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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缘,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拿一百首诗来太平府,本公主就给你回魂丹。哈哈哈——”
“是元曜。”元曜纠正道,继而又恳求,“三天后,小生一定将诗呈上。不过,小生的朋友还昏迷着,命悬一线,救人如救火,如果公主现在就给小生回魂丹,小生感激不尽。”
“哈哈哈,不,你拿诗来,本公主才给你回魂丹。哈哈哈——”太平公主乐不可抑。
太平公主这么说了,元曜只好从命,不敢再多言了。
“哈哈,哈哈哈——”太平公主捧腹大笑。
太平公主的笑声让元曜心中发悚,他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敢问,公主在笑什么?难道小生的行止有什么可笑之处?”
“哈哈,不是妖缘公子的缘故。不知道为什么,本公主就是想笑,停止不住地想笑。哈哈哈——”
“不是妖缘,是元曜。”元曜再次纠正道。
“哈哈,不管是什么,反正都是你。哈哈,哈哈哈——”
“公主您这样笑不累吗?”元曜斗胆问道。太平公主这么不停地大笑,他光是看着,都觉得累。
“哈哈,是很累,可是停不下来。本公主这些时日笑得比过去的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感觉好累,好乏。哈哈哈——”
元曜冷汗。虽说笑口常开是好事,可怎么看,太平公主这么笑都有些诡异。
“那,小生告辞了。”元曜垂首道。
“稍等。”太平公主唤侍女拿来一个匣子,递给元曜,“这是上次那幅刺绣,祀人当时说想要,你替本公主带给她。哈哈哈——”
“是。”元曜接过木匣,应道。他记得上次白姬讨要刺绣,太平公主明明说不给,她嘴里说不给,但绣好后还是给了。看来,她和白姬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太平公主似乎看穿了元曜的心思,冷冷笑道:“本公主不是特意替祀人绣的,只是闲来无事,多绣了一幅。哈哈哈,所以,你千万不要以为本公主和祀人是朋友。哈哈哈哈——”
“你们不是朋友吗?”元曜奇道。
“祀人最讨厌人类,本公主最讨厌非人,我们怎么会是朋友?哈哈哈——”
元曜愕然。太平公主从小被恶鬼折磨,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中,她讨厌非人他能理解,但白姬为什么会讨厌人类?从她平常的言行举止中,他没有看出她讨厌人类。如果她讨厌人类,那他是人类,她岂不是讨厌他?
想到白姬可能讨厌自己,元曜有些难受,问道,“白姬为什么讨厌人类?”
“因为祀人因为人类的缘故,才会遭受天罚,不能入海,不能成佛。哈哈哈——”
“欸?!”元曜吃惊。
“哈哈,本公主是听母后说的,不知道其中隐情,妖缘公子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问祀人。哈哈哈——”
“不是妖缘,是元曜。”元曜生气地纠正道。
“都一样嘛。哈哈哈——”
元曜告辞离开了太平府。
元曜回到缥缈阁,缥缈阁中冷冷清清,白姬还没回来,小狐狸仍然昏迷不醒。
元曜把木匣放下,拿了文房四宝,沏了一杯茶,坐在里间写诗。两个时辰过后,元曜凑了十来首诗,肚子也饿了。小狐狸昏迷着,没人给做饭,元曜只好拿了几文钱,去市集吃了一碗馄饨。回来时,他又买了两斤毕罗,做他和白姬的晚餐。
夕阳西下,白姬还没回来,也没让人捎消息回来。元曜只好自己先吃晚饭。元曜独自坐在后院的长廊下,木案上放着冰冷的毕罗,四周冷冷清清,让人觉得凄凉。
白姬去打探无忧树的下落,不知道会不会有事?离奴在山中躲避天劫,不知道现在是否平安?十三郎躺在里间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让人担心。元曜一边啃着冷硬的毕罗,一边流下泪来。为什么人世间总是有那么多忧心的事情,即使有无忧树,又怎么能够真的无忧无虑?
掌灯时分,白姬还没回来,元曜更担心了。他想去找她,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找。
深夜了,白姬还没回来,也没有传信回来。元曜在缥缈阁中走来走去,心急如焚,泪流满面。白姬从来不曾不打招呼就离开缥缈阁这么久,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此刻,那条龙妖是被法力更高深的非人吃了?还是暴尸荒野,无人埋骨?
元曜又担心,又害怕,又焦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无法安宁。
元曜在缥缈阁中踱来踱去,煎熬了整整一夜,流了一整夜的泪。一想到白姬如果真的不在了,他就觉得很悲伤。天刚蒙蒙亮时,料定街上没有禁军了,元曜冲出了缥缈阁,想去找白姬。他想,如果碰见一个非人,就打探白姬的消息,一直问下去,那一定会有她的下落吧。反正,他妖缘深厚,不愁碰不到非人。
元曜刚冲出缥缈阁,昏朦的天色中有个男声焦急地道,“元公子快止步,不要踩俺!!”
“呃!”元曜把即将踏地的脚移开,定睛望去,地上有一只蜗牛。
“是你在说话吗?”元曜问蜗牛。
蜗牛道:“是俺。”
“你怎么知道小生姓元?”
“你刚从缥缈阁出来,而且呆头呆脑的,肯定是元公子呀。‘呆头呆脑的,就是轩之了。’白姬是这么说的。”
“白姬?!你见过她吗?她现在在哪里?”元曜急忙问道。
“白姬现在在哪里俺不知道。但是,昨天下午,俺在朱雀门大街遇见白姬,她让俺来缥缈阁给元公子带个话。俺爬了一天一夜,可算爬到缥缈阁了。”
“什么话?”
“白姬说,她这几天可能不回缥缈阁了,让元公子不要担心,好好看店,小心火烛。”
元曜放下了一颗心的同时,觉得有些虚脱,有些生气,“她…她居然让一只蜗牛带平安?!真是坑死小生了!!”
亏他还以为她已经三长两短了,一整夜忧焚焦虑,还流了一衣袖的泪。
蜗牛不高兴了,“元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瞧不起蜗牛吗?俺为了传话,不敢有片刻耽误,路上也不曾休息一分钟,不眠不休地爬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瞧不起俺?!”
元曜哭笑不得,赶紧赔礼,“蜗牛兄误会了,小生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样,谢谢蜗牛兄了。”
见元曜赔礼,蜗牛消了气,道:“元公子客气了。话传到了,那俺就告辞了。”
元曜挽留,“蜗牛兄一路辛苦,不如进来喝杯茶再走?”
蜗牛道:“不了。俺还得去延康坊给佘夫人传信,她的小儿子前天早上被东市蛇肉店的胡人抓住了,要拿来做汤喝。小佘让俺传话给他娘,让他娘去救他。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赶紧去不行呢!”
呃,即使赶紧去,恐怕也已经迟了吧?元曜一头冷汗,觉得小蛇一定是吓糊涂了,才会找蜗牛传十万火急的救命信。“那,蜗牛兄走好。”
“嗯。好。”蜗牛缓缓而去,渐行渐远。
元曜回到缥缈阁,虽然天已经亮了,但他一夜未眠,觉得很累,就倒在胡十三郎身边睡着了,一梦香甜。
这两日,元曜绞尽脑汁地作诗,他想早点儿凑齐一百首,好去太平府换回魂丹。所幸,他以前零零碎碎地写了不少伤春悲秋、感古叹今的诗,如今前拼后凑起来,竟差不多有一百首了。
第三天,元曜整衣洁冠,捧着一百首诗去拜访太平公主。太平府外又是马车人往,络绎不绝,一片喧嚷。从众人的闲谈中,元曜得知太平公主生病了,不会见客人。但元曜呈上拜帖之后,管事还是把他领进府了。路上,管事道,“公主近日有疾,你有话简短说为好。”
“欸?!”元曜吃惊,太平公主生病了?“公主患了什么疾?小生记得三天前公主还安然无恙…”
管事道:“公主玉体染恙,我等下人岂能得知详情?不过,听说,公主似乎得了怪症,浑身发痒,痛苦难耐,太医来过几次,煎了许多药汁沐浴,也不见好转。”
说话间,元曜和管事来到了水榭外。一番通禀之后,元曜跟随两名侍女进了水榭。太平公主躺在一张大床上,床的四周垂着鲛绡帘,随风飞舞。
“哈哈——哈哈哈——”太平公主在床上哈哈大笑,乐不可抑。
在太平公主开怀的笑声中,侍立的四名女侍脸上却露出忧焚之色。
元曜对着太平公主作了一揖,“小生参见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哈哈大笑,“妖缘,又是你…哈哈哈…”
“是元曜。”元曜纠正道。
“不管是什么,反正就是你。哈哈哈——”
元曜不想再纠结名字的事情,开门见山地道:“小生做好了一百首诗,特来呈给公主,请公主赠小生回魂丹。”
太平公主闻言,一愣,笑了,“哈哈,诗已经做好了么?”
元曜把诗呈上,侍女接过,拿入了鲛绡帘内,呈给太平公主。太平公主随手翻了翻,吩咐侍女取来回魂丹,递给元曜。
元曜接过回魂丹,感激涕零,“多谢公主。”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妖缘,你回缥缈阁后,让祀人来太平府见本公主。”
“欸?!”元曜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小生遵命。可是,白姬这几天都不在缥缈阁,她正在忙一件要紧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太平公主掀开床上的纱幔,露出了脸庞,眼眸如夜鸦之羽,她冷冷地笑道:“告诉她你看见的,她就肯来了。哈哈哈——”
元曜抬头向太平公主望去,顿时头皮发麻。太平公主的脸上布满了奇怪的金纹,像是凸出的血管,这让她美丽的容颜显得有些狰狞。而且,不止脸上,太平公主的脖子上、手上乃至全部皮肤上都爬满了金色的图案,触目惊心。
元曜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太平公主伸出手挠脖子上的金纹,似乎很痒,“你去告诉祀人,本公主被恶鬼附身了。她就会来了。哈哈哈——”
两边的侍女阻止太平公主,“公主,请不要挠,会伤了皮肤。”
元曜吓得背脊发麻,只能应声道:“是。等白姬回来,小生会转告她。”
“哈哈,哈哈哈——”水榭中回荡着太平公主空洞的笑声。
元曜回到缥缈阁,白姬还没回来。元曜将回魂丹喂给小狐狸吃了,等了半天,小狐狸还是没有醒来,他不禁有些着急。十三郎为什么还不醒?难道回魂丹没有效果?
元曜十分担忧,又悲伤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
元曜孤独地坐在长廊中啃毕罗,心中凄凉,泪流满面。
“轩之,你在哭什么?”一阵香风拂过,环佩叮咚。
元曜下意识地擦干眼泪,反驳道:“小生才没有哭。”
下一瞬间,元曜反应过来,回过头去,又哭了,“白姬,你终于回来了,小生一直担心你回不来了…”
“我怎么会不回来?轩之就爱瞎操心…啊,饿死了!”白姬坐下来,就着元曜的手,咬向他手中的毕罗,一咬就咬掉了一大口。
元曜生气,“不要偷吃小生的毕罗!!!”
白姬笑眯眯地道:“怎么叫偷吃?我这明明是抢!”
元曜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毕罗已经被白姬抢了去,津津有味地吃着。
元曜不敢抢回来,只好另拿了一个。
“白姬,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我去曲江边和玄武下棋去了。”
“下棋?你不是去打探无忧树的下落吗?”
“亲自去奔波多累,问玄武就好了。玄武对长安城中所有非人的动向都了如指掌,问它也就间接知道无忧树的下落了。”
“那你打探到什么了?”
“无忧树不在任何非人手中。”
“那无忧树在哪里?”
“不知道。”
“你出去了三天,就得到了‘不知道’这个结果?”元曜有些失望。
“不,我还得到了一篮红菱角。玄武下棋输给我的。轩之剥了,让十三郎做成菱角汤,一定很美味。”白姬笑眯眯地指着放在一边的一篮子红菱角。
元曜一听到十三郎,又流泪:“十三郎还没醒呢,小生从太平府讨来了回魂丹,也给它吃下去了,可它还是昏迷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给十三郎吃下的回魂丹?”
“约莫两三个时辰前。”
白姬眼珠一转,笑了:“轩之没有喊魂,十三郎怎么会醒?”
“喊魂?什么喊魂?”元曜一头雾水。
“丢了魂之后,即使吃下回魂丹,也必须喊魂,魂魄才会回归身体。”
“小生去哪里喊十三郎的魂?”
“十三郎在哪里丢了魂,轩之就要去哪里喊呀。”
“怎么喊?”元曜问道。
白姬促狭地笑了,对着元曜耳语了一番。
“不、不,这也太为难小生了…”元曜连连摆手,拉长了苦瓜脸。
白姬挥指弹泪,“可怜的十三郎,轩之不肯替你喊魂,看来你只能永远昏迷下去了…”
“好吧,好吧,小生去喊魂也就是了。”元曜苦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