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媳三人正在说话,不断的有后宫妃嫔过来相贺,苏皇后交待大宫人道,“与诸位妹妹说,陛下并未下旨,且我身子不大好,不便待客,奉过茶后,就请她们回去安歇。”

妃嫔可以不见,太子妃是不能不见的,五皇子做小叔子的,自当回避,起身道,“父皇交待我去钦天监择吉日,我这就去吧,中午再过来,陪母后用膳。”又同妻子说一声,“王妃多陪陪母后。”

谢莫如送他出去,正迎了太子妃进来,太子妃见谢莫如都到了,心知自己是来得晚了,主要是乍听此事颇觉惊心动魄,太子回东宫后又脸色不好,太子妃恢复心情后安排了一番又换衣裳过来便耽搁了时辰。不过,她到底是个玲珑人物,笑道,“我闻了信儿,顿时喜的了不得,连忙换了大衣裳去皇祖母那里先报了喜,又过来母后这里,还讨了个好差使,将皇祖母给母后的赏赐一并带了来,不想就晚了五弟妹一步。”

谢莫如笑笑,“我并未去慈恩宫,自然较太子妃快些的。”

苏皇后起身接了胡太后的赏赐,同太子妃道,“我这里一向清静,还是赵贵妃谢贵妃过来,我方知晓此事。只是,到底陛下未陛圣旨,不敢轻狂,且卧病在身,不敢去慈恩宫,倘过了病气,就是我的不孝了。如今太后娘娘记挂着我,赏下这许多东西,我心下感激不尽。”与谢莫如道,“一会儿你替我去慈恩宫谢恩吧。”

谢莫如应了,外头自有宫人招待慈恩宫过来赏东西的内侍宫人。

太子妃笑道,“母后这事,是父皇亲口在朝上说的,太子一回宫就叫我着紧的过来给母后贺喜呢,再错不了的。想来,圣旨一会儿就到了。”

苏皇后依旧道,“一日不见圣谕,一日不敢以皇后自居。”

苏皇后虽无甚帝宠,在后宫亦没什么权势,但这谨慎小心的本事,也没谁了。太子妃心下叹服,很是亲热的陪着苏妃说了一番话,接着来宫里请安的长公主、公主们便过来了。苏妃于后宫一向低调,同公主们交情不深,不过,现下公主们也都要客客气气的称一声“母后”了,文康长公主见苏皇后面色依旧苍白,坐了一刻便道,“皇后好生静养,待你大安了,我们再过来说话。”

文康长公主亲自过来,如今人家要走,苏皇后欲起身相送,文康长公主拦了她道,“你莫出来吹风,叫莫如送我们便是。”

谢莫如便一并去慈恩宫替苏皇后谢了太后赏赐,胡太后摆摆手,“哀家也没料到是她,还以为是赵贵妃呢,早备好的东西了。”

赵贵妃超强的心理素质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赵贵妃面色不变,言笑晏晏,“娘娘说笑了,自先皇后过身,后宫中这些姐妹,要说谁配做皇后,也就是皇后娘娘了。臣妾德行,哪及皇后娘娘十之一二。”

谢贵妃也说了一通苏皇后的好处,胡太后有些没精神,甭管儿子封谁,反正不是胡家人。哎。胡太后颇觉可惜。

苏皇后的立后圣旨在中午便颁赐了下来,苏皇后接了圣旨,便正式有了皇后的名分,此方穿戴了,过去慈恩宫拜见胡太后。胡太后温言说了几句中听的话,“你这身子骨儿,好生将养呢,还有立后大典呢,那可得热闹一整天。”

苏皇后柔声应了,坐下首陪胡太后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回了淑仁宫。

胡太后私下同闺女道,“看苏氏这身子骨儿,总是这么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儿,委实叫人不放心。”

文康长公主笑,“皇后一向柔弱,小时候也是这般,每冬都要病一病的,那会儿母后就说她身子骨儿不好,一晃这些年,她也是要做曾祖母的人了。”

“哎,这也是。”胡太后颌首,“破药罐子熬千年,你别说,越是这样的,越是命长。”

文康长公主哭笑不得,“母后就不会把话往好里说。要我说,皇后还真是个有后福的。”

“那是,没后福能做得了皇后么?”胡太后不自觉的将嘴一撇,“你说,凭圣宠,她年轻时就不如赵贵妃和谢贵妃,老了更不必说。凭功绩,没管过后宫一日。结果,这皇后怎么就轮得到她了呢。”

文康长公主道,“五皇子于江南有大功,母以子贵。倒是母后,日后对皇后还需温和客气些。”

“哀家还不够温和客气?”

胡太后对于苏皇后登顶后位虽小有不爽,但皇帝儿子旨意已下,此事便已板上钉钉,再更改不得。她在后宫一辈子,虽看苏皇后不大顺眼,有闺女劝着,倒也晓得待皇后不能如妃嫔一般,尽管不情愿,也点头应了。

好在苏皇后做妃子时深居简出,做了皇后亦是如此,她身子不好,将妃嫔的每日请安也改为了初一、十五,便是宫务,依旧令赵谢二人同掌,就是待受宠的新人,也极是和气,时常赏赐些珠宝衣料。大家都觉着,有了皇后,大家日子反是更好过了嘛。

晚间,五皇子与妻子道,“我让钦天监算了,下月十六便是迁居的吉日。父皇也同意了,就四月十六搬入凤仪宫。册立大典的吉日还要晚些,最近的也要到五月了。五月初一就是好日子。”

谢莫如道,“却也不算晚,立后大典要准备的东西多,且凤印是早就有的,但金册得现造。还有皇后有大礼服,一应用具,皆要新做,便是定在五月初一,内务司也要赶一赶了。”

五皇子还有一事要与妻子说,只是事关自家,有些不好意思,道,“母后既为后宫之主,咱们便是嫡出了,你知道嫡皇子的待遇也有所不同呢。”

谢莫如笑,“这事儿说来话长,当初咱们刚刚大婚,那时是殿下领着礼部的差使,若没记错,还是殿下上书陛下明嫡庶之别的。”

“是啊,那还是你给我提的醒。”五皇子悄与妻子道,“礼部秦尚书说明儿就上书,要给咱家争取嫡皇子待遇。”

谢莫如一幅理所当然的神色,“这本就是应该的。倘礼部不能上书,便是礼部失职。殿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非但你我,便是侧室与孩子们,每月也要多些俸米的。”当年谢莫如就看不惯皇室那一窝疯的乱哪,当时正是五皇子掌礼部,谢莫如便撺掇着五皇子上书,明嫡庶,正规矩。自此,嫡皇子待遇便有别于庶皇子,此中,非但是嫡皇子一人的供俸与庶皇子不同,这里面还包括嫡皇子妃,嫡皇子府中子女的一应供俸。皇室规矩向来繁琐,就拿先时说,大郎几人都是亲王府庶子,他们一应供俸,便比不得别家亲王府的嫡子。今五皇子升了嫡皇子,虽亲王爵不便,但嫡出亲王的待遇与庶出亲王的待遇亦有所不同,像大郎几人的待遇,今沾亲爹的光,便可与其他府中嫡子比肩了。

五皇子见妻子一幅天经地义的口气,心下也便安然了几分。这乍升了嫡皇子,五皇子颇有几分不适应。

嫡皇子的待遇,自有礼部去说,穆元帝刚封了皇后,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薄待了五儿子。何况五儿子这正风风火火的给刑部收拾烂摊子呢,五皇子先带着林凡将军与钟大人找了处五进大宅,地段儿不错,宅子保护的也不错。林凡与五皇子打交道的时候不多,他是降将,五皇子是锋头更盛的皇子亲王,两者一为云一为泥,今五皇子相邀,林凡自然不能不去。待到了这宅子,五皇子带着他们一进一进的瞧了,问他们,“二位觉着如何?”

林凡道,“挺好的宅院。”

钟大人自也说好。

五皇子道,“这是父皇吩咐我找给安郡王住的,安郡王年少,你们二位与安郡王的祖上有交情,若觉着还好,我就让工部出人修缮出郡王规制,好让安郡王入住。”

二人一听不由既惊且喜,钟大人尤其感激,起身一揖到底,“有劳殿下记挂着他们,只要能平安过活,就是大恩,再不敢肖想郡王之位。”

五皇子双手扶起钟大人,叹道,“先前刑部的事,我实在插不进手去,哎。今事既已过去,我也不说别个话了。爵位自然是有的,姜安本就是世子嫡脉,当年世子来帝都,我与他颇是谈得来。说来,靖江王也是听信宠妾小人挑拨,方走了歪道,连累于子孙。今父皇既将安置他们的事交到我手里,你们二人怕是没与我打过交道,以后便知道了。战事既已结束,先时的恩怨便都罢了,你们只管在朝中安心当差,安郡王日后如何,由你们看着,再无人慢怠了他去的。”

二人连忙又谢了五皇子一遭。

此二人也皆是人老成精,焉能看不出五皇子这是有意示好,他们在朝廷这些日子,纵只是闲职,也听到不少消息。五皇子亲娘都封皇后了,要说五皇子对东宫没有想法,那就是笑话了。东宫做了初一,五皇子这是来做十五的。五皇子愿意照顾安郡王,二人也松了口气。降臣自是不好当的,若非刑部做得太过,他们也不会出声。只是,刑部行事毒辣,他们这些降臣难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意。五皇子能过来说几句软话,他二人见状,自是乐得攀上五皇子这棵大树,言语间不由更亲近了几分。

五皇子这里安排着安郡王的居所,穆元帝也没在爵位上小气,便将不满八岁的姜安立为了郡王,赐府邸一座,还指派了两个先生过府教姜安功课。

五皇子还亲去瞧了一回姜安,吩咐其母好生照看。

五皇子回家后有些不好受,同妻子道,“幸而当初咱们胜了,不然,若为降俘,若看着子孙过这样的日子,真是不若当初便殉了城呢。”

谢莫如道,“殿下素来心软,殿下想一想,自来亡国之君,有哪个能有好日子过的。江南之乱,死于战乱的军民有数十万之众,这些人,一样的亲眷,有朋友,有父母有妻儿。今日靖江后裔看着惨,也是往日的因果。刑部之事,不过是李相坐蜡,可这里头,怕是推动的人多了去,那些被靖江几近灭族的江南豪族,但有一□□气还能在朝说上话的,难免没在里头插上一手。”

五皇子感慨,“所以说,越处高位,行事越发要慎重,不然,将来报应到了,真真是儿孙遭秧啊。”

五皇子发了一回感叹,决定要在儿子教育上加把劲儿。还有一事要与妻子商议,道,“大郎几个也到了年岁,靖江王还有几个适龄的重孙女,我跟父皇说,不若联姻,我亲提的这事儿,你看…”这事儿是五皇子提的,可叫他儿子娶,他还有几分不乐意。

谢莫如思量一二,道,“只要不是正妻,侧室倒也未为不可。只是,也别都往咱们府上送,别个皇子府上也不是没有适龄皇孙。”

“我晓得。”五皇子道,“你只管放心。”

谢莫如道,“大郎他们成亲的院子我都准备出来了,我想着,陛下怕也要给他们指婚了,先打扫出来,看哪里要修缮整理的,提前收拾好,该糊的糊的,该裱的裱了,家俱不用咱们费心,自有儿媳妇陪嫁。”

五皇子听得直乐,“这个先不急,就是今年指婚,成亲也得明年去了,我不预他们太早大婚。待大婚的日子定了,提前半年收拾总来得急。”

谢莫如也应了。

五皇子做事向来有条不紊,既把安郡王等靖江后裔安排好了,也就把与靖江联姻的事同他皇爹说了,“大郎几个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侧室是无妨的。”

穆元帝道,“此事朕自有分寸。”靖江王孙女重孙女的不少,他老人家接嫡庶给儿孙们分了分,庶出的做侍妾,嫡出的做侧室,自己挑了个不错的往后宫一塞,封了个嫔位。再有,就是江南有功的将领们,说是联姻,更似赏赐。屈不屈辱,既要活命,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五皇子得的是大头,他爹偏心于大郎几个,没给侍妾,给的都是侧室…关键是,这正室还没影儿呢,侧室先进门。五皇子很得了谢莫如一番抱怨,“你这叫办的什么事儿,我是说待大郎几个大婚后,再叫她们进门儿。”

五皇子道,“父皇这一并赏的,能如何?莫叫圆房就是,大郎几个刚刚十六,还有些个小。”

谢莫如嗔丈夫一眼,道,“你与大郎二郎三郎讲一讲这里头的原由,几位姜姑娘入府,我先命人收拾院子住着就是。必得正妻进门,侧室方可圆房。”

五皇子都应了。

穆元帝果然也惦记着大郎几个的亲事,他老人家都想好了,根本没叫五皇子谢莫如操半点儿心,他便把人选给定了。大郎定的是永福公主家的长女,二郎定的是赵国公家的重孙女,三郎定的是褚国公家的姑娘,就是给昕姐儿做伴读的那位。你说这婚指的哟,三郎的亲事,谢莫如便不说什么了。但大郎二郎的亲事,直叫谢莫如堵心堵的食欲大减。这可真是亲祖父给指的亲呢!

谢莫如还真不是挑门第,赵家虽是大皇子的母族,只要姑娘好,谢莫如也认了的。可就永福公主那脾气,谢莫如真担心她闺女的教养。

谢莫如私下与五皇子道,“褚国公府有姑娘我是常见的,时常伴着昕姐儿读书,在咱们府上亦是常来常往,挺机伶的丫头,同三郎也相配。赵国公府的小姐见的少些,倘能有赵贵妃的性子,也是二郎的福气。我就是担心永福公主的女儿,别个不说,性子千万别像了公主,不然,以后大郎的日子可怎么过?”

事已至此,五皇子只得劝媳妇,“将来儿媳妇进门,还不是你说了算。她纵哪里不合适,人只管教导就是。再说,永福皇姐这些年,性子也好了许多。吴家的闺女,你跟阿芝媳妇不是处的不错么。”

谢莫如道,“就看大郎妻运如何了。”

五皇子又安慰了妻子一回,“我给你出个招,你同阿芝媳妇打听一二,再叫吴国公夫人过来说说话,也便知道了。”

总之,谢莫如是不大喜欢这桩亲事。

其实不喜欢的不只谢莫如,永福公主当天接到赐婚,担心的三天三宿没阖眼,直与驸马道,“也不晓得咱们大姐儿怎生这般命苦。那姓谢的,我自小就知道她,世间再没有这般泼妇。修来这样的婆婆,又不能分府单过,以后咱大姐儿可要如何过日子哟。”

吴驸马宽慰妻子,道,“大姐儿又不是没有父母,再说,我瞧五殿下也还和气,不是那等刻薄人。”

“五弟自是个端厚的,可哪个做儿媳不是在婆婆手边儿过日子,与公公是不相干的。”永福公主颇是后悔,“早知今日,当年我就不与姓谢的拌嘴了。让她一二又何妨,只当是为了咱们大姐儿罢了。”说着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仿佛已可预见自家闺女日后的苦瓜日子。

俩亲家母都不甚欢喜,倒是五皇子与吴驸马多了一二亲近,五皇子还与吴驸马私下说了回吴家爵位的事,五皇子道,“姐夫若是信得过我,趁着咱们两家的喜事,我同父皇提一提。只是,到底如何,我也不好跟姐夫说大话。”

吴驸马道,“吴家原是待罪之身,焉敢再想袭爵之事。殿下能帮着问一问,感激不尽。”李尚书刑部审案说是吴国公误信离间之事,这帽子扣头上,吴驸马对爵位早死了心。

五皇子是先把丑话说前头,见吴驸马心中有数,五皇子心下一宽,又劝了吴驸马一回,“姐夫宽心,总要有个说法的。”

五皇子正得圣心的时候,悄与他皇爹提了,道,“江南之事,既然三司有了结论,吴家也不好这样悬着。不为别个,单为永福皇姐想一想,她这几年,为此憔悴不少。”

翌日,穆元帝令吴驸马袭子爵位。

吴驸马很是谢了亲家五皇子一回。

东宫瞧着五皇子府这些来来往往,与李相道,“我们上了老五的当啊!”

作者有话要说:PS:自从有了防盗章,很能促进石头提前更新~~~昨晚梦一晚上高考,受此摧残,今天写得特顺特爽,一不小心码了7000,赠500字~~~~~~~~话说,大郎的赐婚大家都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第322章 夺嫡之二五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用通俗的一句话来形容东宫的处境便是如此了,李相在刑部把靖江后裔弄死泰半,甭管这事儿是不是李相故意的,但这事儿就得记在东宫一系的头上。结果,东宫做了初一,转眼五皇子便去做十五了,一幅关切友善的模样将靖江后裔还活着的寥寥数人找了房舍安置,又给请封了爵位,女眷也都有了去处,这一对比,五皇子简直就是真善美的化身哪。原本,这就够叫东宫呕血的了,不料这边穆元帝刚赐婚,五皇子便借着机会与吴驸马亲近起来,还把吴国公府悬而未决的爵位问题给解决了。须知,李相审明南安侯鸩杀一案,一则是为了给太子洗白名声,二则也是要借机请太子出面把吴公府爵位之事给个说法的,谁晓得,这边刚赐婚永福公主长女与五皇子长子,转过头又给五皇子抢了先。

五皇子这手快的,太子恨不能给他剁了!

当然,太子不能真去剁五皇子的手,非但不能剁,见着五皇子,太子还得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喊一声“五弟”,五皇子对太子也是恭敬如故。

太子笑着打听,“大郎几个的定亲礼可定了日子?”

五皇子道,“昨儿我去了钦天监,请监正帮着算几个吉日。最好是让他们哥儿仨定一个日子,弟弟这里忙活一回就能定下仨儿媳妇。”

五皇子年岁渐长,再不似少年时总是端严着一张脸装气派了,他如今颇有些风趣本领。便是太子素不喜五皇子,听五皇子说的风趣,也不禁笑出声来。兄弟二人正说笑,穆元帝就来了,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朕在外头都听到你们的笑声了。”

太子便将话与父亲学了一遍,穆元帝笑睨五儿子一眼,“你倒会省事。”

五皇子恭请父亲上座,一面接了小内侍的茶奉上,笑着说几句孩子们的趣事,“倒不是儿子会省事,小子们听到亲事定了,大郎一向稳重,二郎还没开窍,就是三郎,昨儿就张罗着做喜服了,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穆元帝也是一乐,做祖父的自然更倚重稳重的孙子,但,活泼的孩子天生便有种先声夺人的欢快劲儿,故此,诸孙辈中,穆元帝对三郎最是喜欢,倒不是觉着三郎能担大任,就是觉着,这孩子说话轻松讨喜。

穆元帝给孙子们指婚,多是从政治层面上考量,当然,做祖父的,没有不盼着孙子好的。如今看孙子喜欢,自然高兴,笑道,“三郎这么急,今年就把喜事儿给他办了吧。”

五皇子笑眯眯地,“那不行,得抻抻他,叫他跳跳脚再说。”

穆元帝笑指了五儿子道,“眼瞅你也是要做祖父的人了,倒逗起孩子来了。”

甭说太子瞧着五皇子与穆元帝互动是什么心情,便是一道随父亲过来大皇子也是心下发堵,切,三郎那小子,别人不晓得,他还不晓得么。三郎现下就是在兵部打杂,大皇子烦三郎烦的要命,成天在兵部挖他墙角,唉哟,以至于现下三郎都取代他亲爹成为大皇子最不喜欢的人了。

大皇子强忍着堵心,凑趣道,“三郎成亲时,我可得送份大礼。”

五皇子笑,“三郎在家时常与我说呢,说大哥你一点儿不嫌他烦,有什么事都耐心的很。唉,有时我都受不了他那聒噪,亏得大哥你有耐心。”

大皇子哈哈笑两声,一脸口是心非的,“我就喜欢三郎这孩子,活泼,有朝气。”

父子几人说笑几句,待内阁大臣们到齐,便开始说起正事,苏总督于江浙就任也有几个月了,前儿上奏章想重开靖江港,今天商量的就是的事。五皇子的封地就有闽州港,这是五皇子一手建设出来的,对于港口之事,自然与两位兄长知道的多。不过,五皇子并不抢太子与大皇子的风头,他多数时间是处于倾听者的位置,但只要开口,必然一语中的。

如此,话说的少,穆元帝反是正重视五儿子的意见。

谢莫如曾对李九江说过,“陛下是个再实际不过的人,他所看到的,永远是有用的人。”

谢莫如与李九江相识于少年,彼此知之甚深。李九江信任谢莫如的眼光,如同谢莫如信任李九江的才干。于是,李九江一干人便将五皇子往实干上包装,五皇子本身便是个实干的性子,关键是,苏皇后立后以后,五皇子想往上走,却又不能同东宫针锋相对。所以,便给五皇子选了这款低调、实干、眼光精准的定位。

言行低调,存在感高调。

要实现这样的定位,李九江等人没少费心思,但凡朝中有什么事,一干人先会商量出个大概,五皇子提前做足功课,才能保证自己智珠在握的形象。

所以,朝中诸人渐渐发现,自从苏皇后立了皇后,非但五皇子升了嫡皇子,阖府待遇有所提升,五皇子在御前说话也愈发有份量。这种份量并非来自于五皇子嫡皇子地位的提升,更重要的是,面对朝政,五皇子给出的建议十分中肯可行。当然,五皇子偶也会有错漏,但,错都是小错,穆元帝提点一句,五皇子也表现的十分谦逊。便是有些建议不被穆元帝采纳,五皇子面儿上都不会太过争执,无非事后请教他皇爹罢了。

故此,短短数日,五皇子与他皇爹的感情便更上一层楼。

五皇子很是庆幸,私下与妻子道,“父皇闲置九江,倒叫我捡了个大便宜。”他皇爹因李九江的出身不喜,虽赐了李九江爵位,到底未授实缺。五皇子可舍不得李九江闲置,便依旧让李九江在自己府里做事,他更不介意李九江的出身,对李九江素来委以重任,五皇子御前大放光彩,少不了李九江的筹谋。

谢莫如道,“陛下与长公主兄妹情深,其实要我说,往日旧事,到底与九江无干。陛下不见得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人非圣贤,总有喜厌的。”

五皇子笑眯眯的说了一回朝中政务,谢莫如同五皇子说些内闱琐事,道,“母后的迁居礼我都备好了,殿下看看,可要不要添减。”命紫藤拿出礼单给五皇子瞧。

五皇子略看过,道,“这就很好。咱们虽有心备厚礼,却也不好离了格。”毕竟还有其他皇子府比对着呢。五皇子是苏皇后亲子,迁居礼略厚重些可以,但也不好离了格,不然,便引人注止。夫妇二人皆是低调性子,在这方面向来注意的。

谢莫如又与五皇子商议道,“我叫人去庙里投了日子,等母后册封大典后,六月初三是吉日,待那日再迎大郎他们的几位侧室进门吧。暂时院舍一人收拾出一处,待大郎他们大婚礼后,见过主母,侧室方可圆房。”

这话,妻子不是头一遭说,五皇子自己也是个尊重正室的,道,“成,你瞧着办吧。大郎他们那里,我已与他们说过了,他们也都明白。”

谢莫如琐事颇多,不论别个,穆元帝这一赐婚,褚国公夫人携儿媳过来了一回,家里女孩儿被赐婚给三郎,既有婚约在身,便不好再给昕姐儿做伴读了。

褚氏婆媳脸上带着融融笑意,虽是心喜,却也只露一丝,带着大家夫人特有的矜持与庄重。当初就是瞧着五皇子势头好,方赶紧过来烧热灶,把家中女孩儿送来做伴读,不想丫头果然有造化,竟得赐婚闽王三公子。褚家自是大喜,如今过来,一则是替家中丫头辞了伴读之事,二则也是贺一贺苏皇后之喜。

褚夫人笑道,“早想亲自相贺,只是不得见娘娘玉面,今日过来,必得亲贺一贺方好。”

谢莫如也很和气,“有劳你们想着。”

既褚氏婆媳前来,谢莫如便说了些孩子们亲事上的事,“殿下已命钦天监择定亲吉日了,待择出吉日,我再谴人过去告你们。”倘是平民百姓家,吉日向来是投两到三个,然后,男方投出吉日,再由女家从这些吉日里挑一个。但既是联姻皇家,一切自是皇家说了算的。褚氏婆媳对此并无意见,倒是褚太太说了句,“听说陛下赏了姜家姑娘给小王爷为侧室…”眼见谢莫如抿着唇未说话,褚太太颇有急智,连忙将话音一转,道,“娘娘莫要多心,我是想着,府中倘若摆酒,不好不来贺一贺的。”

谢莫如淡淡道,“正妻未进门,侧室怎好摆酒。总得待正妻进门后,她们见过主母,才好圆房的。介时摆酒,必给褚太太一张帖子,你也过来跟着乐一乐。”

褚太太顿时知道说错了话,正想如何补救,褚夫人已瞪她一眼,与谢莫如赔礼道,“天生这样一幅瞎操心的性子,哪里就能把心操到点儿上呢。娘娘恕罪,别人不晓得,我是晓得的,这阖帝都城,也没有比娘娘更懂礼的了。就是家里丫头,这几年陪着郡主读书,得了机缘能见到娘娘,也颇是长进不少。”

结了亲家就是如此,看着孩子的面子,一些子小事也不值得翻脸。不然,倘换了先前,谢莫如真不稀罕理会褚太太这样的糊涂人,如今只得淡淡道,“薇姐儿那里,夫人多提点着些吧。以后日子如何,还要看她自己。我看她不是个笨的,我做婆婆的,自然盼着孩子们好生相处,把他们的小日子过好。不然,何必叫侧室们先进府空住着。就是你们出去打听打听,不要说皇室,但凡世族豪门,有几个权贵子弟到他们这年岁身边没放通房的。”说得褚太太胀红了脸。

谢莫如有厉害名声在外,她将脸一板,褚家婆媳一句话都不敢说。谢莫如也也只是点了这婆媳二人几句,以免她们将手伸过了界,见她二人难堪,谢莫如渐收了怒色,露出些无奈之意来,与褚太太道,“行了,知道你心疼闺女,你只管放心吧,我家里的孩子,别个不说,都不是那等会乱来的。”

褚太太十分羞愧,起身道,“娘娘恕罪,这也是臣妇一时猪油蒙了心。”

褚夫人也起身赔了不是,心下埋怨儿媳昏馈,这要是孙女往低里嫁,做丈母娘的问一问女婿房中人,也得托媒人开口才好呢。这好容易孙女得了皇家赐婚,想都想不到的好亲事,也不知这儿媳是不是欢喜傻了,还是觉着谢王妃是个好说话的,竟打听起人家府中小王爷侧室的事儿来。不要说是陛下亲赐的,就是谢王妃婚前给安排的,褚家也不好说什么的。结果,人家谢王妃这般磊落的好婆婆,愈发衬得褚家无礼起来。

褚家婆媳赔了礼,谢莫如道,“行了,我这里人口风都紧,你们也莫往外说,省得传出去叫孩子们面儿上过不去。”

褚家婆媳愈发感激,又奉承了谢王妃一回,方千恩万谢的告辞而去。

褚夫人一回府,摒退诸人,便好生数落了儿媳妇一顿,原本大喜的事,叫媳妇这口无遮拦的,倒得罪了谢王妃。不说苏皇后刚升后位,闽王府势头正好,便是为了孙女以后在婆家的日子考虑,对谢王妃也该客气些。更何况,再往远里说,谢王妃没有亲子,可她这正室的地位占的稳稳当当,闽王府几位侧妃加起来也不及谢王妃的一个边角呢。先时朝中立后,为何几位庶出皇子争绿了眼珠子都要推自己母妃上位,便是因世间还有“子以母贵”的说法。就如闽王,再如何端贵,也只有苏皇后被册中宫之主,闽王方能是嫡皇子。三郎生母为侧室,倘能得嫡母另眼相待,这对三郎难道没有好处?可她这蠢媳倒好,孙女还未嫁到王府呢,先把人家谢王妃得罪个底掉!就凭这不开眼的亲家母,叫人家谢王妃如何能另眼相待薇姐儿呢!

褚夫人给儿媳妇气的心口疼,褚太太也已是悔的了不得,一个劲的掉泪,只怕连累了闺女。褚夫人捶一捶心口,叹口气,有什么法子呢,这儿媳也给褚家生儿育女,又不能休了去。只得忍气道,“以后切不可再多嘴,你要没准头的话,便不要说。就如同今日之事,我如何不为薇姐儿操心,你有这心思,托谁打听不成,非要自己问。再没有丈母娘管婆婆府里事的道理,亏得谢王妃不与你计较,将这事压下了,不然,倘传扬出去,知道褚家有你这么个了不得的丈母娘,叫孩子们如何议亲!”很是教训了一回儿媳妇,褚夫人道,“把给苏皇后搬迁凤仪宫的礼单拿来,再添几样贵重的才好。”

有了褚太太这样的亲家母,谢莫如瞧永福公主也多了几分顺眼,起码永福公主很知道与她示好,自从穆元帝赐婚以来,谢莫如几次进宫见着永福公主,永福公主都很和气。甭管是装的还是怎么着的,反正面儿上再不那般咄咄逼人或是爱搭不理什么的。永福公主的长女吴珍在被外祖父赐婚后,也结束了在宫里的功课,便时常跟着永福公主进宫,谢莫如也有机会多接触一下长媳。

谢莫如以往便是来宫里请安,也不来慈恩宫的,何况,吴珍先时都是同郡主们一道念书,更是见的少。今日见了,少不得多看几眼,一面笑道,“孩子们每天要上课念书,就见得少。珍姐儿这相貌,倒有些似太子妃。”

太子妃笑,“侄女随姑,可不是像我么。”招呼珍姐儿上前,笑道,“你这孩子腼腆,见着你五舅妈还不着紧上前,多奉承她几句,以后叫她疼你。”

吴珍飞红了脸,羞涩道,“姑姑也打趣我。”

“哪里是打趣,我这是金玉良言。”太子妃侧过头笑问谢莫如,“五弟妹说是不是?”

谢莫如因升了嫡皇子妃,座位便在太子妃之下,大皇子妃之上了,闻言只是噙着笑,“太子妃说是就是,我还没做过婆婆,正想同太子妃取取经,想来,太子妃是经验之谈。”

一时,宫人过来换茶,吴珍见状便伸手接了,替太子妃同谢王妃换过了茶水,继续在一畔听长辈们说话。谢莫如品度着,倒觉着吴珍有眼力,为人也不似长福公主。

谢莫如回府不禁与紫藤说道,“这人哪,还真不好一眼就下了决断。”以往瞧着好的,兴许就有些脑子不清楚的娘。以往觉着不大合适的,细看之下,倒也颇有可取之处。

紫藤笑,“可见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娘娘眼光也挑剔起来。”

“倒不是我挑剔,只是这亲事到底不是我挑的,少不得就得多费心。不然,以后孩子们日子难过。”夫妻离心是什么下场,看一看六皇子就知道了。

吴珍的性子让谢莫如有几分惊喜,尤其永福公主肯在她面前克制一下臭脾气,谢莫如纵使自称“八风不动”的人,心下也不禁有小小暗爽。接下来,吴家做的事也很合谢莫如的心。褚太太替闺女担心侧室之事,永福公主的脾气,自然是更担心的。尤其永福公主身为公主,吴驸马连个通房都不敢有,可到了闺女这里,闺女还没进门儿,侧室先赐下去了,倘是谢莫如给孩子们张罗的,永福公主非要找她父皇说说理不可,结果,这侧室是亲爹赐的。你就把永福公主给堵心的,进宫请安都私下埋怨了父亲一回。

穆元帝对永福公主虽不若对长泰公主那般喜欢,到底是第一个女儿,也是偏疼的。见闺女抱怨这个,穆元帝笑,“这不是没想到么。一个侧室,不必放在眼里。谁还能委屈了珍姐儿去?”

抱怨也无用,父亲总不能把圣旨收回来。永福公主又托了婆婆吴夫人,再请吴夫人托了嫁进谢家的二小姑子,如此,请了二小姑子出面,跟谢莫如打听一下那姜姓侧室的事儿。起码,什么样的人品,什么样的相貌,永福公主得心里有数。

永福公主做的这事就比褚太太高明一千倍。

吴氏是私底下同谢莫如讲的,吴氏低声道,“公主倒不是别个意思,就是寻常两家结亲,女方也得打听一下女婿的屋里人呢。不为别个,略知晓一些,以后正室进门也好相处。”

谢莫如便把对侧室的安置与弟妹说了一遍,吴氏闻之大喜,笑道,“有娘娘这样的婆婆,哪家闺女嫁进来都是享福的。”可惜她闺女年纪小,不然也不是不有联姻啊,当然,也得皇家愿意才行。便是不提联姻,儿媳妇能遇到谢莫如这样明白的婆婆,也是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