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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姬笑道:“小小本来应该在燃犀楼里为韦公子红袖添香,却阴差阳错地去了贺公子家里,所以我替韦公子可惜他的银子。至于贺公子的一片深情为什么可惜……嘻嘻,再过几天,轩之就知道了。”
“白姬,小小姑娘到底是什么?”
白姬望着三彩棱格盆里的黑色莲瓣,道:“它是鬼手莲的花魄。”
元曜一惊,道:“小小姑娘是鬼手莲的花魄?不对,你一定搞错了!小小姑娘温柔而善解人意,跟那个脾气很差,狂妄自大的鬼手莲完全不一样啊!”
白姬笑道:“鬼手莲和花魄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存在,脾气当然不一样。鬼手莲是母体,花魄是它诞生的一具‘躯壳’,是为花灵准备的。”
元曜挠头,道:“小生不明白。”
白姬笑道:“等立秋时分,轩之就会明白了。”
“白姬,进贤身边发生的怪事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会梦见女鬼?为什么街坊邻居会看见那些自杀的女子进入贺宅?”
白姬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都是命。这些怪事的源头,是那些自杀而亡的年轻女子。”
元曜一惊,道:“此话怎讲?”
白姬眼神暗淡,道:“鬼手莲是地狱的引路之花,盛开在三途川边,它以地狱的血泥为滋养,汲取过往亡灵的怨与恨。鬼手莲的花魄会散发出死亡的香味,死亡之香会蛊惑人心,让心中有死念之人踏上去往黄泉彼岸的路。一个人,如果内心绝望,渴求死亡,就会被花魄散发出的死香影响,生出决绝的死念。万年县内,宣阳坊附近频繁发生年轻娘子轻生之事,恐怕都是受了小小的影响。”
“什么?!”元曜震惊。
白姬道:“死香会让向死之人踏上黄泉之路。那些娘子因为绝望而心中向死,鬼手莲不过是为她们指路罢了。”
“白姬,为什么死去的都是女子?”
“花为阴,女亦为阴,鬼手莲的死香对女性的影响更大一些。就连那些没有向死之心的人,闻到死亡之莲的幽香,也是女子所受的影响更大。女子们能看见去往黄泉的女鬼,比如刘嫂,比如那些看见女鬼们进入贺宅的左邻右舍,轩之如果去细细查问,会发现都是女人们看见的。男子们除非长期闻到死亡之香,否则不会被影响。长期闻到死香之人,也只是梦见女鬼而已,比如贺公子、阿宇、王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罗汉床底的头发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死去的女子,哪怕是自杀,也总是会有怨气。她们被死香吸引,进入贺宅,徘徊在小小身边,床底阴暗之处便滋生出头发。头发是死灵们的怨,是它们的恨,这份怨恨也是小小的食物。”
白姬与元曜正在闲聊,却听见外面大厅里传来脚步声,似乎来了客人。
一个年轻书生走进了缥缈阁。
书生将湿漉漉的油纸伞放在外面,他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用黑布半蒙住的青竹鸟笼。
书生在缥缈阁中四顾张望,一脸焦急。
离奴打量了一下书生,道:“这位客人,你想买什么?”
书生问道:“请问,这儿有一位叫元曜的读书人吗?”
离奴一听是找元曜的,没好气地道:“没有。”
元曜在里间听见了,急忙跑出来。他一看找他的人,正是贺远。
离奴见元曜出来了,暗暗地吐了吐舌头。
元曜懒跟离奴计较,对贺远道:“进贤,你怎么来了?!”
贺远一见元曜,好似见到了救星,道:“轩之,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来西市找你,你一定要救救小小!”
元曜惊道:“发生了什么事?”
贺远一脸苦楚,道:“小小快死了。”
元曜震惊,他急忙道:“进贤,你先别急。白姬刚回来,我们正聊起你跟小小的事。你且进去,有什么事情尽管对白姬说,她一定会帮你。”
第九章 花灵(上)
里间,青玉案边。
见礼过后,白姬、元曜、贺远相对跪坐。
贺远将青竹鸟笼放在脚边,他一边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白姬,一边好奇地盯着青玉案上的三彩棱格盆。
一瓣黑莲浮在水中,黑雾氤氲。
白姬望了一眼贺远,笑道:“能走进缥缈阁,就是有缘人。贺公子,你不必拘束,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直说。”
元曜也道:“进贤,你刚才说小小姑娘快死了,是怎么一回事?”
贺远闻言,泫然欲泣,他伸手将青竹鸟笼提起,放置在三彩棱格盆边,掀开了黑布。
青竹鸟笼中,小小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状若僵死。
小小似乎生病了,她看起来毫无生命力,原本雪白细腻的皮肤变得枯黄皲裂,明亮的眼神也变得浑浊暗淡。
元曜一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贺远道:“我从监牢回家之后,小小就开始变得没有生机,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她可能是生病了,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医治,更无法去请大夫。一天拖延着一天,她就变成了这般模样,眼看就要死去了。”
白姬淡淡地道:“它没有生病,只是饿了。”
贺远一惊,道:“饿了?我给她喂清水、花糕、胭脂,她都不吃……”
白姬道:“它可不吃清水、花糕、胭脂,它以死灵的怨恨为食。”
白姬伸出纤手,从三彩棱格盆里掬了一捧清水。原本清澈的水离开三彩棱格盆,在白姬手上化成了浑黄的血泥,散发出一股血腥的甜味。
白姬将三途川之水透过鸟笼浇在状若僵死的小小身上。
小小动弹了一下,她的四周黑雾缭绕,浑浊的血泥逐渐被她吸收,转眼消失不见了。
小小吸入三途川之水,顿时恢复了生命力,皮肤又变得雪白润泽,眼神又充满了活力。
小小站起身来,她本能般地走向三彩棱格盆的方向,将手探出鸟笼,渴求着更多充满死灵怨恨的三途川之水。
白姬道:“不良人把床底的头发搜走了,死灵的怨恨之气无处依凭,小小没有了食物,就饿成这样了。”
贺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元曜便把小小的来历和贺宅怪事发生的原因全都告诉了贺远。
贺远十分吃惊,不敢置信。
白姬道:“贺公子,小小被你拾到,与你共度一个夏天,也是一场难得的缘分。再过三日,就是立秋了,花魄不归,鬼手莲无法生成花灵。你看,是不是该把小小归还给它原来的主人了?”
贺远道:“还……还回去?那我会失去小小吗?”
白姬笑了,道:“不还,你也会失去小小。”
贺远道:“此话怎讲?”
白姬望着小小,道:“你若归还小小,立秋时分,鬼手莲凋落,花魄成熟,莲花与花魄合二为一,形成花灵。花灵是新的存在,它不会有小小的记忆,不会记得你,以及与你共度的时光。你若不归还小小,立秋时分,鬼手莲凋落,没有花魄,则会死去。小小作为花魄,能在人间存活一段时间,最长也只能活到冬至,便会死亡。无论怎样,你都会失去小小。”
贺远怅然若失,一脸悲伤。他以为可以让小小永远陪伴在他身边,陪他读书作诗,陪他欢笑悲伤,陪他走遍大江南北,陪他经历四季风霜。他没有想过,美好的日子如此短暂,才刚将彼此温暖,却又要生离死别。
贺远道:“白姬,还有别的选择吗?能不能让小小永远陪伴我?”
白姬摇头,道:“没有。小小只是一具花灵的‘躯壳’,鬼手莲死去,它也无法存活。”
贺远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他朝小小伸出手指。
小小开心地触碰贺远的手指,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离别的悲伤,脸上笑靥如花。
白姬眼中幽光潋滟,道:“贺公子,你自己选择吧。归还小小,可以成全花灵。留下小小,可以成全你自己。”
元曜本想开口劝贺远归还小小,但看见贺远悲伤欲绝的眼神,却说不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贺远艰难地开口道:“我能考虑一下再做选择吗?”
白姬笑道:“可以。三日后,就是立秋,你若选择归还,就带小小来缥缈阁吧。”
白姬拿出一个碧玉葫芦,将三途川之水装了一些,递给贺远。
“这几日,拿这三途川之水喂给小小,它便不会干枯。”
“多谢白姬。”
贺远道谢之后,便带着青竹鸟笼告辞了。
贺远离开之后,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进贤会归还小小吗?”
白姬笑得深沉,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元曜不安地道:“白姬,你笑得有点古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进贤?”
白姬笑道:“是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他。”
元曜一惊,道:“什么事?”
白姬笑道:“这件事,得等他做出选择之后,我才能告诉轩之。”
元曜知道白姬不想说的话,追问也没有用,便不问了。
不一会儿,大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元曜道:“白姬,还去燃犀楼吗?”
白姬从《莲华经》中抬起头,道:“现在没必要去了。等三天后,贺公子做出选择,再去吧。”
“白姬,你之前答应丹阳替他寻回花魄。三天后,如果进贤不归还小小,你怎么跟丹阳交代?”
白姬狡诈一笑,道:“我是答应过韦公子寻花魄,可并没有保证什么时候能寻到。大不了一直寻下去,反正韦公子活不过我,寻到他老死了,这约定就作废了。”
元曜叹了一口气,道:“可怜的丹阳……”
第十章 花灵(下)
立秋时分,阳光明媚。
正午时节,一场骤雨之后,天边有彩虹缤纷。
元曜站在缥缈阁门口,遥看天边的彩虹。
白姬和离奴看见彩虹之后,兴奋地欢呼一声,一起飞跑去二楼的仓库,在里面翻找东西。
元曜隐隐约约听他们兴高采烈地说什么“七彩酒”,“虹之酿”,“乾坤葫芦”。
不一会儿,黑猫背着一个大酒葫芦从里间卷出来,它顾不得跟元曜说话,一溜烟儿从元曜眼底飞跑出门了。
元曜正心中疑惑,白姬从里间袅袅走出来。
“白姬,离奴老弟匆匆忙忙地去哪儿了?”
白姬笑道:“它去彩虹下找琼酿了。立秋时分,若有彩虹出现,其下必有不属于人间的美酒琼酿。非人们叫彩虹下出现的美酒为七彩酒,或虹之酿。去晚了,可就没有了呢。”
元曜吃惊得张大了嘴。
白姬笑道:“虹之酿是世间难得的美酒,如果离奴能取到,轩之就有口福了。”
元曜不由得有点馋了,在心中祈祷离奴能取到一些。
白姬、元曜正闲聊着,一个提着青竹鸟笼的书生走进了缥缈阁。
正是贺远。
白姬望了一眼贺远,又看了一眼蜷眠在鸟笼中的小小,笑了。
“贺公子,看来你是做出选择了。”
贺远神色悲伤。
“虽然舍不得小小,可我不能太自私,我得替她着想。只有化作花灵,小小才能活下去。小小肯定想活下去。爱一个人,就应该给予她想要的,而不是自私地囚禁她,搓磨她的生命,来感动自己,成全自己。将来她忘了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记得她,记得这段快乐的时光就行了。”
元曜不由得感动,道:“进贤,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贺远对元曜笑了笑,道:“轩之,我真的舍不得小小,可是缘分已尽,也只能如此了。”
元曜叹了一口气,心中悲伤。
贺远又道:“白姬,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白姬道:“但说无妨。”
贺远道:“我想送小小最后一程,我想看着她化作花灵。”
白姬道:“可以。轩之,贺公子,我们现在就去燃犀楼吧。”
韦府,燃犀楼。
韦彦午睡醒来,正在无聊。
轩窗边,大水缸里,鬼手莲早已枯黄如死,只剩半朵枯莲,一截残杆,几片干叶。
韦彦一边喝茶,一边对着枯死的鬼手莲长吁短叹。
南风上来禀报,说白姬、元曜送花魄来了,正在楼下等候。
韦彦急忙让南风请上来。
白姬、元曜、贺远跟着南风上来了。
韦彦看见白姬、元曜带来一个满脸悲伤,提着鸟笼的陌生书生,不由得一愣。
白姬一路走来,十分乏热,她毫不见外地坐下,拿了韦彦的凉茶喝了起来。
“虽说已经立秋了,还下了一场秋雨,可是一路走来,还是好热呀。”
白姬不开口,元曜只好居中将韦彦、贺远互相介绍了一番,他只说贺远是他昔年同窗,无意中拾到了花魄,特意来归还。
韦彦、贺远见礼之后,韦彦向自顾自坐着喝茶的白姬抱怨道:“白姬,你再不送来花魄,我都打算把鬼手莲扔了,它都已经枯死了。”
白姬笑道:“我这不是送来了吗?”
韦彦睨目,道:“白姬,我记得你说过,小暑之后,鬼手莲会结出一个有趣的花魄。立秋时分,花魄成熟,鬼手莲凋谢,会留下一个花灵什么的。暑热时节,我连花魄的影子都没看见。今天立秋,你掐着时间送花魄来,我那三十两买花魄的银子不就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