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穆元帝仍是申斥了大皇子几句,让他以后多跟好人来往。然后,着三司审理李终南冒天子之名强征民女之案。至于李终南的总督之位,自然也是易了主。

穆元帝气个半死,他几乎可以想像方昭云那云淡风清的脸上会对着薛帝师说出什么话,肯定是,“呵,抢人抢到我跟前来了。”

倘要真是个天仙,也值得一抢,就这么个种菊花的村姑,穆元帝想想就看不上,非但白担了恶名,还丢人丢到故人面前,简直不可忍!

此案让谢莫如知晓,谢莫如只说了一句,“他们倒是好长个手,竟伸到舅舅跟前去。”

“可不是么,舅舅孤独这许多年,好容易有个可心的,却发生这样的事。你收拾些女眷得用之物,我着去接六郎的人一并带去,也给菊仙姑娘压压惊。”五皇子觉着,得补偿一下菊仙姑娘,也是给方舅舅全了脸面。

自从知道方舅舅在蜀中,这几年倒是没断了来往。当然,都是谢莫如这边送东西,方舅舅也没什么表示,称得上有来无往。谢莫如虽对这位舅舅没什么感情,但有人欺到她舅舅头上,明摆着就是没将她放在眼里,还得替方舅舅出头,如今又得送东西,谢莫如道,“殿下真是大方。”

太子笑道,“这是哪里的话。”

“从没见过,说来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我打发人去,他也没个回信。有了事,他不是着人找六郎和行云,而是请薛帝师出面…看来他对薛帝师信重犹在我之上…”谢莫如淡淡道,“我也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罢了。”

太子劝她道,“方舅舅在外多年,兴许是不想给咱们添麻烦呢。”

谢莫如“哦”了一声,不欲再多谈此事。

倒是杜鹃姑姑在谢莫如面前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倘谢莫如开口相问,怕是杜鹃姑姑会有不少话要说,但谢莫如没问一字,只是道,“我是我,方家舅舅是方家舅舅,姑姑不要忘记此事。”

杜鹃姑姑脸色微凛,恭敬的应一声,“是奴婢糊涂了。”

谢莫如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方舅舅既然都把薛帝师请出来了,官司自不消谢莫如担心。倒是大皇子,平白受此牵连,颇为恼怒,还特意召赵国公到府中一问,赵国公不愧是大皇子亲外公,几乎是指天誓地的保证,绝对没有让李终南搜罗民女,大皇子冷声道,“希望外祖父与我说的都是真的。眼下此事已经御前,他们在外以为朝廷遴选宫人之名,坏父皇声誉,眼下三司已赶赴蜀地。”

赵国公面色微变,脱口问道,“焉何至此?”

大皇子心道,还不是那起子不争气的把事搞大了,父皇收美女是没错,但那些美女也得是心甘情愿的,哪里有这样明抢的!这话却是不好说出来的,于是,大皇子冷冷一笑,并不言语。

赵国公虽然在大皇子面前嘴硬,但回家还是好生问询了儿子一番,赵世子连说自己不与此事相关。赵国公此方放下心来,与儿子道,“原想着趁立太子的喜庆,这就上本让你袭爵,朝中偏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哎,再等一等吧。”

赵世子连忙道,“家中还需父亲主持大局,儿子还需父亲教导,请父亲千万莫再提让爵之事。”

赵国公摆一摆手,道,“你也是胡子花白的人了,还说这些虚辞做甚?李终南此事,你该多想想,倘非有人揭露,他身为一地总督,此事怎会上达天听。”

能状告一地总督,且把案件查个差不离的,其人身份肯定不低。一虑至此,赵世子的脸上顿时浮起浓浓的担忧。赵国公人老了,眼神也不大好,早老花眼多年了,平日里看个书本字画都要借助放大镜,但儿子脸上的担忧实在太过明显,赵国公顿时心生不祥,问,“到底怎么了?”

赵世子此时不敢再隐瞒,低声道,“就是同李终南,有些个,嗯,生意往来。”

“什么生意?”

赵世子道,“也不是什么大生意,无非是蜀锦的生意罢了,父亲也知道,帝都无人撑腰,如蜀锦这样的生意,纵李终南是蜀地总督也难说保得住。”

赵国公稍稍松了口气,做生意什么的倒不是大事,这也是权贵门里的常例了。说做生意是委婉的说法,无非就是许多大商家想在帝都生意场分一杯羹,必得寻一靠山罢了。这样的事,不要说赵国公府,就是当今谢太子妃,据说也同徽商晋商有些走动。

当然,依谢太子妃的眼界,自是瞧不上这些锦缎生意的。

赵国公放下心来,叮嘱长子,“李家的事,离远些。我看,他家这回可是不好脱身。”

赵世子连忙正色应下。

李终南此事,谢莫如并没有过分关注,在谢莫如看来,方舅舅直接请去薛帝师,此事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这也只是谢莫如的看法罢了。

别人可不知道。

起码,褚家就不晓得,此案竟惊动了薛帝师,亦不知晓李家抢人抢到了方舅舅头上。

自从一大家子搬进东宫,谢莫如的规矩依如先前在藩王府一般,侧妃的家眷初一十五可进宫请安,当然,女眷的诰命起码五品以上,不然,诰命太低都没进宫的资格,谢莫如也爱莫能助。另外,大郎二郎三郎已娶亲,吴珍的母亲是永福公主,永福公主自己出身够硬,随时都能进宫,她要非往东宫逛逛,谢莫如也不会阻拦。另外,二郎之妻赵氏三郎之妻褚氏,也可以在初一十五在诰命进宫请安时见一见家人。

此时,褚国公夫人与褚氏之母,褚国公世子夫人就来了,东宫自有大郎等人独居的院落,见过谢莫如之后,谢莫如只管让她们祖孙母女的自去说话。

褚氏并不知李终南一案,只是见祖母、母亲面上似有愁绪,褚氏还以为家中有什么事呢。婆媳俩先是问了褚氏可好,褚氏笑,“挺好的,宫里规矩比外头严谨些,母亲与太后娘娘都极是慈和。”褚氏以前做过昕姐儿伴读,在宫里念过书的,对宫里规矩自然熟悉,谢莫如又是有名的好婆婆,对儿媳不错,褚氏的日子自然好过。

褚氏此方问祖母与母亲,可是有事。

褚国公夫人叹道,“咱家一切都好,是你姑妈家的事,委实令人烦恼。”

褚氏不禁问,“哪个姑妈?”大家大族的,就这样不好,亲戚族人太多,如褚氏,姑妈连嫡带庶带隔房的也有十来个。

“就是随你姑丈去蜀中的那位姑妈。”

褚氏立刻知道了,这位姑妈并非祖母亲生,而是家中一位老姨太太的女儿,当年嫁给一位好李的进士。不过,李家姑丈官做得不小,已官至蜀中总督,故而,姑妈在娘家也颇得脸面。褚氏听说是这位姑妈,微微有些放心,问,“姑妈家出什么事了么?”

褚国公夫人将李家的案子大致与孙女说了,低声道,“这事告诉你,并不是要你为你姑妈家说话,只是要你心里有个数。是不是你姑丈哪里得罪了六公子?”相对于赵家,褚家显然查清了一些来龙去脉。在朝中,李终南一案是由巡路御史揭露出来的,可想也知道,一个小小的七品巡路御史,哪里就能告倒一地总督。褚家细打听之后方知道,这位郝御史竟是江伯爵的仰慕者,沿此线查下去,褚家才发现,此事牵涉委实不小。

褚氏皱眉,“这不能吧,六叔还小呢。”

“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切不可为家里说话,你在宫里好了,我们在外头才能放心。”褚家对褚氏自小到大不知倾注多少心血,精心教养自不消说,昕哲郡主身边伴读刚有空缺,褚国公夫人亲自求到长泰公主面前,方给孙女补了侍读的缺。后来果真孙女就得了福分,赐婚给三公子,以后起码是藩王妃。在褚国公夫人心里,这个嫡出孙女的分量较之庶女重要一千倍。因李终南这位庶女婿行事不妥,竟去得罪六公子,褚国公夫人委实怕连累了孙女,便趁着请安时节进宫同孙女说一声。

褚氏应了,安慰祖母与母亲道,“祖母、母亲也只管宽心,李姑丈家的四表哥娶的就是婆婆娘家老姑太太家的女儿,那位余宜人,我也是见过的。”

褚国公夫人叹道,“你年轻,不知朝廷官场之事,朝廷上要论起来,哪个大家大族没些个关系呢。只是,事到临头,有时便顾不得了。”如褚国公府,也不愿意看着李终南倒台,到底是封疆大吏,李终南一倒,于褚国公府也是极大损失。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此事既与六公子有关,可谁不知道六公子年少,当初与六公子一并赴蜀的却是一代狠人江伯爵,这可不是好惹的人哪。这事要说江伯爵不知道,那是绝无可能的。既然江伯爵知道,那么谢太子妃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再深想一步,倘是太子的意思,褚国公府又怎敢去向李家施与援手。

可归根到底,李家倒灶,褚家心情也不会好是真的。

眼下,褚家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壮士断腕了。并且,万不能让此事连累到孙女褚氏身上。

褚氏听了母亲祖母的双重叮嘱,也明白了其间利害,在婆婆面前自是半字不提的,可是,在丈夫面前不好装不知道,褚氏说的极是小心恳切,道,“我家在帝都,也不知蜀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这个,并不是要为姑丈求情,只是祖母母亲特意进宫叮嘱我一回,叫我即便听到什么风声,也切不可多嘴政事。三爷虽不在刑部,要是在外听闻此事,叫人公事公办就是了。李姑丈倘有罪,国法也难宽恕。倘无罪,想来也不会冤枉于他。”

“这事啊。”三郎一拍脑门,道,“唉哟,我都忘了李终南是你姑丈了。”

褚氏嗔丈夫一眼,道,“我娘家亲戚多,三爷记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那么说,他离得远,又不常走动,哪里记得。”虽然李终南是总督,三郎可是正经皇孙,他爹还是皇太子,三郎自不可能将一个不大与他家走动的总督放眼里,更不觉着李终南倒台有甚可惜的。他于此事知道的多些,对妻子倒也没什么隐瞒,道,“说来也是他不长眼,好不好的动咱家亲戚。”

褚氏就有些听不明白了,三郎悄与她说了方家舅爷的事,低声道,“你切不可与人说去,母亲这几年时常打发人往方舅爷那里送东西。母亲就这么一个舅舅,那李终南,着人去抢方舅爷看中的人,你说,他这不是找死么。听说方舅爷把薛帝师都请了出来,要别个事,我说句话能成,这事断不能说的。为人得有个远近亲疏。”李终南是哪根葱啊,方家舅爷可是正经亲戚。

褚氏听了直接吓得半懵,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得罪婆婆啊!

不过,褚氏到底是公府出身,于些许帝都旧事亦偶有耳闻。褚氏疑惑的是,婆婆的母亲是魏国夫人,魏国夫人的父亲是方驸马,方驸马出身是前英国公府。那前英国公府,可是被灭九族的啊,那方家舅爷,算来是婆婆嫡亲的舅舅,怎会尚在人世?

而婆婆与方家舅爷的往来,陛下知道么?

想到这一切的褚氏,顿时心乱如麻,不禁又想到祖母私下问她的事,“太后娘娘依旧不让太子妃娘娘进慈恩宫么?”

作者有话要说:PS:晚上有事,提前替换~~~~~~~~~

第345章 东宫之八

不得不说,相对于蜀地总督李终南的案子,帝都权贵之家绝大部分的目光都放在了东宫与慈恩宫两处。自从册立皇太子,胡太后就没见过谢太子妃一面。

谢太子妃礼数上却无一丝错漏,以往做藩王妃的时候便是按规矩初一、十五的进宫请安,今做了太子妃,离得近了,便天天去慈恩宫。胡太后见不见是一回事,谢太子妃没有一次不到的。她非但要去慈恩宫,哪怕胡太后不见,也必要让慈恩宫的宫人去通报,胡太后头疼的紧,与闺女报怨,“我委实不缺她孝顺,她不来就是孝顺我了。”

文康长公主对此事亦颇是无奈,道,“母亲这话说给我听可以,怎能拿到外头去说。没哪个太婆婆不叫孙媳妇来请安的。”

“她不是管着东宫么,叫她好生在东宫就是。”胡太后苦思冥想,想出一套文绉绉的话来,着宫人说与谢莫如道,“哀家知东宫事务忙,你多操心太子,把太子服侍好,就是孝顺哀家了。哀家知你孝心,也得体谅于你,以后这每日请安便免了吧。”

谢莫如何等手段,怎会听从胡太后此言,直接与那宫人道,“姑姑只管回去与太后娘娘说,事情再忙,每日去慈恩宫请安的空还是有的。太后娘娘体谅于我,我更不好恃宠而娇,失了礼数。”

这来传话的是胡太后新来喜欢的一位潘姑姑,闻言笑道,“看太子妃说的,人说孝顺孝顺,依奴婢看,顺便是孝了。”

因是夏末时节,下午冷热适宜,谢莫如正带着长孙与几个儿媳在东宫的小花园的凉亭里闲坐,她淡淡一笑,伸手折了一枝亭畔的丁香,问潘姑姑道,“姑姑知道为何你是奴婢而我是太子妃么?”

潘姑姑脸色一僵,能在胡太后跟前服侍,潘姑姑也是个机伶人,此际顿生不祥之感,连忙俯身道,“娘娘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望向潘姑姑跪在鹅卵石的身子,谢莫如冷冷道,“你的确是多嘴,非但多嘴,还要用你那微末见识来教导于我!今儿就在我跟前说‘依奴婢看’,明儿怕你就要在太后娘娘面前‘依奴婢看’了,后儿你还不跑昭德殿去‘依奴婢看’!你要真有见识,就不是跪在这里,而是站在这里了!人都说奴大欺主,以往我没见识,只听过没见过,潘姑姑可是叫我开了眼界!”

潘姑姑顿时汗出如浆,叩头不止。谢莫如将手一挥,紫藤一个眼色,两位宫女上前,两人都生得水灵,一个圆脸的一把便将潘姑姑从地上“扶”了起来,另一瓜子脸的小宫女则道,“看姑姑,过来传个话,纵你唐突了娘娘,也不好在娘娘面前这般作态,是不是?赶紧着,我扶姑姑下去洗个脸梳个头,不然叫别人瞧见,不知底理的,还得以为咱们欺负姑姑了呢。”

俩人一说一扶的,带着潘姑姑下去收拾了,潘姑姑倒想再说话,但那牙尖嘴利的小宫女手里捏着条大帕子,看那模样,她再啰嗦,那小宫女的帕子立刻就要堵她嘴了。

潘姑姑回慈恩宫时颜色尚好,打狗还得看主人,谢莫如虽训斥了潘姑姑,也不会让她一脸一头灰的回去。只是,潘姑姑回去时,紫藤也跟过去说了一回因果,紫藤柔声细语道,“这位潘姑姑过去说了半晌话,我们娘娘也没听明白她是去传太后的意思,还是在自己说自己的见识。娘娘想,宫里不论奴婢还是内侍,都是以主子为先的,倒是这位潘姑姑与众不同,竟教导起一国太子妃来,这要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娘娘说,到底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她不好处置,但潘姑姑如此逾越,却不好不叫太后娘娘知道,以免太后娘娘受了蒙蔽。”

胡太后顿时脸都青了,不知是因谢莫如生气,还是因潘姑姑生气。

说来,胡太后委实没什么宫斗经验,当年太\祖皇帝膝下荒凉,胡太后给太\祖生了唯有的一子一女,肚子争气,地位自然就有了。然后,就凭着皇帝儿子,一路顺风顺水到了现下。所以,不论宫斗还是综合素质,胡太后委实不能与谢莫如相较,谢莫如少时就能秒杀胡太后的心腹嬷嬷了,何况现下。

当然,谢莫如不大委婉也是真的。

文康长公主在慈恩宫劝慰胡太后,长泰公主还得来东宫宽谢莫如的心,谢莫如笑笑,“一介刁奴而已,我并不会放在心上,长泰皇姐不必担心我,倒是好生劝一劝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本就对我不喜,再有这起子刁奴成日间架桥拨火,只嫌事小的,以后怕更是不能清静。我是无妨的,谁也蒙蔽不了我去。我也就是担心太后娘娘,倘为一起子刁奴左右,伤心的还是咱们自家人。”

谢莫如明显不需要安慰,但长泰公主也清楚,谢莫如绝不是什么善茬。别人不得慈恩宫喜欢,怕早想着千百样法子向慈恩宫服软了,那位潘姑姑,估计就是打着这主意,想着,谢莫如定会借她向慈恩宫示好,便一时昏了头,在谢莫如面前轻狂起来。谢莫如何许人,如何能叫一介宫婢拿捏住,她这一通发作,还发作的有理有据,便是胡太后也得说潘姑姑失礼了。潘姑姑做下这等没脸的事,就是胡太后再不喜谢莫如,可也不会再用潘姑姑了。

就是让长泰公主说,这位潘姑姑也是兴的过了头,主子有话问你,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主子问你看法,你才好说“依奴婢看”,主子没问,你就上赶着发表观点,你是老几呀!真个没眼力的东西!

长泰公主道,“这等狂妄刁奴,就该见一个打出一个去。有了这等刁奴教训,我看,以后他们也该知道些好歹了。”

“希望如此吧。”

就这样,谢莫如在东宫,胡太后依旧不让她进慈恩宫,但谢莫如的声势可是半点不逊于慈恩宫。谢莫如发作胡太后的人不是头一遭,话说当初谢莫如与五皇子新婚时,连胡太后她也发作过。谢莫如没觉着如何,这位潘姑姑自始至终就没能入谢莫如的眼,倒是几个儿媳,初见婆婆发作,都吓得不轻。

连吴珍这听惯了母亲说婆婆厉害的,也是心惊肉跳,想着,潘姑姑到底是曾外祖母的身边人呢。结果,第二天吴珍去慈恩宫请安,根本就没见潘姑姑的人。从此之后,也再没见过潘姑姑。这倒不是谢莫如的运作,只是想也知道,潘姑姑既能为胡太后到东宫传话,自是胡太后身边的小红人,她这位子,不知多少人惦记呢,眼看她犯了事,根本不必谢莫如出手,那些眼红她位子的人就能把她弄下去。

吴珍细思量两日,也就明白了,她到底出身大家大族,便是永福公主智商平平,在教导女儿时,也有一条“做主子的,切不要被刁奴左右”的教导。吴珍只是先时碍于潘姑姑出身慈恩宫的缘故,方有些惊惧,可沉下心来细想,潘姑姑再怎么在慈恩宫说得上话,那也是奴婢。她犯了主子的忌讳,给太子妃捏住了把柄,自然是要倒霉的。

赵氏则是在姑祖母赵贵妃那里得了指点,赵贵妃淡淡道,“看到了吧?太子妃对你们做儿媳的和气,那是因你们是她的儿媳,你们自身也没错漏,不要真以为她好性子。在她跟前,万不能懈怠。”

褚氏是给丈夫叮嘱了一回,“母亲心情不好,你平时多讨母亲开心。”

褚氏觉着,现下心情不好的应该是慈恩宫才是。不过,婆婆一直进不去慈恩宫的门,现下关系更僵了。估计,以后,慈恩宫的门更难进了。褚氏就把心里想的同丈夫说了,道,“你说,要不要我们代母亲到慈恩宫缓和一二。”

三郎也很为此犯难,叹道,“皇祖母一向对母亲有偏见。这要是好缓和,用不着你们,我们做重孙子重孙女的早就帮着缓和了。要是到慈恩宫说好话就罢了,母亲自有主意,需要你们去时,自会叫你们去的。要是母亲没别的意思,平日如何,便如何就是。”

褚氏道,“我委实担心。”

三郎道,“这也不必太过担心,母亲从未失败过。”

三郎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谢莫如的确从未想过要对慈恩宫服软,便是谢贵妃亲自到东宫劝了谢莫如“以和为贵”,谢莫如也只是道,“我与太后娘娘一向和睦,姑妈不必担心。”

哪里不必担心,谢贵妃担心的要命。

谢贵妃一向是劝不动谢莫如的,只得召母亲进宫报怨,“哎,莫如这性子,哎,怎么就不知以大局为重呢?她自己不急,我都替她急。母亲可别忘了,太子是册了,太子妃可还没册呢。”

谢老太太心下一紧,连忙睁圆了眼睛,望着女儿问,“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她家孙女是太子名媒正娶,太子的正妻,不是太子妃是什么?难不成,太子妃的位子还能有变?

“太子妃之位,不是人们喊一声‘太子妃娘娘’,就是太子妃的。悼太子妃当年可是明旨册封过的。”谢贵妃淡淡的瞥向母亲,轻声问,“莫如是有太子妃玉宝,还是有太子妃的金册?”

这一问,逾重千斤。谢老太太顿时身子一晃,险些瘫在椅中,谢贵妃急唤了声“母亲”,一步过去扶了谢老太太一把。谢老太太反握住女儿柔软的手,好半晌方攒足了力气,喘回了一口气,脸色已是惨白,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喃喃,“这,这不行啊。”太子从庶出的五皇子,到实权藩王,到成为嫡皇子,到得立太子,这一步一步的,非但有谢家在政治上的支持,还有谢莫如二十年的心血。如果太子就位东宫,谢莫如下堂,那谢家这些年算什么?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谢老太太一把年纪,脑子竟是转的飞快,一瞬间想到多少利弊权衡!谢贵妃也道,“所以我才想让母亲劝一劝莫如,别个不要紧,先把太子妃的位子坐实了,才是最要紧的。何必争这一口闲气,现下没有比册太子妃更重要的事。”

“娘娘说的是。”谢老太太一声长叹,也没同闺女说话的心了,道,“我这就过去东宫,好生劝一劝她。”

谢贵妃再次叮嘱母亲,“她都走到现在了,倘因与慈恩宫不睦功亏一篑,委实可惜。”谢贵妃也不全是为谢莫如着想,她得为自己儿子想,是母族表妹做将来的皇后好,还是一个没交情没血缘的陌生人好。

谢老太太辞了谢贵妃便去了东宫,按理,命妇来宫里请安是有时间限制的,非但是请安的时间固定在初一十五,就是请安长短,也有限制。不过,谢老太太显然不在受此限制之列,她女为贵妃,孙女为太子妃,故此,在请安一事上很有些特权。尤其谢莫如入主东宫之后,就是宫里一些有脸面的内侍宫人,待谢老太太也十分亲热客气。

谢老太太人有了年岁,谢贵妃着自己宫里的宫女扶着母亲去的东宫。

谢莫如在东宫过得很不错,见着谢老太太还说呢,“今儿有新鲜的鹿肉,祖母留下用饭吧。”

谢老太太哪里还有吃鹿肉的心,她简直急死了。先给谢莫如请了安,谢莫如摆摆手,让谢老太太坐了,待侍女奉茶后,就打发她们下去了。谢老太太简直一刻都等不得,将立太子妃的事与谢莫如说了。谢莫如道,“这事我知道,祖母不必担心。”

谢老太太道,“什么事都不如册太子妃之事要紧,娘娘不如就暂且向慈恩宫示好。”

谢莫如似笑非笑的问,“我难道没有示过好么?我每天过去请安,礼数从未有亏,太后娘娘是如何呢?”

谢老太太也给问住了,想了想,道,“待我回家,问一问你二叔,同宜安公主打听一二。”

“不必这般麻烦,要是能劝动太后,宜安公主不会不劝。”谢莫如道,“祖母既然来了,回家同祖父说一声,让朝中合适的人上表,请封太子妃吧。”

这法子,谢老太太自然想过的,见谢莫如如此说,谢老太太点头,“也好,总得有个响动。”皇家想装傻,谢家可是不能干的。

祖孙俩商量了一阵,谢老太太也没什么好法子,因急着立太子妃之事,并未在东宫留饭,便急急出宫回府去了。

谢老太太回府,茶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同丈夫将立太子妃的事说了,谢老尚书点头,“这些天,我也在琢磨此事了。”

“你怎么不与我说一声?”谢老太太有些嗔怪。

谢老尚书道,“说与你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个担心的人罢了。”倘他有什么见效的法子,早使出来了。

“说与我,起码进宫的时候,我能去问一问太子妃。”谢老太太靠着软榻,苍老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疲倦,揉揉眉心道,“她一惯是个有主意的。”这些年,谢家对于谢莫如的本事都服了。能把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皇子辅佐到东宫太子,谢莫如当居首功。

谢老尚书问,“太子妃在宫里可好?”

“挺好的。”谢老太太叹道,“娘娘那性子,在哪儿都能过好,我这急的火烧火燎的,就看不出娘娘有半分着急来。”

谢老尚书拈须一笑,“成竹在胸,便不急了。”

“也许是装出来的呢。”谢老太太有些悲观,心下深恨胡太后,也不知当年程太后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死的时候没叫这老东西陪葬呢!

胡太后是一位没什么智慧的女人,当朝如谢老太太这样心里盼胡太后早死不是没有,但,越是如此,越说明了胡太后的杀伤力。是的,慈恩宫这个位置,太有杀伤力了。

谢家第一次试探的结果并不好,尽管此次是谢柏安排的御史,直接参礼部失职失责,册立太子这么久,都不提册太子妃之事。礼部尚书秦川出面请罪,上请钦天监测算吉日,立太子妃。

穆元帝准了,但钦天监算的吉日在明年。

太子根本没去问穆元帝,而是找来李九江商议。李九江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册太子妃之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太子妃的性命。”

太子脸色大变,连声道,“这不可能!”太子能听懂李九江的言下之意,皇室如果不准备册谢莫如,方法不只是有拖延一种。事实上,拖延的法子是最笨的,皇室有无数种让谢莫如在册封前归西的法子。

李九江脸色平静,轻声道,“臣的意思是,殿下要做出维护娘娘的姿态来。眼下娘娘安危无虞,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太子沉默半晌,问,“还有么?”

“等。”

太子有些失望,李九江解释道,“不想看娘娘坐上太子妃之位的,不会只有太后一人。等一等,就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了。只有保证了娘娘的安危,方有来日。”

太子在很多时候是个英明的人,十分靠谱,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则直接证明,太子不愧也是有胡家基因的人哪。虽然,胡家血脉非常浅了,而且有苏家血统和穆家血统的纠正,可太子依然干了件奇葩的事。

李九江的意思是,太子表示出对谢太子妃的重视就可以了。结果,太子直接干起了试菜的差使,因太子与谢太子妃夫妻和睦,同甘共苦这许多年,感情也很不错。俩人早餐晚餐都是一道用的,中餐太子是吃工作餐,可如今不一样了。太子坚持三餐与太子妃共用,而且,吃饭之时,但凡饭菜,太子先尝过再叫太子妃吃。就是侍女盛给太子妃的大米饭,太子也会时不时的与太子妃换着吃,把太子妃闹得,感动不是,感叹不是。

反正太子是啥也不说,他也不去求他皇爹你赶紧给我媳妇册立啥的,太子直接用行动表示自己对太子妃的重视,而且,太子多次在属官面前道,“孤此生幸事就是娶一贤妻,太子妃乃孤结发正妻,除她之外,孤不会让第二个女人站在孤的身畔。”

太子这话,不只说过一回,也不只说给一个人听,他是大面积大范围内的传播。詹事府的属官们是都听到过的,小唐就很是感慨,“殿下不愧是殿下。”与妻子道,“我也跟殿下学,咱们一辈子都要好好的。”把铁氏感动的够呛。

铁氏回娘家都说,“太子殿下别的不说,德行上当真是有一无二,对太子妃更是情深意重。”

太子看重太子妃,大家就得考虑一二,胡太后再有杀伤力,也是将八十的人了。太子与太子妃可是正当盛年,便是有些想渔人得利的,此时也得多思量则个了。

就是胡太后听到太子这话也是撇了撇嘴,私与文康长公主道,“小五这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哪。太子妃快四十了吧,明儿叫内务司选几个十五六的送去,他就知道什么是鲜嫩了。”

文康长公主道,“您何苦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老五要是个好色的,东宫宫人哪个不鲜艳明媚?倒是我得劝您老一句,当放手时且放手吧,您这身份地位,何苦与孙媳妇过不去?”

“难道我愿意与她过不去?你看她那相貌,那眼睛!我跟你说,真叫她得了意,咱们老穆家就没好了!”尽管是母女二人私下说话,胡太后仍是压低了声音,似是怕被人听到一般,神秘兮兮道,“别看小五现下对她千好万好,她呀,不会报答小五的!当年你父皇难道不孝顺你皇祖母,可你皇祖母呢,还得是辅圣出面才肯答应立你皇兄为储!”

“您既记得姑妈的恩情,怎么倒为难起莫如来?”文康长公主委实没少为谢莫如说好话。

胡太后理所当然道,“你姑妈是对咱们皇家有恩,可她当初掌权不还也是真的。我跟你说,她们这一派的女人,天生就对皇权有瘾,老五要对她没啥,我反倒放心。可你看老五这非她不可的样子,以后老五登基,这朝廷还不得是她说了算的!到时,江山是姓穆还是姓谢都不知道了!”

“您想多了吧?就您老人家这么偏颇着舅舅,也没把江山送给舅舅啊。莫如比起您老人家对娘家的偏颇,可是差远了。”要文康长公主说,谢莫如对谢家其实挺一般,并没有太过亲近。连带谢贵妃这个亲姑姑,谢莫如走动都很寻常。

“胡说八道,我再偏你舅舅,你皇兄是我亲生的,这天下做娘的,儿子就是娘的命。她呢,大郎几个,可没一个是她生的。”反正,甭管文康长公主如何劝,胡太后都能找出反驳的理由,并且力证,以后谢莫如定要对老穆家江山不利的。

文康长公主也是无法,她劝得累了,索性不再进宫。

文康长公主不在,胡太后突然生出一事,她老人家开起赏花会,广召名门闺秀进宫,赏花,喝茶,说话。当然,胡太后是打着给八皇子九皇子择妃的名头的,只是,你既是给八皇子、九皇子择妃,把太子召来是做甚?

太子起初有些糊涂,但胡太后谴内侍相请,他只得暂且放下詹事府的政务,去了慈恩宫,结果,嗬,这一去可好,半屋子莺莺燕燕,太子当即就明白了,顿时脸就有些发青,当下未做停留,对着太后深施一礼,道,“此乃女眷聚会,男女有别,孙儿不好打扰,这就让太子妃过来服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