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素来挑剔的清流也得说,“太子妃真乃仁孝之人。”胡太后对于太子妃的为难,他们也有所耳闻的。今太子妃捐这么一大笔银钱,为慈恩宫祈福,就是太子妃心胸过人了。当然,晚辈本也不能对长辈生怨。但太子妃不只是让和尚道士尼姑的给胡太后念经,她还从自己私房拿出一笔银子,架桥修路,桥就叫祈安桥,路就叫祈安路。

要是换第二个人,谢莫如把事做到这种程度,还不就坡下驴么。胡太后却是个奇人,谢莫如把台阶都铺好了,她老人家硬是不肯下来。她还要求,“是不是请个大仙来,看这慈恩宫是不是有什么妨碍?”

文康长公主劝她,“天祈寺方丈早来过了,说母亲这里样样都好。”

胡太后道,“那是他不会看。”

“天祈寺方丈都不会看,谁会?”

胡太后原想说文休法师的,但一想,文休法师与谢莫如关系最好,怎能请此人来。于是,胡太后道,“上次大皇子推荐的那个白云仙长就不错。”

现下不要说白云仙长,就是乌云仙长也没用啊,大皇子信紫姑多年,还是头一次交待白云仙长,“太子拿太子妃当心肝儿,仙长进宫,切不可乱说。”

这样的话,大皇子叮嘱过后,大皇子妃还特意叮嘱了一回。白云仙长衣袂飘飞的进宫去了,大皇子妃与丈夫商议道,“咱们珠姐儿,该从庵里回来了,我这身子如今已是大好了。太后这么病着,见一见孩子,也高兴。”

“这也是。”大皇子叹道,“珠姐儿的婆家也得开始寻了呢。”

“谁说不是。”大皇子妃见不必自己说,丈夫就开口了,心里也高兴,道,“只是现下太后娘娘病着,不好提这事。要依我的意思,不若殿下看好人选,再求父皇赐婚也是一样的。”

大皇子点头应了。

话说胡太后请来白云道长仍是一无所获,身边更是只有说谢莫如好没有说谢莫如不好的,连文康长公主都劝她看开些,于是,胡太后看得更不开了。

胡太后私下与儿子道,“都说我心眼儿小,不容人,可我每每想起,今竟无一人敢说半字谢氏的不是,谢氏威能若此,你想想老五那孩子,素来宽厚,心眼实,哪里是谢氏的对手。我这一把年纪,说不定明儿就闭眼了,我图的什么,无非是闭眼后儿孙们还能过安生日子罢了。”

穆元帝安慰胡太后不少话,不过,穆元帝既未说亲娘不是,也没说谢莫如不是。穆元帝不是他娘,说不讲理就不讲理,穆元帝身为一国之君,谢莫如这么花银子给他娘念经修路,他要再说谢莫如不好,逻辑不通,御史也会上表纠正皇帝三观。

穆元帝对于谢莫如并没有胡太后这般强烈的厌恶感,当然,穆元帝也不是多喜欢她,但,穆元帝欣赏谢莫如的智慧,这么有智慧的女人,穆元帝还想再看一看。

胡太后一卧病就不起了,哪怕白云仙长啥也没瞧出来,胡太后自己编个瞎话往外放出去,就说她这病,非得太子妃去念经才能好。还对着刚刚出了静心庵的温安郡主道,“你是个好丫头,孝顺。你母亲有福气呀,哀家不如你。”

温安郡主连忙道,“老祖宗哪里的话,从皇祖父到太子五叔,从姑祖母到各堂嫂,谁不孝顺您呢。大家都盼着您凤体大安呢。”

“你们好有什么用,你们好医不了哀家的病。”

温安郡主恨不能从没从静心庵出来过。

胡太后一定要谢莫如去给她念经,谢莫如问谢老尚书,“宁家的案子如何了?”

谢老尚书道,“快了。”

宁允中别看为官多年,但这些年做官,他一直是清贵职差,国子监、翰林院的,再清贵不过的地方。所以,他其实不大了解,刑部是个什么地方。纵当年宁允中自己置下棺木,然后上表让辅圣公主还政于穆元帝,他倒也做了几天大牢,可彼时辅圣公主并没有真心要他命的意思,他在牢中且有同僚家里照应,虽吃过些苦头,到底不了解,什么是刑部。

宁允中此次上书也是拿命一搏的意思,四十年前,他搏对的,此次一搏,也是给宁家搏出一线生机。不料,生机没搏出来,倒把自己搏进刑部。纵到了刑部,宁允中还想,大不了一死。但,直至现下,他才明白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死,都是奢侈。

李相倒是有放水的意思,只是,宁允中本就是悼太子旧人,倘他于宁允中之事上放水,太子怕会多心。何况,李相也只是认为谢莫如不适合做太子妃,除此之外,他与宁允中原就不是一路人。

于是,谢莫如还没去念经,宁允中的案子审下来了。

穆元帝一看,当下气个好歹,当初,穆元帝把宁允中放到詹事府,也是存了叫他辅佐太子的意思。毕竟,当年穆元帝亲政,宁允中还是出了些个力气的。虽然穆元帝觉着有些邀名之嫌,但,宁允中流放好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放他到储君身边,日后也是不愁前程的,却不料宁允中背着他是这般撺掇悼太子的。

穆元帝连李相都迁怒了一回,道,“你以往也辅佐过悼太子,有宁允中这样的祸害,怎么也不与朕说一声!”

李相沉声道,“陛下恕罪。臣先时任悼太子太傅,彼时悼太子皆好,后臣被调往陕甘任职,离开帝都日久,待臣回来,只觉着宁允中颇是亲近悼太子。他曾兼任詹事府詹事,于詹事府任职多年,臣也未曾多想。及至后来,陛下病沉,臣方察觉此人狼子野心,当时,臣便喝斥了他去!后来…后来,让臣怎么说呢?一宁贼有甚要紧,臣顾惜的是…臣曾任悼太子太傅,臣不愿说悼太子不是。”

穆元帝轻轻将手一挥,长叹一声,“你下去吧。”

李相眼眶微红,面露悲色,躬身退下。

穆元帝一向以绝世好爹为目标的人,平生第一大恨就是被儿子下毒之事了,今日重温此事,穆元帝的心情,简直糟透了,直接命刑部抄了宁家,宁家上下人等,悉数下了大狱!连带宁氏老家也未能幸免!

谢三老太太直接要哭求到尚书府去,不求给宁家脱罪,起码得把自己闺女捞出来啊。事实上,自从宁允中进去,谢燕回娘家好几遭,连带尚书府也求过数次,不想,没求动尚书府,倒是一大家子都进去了。这下子,谢家三房是真的急了,当然,急的人基本上都姓谢,便是谢驽谢骥因着兄妹情谊,也颇是为妹妹担忧。如二人之妻,李氏于氏,倒是不怎么关心,她二人巴不得这讨人嫌的小姑子跟着宁家一并倒灶的好。不过,看丈夫面露焦色,二人也会应景的说些担忧的话就是。

谢家三房没让三老太太出面,三老太太在尚书府委实没什么脸面,是男人们过去的,三老太爷脸色很是憔悴,与谢老尚书道,“三叔知道,这些年,都是你照应三叔。宁家的事,没的情面好求,我也不是给他们求情。只是,阿燕到底是女眷,可还有生路?”

谢老尚书面沉若水,道,“谋逆大罪,连在蜀中的宁家二房也经抄了,均要押赴帝都问罪的。我听老大说,早上晋宁伯府给宁家求情,被陛下命金甲卫撵出昭德殿!”

三老太爷一听,人险些瘫了,退而求其次,“能不能去看一看女眷?这么大冷的天…”

谢老尚书道,“我让阿松来安排吧。”

三老太爷谢过尚书侄子,长叹一声,“当初不该结这门亲事啊。”

谢老尚书脸色有些僵,当初宁姨娘在府里瞧着挺精明的人,因魏国夫人在院不出,宁姨娘生下三子一女,谢家也有抬举她的意思。三老太太一向糊涂,给宁姨娘奉承的昏了头,宁家便与谢家三房结了亲。哎,说来真是一本烂账。谢老尚书叹口气,幸亏他家里孙子还算明白,也是庆幸自小没让孙子多与宁家来往,不然现下家里也得乱上一乱了。

谢芝几人自然也知道宁家是外家,只是,宁家办的这事太可恨,谢莫如是谁啊?谢莫如是谢芝几人的长姐,帝国太子妃,因太子妃迟未能册封之事,谢家急的了不得。这个时候,宁允中敢上这样的奏章,竟要太子妃去念经修行!宁允中这奏章一上,就是谢家死敌!

哪里还有什么情面好讲?

就是靖南公柳扶风的太太,小王夫人,对着上门的继母,也说娘家糊涂,“宁家的案子,事实清楚,他家既犯案,事干国法,哪还有什么情面好求?父亲心软糊涂,太太就该多劝劝父亲。今情面没求下来,自己也闹个没脸。”

晋宁伯夫人满嘴苦涩,她是做继母的,不然当初真不能把继女嫁给个瘸子。纵当初是老平国公夫人亲自提的亲事,要那会儿柳扶风不良于行,听说身子也不好,以后爵位也难的。谁料到,继女就走了大运,今连她这做继母的,为了儿孙,也得奉承好继女。晋宁伯夫人道,“你父亲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呢?哪里就是个听劝的。”

小王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晋宁伯夫人道,“眼下就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原想大办,却是不好大办了。老太太说,就咱们一家子摆几席酒吧。到时姑奶奶若有空,只管回家给老太太贺一贺寿。”

小王夫人道,“太太放心,我必去的。只是国公爷就不知有没有空闲了。”

晋宁伯夫人笑,“国公爷那里若有差使也没法子,总要以差使为要,姑奶奶有空就过来,正好一家子热闹热闹。”

小王夫人应了,晋宁伯夫人略说几句话,便带着孙女告辞了。

哎,她这般奉承着继女,也是为着孙女的亲事。倘是自己的亲闺女,姑舅做亲,她做外祖母的,一句话的事。因是继女,这事便不好提了呢。

只是,柳家显赫,错过柳家,怕是孙女难寻到这样的好亲事了。

宁允中一案,可谓是各显神通,但宁家到底没逃过满门抄斩的下场。

宁允中没等到斩首之时,他死于狱中。

其余宁家男子女眷则在狱中静静的等待着他们即定的命运,此际,一些积年老臣方有一种深深的觉悟:谢太子妃,并不是辅圣公主。

当年辅圣公主都不稀罕杀宁允中,谢太子妃就要他满门性命。

这等杀伐…

这等杀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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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养流的介绍就到此处,这一章,仍然爆字数,昨天定阅的,赠六百字~~~~~希望能写一个谢莫如,不同于辅圣公主,也不同于程太后的女人~~~~~~

第349章 东宫之十二

在胡太后躺在床上要生要死要谢莫如去给她念经的时候,宁家的案子终于调查清楚,穆元帝没有半点犹豫的抄了宁家满门,连宁家在蜀中的老家都未放过。

杀伐之气弥散在帝都的空气中。

纵胡太后未有所闻,但,在外开府的皇子皇孙公主郡主的,哪个不知道宁家下场所为何来呢?宁允中刚上书让谢太子妃去念经,没过几日悼太子陵就出了事故,悼太子陵的事故,说来并不算大案子,但,经刑部一审,却是审出宁允中谋逆大罪,进而满门都陷了进去。

这里头有没有东宫的操作,虽只在大家的猜度中,但连年轻时颇有些热爱造谣的大皇子都在家与大皇子妃道,“在皇祖母面前,万不要说半字太子妃的不是。”

大皇子妃道,“殿下放心,我晓得。”

大皇子感叹,“老五这回可是动真格的了。”按大皇子对他五弟的了解,他五弟虽有些讨厌,却不是个狠心的人。若不是气狠了,估计不会对宁家下此狠手。

大皇子妃对于大皇子的判断,深以为然。

整个帝都的权贵圈都因宁家的下场更加谨慎三分,纵是如李相这种乐得见谢太子妃念经的人,都得多想一想了。哪怕如清流中最不怕死的,自己不惜身,可还有全家全族呢。

朝廷对于谢太子妃该不该去念经的事,陡然陷入沉默,大家仿佛默契的集体失了忆,如同完全不记得此事一般。

东宫系就盼着此事就此过去方好,毕竟,跟着太子的老人们基本上没人希望换太子妃,太子妃一向周全,如张长史这样在太子刚开府时就跟在太子身边的,更是知道太子妃的好处。每年三节赏赐,太子妃所备都是实惠又投其所好的东西。还有各人生辰,也都有所赐。另外他们家的女眷,太子妃也会每月都有接见,说一说话什么的。没人比太子妃做得更好了。何况,这些年的君臣感情,家里女人们早与谢子妃把关系拉起来了,再换一个,能有这情分么?

而且,太子妃在其王妃之位上,并无错处,且比大部分皇子妃做得都好。

要是因太子妃的血统就把太子妃换掉,当初这婚事可是陛下亲赐的。而且,太子妃的血统有什么问题吗?谁敢站出来说太子妃血统有问题!

太子妃的母系血统不仅来自于大反叛的前英国公方家,还有世祖皇帝一脉的皇室血统。

眼瞅事情即将过去,胡太后却突然重病。

这回不是装的,高烧,烧到奄奄一息。穆元帝都停了早朝在慈恩宫侍疾,太子自然也要跟着他爹一道侍疾。胡太后的病重让先时胡太后放出的流言愈发甚嚣尘上。

谢莫如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好在太子在慈恩宫侍疾非常得力,他简直是不眠不休,端茶递水侍奉汤药的事,他比他爹做得好。主要是,太子是从庶皇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而穆元帝,出生便是太|祖唯一的皇子,顺理成章的册太子,做皇帝,可以说,穆元帝这一辈子都是被人捧着的。纵少时辅圣摄政,对于少年的穆元帝,他大部分时间用来学习,也没学过服侍人。所以,在服侍人上,穆元帝委实不比太子。

且,穆元帝也是将六十的人了,太子也不忍他爹劳累,所以,大部分的辛苦活都是太子来做。太子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糊弄胡太后的本事,胡太后高烧下去,就转了咳喘,就这么半死不活的,胡太后还问呢,“太子妃可为我祈福去了。”

太子没有半点磕巴的道,“去了,看皇祖母近来病情大有起色,可见太子妃祈福挺有用。”

胡太后便放下了一颗心,身子一日较一日的好了起来。

父子俩在太后宫里忙了小半个月,胡太后心疼儿子也心疼孙子,一径道,“我如今已是好了,咳咳咳…就是有些咳嗽,窦太医的汤药还是有效用的…你们…咳咳咳…只管去忙正事吧。”

朝政也委实耽误不得,父子俩商量一番,穆元帝主持大局,太子留下继续服侍胡太后。太子道,“估计夏大夫也该到帝都了,待夏大夫到了,让他给皇祖母复诊,皇祖母这病也能大好了。”

穆元帝把儿子的孝心看在眼里,拍拍儿子的肩膀道,“太子妃的事,继续瞒着你祖母,不要让她知道。”

太子也应了。

如夏青城这样的神医,皇室当然希望夏青城留在太医院任职,但夏青城拒绝了,说他医术尚未大成,还需磨练。碍于彼时夏青城刚把穆元帝从鬼门关拉回来,而且,毕竟是薛帝师的弟子,又有薛帝师在边儿上看着,皇室没好意思强留人家。不过,穆元帝为了表示对夏青城的感谢,派了十个侍卫给他,随身保护夏青城,还给了夏青城许多便利,譬如每到一地,可去官府支百两纹银之类的。话说回来,如夏青城这样的大夫,还真不缺银子,他现下广有名声,到哪里都多的是人招待,毕竟谁家能保证自家没有病人呢,而交好一位神医,在关键时刻兴许就能保住性命。

穆元帝怕就是因此打算,才给夏青城派的侍卫,这样,一则保证夏神医的安全,二则也可知道夏神医的神踪,只要不是什么急病,等个十天半月,总能把神医叫回来救命。

胡太后这病还要不了命,但,穆元帝是孝子,自然要给亲娘宣最好的大夫来诊治。

这些天,太子不辞辛劳的在慈恩宫侍疾,当真是把穆元帝侍软了心。这位皇帝本就对儿女颇多宠爱,太子更是其中翘楚,想也知道,要是不喜欢,也不会把这个儿子立为储君。儿子这么辛苦的服侍,一则是诚心孝敬祖母,二则怕就是担忧谢氏了。虽然穆元帝自己对谢莫如印象平平,可儿子重情重义,这并不是错处。

一个有情义的,不会单独对某一人有情有义,他必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太子这般,穆元帝已经在想,待太后大安,好生劝一劝太后罢了。日后到底如何,就是太子操心的事了。至于皇朝千秋万代,穆元帝相信只要太子贤明,谢氏再有才干,也越不过太子去!

穆元帝都这做这般想了,转眼帝都城却发生了一件震动朝廷的血案!

事情是这样的,胡太后半死不活,谢莫如虽不肯去静心庵念经,也不好不做些表示,便邀了江行云去西山寺一行。谢莫如与文休法师是旧交,交情足有三十年了,文休法师是有德高僧,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与文休法师相谈,也能令谢莫如心胸开阔。

原本,谢莫如心情极佳,自文休法师这里告辞时,还指了文休法师身畔的青年僧人笑道,“记得我初来贵寺时,念远还是法师身边的小沙弥,如今这些年过去,他也是有名的高僧了。”

文休法师笑道,“时光长短,唯心所造。一切苦乐,随境所迁。”

谢莫如微微颌首,示意文休法师不必再送。文休法师年事已高,便住了脚步,让念远送了谢莫如一行到寺门口。

谢莫如心情不错,并未坐轿,而是与江行云一道步行下山,经万梅宫时,还进去喝了盏去岁制的暗香茶。事情发生在五皇子府所在的皇子街,这条街原叫长宁街,不过,因此处是皇子公主府所在,故而,百姓又称皇子街。车驾刚转弯进入皇子街前立着的巨大汉白玉牌坊时,忽啦啦跑出十来位穿青色官袍的官员,还未等前面的仪仗队反应过来,这队官员就扑通通跪了一地,当头的一位青衣官员高声道,“下官翰林院李墨,有事救见太子妃娘娘。”

侍卫只得过去回禀一声,谢莫如没什么表情,江行云便对外头的侍卫长道,“朝臣有事,当去朝廷上与陛下说,从未见过当街拦太子妃仪驾的!让他们回去!”

这些官员哪里肯走,侍卫长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就上手抓了,那李墨立刻高喊,“武官欺负文臣啦!”

等了片刻,外头竟越发吵嚷起来。江行云掀帘子就下了车驾,这一下去,倒把江行云气笑了,几个侍卫竟给几个翰林抓破了脸,尤其侍卫长,还受到了围攻。江行云一声怒喝,“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袭击太子妃身边的侍卫!”说着,身形如轻烟一动,接着就是几声脆响,围攻侍卫长的几个官员一人挨了一记耳光。

要是打人的是侍卫也就罢了,毕竟,这几个小官也对侍卫动了手。但打人的竟然是个女人,小官们儿捂着火辣辣的半张脸,当下就火了,尤其当头一人蹿至江行云面前,怒道,“士可杀,不可辱!我等堂堂朝廷命官,今竟受尔等一介女流所侮!就是太子妃,也要给我等一个交待!”

“袭击太子妃仪驾,形同谋逆,你要什么交待!如尔等哗众取宠的鼠辈,我见多了!”江行云冷笑,嘴里吐出一声厉喝,“还不滚!!”

李墨其实不傻,他虽不认得江行云,但看江行云头戴金冠,腰围玉带,心知此女应该有些身份。可现下有身份的都在慈恩宫侍疾,但琢磨着,此女虽有身份,想来身份也不会太高。经此分析,李墨心下大定,上前一步,指着江行云道,“我乃朝廷正七品御前,此次过来是有要事回禀太子妃娘娘,你一介无知妇人,竟也对朝廷命官不敬,你可知是何罪过!”

江行云近来本就因谢莫如不能册封太子妃之事,心有不顺。江行云要是个性子好的,先时不能去了战场,她见这等小人竟将手指伸到自己脸上来,还不停的点啊点的,江行云右手在腰封上一划,接着一道寒光如同闪电掠过,继而就是一篷鲜血喷出,江行云一个闪身接着脚尖在车辕上一点,就坐回车内,冷冷道,“把刺客尽数拿下!”

此话落地之后,李墨那只手方才落在地上。

跟着李墨一并前来的几个小官都吓傻了,侍卫长这会儿也不会不敢下手了,立刻把人尽皆捆了,然后送到了刑部去。至于李墨,他早痛晕了过去。侍卫长很好心的为他止了血,然后又用冷水把他拍醒,乍一转醒,李墨痛到惨嚎。其嚎叫之惨,听得几个同伙面色惨白,两股战战,一时连话都说不俐落了。

他们,他们原是想好好的过来同太子妃请命,让太子妃顾全大局,暂且去庙里念几天经的。

只是,话还未开口,怎么就被送到刑部了呢?

这,这可怎么办哪?

谢莫如到府里换过衣裳,接了侍女奉上的热茶方问,“是什么人?”

“一等小人。”江行云道,“要是别人,我兴许还不认得。这个李墨原是靖江旧臣,在靖江时,就见过的。据说此人早就有这伸出手指指人的毛病,敢指到我面前来,看他是拿我当软柿子了。”

谢莫如记性也不错,道,“哦,就是他在朝臣中第一个请立太子的。看来又想借势出些风头什么的。”接着,谢莫如吩咐道,“紫藤,取我的帖子来。着二管事去刑部说一声,就说有人当街拦我车驾,袭击我的侍卫,问一问刑部该怎么判?”

手剁了就剁了,谢莫如根本没当回事,有什么事不能正经求见来说,非要当街拦驾,明显是要将事闹大的。谢莫如又不傻,哪里会听这些官员说什么?真是脑子进水了,竟想出当街拦驾的招术来!

但,舆论上,谢莫如不能被动,她反要先行一步,问罪诸拦驾之人!还有,被殴打的侍卫,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真是昏头啊!

连御史台的大BOSS,左都御史铁御史也没有半点要为手下救情的意思,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寻死,他也没往外捞人的意思。而且,这些人,大部分与李墨一样,都是靖江降臣出身。你说你一降臣,还不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你这么跳来跳去的是要做什么?

还有,人说“艺高人胆大”,原来使昏招的家伙们,胆子也不小啊!

你一外臣,拦太子妃车驾本就不合礼数,关键,你还敢打伤太子妃的侍卫,现下被剁只手还敢来哭诉,哭诉个头啊,你这是烧了高香呢。遇着江伯爵不过是被剁手,惹恼太子妃,怕现下命都不在了。

不得不说,太子妃不愧是出身刑部尚书府,这时机分寸拿捏的,简直绝了。还有,李墨等人的话,说出来还好,偏生正经事一样没提,就给江伯爵收拾了。

还有江伯爵啊,这是正经因战功封爵的狠人,御史台玩嘴炮流的文弱书生,你们去跟拿刀剑的人较劲,这不是找死么?

当然,铁御史也得说一句,江伯爵你好不好就剁人手什么的,也过了啊。

江行云不觉着自己有何过错,苏不语带着手下主事去她府里询问案情的时候,江行云大大方方的道,“那一起子歹人,非待袭击太子妃的侍卫,还把手指到本官脸上来,苏大人你是文官,不大知道武功之事。起码,在我看来,这样的距离,如果刺客搏命一击,我自身安全会受到威胁。当年我击杀赵阳,也不过一个照面而已。有人要杀我,我必然要自卫的。如果自卫也有错,那以后咱们做官的,也只好凭人杀到眼前了。”

苏不语倒不是多愿意来,只是,职责所限,江行云身有爵位,不去刑部,只得他这个刑部侍郎亲自前来了。苏不语真不愿意来,可李相那老狐狸是死都不来的,另一位侍郎老大人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于是,这事最终还是落在苏不语身上。苏不语问,“江伯爵当知道,那李翰林,不过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人罢了。”

江行云道,“哪家刺客会明刀明枪的过来搏杀?不要说文人,当年我在江南,还见过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刺杀的,要依苏大人所言,那些还不过是孩子呢。”

苏不语连忙道,“我这也只是一问,有劳江伯爵为下官解惑了。”

江行云摆摆手,“苏大人客气了,帝都承平日久,苏大人未久经战事,自然不大了解刺客的危险。在本官看来,就是太子妃的护卫也松散的紧,本官已写就‘皇室官员出行护卫安排’的奏章,明日就递上去。就是苏大人你,出门也当带几个得力下人,要是遇着那什么跪地拦路喊冤的,别自己闷头闷脑的过去,这种行刺手段,虽低级,可也少不了有人上当的。”

江行云给苏不语科普了一通,安全出行注意事项,便打发苏不行几人去了。

江行云委实不愧谢太子妃的闺密,谢太子妃擅先发制人,江行云转天就给朝廷上了份奏章,说了安保工作的重要性,还有这种当街拦驾刺杀的方式有多危险,基本上只要被拦驾的人略一发善心,刺客便十之八九都要得手的。江行云提出了,就她近年观察,不要说朝中百官,便是皇子公主的侍卫安全工作也安排有诸多漏洞,更不必说朝中百官了。所以,江行云呼吁大家,要注意安保啊。不然哪天给人杀了,也是白死。

江行云这么一说,不少人心下腹诽,看江伯爵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谁要敢娶她,哪天惹她不快,都不必自己出手,就能把那倒霉催的男人干掉。

谢太子妃与江伯爵把事往高大上里一说,然后,李墨等小御史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于是,江伯爵剁了当朝御史一只手,硬是啥事没有。倒是那些拦驾的小御史们,十之八九都被免官,带头的李墨还收到了永世不得为官的处罚。好在,李墨觉着失了圣心,还能去靖江旧人那里得些同情,他腕上的伤还没好,就去靖江郡王那里请安。小郡王听说李墨来了,与教授自己的先生道,“这位李先生,听说早就爱拿手指指人,以前还指过我父亲。我父亲性子好,不与他计较。如今敢去指江伯爵,也是他没打听好这位江伯爵的性子。”吩咐身边内侍道,“我正在念书,不好中断。你拿二十两银子去给他,让他走吧。”

小郡王完全没有得罪东宫的意思,他年纪小也知道江伯爵与太子妃相交莫逆。

这么一场震动朝廷的血案,就这般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此案后果是,江行云出行,等闲人不敢出现在她三米之内。

此案过后,听说宁家二房也已押赴至帝都。

谢莫如这里倒出了件不大不小的笑话,话说有些日子没见小唐,小唐过来请安,虽他是外臣,但太子夫妇看小唐,一向有些看晚辈的意思。小唐也时不时的会来给太子妃请安,听说他来了,太子妃也有空,便让他进前说话。小唐说些帝都闲事,“夏神医也来帝都了呢。”

夏青城既来,胡太后的病就不必人担心了。谢莫如道,“这是个好消息。”

小唐也深以为然,继而就同谢太子妃打听起人来了,小唐道,“说来是翰林院沈翰林托我的,就是办进士堂的那位沈翰林,娘娘知道不?”

见太子妃点头,小唐继续道,“是沈翰林老家的外甥女来帝都前一位道长托沈翰林的外甥女给一位谢先生捎带了些东西,那位道长久不至帝都,忘了自家亲戚的住址。只说好谢,极有名气,在帝都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结果,沈翰林打听好些日子也没打听出那位谢先生的住址。他将此事托给我,我想着,帝都最有名的谢家,就是老尚书府了。偏我前些天事忙,把这事给忘了。今天过来给娘娘请安,要是尚书府的人,估计娘娘会认识。”

谢太子妃一向和气,也不为小唐找她打听人着恼,而是问,“虽无地址,想来也有个名姓。”谢太子妃比小唐聪明一千倍,听到道长时,就猜到了。想着,约摸是方家舅舅托何仙姑带来的东西,听小唐这样说,估计是给她祖父的吧。

“有名姓,姓谢,只是没听说谢家有莫字排行的子弟呢。”小唐道,“这位谢先生,上莫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