹鸟笼中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了花灵的踪迹,十几只人手正在地上跑来爬去。
白姬站在货架旁,货架上的一个圆肚花瓶里有一株盛开的黑色莲花,莲花之中,黑烟缭绕。
元曜记得这圆肚花瓶里明明插着一枝盛开的红莲,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黑莲。
白姬伸手抚摸黑色莲花,自言自语地道:“世间万物,各有来去。人间之物在人间,地狱之物归地狱。地狱之物在人间会变成麻烦,还是等下一个月圆之夜,把它还归地狱吧。”
世间万物,各有来去。人间之物在人间,地狱之物归地狱,那……海中之物呢?元曜又想起了梦中龙隐的话,他忍不住问道:“白姬,你会回海里吗?”
白姬转头,笑了。
“龙不能入海,是世间最残酷的惩罚。重回海中,是我在人间道辛辛苦苦收集‘因果’的目的。”
海中之物,终将归海。
元曜笑了笑,心中百味陈杂。
“轩之,将来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回海中。”
“小生才不去呢。”
“为什么?”
“小生怕水,也有些晕船,再说海里也没有圣贤书可读,无法规正自己的言行,修磨自己的品性。”
“嘁!轩之真迂腐!”
“不过,白姬你回海中的话,小生就搬去海边住,朝朝暮暮望着海中,看着你。”
“啊,轩之为什么要看着我?”
“因为小生必须时刻给你读圣贤书,以规正你的言行,修磨你的品性。”
“嘁!轩之太迂腐了!”
一阵风吹来,黑莲摇曳,又快到深秋了。
(《鬼手莲》完)
作者有话说:某绾:强行虎摸大家,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新气象。 龙隐与白姬的故事会出现在《缥缈?祀人传》里。祀人传跟山海卷一样,是一个长篇,各挖了几万字,还没填完。等以后会贴出来的。目前要写的自然是《缥缈?燃犀卷》。 接下来的一折是《空明禅》,三个高僧因为悟禅走火入魔,最后化为鬼物的故事。哦,离奴的二舅也会登场。。。
第三折 空明禅
第一章 玄奘
武后废了中宗李显之后,改立幼子李旦为帝,为唐睿宗。唐睿宗登基之后,被武后囚禁于深宫,不得参与朝政。
武后名为太后,实则居于帝位。朝廷大事皆由武后掌控,文武百官皆以武后马首是瞻,莫敢不从。
这一年,有沙门(1)十人敬献《大云经》(2)给武后。《大云经》里说,净光天女曾在燃灯佛处听闻《大般涅槃经》,后来她在释迦牟尼佛时代以凡胎降临于世,再次听闻佛法奥义,并成为了国王,得到了转轮王的疆土,教化子民,广做善事。
武后早有称帝的心思,但苦于没有一个代表“天意”的言论,她非常满意《大云经》里“女既承正,威伏天下,所有国土,悉来承奉”,“即以女身,当王国土”之类的说法,不仅重赏了十沙门,在全国各地广建大云寺,大肆弘扬佛法,还自称“佛弟子”、“女菩萨”。
武后重佛,上行下效,一时之间,西京长安,东都洛阳,都掀起了一股谈禅论佛的风潮。
初夏风和,草木繁盛。
晋昌坊,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是长安城中最宏伟壮观的佛寺,占晋昌坊半坊之地,有十三个庭院,一千九百间屋宇。它是唐高宗为了追念母亲长孙皇后所建,乃是皇家寺院。
与青龙寺、荐佛寺等普通寺院不同,大慈恩寺除了举行皇家祭典、无遮大会,或者各种佛教节日,一般不对外开放。
白姬、元曜站在大慈恩寺外,等待僧人进去通传。
白姬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胡服男装,一脸虔诚地等待着。
元曜忍不住道:“白姬,你要听高僧讲释佛理,可以去青龙寺找怀秀禅师,大老远地跑来大慈恩寺,也不嫌累。”
白姬笑道:“能够听高僧论禅,纵使千里,吾亦愿往。”
元曜道:“怀秀禅师可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得道高僧,在无遮大会上,他把这大慈恩寺的住持方丈虚空禅师都驳得哑口无言呢。”
白姬笑道:“我来这大慈恩寺,不是求见虚空禅师。”
“那你来求见谁?”
“玄奘。”
元曜不是很了解佛教相关,但也听闻过玄奘之名。
贞观元年,玄奘为了寻求佛法,独自一人西行五万里,历经艰辛,不畏生死,抵达天竺佛教中心那烂陀寺取得真经。他一去十七年,走过了一百一十个国家,学遍了西域乃至天竺的各种佛教学说,并带回了六百多卷佛经。
玄奘归国之后,受到唐太宗的隆重接见,一时间全国皆知此圣僧。之后,玄奘建立了译经院,翻译带回来的佛经,以及著写《大唐西域记》。高宗时期,玄奘在大慈恩寺译经讲法,并修筑了大雁塔。后来,高宗将玉华山离宫改为玉华寺,赐给玄奘居住,玄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玉华寺里译经著说。
“玄奘禅师在大慈恩寺?!”
“武后为了传播《大云经》,要举行百僧宴,特意邀请了玄奘禅师。听上官大人说,玄奘在大慈恩寺呢。”
白姬、元曜正说话,刚才进去传话的僧人出来了。
僧人双手合十,礼貌地道:“阿弥陀佛。玄奘禅师有请,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元曜赶紧作了一揖,道:“有劳大师。”
白姬、元曜跟随引路僧人进入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中虹梁藻井,绿树葱茏,山门宏伟庄严,大雄宝殿的琉璃瓦佛光普照。一路行去,法堂重楼复殿,钟鼓楼肃穆庄敬,藏经阁外的菩提树苍绿参天,西边是一千九百间僧舍寮房,分为十三个院落,院落的屋脊是青灰色的,像是一片一片飘在浮光上的剪影。
僧人带白姬、元曜来到了大雁塔下。
大雁塔高约三十丈,塔底呈方锥形,一共七层。大雁塔之中,供奉着玄奘从天竺请回的佛像、舍利子,以及收藏着从佛国运回的六百多卷贝叶经(3)。
大雁塔外侍立着四名黄衣武僧,引路僧人打过招呼之后,带白姬、元曜进入大雁塔。
元曜进入大雁塔内,只见一层的空间都是书架,堆满了经卷。朝南的窗户边,摆着一张长约两米的梨花木案,木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堆书卷。
一个白衣老僧正在伏案而书。
老僧看上去已过古稀之年,他须眉发白,满脸褶皱,但身形却还挺拔如青松。他树皮般的枯手上挽着一串佛珠,正提笔而书,笔走龙蛇。
老僧表情专注,眼神清明,眉目之间藏着大智慧。
白姬行了一个佛礼,道:“玄奘禅师,一别数载,好久不见了。”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奘禅师。
元曜赶紧也行了一个佛礼。
玄奘抬眉一看,道:“哦,是你呀。”
玄奘转目看见元曜,又道:“哦,是他啊。”
白姬走上前去,盘腿结跏趺坐坐在玄奘对面。
元曜想了想,还是垂手站立在一边。
白姬笑道:“听闻玄奘禅师来到长安,祀人特意前来拜访,想请禅师为我解惑。”
玄奘并未停笔,道:“你乃天龙,活了万年,山河变幻,斗转星移尽在你眼中,还有何惑?”
白姬笑道:“一年可见春去秋来,十年可见物是人非,百年可见生老病死,千年可见王朝兴亡,万年可见沧海桑田。对于时间,我没有困惑,我的困惑来自于佛经与禅理。”
玄奘道:“阿弥陀佛!你心中无佛,读多少佛经也解不了你的困惑。”
白姬笑道:“我心中无佛,可眼中有禅,还请玄奘禅师给我解疑。”
玄奘道:“请说。”
白姬道:“敢问玄奘禅师,您怎么看待《大云经》呢?这是真经还是假经?”
元曜一愣,不明白白姬为什么要问玄奘这个问题。虽然,坊间传言,《大云经》乃是十沙门为了献媚讨好武后而作假,但提出《大云经》存疑的大臣都被来俊臣抓进阎罗殿了。武后默许来俊臣以酷刑封口,大家也都闭口不言了。
白姬为什么要特意来大慈恩寺问玄奘这个问题呢?《大云经》是真经,还是假经,跟她又没有半分关系。
玄奘头也不抬地道:“一切诸法,为因缘生。一切真经,为众生故。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万法皆空,何来真假?”
白姬有点迷惑。
元曜也听得懵懵懂懂,忍不住问道:“敢问玄奘禅师所言何意?”
玄奘抬头望了元曜一眼,道:“阿弥陀佛!我佛最初并无文字记载,所有佛意都是由弟子口口相传,记诵绵延。佛寂之后,经过数百上千年,佛言佛迹才形成文本,再从天竺经过西域,传入中土,翻译成汉文。若以真假定论,那贫僧这大雁塔内的贝叶经六百余卷,全是妄言。”
元曜还是懵懂,白姬却似已明了。
白姬双手合十,笑道:“多谢禅师解疑。”
白姬又跟玄奘言谈起了佛经义理,这时候玄奘才放下毛笔,跟白姬谈论辩释起来。元曜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满耳皆是“无相”“无念”“万法皆缘”“灵智灵台”。
白姬、玄奘谈得眉飞色舞,天花乱坠,元曜听得昏昏欲睡,站在一边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元曜正打着瞌睡,突然有一个僧人在大雁塔外面大声道:“玄奘禅师,处寂(4)师父求见。”
玄奘回道:“阿弥陀佛!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缁衣僧人走了进来。日比本站多
缁衣僧人不过弱冠之年,长得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他的身姿清瘦挺拔,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步履轻缓,仿如芝兰玉树。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玄奘禅师。”
处寂向玄奘行了一个佛礼。
玄奘回了一个佛礼。
处寂又向白姬、元曜行了一礼,才在玄奘对面跪坐下来。
“贫僧一直在北地游历,传经布道。接到武后参加百僧宴的诏令之后,贫僧从幽州出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昨日才赶到长安。贫僧路过熊耳山时,遇见了一件怪事。贫僧一路思索,百思不得其解。玄奘禅师游历西域,见多识广,贫僧特意来请禅师解疑。”
玄奘道:“请说。”
处寂双手合十,道:“贫僧赶来长安的路上,途径熊耳山,便在空相寺挂单落脚。晚上,贫僧礼佛之后,便安歇了。在梦里,达摩(5)祖师持一灯来见,与贫僧辩论无相之佛,空寂之法。辩完之后,达摩祖师呈哀泣之状,赠予贫僧一本书。达摩祖师口言‘空明禅’,继而消失不见。贫僧醒来之后,禅房寂静,一灯如豆,正自迷茫之时,却发现手中拿着一本无字之书。这场梦境如真似幻,让人困惑,这本无字的‘空明禅’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