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郎摇头,道,“师兄祖上出过神仙,风水之道肯定比我精通。”
“神仙那是老祖宗的事儿了,我又不是神仙。”小唐感慨,“想当年有一老光棍,偌大年岁都未娶妻,他运道好,遇到我家神仙祖宗,我家神仙祖宗掐指一算,给他家院子指了个方位,叫种一株桃树,自此那老光棍便来了桃花运,一连娶了八房媳妇。你说,灵不灵?”
“灵!”彭大郎自幼在青城山的道观,要知道青城山是唐神仙发迹的地方,有关此类传说简直是数不胜数。这大约也是彭大郎觉着小唐亲切的原因,他是听着小唐的神仙祖宗的传说长大的。彭大郎道,“我还听过一事,说是有一家人,穷的揭不开锅,都要当裤子了。遇着唐神仙,神仙从他家屋里找了个破瓦盆,叫他埋在祖宗坟头后面,结果,没二年,这家人就发了家。”
“是啊,还有呢…”
然后,这一天就在俩人对小唐的神仙祖宗的种种神仙传说的追忆中过去了。
追忆过神仙祖宗后,小唐师兄与小彭师弟越发觉着彼此亲切啦。
第三次去三清观,小唐带着彭大郎去拜访了欧阳镜小师叔,彭大郎性子很好相处,事实上,不知道彭大郎行军简历的人很难想像这么温和这么仙风道骨的一人干过屠城的事。
小唐开解彭大郎,无非是俩人说说闲话,胡天海地的瞎扯一番。欧阳镜却是能从人□□理上开解彭大郎,主要是欧阳镜对于彭大郎的行军路线非常有兴趣,细细打听了当年如何克敌破城之事。欧阳镜不觉着屠城有什么不好,他时不时的赞上一两句,而且,完全是赞到了点子上,令彭大郎心下顿生知音之感,起码这个人是明白他当年作为的人,而不是那道听途说便妄加评判的人。
甭以为屠城是野蛮事,事实上,这是个细致活。如何能屠一城而震天下,彭大郎屠了一座城,然后,诸多城池预估不敌于他,望风而降者不在少数。彼时,时间紧,无补给,以战养战,没有血腥手段,断然不可能短时间内拿下湖广。甭以为彭大郎血腥,当初冯飞羽打下湖广时死的人一点不比彭大郎收复湖广时少。只要是战争,没有不流血的。
欧阳镜有眼光,有心胸,口才极佳,说出的话痛快至极,他就点评了参奏彭大郎的小御史,道,“那不过是邀名献媚的小人,不骂你几句,怎显出他的用处来。骂你算是轻的,他们的绝活是骂陛下,骂上一回,史书记个成百上千年,也就实现了他们青史留名的夙愿。再有这样的,通通派去缫匪,他们便消停了。”
彭大郎唇角微弯。
小唐其实没怎么死活劝彭大郎下山还俗什么的,当然,至今三清观也没敢收彭大郎入教,这是朝廷钦封的忠勇伯,给三清观个胆子也不敢让忠勇伯做道士啊,故此,彭大郎算不得出家。但彭大郎非要过来住着,三清观也不能撵人。
小唐劝彭大郎的方法很巧妙,他就是介绍了许多不错的朋友给彭大郎认识,让彭大郎知道,这世间除了打仗给父母报仇,除了些许小人,还有许多值得相交的人。有了凡心,自然就不会出家了。然后,小唐又劝了一番父母死了,咱们更该多生孩子的话,有小唐劝着,更兼小唐还帮忙搬家,彭大郎不是那等会惺惺作态之人,便又搬回了忠勇伯府。
因得小唐这本事,五皇子赐了他一套冰魄玉壶,夏天什么饮品在这壶中一放,立如冰镇一般,十分神妙。唐继老先生也终于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成就感,连带三清观玄明真人都私下送了小唐两粒三清观的宝贝——玄参丸,据说是极难得的好药。
忠勇伯终于从三清观滚了,玄明真人谢天谢地谢小唐。
毕竟,有这么个死求白赖死住在自家道观求出家的当朝新贵压力也很好的好不好。
彭大郎回归人间,穆元帝还特意令内侍宣他进宫抚慰几句,彭大郎道,“以往不晓得要对叛逆手下留情,现下懂了。陛下放心,再不会令陛下为臣担心了。”
穆元帝:朕可没说过要你为叛逆手下留情啊。
朝中再有人参奏彭大郎,彭大郎沉默片刻道,“御史大人认为我哪里不对,下次再有战事,请御史大人与我一道督战,我都听御史大人的。”
御史当即噎死。
彭大郎能回朝中任事,五皇子委实欢喜,更兼穆元帝给彭大郎个不错差使,让他去禁卫营任职,参赞兵事。总算在南安侯、柳扶风接连守孝后,添一臂膀。
五皇子了一桩心事,与谢莫如商议谢尚书致仕后空出的,刑部尚书一缺。五皇子消息灵通,道,“东宫倾向陕甘总督李大人回朝接任刑部尚书之位。”
谢莫如道,“不论是谁,断不会是倾向殿下的人的。”
五皇子挑眉,继而道,“因唐尚书之故?”
“自然。”唐继与闽王府的交情,天下皆知。内阁有这样一位亲闽王府的相辅,依穆元帝的手段,不会再添第二位亲闽王系的相辅。李总督原是东宫系的人,就任机会,不是一般的大。
五皇子微微一叹,觉着有些遗憾。
谢莫如道,“陛下必会问殿下的意思,殿下不如就推举这位李总督吧。”
五皇子道,“刑部尚书位有三位人选,直隶贺总督也是其一,论官阶,贺总督更胜李总督。”
谢莫如道,“我听宁荣大长公主说过,当初辅圣公主过逝,李总督与北昌侯一道搜查过辅圣公主府。这些年,许多人对我生疑,觉着我早晚一日会对当年辅圣之事进行报复。这些人自是看错了我,殿下举荐李总督,就是告诉这些人,那些事,从来不在殿下心里。”还有一样,在从龙之功上得到莫大好处的人,有了第一次下注的甜头,便会有赌徒的瘾,他们会第一次下注后,第二次下注。北昌侯都愿意与谢家联姻,她就要看看李总督又是何等机变!
第315章 夺嫡之十八
作者有话要说:PS:昨天晚了,今天送700字,再加提前替换~~~~~~石头是多么体贴的作者啊~~~~~~~~
关于刑部尚书人选,五皇子更嘱意直隶总督贺菩贺总督,当年靖江北上,贺菩阻靖江于直隶,虽则当初领兵的是永安侯与禁卫大将军唐羽,但贺菩身为直隶总督,也是有功的。贺菩倒不是与五皇子有什么私人交情,只是五皇子觉着,贺菩这直隶总督较之李大人的陕甘总督,明显更有份量,没个弃贺总督而选李总督的道理。
当然,贺总督一直外任,李总督则有先时入阁为相的经验。
此事,有谢莫如提醒,五皇子琢磨一二,想着,刑部尚书非同小可,眼瞅着年了,两位总督都要来帝都述职,倒不必急。
总督们年前述职,一则对自己地方上的工作进行总结,二则也要提前向陛下恭贺新年。能做总督的,无不是穆元帝腹心之臣。不过,两位总督还未到帝都,五皇子先打发张长史送走了新任的江浙总督苏语苏总督,苏总督原是想早日上任的,偏赶上太孙大婚,穆元帝一向看苏家人顺眼,便留了苏总督在帝都参加完太孙的大婚礼再去赴任。今太孙大婚礼结束,苏总督便要去江浙赴任了。
五皇子与苏总督也是多年共事的交情,只是他亲王之身,不好亲去送别,便令张长史代劳了。
小唐想代他爹去,不想他爹不必他代,小唐就说他爹一把年纪,他服侍他爹去,免得他爹腿脚不俐落,结果,挨他爹一脚,终于证明了他爹腿脚十分俐落的事实。小唐见他爹只会说些苏老弟一路保重的话,觉着不够亲切,很是叮嘱了苏叔叔苏婶婶一番好生保养的话,且眼下天冷,他知苏总督素来是极清廉的,虽不会短了银子使,奢侈享受却是没有的。故此,小唐别的赠仪没有,倒送了苏总督一架新装的马车,里面车厢四周都订装了毛皮,榻上铺了棉褥,车内有暗格可放茶具果食,另有小小书箱是合马车一体打造,内可藏书籍,上可做书案。故此,小小一个马车,却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小唐道,“这天寒地冻的,可得备一辆好马车。我照着小师叔的马车打的,外头还特不起眼,符合苏叔叔你的眼光。我还打了一辆送我爹呢。”
苏总督寻常不收人礼的,不过,小唐诚心送,且又送的光明正大,苏总督便道,“有劳贤侄。”一笑收下了。
苏总督又叮嘱了侄子苏方几句,便在十里长亭辞了前来送别的众人,上车走了。
苏方是长房长孙,太孙妃他爹,此次太孙成亲,岳父自然要过来的。小唐与苏方不大熟,见苏方望向叔叔离去的车队,面露忧色,便热心肠的安慰了苏方几句。
小唐来时与他爹一道来的,回时却是同张长史一个马车,一道去闽王府当差。张长史问起小唐亲事筹备如何了,小唐满面喜色,笑嘻嘻道,“就等媳妇过门了。”又问张长史,他送去给张三郎穿的迎亲服可还合身。
张长史笑,“白得你一身好衣裳。”
“不白得,到时全赖三郎给我对催妆诗呢。”时人成亲,迎亲要对催妆诗,而且,这催妆诗必要写得新颖方好,若老套诗句必要被女方嫌弃的。故此,小唐特意请了两位擅文的朋友应对,张三郎虽只是个秀才,文采却不比小唐这个举人差,也是预备明年秋闱下场的,平日里很会吟诗作赋,且人生得俊,故此小唐请他做了八位迎亲使中的一员。都在闽王府当差,张长史虽是属官之首,却也不会小看小唐,小唐有出身,在五皇子夫妇面前都说得上话,还有个做尚书的老爹,家中兄弟都是做官的,姐妹无不嫁入官宦之家。论家族实力,张长史的张家委实没法与唐家相比。不过,张长史有运道,当年被指做了五皇子府长史官,彼时瞧着鸡肋的差使,如今不知多少人钦羡。便是为子孙计,张长史也乐得儿子与小唐这样出身好,为人直率,心思从来不差,亦非那等浮华纨绔之流,的多来往。
俩人说着话,路经过南城花市,听到外头叫卖声,小唐就把车窗开个小缝朝外瞧,张长史问,“你这是要买花来着?”
小唐道,“忽然想到冬天正是水仙开的时节。”
张长史想,不要说唐家这等大户,便是他家里,冬天也有几盆水仙腊梅的摆作盆景。见小唐看花,张长史虽有了年岁,也是过来人,略一思量便知其意,张长史拈须一笑,道,“这水仙虽好,却不够贴心哪。”
小唐连忙请教,“张叔这话怎么说?”
张长史先问,“你家里断少不了这个的,若未料错,你想是要买来送与铁家姑娘的吧?”
小唐颇是赞叹,“张叔你真神仙妙算。”十分称赞张长史智商。话说因五皇子身边能人过多,如柳扶风李九江等人,皆少年成名,相对于这些人,张长史以稳妥闻名,但要论智商,也只有在小唐面前方有些优越感啦。故此,张长史很乐意为小唐出主意,“与其从花市上挑,不如就自贤侄房中的盆景里选两样送去,岂不好?”
小唐听此主意,大为称赞,直道,“张叔这主意真绝了。”立刻把窗子闭紧,准备晚上回家就挑几盆水仙给未婚妻送去。又打趣张长史,“张叔你可是深藏不露来着,当年,张婶婶怕就是看中张叔你体贴吧。”
“当年?不要说当年,就是现下,你张叔的魅力也不下当年哪。”张长史还吹上了。
小唐嘻笑,“成,那回对我就告诉张婶婶,说你在外头跟小姑娘展示魅力来着。”
张长史险给呛着,连声道,“唐小子体坏我名声。”
小唐哈哈直笑。
张长史也给他逗笑了。
小唐这时不时的就给未婚妻送东西的事儿,虽是送好几年了,每见小唐打发人来,铁夫人便有说不出的舒心。铁夫人三个女孩儿,经达大女婿六皇子的犯浑,二女婿平远侯李宇成亲便赴前线,至今仗打完了也不见回来。相较之下,三女婿小唐委实成了铁夫人的心头宝。铁夫人见女婿又送来四盆水仙,还说两盆是送给丈母娘的,铁夫人掩嘴直笑,先瞧了一回水仙,便打发大丫环都给女儿送去了。回头又对丈夫说,“咱们囡囡最有福气不过。”
女婿对闺女好,没有哪个岳父不喜欢的。虽觉着小唐的性子不是建功立业的材料,但不论唐家还是自家,都是有根基的人家,只要女婿品性好,介时稳稳当当的做个官,一辈子与闺女和和美美,也是一桩好亲事。铁御史颌首,“是个懂事的。就是这眼瞅着就过门了,别总送东西了。”
铁夫人一嗔丈夫,“看这话说的,又不是名贵之物,女婿愿意送,这是会体贴人,咱还能拦着不成?小两口情分好,以后日子才过得顺。哎,不然,纵再如何显贵,怕也不能趁心。”二闺女打算明年开春便去江南同平远侯团聚,平远侯离得虽远,铁夫人却并不担心,都知道平远侯于女色上极淡的人。就是大女婿六皇子,先时办的那些个事儿,这也就是大闺女嫁进皇家没法子,不然,换第二个人家,铁夫人就得让女儿和离另嫁,断不受那气去。好在现下六皇子稍稍懂事了些,女儿又是个想得开的,掌着六皇子府的内闱,不然可如何过日子呢。相较之下,小唐一则没有六皇子身份高贵,二无李宇青年封侯的本领,可论及体贴人意,六皇子与李宇加一块也比不得小唐啊。铁夫人这做丈母娘的,不疼小唐疼谁去。
连二女儿平远侯夫人回娘家帮着张罗妹妹的亲事,铁夫人都难免跟二女儿提一句,平远侯夫人笑道,“可见大姐做的好媒。”
铁夫人笑道,“是啊,待你妹妹过了门儿,我这一辈子的心事也便了了。”
大儿媳林氏亲自给二小姑子捧了回茶,回身坐下笑道,“三妹妹过门儿,后头就是娶孙子媳妇嫁孙女了,太太怕还是得有操不完的心。”
二儿媳妇方氏进门时间短,也是个伶俐人,便凑趣道,“孙子之后还有重孙,重孙之后还有重重孙呢。”说得铁夫人又笑了起来。
铁夫人欢喜于女婿小唐是个贴心人,唐夫人却微微醋意,说来唐夫人也是再明理不过的人了,自是盼着儿子媳妇好的,只是,小唐一则是幺儿,唐夫人将将四十上生得他,在他身上操心最多,二则人有了年岁,性子难免有些执拗。唐夫人见儿子隔三差五的给媳妇送东西,一面与丈夫感慨,“我看小五巴不得把自己个儿送给铁家去。”
唐继听完老妻絮叨,耐心笑道,“耽误人家姑娘好几年的青春,小五再不上赶着些,搁谁家谁能乐意叫闺女这样等呢。何况,早就小定过的,有了名分,多些走动也没不好,小五都二十好几了,这一成亲,俩人过得来,也着紧给咱们生个孙子。”
丈夫这般一说,唐夫人立又欢喜起来,连连称是,又道,“我也盼着他们和睦才好呢。”说到铁三姑娘的嫁妆,唐夫人同丈夫商议道,“我谴媒人去问了,亲家说,约摸三四万银子的样子。”不算少,却也不多。这倒不是眼红儿媳嫁妆,只是,做父母的,铁家门第是极不错的,唐夫人自是盼着媳妇嫁妆丰厚,以后好传与孙子,儿子也得实惠。
唐继道,“亲家一直在帝都为官,且先时大姑娘为皇子妃,比照着别个皇子妃的陪嫁,也不能太少的。媳妇这陪嫁也不少了,咱们便按四万银子的数目出聘礼。”
唐夫人也应了,想着日后多补贴小儿子些则罢。
小唐刚过了定亲礼,直隶贺总督与陕甘李总督便一前一后到了帝都,述职兼请安。二人皆是简在帝心之臣,当天陛见后,穆元帝皆留膳食,似亦是一时不能决断。
五皇子时伴御前,关于刑部尚书一职人选,穆元帝先问太子,太子道,“天下总督,以直隶总督为首,贺总督于靖江战事有功,资历忠心都足够的。李总督在陕甘,这几年,西蛮年年犯边,李总督于西宁战事亦有功绩。江侍郎在刑部多年,于刑部一应事务最是熟悉不过。”太子虽嘱意李总督,但御前回话,却是公允的很,并未有任何偏颇。
穆元帝心下有数,再问五皇子,五皇子心中自早有掂掇,且为人并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说话从来中肯,道,“如太子说的,各有各的好处。江侍郎自不消说,是刑部老人。贺总督与李总督相比,俩人都是能臣,不论谁为刑部尚书都是极合适的。要说哪里不同,贺总督一直外任,李总督是一直在朝廷为官,先时任过尚书衔,且曾入阁为相,后方外放为陕甘总督的。”
五皇子为李总督说话,太子不由微微侧目。
穆元帝当时并未多说,五天后下旨,升陕甘总督李钧为刑部尚书。
此事既已尘埃落定,贺菩虽小有遗憾,不过他四年总督任期将至,穆元帝已令他于直隶总督任上留任,也是恩典了。倘四年内帝都有尚书位出缺,贺菩还是极有机会再进一步的。
李钧既升任刑部尚书,空留出的陕甘总督一职便由苏相长子苏言担了,如此,苏氏一门,一首相,两总督,门楣显赫,自不待言。
苏家如此显耀,太子便是与苏相没什么共同语言,今两家已为姻亲,也是尽量要多与苏相亲近的。只是苏相忙于国事,太子纵是想多亲近,苏相也并没有多少时间。
五皇子却是道,“苏家不容易。”他皇爹如此恩赏苏家,其实与江南之乱苏氏家族的忠贞不无关系。苏氏为徽州大族,江南之乱,别人家可以降靖江,他家却是不能降的。苏家不降,靖江王难免拿他家作法,除了在外为官的苏家人,苏氏家族在徽地遭受重创。故此,如此恩赏苏家,五皇子心下也并没什么意见。何况,五皇子琢磨着,太子妻族吴国公府现下是不行了,故此,他皇爹方给太孙寻一得力妻族为助力吧。
这么琢磨着,五皇子心下又有些闷闷,与妻子嘀咕几句,谢莫如道,“吴家之败,就败在吴国公给自己的家族定位上。说来吴国公手段不可谓不好,自古以来,从未有当今尚在,太子便出巡的道理。吴国公硬生生把这事儿办成的,其手段可见一斑。可这样的手段,仍是身死战乱,家族倾颓,便是世子尚主,爵位至今空悬,是何缘故,殿下想过没有?”
五皇子道,“还不是吴国公与南安侯争权,要不是他心太大,江南根本乱不起来。”说到吴国公,不说双方政治立场,就吴国公干的那些事,五皇子就不待见他。媳妇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谢莫如却是不急不徐的倒了盏热腾腾的奶\子茶递给了五皇子,继续道,“可吴国公为何要与南安侯争权,还不是因他急于让太子立功的原因么。恕我说话直,这吴国公啊,开始便没把心放在朝廷上,他是把心放在了太子身上,急着令太子建下功勋,巩固储位,不然,凭吴国公的手段,当不会铸此大错。殿下觉着,我说的可在理。”
“自然是在理的。”五皇子喝口醇香的奶\子茶,就听谢莫如继续道,“吴国公忘了,他虽是太子岳父,却更是朝廷大臣。所以,身死名败,连累家族。殿下切不可将苏相与吴国公一视同仁,苏相何等人也,这些年苏相为太子太傅,哪样不是劝谏太子要走堂皇大道的。故,苏氏虽有女为太孙妃,我却是相信苏家,先为陛下忠臣,再为东宫姻亲的。”
五皇子不过一时钻了牛角尖,听妻子开解后,也不禁笑道,“是啊,苏相毕竟不同于吴国公那糊涂人。”
谢莫如又与五皇子道,“殿下别忘了,苏语总督家的小苏还是咱们大郎的伴读,殿下也与苏总督共事多年,这又怎么说?”
是啊,他家也是与苏家早有关联的。五皇子终于开了心怀,笑道,“哎,家族大,各种关系就多。还是你说的对,端看人心罢了。”
说到帝都眼花缭乱的各种关系,谢莫如想忽想到谢兰外放的事,便同五皇子说了,五皇子道,“现下江南缺多,阿兰如何不去江南?”北昌府地广人稀,气侯也不大好呢。
谢莫如道,“这正是我想与殿下商议的事呢,原本北昌侯也嘱意阿兰去江南的,后又改了口,说北昌府下头的一个锦阳县出缺。我想着,北昌侯府原就是自北昌府起家的,于家现下在北昌府都是旺族。这突然让阿兰去北昌,莫不是北昌府有什么事?”
五皇子想了想,“倒未听说?会不会是北昌侯觉着,北昌府颇多族人,也可照顾阿兰一二。”
“于家但凡有出息的族人,不是在帝都,就是外放做官的,守在老家的多是平庸子弟,不定谁照顾谁呢?要我说,殿下多留意北昌府的事,倘不是有益阿兰,北昌侯怕不会指点阿兰外放北昌府的。”
五皇子知妻子素比自己细心,便正色应下了,打算令找出些北昌府的公文来看,又道,“记得以前每年谢家老姑太太都会打发人来送年礼,近年还着人过来么?”
谢莫如笑,“年年都来的,只是今年的年礼还未到,待那边儿的人来了,我也好生问一问。”
五皇子颌首,同谢莫如道,“昨儿父皇问起谢驸马之事,我看父皇的意思,是有意谢驸马回帝都接掌鸿胪寺。”
谢莫如眼睛一亮,问,“鸿胪寺卿出缺了么?”
“李寺卿七十好几的人了,一年中有大半年病休,眼下西蛮、北凉、南越、镇南、四海等国的事务不少,没个得力的人委实不成。宜安公主与谢驸马外放多年,任寺卿是妥妥的。”
谢莫如道,“祖父致仕,二叔回来也好。”
夫妻俩正说着话,便有贺总督来访,五皇子笑与妻子道,“那年我秘密南下,险被贺菩拦在直隶府,他为人精明强干。眉间一点胭脂红记,很有几分佛相。”
谢莫如想到贺菩的名字,取一个菩字,怕是与他这相貌相关,不由笑道,“那该让忠勇伯见一见贺大人。”
五皇子连连摆手,起身道,“罢了罢了,免得忠勇伯再住到道观里去。”
谢莫如又是一乐。
第316章 夺嫡之十九
五皇子只是略与贺菩说了几句,贺菩乃封疆大吏,五皇子乃藩王,若不是先前有些许渊源,委实不好多来往。好在,贺菩能做到直隶总督,自也是个聪明的,他早先拜访过东宫大皇子等人,方来的闽王府,极有分寸。
贺菩其实知道是五皇子御前进言,方使李钧夺得尚书之位,贺菩当然不大爽快,只是,五皇子显耀,又是一地藩王,近年又有凌于东宫之上的势头,倘不是陛下召回原太子少傅的李钧,再给太孙娶了苏氏女为正妃,朝中上下恐怕都得以为陛下是于东宫不满,有意闽王的。贺菩倒不是记恨五皇子于御前为李钧进言,他与五皇子本就无甚交情,再者,因此事记恨一位藩王,这可不是封疆大吏的心胸。只是,贺菩有些不明白,倘闽王当真有夺取东宫之心,又如何会助东宫召回李钧呢?还是说,闽王当真是个安分人,或者,李钧已暗中倒向闽王。不,倘李钧暗中倒向闽王,闽王更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举荐于他,这岂不令东宫生隙。
贺菩心下琢磨着,越发觉着闽王深不可测起来。
因看不透,便不由多了几分恭敬。
不过,两人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寒暄几句,混个面熟,贺菩便告辞了去。
其实不要说贺菩琢磨不透闽王举荐李钧此举,便是太子殿下也想不透,倒是李钧年老成精,去东宫时便坦坦荡荡的与太子道,“闽王殿下看着端严,其实是个细致人。想当年老臣被贬出帝都,闽王殿下还送了老臣一方砚台,也是老臣意想不到的。须知,老臣当年被贬,说来还是受科弊案的牵连。”
李钧把这话说出来,太子心下怀疑去之七八,道,“五弟何止细致,李相怕是不知,这些年,五弟为人,越发有章法的。”
虽太子未在御前举荐自己,但李钧本身能列入刑部尚书三位侯选人之一,也是多得太子提点。若先时,李钧怕是要担忧东宫在今上心中地位的,只是,在今上指苏氏女为太孙妃,而后再调自己入刑部后,李钧便知道,太子尚有一争之力。何况,现下闽王显耀,但,自己早便与太子渊源颇深,而闽王身边,怕是无自己立足之地呀。纵太子身处险地,但,越是如此,倘自己能扶太子至大位,岂不更显功高。
李钧早在腹内有一番盘算的,见太子对闽王似有所指,李钧便道,“臣便是不知,听也听了许多。恕臣直言,臣在外,只听得闽王如日中天,却未听得殿下有所应对,不知中何缘故?”
太子顿时面色黯淡,低声道,“父皇眼瞅便要册立新后,孤还能有何应对?”
李钧温声道,“倘陛下当真对殿下失去信心,焉会为太孙指得如此婚事?殿下想一想,诸皇孙中,还有哪位皇孙能联姻首辅家族?苏家,一位首辅,两位总督,余下为官者不可胜数。纵无公侯爵位,但看遍帝都,也无哪家公门侯府能及苏氏之力。”
太子面色果然稍稍缓和了些,叹道,“此事,孤也想过。只是,倘父皇对孤仍似以往看重,为何要提立后之事?”
李钧道,“殿下也知,陛下待殿下不似以往,不知殿下可知是何缘故?”
太子长叹,“不过是因孤于江南战事失利之故罢了。”
“非也。”李钧正色道,“殿下当年只是代陛下巡赏江南,殿下并非主帅,江南失利,如何能怪到殿下头上?倘江南失利皆为殿下缘故,那么,当初南安侯为何不肯在江南失利之后重返帝都?为何要在建立功勋后再行还朝?”
太子苦笑,“满朝之下,怕只有李相你做这般想了。他们不过碍于东宫的颜面,不好开口,可实际上,这些人怕都是想,当初是孤偏袒吴国公夺取南安侯的兵权,从而导致江南大败。孤在他们心里,不过是险些连累江山倾覆的罪人。”
李钧问道,“那殿下觉着,这些人想的,是否正确,是否有理?”
太子薄唇紧抿,沉默良久,方缓声道,“那时,南安侯在江南打了好几场胜仗,孤奉旨巡赏江南。孤的确有私心,因从未接触过战事,孤就想着,倘孤在江南之时,南安侯能再打几场胜仗方好。一则,孤能学些军略;二则,孤还朝更得风光。可南安侯不肯出战,孤的确心生不满,可要说孤皆因私心便夺南安兵权,孤可对天发誓,当时的确是因南安可能与靖江有所来往,孤担心的是江南大军的安危,方软禁了南安侯。孤后来送密折至帝都,请父皇拿个主意,未料得及,靖江便反了。再去寻南安侯时,南安侯便已不见,南安侯说有人鸩杀于他,孤当时证据在手,只要父皇再谴大将代替南安侯,南安侯便可押至帝都受审,孤何必要多此一举。不要说鸩杀于他,便是他南安侯掉一根汗毛,怕天下人便得以为是孤下的手。孤还没这么蠢!”
李钧对江南之事也思量过许多遍,奈何自己当时在陕甘任职,且西宁关年年有战事,对江南之事了解的到底不多。不过,在南安侯被鸩杀之事上,李钧与太子的看法是一样的,李钧与太子相识并非一日,他还是太子心腹,对太子性子了解颇深,李钧也认为,太子不可能干出鸩杀南安侯的事的。这事,太蠢。
李钧再细问了一些细节,然后对太子道,“殿下因江南之故失爱于陛下,可话说回来,江南之事,倘全怪到殿下身上,也未免太冤枉了。老臣与殿下相识多年,有些话便直说了,对不对的,还请殿下包涵。”
太子连忙道,“在孤心里,李相一相是孤的太傅,既是师徒,李相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倘李相都不能对孤直言,孤还能信谁去呢。”
李钧道,“殿下的确在江南事上是有过失的。”
太子的脸色虽难看,还是道,“是,孤承认。”
“那么,如今靖江王诸子与诸臣皆已押赴帝都,殿下愿不愿意请陛下下旨,重审江南之事,查明南安侯被鸩杀的真相!”
太子脸颊上肌肉不自觉的一跳,对李钧道,“倘此时开审此案,怕立后是誓在必行了。”
李钧道,“殿下,凤仪宫空悬多年,天底下,哪个儿子能阻止父亲续弦娶妻呢?便是再立后位,新立的皇后再也越不过先皇后去?倘陛下当真嘱意五殿下,如何会将臣召回帝都?”
太子低语道,“这正是孤苦苦不能明白之处,父皇若仍有意于孤,便不该令五弟坐大。父皇若有意五弟,如何又给太孙定下这样一桩亲事,如何又在刑部尚书一事上偏袒于孤呢?”
李钧温声安慰,“陛下若这般容易被人看透,也就不是陛下了。”说着,话音一转,语调低沉中透出三分凛凛寒意,“殿下,依臣对陛下的了解,这只能说明,陛下对殿下心存不满,但,陛下仍对殿下抱有一线信心,愿意再等等看。毕竟,储位不比他事。但,倘殿下再行止踏错半步,恐怕,陛下会毫不犹豫的换了殿下!”
太子眼神一沉,沉声道,“李相肯与孤说这些心腹之言,孤明白。”本就是血淋淋的事实,蓦然被人揭开,纵面上难堪,太子也得知李相的情。顿一顿,太子继续道,“李相有什么打算,尽管悉数说与孤知道便是。”
李钧心下暗想,太子虽优柔寡断,但善纳谏言,亦不失为明君之姿。闽王势头虽好,奈何有辅圣旧事,闽王又独宠谢氏,除非万不得已,实不能投转闽王。将心一沉,李钧与太子道,“臣掌刑部,便将当年江南之案光明正大的拿到三司面前审一审吧!这里头,倘殿下有过失之处,殿下当向陛下请罪,倘非殿下疏失,臣绝不会让殿下为别人背上黑锅。此案审罢,里面是非曲直,俱会有个说法!殿下只管安心在陛下身边听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殿下是陛下亲子,殿下纵有过失,只要父子情分在,储位便是安稳的。”
太子道,“孤明日便向父皇请旨,三司联审南安侯被鸩杀一案。”
李钧颌首,“殿下英明。”
“还有一事,殿下还需在请旨联审南安侯被鸩杀一事之前与陛下说一说。”
“何事?”
“凤仪宫空置多年,既要立后,当检修凤仪宫。”李钧淡淡道,“殿下当给陛下提个醒儿。”
太子咬牙,“孤明白。”
李钧看太子一幅咬牙切齿的模样,心说,当年五皇子请陛下早立太子是何风范,不过是修个风仪宫,至于么。李钧只得道,“殿下放心,眼瞅年根子底下了,朝里祭天祭祖的事还忙不过来呢。便是修凤仪宫,也得明年开春了。”
太子与李钧是无话不谈的,叹道,“倘不立皇后,便是修他十座八座的风仪宫又如何?一旦立后…”感慨一回,太子道,“依相李看,父皇会立哪位娘娘?”
李钧果断回答,“非苏淑妃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