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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不解地问道:“不被诅咒了,不是挺好吗?”
雷尧颤声道:“我……我……我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叔叔和巫先生一直在害人。在蜀地时,自从我戴上了火轮戒指,嘉州城里就有三名女性离奇死去。嘉州城不大,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青城山的高人说是雷氏搞得鬼,但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不了了之。因为受不了闲言碎语,我、叔叔、巫先生就离开蜀地,背井离乡,迁来长安。初来长安定居的半年内,几名宅里的丫鬟也中邪疯傻,离奇死去了。我当时有怀疑过巫先生,可叔叔说是我多虑了。后来,雷宅没有发生这种事情了。最近,我心中莫名地不安,觉得叔叔和巫先生行止诡异,就暗地里留意观察他们。我发现巫先生的房间里有一间暗室,他和叔叔竟在进行妖邪之事。他们害死了很多人。昨晚,我无法安睡,潜入暗室,正好看见叔叔和巫先生在举行邪术……”
暗室之中,十二个骷髅头蜡烛随风摇曳,地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案,乍一看去,像是一个巨大的蜘蛛网。阵法有七个角,每个角的中心位置都按北斗七星状排布着七颗红色珠子,西南方只有五颗。
巫浪正在阵法之中唱跳,那些红色的珠子中浮现出一张张女人的脸,这些女人脸上带着哀戚恐惧的神色,悲哭声尖啸声不绝如缕。
雷尧突然闯入,巫浪停止了唱跳,雷全也有些吃惊。
雷尧生气地质问雷全:“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雷全沉默不语。
巫浪也不说话。
“这些……这些……都是你们害死的人吗?”雷尧置身在女魄阵法之中,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浑身颤抖,他觉得双手也疼得钻心噬骨。
雷全没有否认,道:“这也是迫不得已,要消除雷氏的诅咒,必须献祭上四十九个女魄。我不想这样做,但不得不这么做。”
雷尧既震怒,又恐惧,他指着巫浪,道:“巫先生,枉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你也帮他做?”
巫浪垂下眼帘,道:“拿人钱财,忠人之事。”
雷尧心中难过,他突然开始摘手上的火轮戒指。
“我不要这双手了,你们不要再害人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火轮戒指仿佛与血肉相连一般,雷尧疼得满头大汗,也无法摘下来。
雷全急忙过来阻止,道:“都到最后关头了,不许任性。现在保住这手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整个雷氏家族。等这件事成了,雷氏子孙就不会再失去手指了。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长久地拥有太子长琴的精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雷全的眼里充满了狂热。
“不,不,那么多条人命……我做不到无视这一切,我不想要这双手了。”雷尧根本不能接受,他一心想撸下双手的戒指,他手指上都因抓挠而溢出了鲜红的血。
雷全急得震怒,道:“巫先生!你还站着干什么?!”
巫浪一挥衣袖,雷尧仿佛被一记闷棍打中后脑勺,昏死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今天早上了,我正躺在自己的琴室里。叔叔守候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了我很久,说他也不愿意滥伤人命,可是为了雷氏的将来,不得不这么做。事已至此,即使我放弃双手,那些女人也都救不回来了,他让我想一想被嫏杀死的父亲,让我想一想嘉州城里的雷氏亲人。我心中苦闷,出门到西市的酒肆里喝了许多酒,不知道为什么,就走进了缥缈阁。”
元曜心中震惊且愤怒,他觉得雷全和巫浪所做的事情太可恶了。
白姬道:“同住一个屋檐下,雷先生一直没有察觉巫浪和你叔叔勾结洪卜,在做猎取女魄的勾当吗?”
雷尧痛苦地摇头,道:“不知道。刚搬来长安时,宅里的几名丫鬟先后疯傻死去,和嘉州城发生的事情一样,我怀疑过,可是没想到是他们做的。我大部分时候都自困在琴室斫琴,或者闷头研究古籍,从没关心过他们的行事。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阻止他们做这些事情。那些女子都是无辜的生命啊!如果,我能早一些察觉,阻止这一切,就好了。”
白姬的嘴角泛起一丝缥缈的笑意,道:“雷先生,你真的考虑好了,要摘下这火轮戒指吗?毕竟,按你叔叔的说法,这是为了雷氏的将来,况且已经取了那么多女魄,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只差一步就成功了,你舍得放弃吗?”
雷尧眼神清明,毅然道:“如果我不知道真相,可能会稀里糊涂任由他们摆布。可如今知道真相了,我有最起码的良知,我没法为了自己,为了雷氏,牺牲无辜女子的性命。我相信我的子孙也是正直善良的人,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的手指是这样保住的,肯定也会良心难安,一辈子负罪而活。雷氏子孙的手指早已因为曾祖父的许诺而失去,既然许下诺言,就该遵守。这是雷氏子孙的命。我已考虑好了,我宁愿不要保住手指。如果这戒指没法取下,请斩断我的双手。”
元曜吓了一跳,对于匠人来说,双手比性命还重要。雷尧年纪轻轻,声名也正如日中天,如果失去双手,他这一辈子作为琴匠的生涯就完了。对他来说,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这个选择。
白姬笑了,道:“这年头,像雷先生这么正直有底线的人不多了。如果令曾祖如雷先生一般品性,也不会给子孙后代惹来险些全都没有手的麻烦。”
雷尧一愣,道:“此话怎讲?”
元曜也觉得白姬似乎话里有话,心中十分好奇。
白姬话锋一转,道:“雷先生,火轮戒指你戴了多久了?”
雷尧道:“四年四个月零两天。明天晚上,就是巫先生做法取下戒指的时候了。取下戒指之后,我的手可以保住,以后雷氏子孙也不会再失去手指了。”
雷尧说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悲凉。他原本天真地以为只要戴上戒指就可以破除诅咒了,没想到还需要四十九个女魄。平时,双手因为戒指而疼痛难耐,甚至渐渐变得丑陋蜕皮时,他都可以忍耐。唯独不能忍受,雷全和巫浪丧心病狂,残害无辜。
白姬笑了,道:“还来得及。不过,雷先生的最后一句话全错了。”
雷尧迷惑不解。
白姬笑道:“断指戒是取不下来的。明天晚上过后,您作为祭品会没命,从此雷氏子孙不仅没有手指,连手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其实《断指戒》的草稿早就写完了。之前一直在日更《缥缈·天咫卷》的《浮世床》,所以这边暂时没更新。为什么要加更《浮世床》呢,因为某绾有强迫症,每一本都要写23万字左右(狗头)。说一下缥缈的动向吧。缥缈一共要写八本(影视版权合同这么规定的),目前写了四本(提灯、鬼面、天咫、阎浮),提灯、鬼面很早就出版过,版权也到期了,回到我手上了。因为很多读者还是喜欢看实体书,本来某绾准备出版一下前三本的合集,可是悲剧的是撞上了今年出版的限制(妖鬼)。出版方说出是可以出,但是要把有关鬼的内容都改了。这对缥缈(千妖百鬼)来说,改动未免太多了,而且工程浩大,某绾真是搞不来。。。。幸好,现在还能在网上写。。。目前,某绾觉得八本反正还没写完,且写且找不需要改动太多的出版方吧,且写且等出版规定松动吧。
第十二章 蛛网
雷尧一惊,元曜也震惊了。
“白姬姑娘,此话怎讲?”
“白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姬肃色道:“雷先生,你手上戴的戒指是断指戒,你可能看不见现在蔓延在你双手皮肤上的咒文,这是巴蜀巫术之中的断指之咒。这戒指被人施了恶毒的法术,这四年里以你的血肉精气为供养,把诅咒深植入你的血脉之中。从一开始,我就很在意你这戒指上的咒语。可惜,我不是很懂巴蜀的古老咒文。我这些时日去了巴蜀之地,去了巫山,终于搞清楚了,你手上的‘咒’是最恶毒的断手之咒。等时辰一到,戒指会以你的生命为祭品,把断手诅咒延续到雷氏的后世子孙。雷氏的子孙后代,全都没有手。”
雷尧惊恐得脸色惨白,他颤声道:“此言当真?”
白姬道:“千真万确。如果你并非正直良善之人,有着宁愿断手也不肯害人的心,要我替你摘下断指戒,我也不会给您说这些。”
雷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人生颠倒了。
元曜也惊得头皮发麻,道:“谁这么恶毒,竟然对雷先生做这种事情?”
白姬道:“骗他戴上断指戒的人。”
雷尧艰难地张开嘴,吐了一个名字。
“巫浪。”
白姬挑眉,道:“恕我问一句,你们雷氏是怎么找到巫浪的?”
雷尧道:“父亲在世时,为了保全我的手指,招纳了很多江湖术士。巫浪就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雷尧摇摇头,道:“不知道。他自称是巫咸的后人……我太相信他了,从没多加过问他的事。我雷氏跟他究竟有何冤仇?他为什么要如此歹毒地害我们?”
白姬道:“这个答案,只能去问巫浪了。”
雷尧直身跪地,行了一礼,道:“当务之急,请白姬姑娘为我雷氏解开断手之咒。”
白姬道:“缥缈阁的规矩是一物换一物,我为你解断手之咒,你拿什么作为交换呢?”
雷尧朗声道:“只要不累及后世子孙,我有的,您尽可拿去。”
元曜猜想,白姬之前心心念念雷氏琴,这次逮着机会了,可能要雷尧斫一具,不,十具琴来交换。
可是,白姬却道:“我要太子长琴的精魄。”
雷尧一愣,面露难色。
白姬睨目,道:“难道,雷先生舍不得吗?”
雷尧摇头,道:“并非舍不得。我一向就认为雷氏不需要这妖怪的东西,应该凭自己的能力来获得荣誉。我斫琴,从来不用长琴之魄。只是,叔叔对长琴之魄宝贝得紧,这东西一直在他那里,我都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白姬笑了,道:“你是雷氏家主,你找雷全要长琴的精魄,他不会不给你。”
雷尧点头,道:“行,我姑且先答应你。等事成之后,我去找叔叔要来长琴之魄,交给你。”
白姬摇头,道:“不,我现在就要。”
雷尧一愣,道:“那我现在就回去找叔叔拿长琴之魄?”
白姬点头,笑道:“再好不过了。”
雷尧整理了衣衫头冠,准备离开。
白姬笑道:“雷先生,你此次回去,请假装不知道断指戒的事情,不要跟巫浪起冲突,以免打草惊蛇。甚至,连你叔叔,也不要告诉他真相。”
雷尧道:“明白了。”
雷尧匆匆离去了。
元曜埋冤道:“白姬,你以前收‘因果’的报酬都是在事成之后,有些糊涂烂帐甚至都不收了。这次断指戒都火烧眉毛了,你不先去解决事情,反倒逼雷先生先拿长琴之魄来,这未免有点不厚道。”
白姬笑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太子长琴的精魄?太子长琴又没寂灭,还好好地待在大荒榣山呢。”
元曜一愣,道:“那,嫏给雷音的是什么?”
白姬若有所思地道:“不知道,所以我很好奇,想让雷先生拿来看一看呢。”
“雷先生能拿来吗?小生总觉得,他叔叔对长琴之魄很执着呢。”
白姬笑道:“也许拿得来,也许拿不来吧。”
元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道:“白姬,小生想问一下,那些被巫浪所害的女魄还能救吗?”
白姬道:“大多数恐怕不能救了。看造化吧。”
突然,白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始喃喃自语:“不对啊,断指戒不需要女魄,雷尧本身就是诅咒的祭品。他拿那么多女魄究竟在干什么?难道我搞错了?眼见不一定为实,‘术’这种东西,还真是一叶障目,迷惑人心啊。”
小书生沉浸在无法拯救女魄的悲伤之中,没有听见白姬的自言自语。
白姬、元曜等了一下午,直到下街鼓敲响,雷尧也没有拿来太子长琴的精魄。
离奴仍旧十分不开心,晚饭又做得敷衍了事。傍晚时分,白姬、元曜、离奴坐在后院吃晚饭。
元曜喝了一口鱼汤,道:“离奴老弟,这鱼汤淡而无味,你忘了放盐了。”
离奴道:“死书呆子,就你话多。吃什么盐呀,盐吃多了生闲(咸)气!”
白姬看着青瓷荷叶盅里满是蛋壳的蒸蛋羹,默默地放下了银勺。
元曜又忍不住话多,道:“离奴老弟,你的眼神恐怕不好,这鸡蛋羹里的蛋壳都没挑出去……”
离奴骂道:“闭上你的嘴,那蛋壳是爷专门留着噎你的,让你少说话!”
元曜满腹委屈,又不敢跟离奴吵。
白姬笑道:“离奴,你是因为阿黍不参加猫乐宴生气?还是因为辛辛苦苦白练了那么久的筚篥而生气?”
离奴委屈地道:“当然是因为辛辛苦苦白练了那么久的筚篥生气,主人你看,天天抱着筚篥吹,离奴的脸都吹圆了,嘴都吹肿了。”
白姬笑道:“你辛苦坚持学吹筚篥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