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道,“儿子已经长大了,能跟哥哥们出来了。”再说,女人们才会去后宫等呢。

三郎嘴快,“他非要来,不叫他来不乐意。”

五皇子一笑,摸摸六郎的头,这个小儿子,先时因其母凌霄的关系,五皇子不怎么待见六郎,不过,六郎却是跟着谢莫如一个院住的,也就是跟五皇子一个院住,见得多了,也就待见起来了。尤其好几年没见,走前还软乎乎的小儿子,今也抽条长成小小少年了。让五皇子不得不感慨一声,时光如流水啊。为人父的心,也只有为人父方能知晓了。见到大儿子小儿子这么活蹦乱跳的,五皇子就觉着,在江南没白忙啊。他在江南拼死拼活的忙,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太平日子么。

见过儿子们,又说了一回话,五皇子又与内阁苏相等打地招呼,言说诸位老大人来迎他,他心下很是不安。苏相笑道,“今天下靖平,全赖殿下与诸将士前线作战之功,臣等非但是来迎接殿下与诸位将军,有诸位,百姓方得享太平,山河方得安宁。”

彼此谦逊一番,太子就请五皇子回辇车,一并进宫陛见。五皇子怎能自己上车,力邀太子同乘,太子推辞不过,便与五皇子同乘了。兄弟二人说些久别重逢的话,朱雀大街两畔都是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与整肃街容的帝都府的兵马,一时热闹非常。

五皇子与太子上车走了,后头人也都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三郎与大郎嘀咕道,“看父王黑的,也瘦啦。”

大郎端严着一张脸,很是心疼父亲,道,“在外头打仗,辛苦呢。”只恨自己生得晚,不能替父分忧。

大郎二郎三郎都是骑马,四郎五郎六郎坐车,大郎看着三个弟弟上了车,这才上马,跟着大部队回宫。

穆元帝一早就在昭德殿边批奏章边等五儿子,一听外头回禀说太子殿下携五殿下以及诸位殿下、大人们回来了,穆元帝连忙宣召,穆元帝一见五儿子这黑瘦的样子,顿时大为心疼,待五皇子大礼见毕,连声问,“如何瘦成这般模样了,可是病了?”

五皇子笑,“让父皇担心了,儿子好着呢,这不是着急回来么,就赶了赶路。”

穆元帝知道儿子不只是赶路,在靖江处理战后事宜也颇为辛苦,今见儿子既黑且瘦,很是忍不住心疼的问了儿子几句,心下打算一会儿便令太医院院判给儿子调理身体,再见过柳扶风等人。柳扶风先上交了帅印,穆元帝道,“路遥知马力,板荡识诚臣。你们都是朝廷的忠臣,栋梁,朕有你们这样的臣子,是朕之大幸,亦是朝廷之大幸。”这话说的,多么的叫人感动啊。穆元帝再一个个点名过去,先说柳扶风,“只记得你少时文弱,不想外柔内刚,朕添一员大将。”

接着是南安侯,“朕都知道,这几年,委屈你了。老五都与朕说了,南安你未负朕所托。”

南安侯眼眶微红,“微臣有愧于陛下。”

穆元帝温言安抚道,“何出此言,你的苦心,朕都看到了。”不要以为臣子是好招惹的,君臣之间,也得讲个理字。像南安侯,前头江南生乱,倘那时南安侯回帝都,穆元帝不追究他便是恩典了。南安侯没回来,留在江南再立战功,如今同五皇子一道还朝,就是有功之臣。

第三位点名的就是江行云,穆元帝笑,“你父祖皆是我东穆忠臣,到你这辈,更是青出于蓝。”

江行云谦道,“陛下过誉。”

“哪里过誉,行云实乃巾帼豪杰。”穆元帝也得承认啊,江行云刺杀赵阳一事,称得上震惊天下。穆元帝称赞江行云,太子听了,淡淡的瞥大皇子一眼。其实,看大皇子的不只太子一眼,有诸多人不着痕迹的打量大皇子呢。只是太子这一眼太明显了,大皇子给太子一瞥,瞥得心下郁闷至极,内心深处咆哮:谁年少时还没轻狂过一二遭啊!他不就是眼神不好轻狂在江行云身上了么!再说,他那事儿也没成!看啥看啊!

其实大皇子不知道的是,大家看他并不是兴灾乐祸,而是深深的为大皇子感到庆幸,要是当初大皇子真强行把江行云收编为侧妃,这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大皇子呢,估计早被姓江的剁八截了。

大家为大皇子的死里超生庆幸了一回,穆元帝已说到第四位唐继唐总督,唐总督原是闽地总督,封疆大吏里排行最末,不过,这些年,唐总督先是辅助五皇子在闽地之战中大胜靖江。然后,江南之战,唐总督又辅助五皇子调度粮草,颇见功绩。今户部尚书年老辞官,穆元帝将唐继提到户部任尚书一职,内阁行走。总督是从一品,尚书也是从一品,按理都是从一品,不过,总督虽说是封疆大吏,到底不及尚书位在中枢。唐继原以为自己就终老总督之位了,不想这几年仗打下来,直接升任户部尚书,且一旦入内阁,则人人得称一声阁老了,算是重新开启仕途新篇章。

第五位便是苏语苏巡抚,苏巡抚亦是在两场战事中出力颇多,他是苏相嫡次子,年未至五旬,今改任江浙总督。苏巡抚在差使上的忠心就不必提了,瞧这面相,比他爹苏相看着年轻不了几岁,都是累的呀。话说穆元帝就喜欢苏家这样的老黄牛,很是温言抚慰了一番。

第六位就是彭大郎,这位彭将军凶名赫赫,江南人民都用他来止小儿夜啼,据说十分有效。原本人们以为不定生得什么凶神恶煞的形容面貌呢,穆元帝一瞧都内心深有诧异,无他,彭大郎生得一点儿不凶恶,相反,人家生得面容白净,身量瘦削,气质恬淡,浑身一股飘然若仙的出尘之气。这要不知底里的,得以为是方外之人。对了,彭大郎以前是在道观的。穆元帝赞他,“少年英才,国朝股肱。”

彭大郎微微欠身,话是极少的。

第七位是李九江,穆元帝这小心眼儿的,一向不喜李九江,今实在不能对人家功劳视而不见,穆元帝也说了句,“永安教子有方,知你有此出息,定是欣慰。”

李九江谢过穆元帝这言不由衷的夸赞,他感觉很荣幸,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叫当今陛下言不由衷一回的。

穆元帝把人挨个夸了一遭,这也就是功高的能见着御面,其他人都没这福气。当然,如李宇是被他皇帝舅舅留在江南,故此并未回帝都。

夸完之后,接下来就是封赏,各人功劳,穆元帝都与内阁议好了。

柳扶风原就因闽地之战封侯爵位,此次平定江南,他为主帅,议功进封公爵,靖南公。甭看亲外甥李宇没回来,穆元帝半点儿不委屈外甥,李宇原是伯爵位,今进侯爵,平远侯。南安侯爵位未变,但先时是降等袭爵,就是说南安侯这爵位,到他儿子这里就得降一等成伯爵了,穆元帝给南安侯加了世袭之恩。江行云排第四位,赐伯爵位,还封了个肉麻兮兮的巾帼伯。说来江行云这爵位来之不易,内阁颇有人反对,言说女子如何赐爵,从未有此先例,且既江行云有功,赏赐财物钱帛即可。穆元帝十分光棍,道,“你们谁不同意,自己去同江姑娘说。”包管不砍死你们。穆元帝这话一说,果然没人有意见了。穆元帝还尤其对江行云道,“你这爵位,将来嫁人生子,亦可传于子孙。”说来穆元帝也是替老宋家操了回心,宋家父子两代人都是死在西宁关的,忠心到这份儿上,偏生没后,就江行云一个闺女在世,先时还有大儿子那不得体的事宜耽搁了人家姻缘,故此,穆元帝虽觉着江行云年岁有些大了,但只要是江行云肯嫁,爵位上他可另行照顾。

江行云谢过穆元帝恩典。

第五位就是彭大郎,彭大郎战功赫赫,按理绝不比亚于李宇南安侯等人,不过,他有屠城名声,朝中颇多物议。好在,五皇子替他说了不少好话,穆元帝别的事情上小气,在战功上素来大方,也赐封了伯爵位。虽未能进侯爵,但封号极佳,赐忠勇二字。

李九江因有劝降林凡叔侄之功,得一子爵爵位。

这是爵位上的封赏,余者还有田产宅院钱帛的赏赐不提。

总之,一个早上,穆元帝批发出六个爵位。诸皇子还好,在殿诸臣,按理能位列昭德殿,也都是有见识的人,但见柳扶风等赐爵封侯,心下亦难免生出“偌个书生万户侯”之感。先封赏了功劳大的,接着就轮到中低阶官员将领论功,这些内阁亦早就准备好的,按着五皇子呈上的单子,能活到现下的将领,论其功勋大小,皆有封赏。战亡者,亦得抚恤。另外,安夫人伤重未能来帝都受封,穆元帝赐其超一品安国夫人,另外还有田地金银军械等赏赐,亦是优厚。

军功之重,可见一斑。

当然,这一场大战,朝廷不是没有收入,五皇子把靖江王的库给封了,粮草兵械自不消说,皆是精兵细作之物,可补贴朝廷。就是靖江王库里存银就超过千万两,金五十万两,可见靖江之富,名不虚传。这还不包括靖江偷运给段四海的,另外靖江王库中珍奇古玩更是无数,五皇子皆未令人染指,都给他爹运来了。

至于其他地方的东西,这些年打仗,五皇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总得叫将士攒些养家糊口的家业。

有靖江的库打底,穆元帝才有免江南两年赋税的决心,不然,免税容易,朝廷运作也用银子呢。

穆元帝先将诸人赏赐完毕,最后才说五皇子,“你已是藩王,爵无可升,就赐你良田万亩,金万两吧。再者,你擅兵事,藩王有亲兵五千,你这里增至一万。”

五皇子谢恩,道,“儿臣有朝廷俸禄,银子也够使,这一万两金子,就请父皇用于战亡将士抚恤上,虽是杯水车薪,也是儿臣一番心意。”

穆元帝也允了,难免又赞五皇子几句。

这一通赏赐下来,就到了晌午,穆元帝给柳扶风等人一月假期,让他们回家与父母妻子团聚,晚间到宫里参加江南凯旋的宫宴。

打发了诸臣,穆元帝亲自携着五儿子的手去慈恩宫,笑道,“太后见天儿的念叨,这会儿定是等急了。”

五皇子笑,“儿子也很想念皇祖母,以往在家里,皇祖母见了就问饮食起居,那会儿还觉着老人家唠叨,这在外头见不着,就总想,有个人唠叨几句也是好的。”历练多年,五皇子于人情世故上大有长进。

穆元帝拍拍五儿子的手,几个儿子里,五儿子最是恋家,成天就想着家里人,偏五儿子因战事好几年不得回来。穆元帝心疼的一颗老心很不是滋味儿,道,“今天下太平,日后再不必远离朕身边了。这次回来,好生在家歇一歇,你母妃也担了好几年的心。”

父子俩一行走一行说,待到了慈恩宫,胡太后脖子都伸得老长了。胡太后虽不待见谢莫如,五皇子却是她亲孙子,虽说胡太后更偏心东宫,但对五皇子一样有感情。尤其近年五皇子一直领兵在外不得见,远香近臭的,胡太后也不能免俗,于是,更多惦记这个孙子些。自打五皇子进了朱雀门,胡太后打发人问了N遭了,如今见着五皇子,胡太后脖子直抻的发酸,一面揉着后脖颈,一面道,“可算是来啦!”虚眼仔细去瞅,一见五皇子那黑瘦样,胡太后眼泪就淌了出来,泣道,“老五咋这黑瘦了。”也不揉后脖颈了,扶着宫人过去瞧五皇子,越看越心疼,埋怨穆元帝,“哀家就说,有那难做的差使叫臣下去做,看把老五累的。”

五皇子笑着扶胡太后回宝座上坐了,给胡太后见过大礼,笑道,“孙儿这是精瘦。外头瞧着瘦,其实结实着呢。再说,在外打仗,又不是总在屋里呆着,黑一些也有男子气概不是。”

胡太后拿着帕子抹眼泪,“这个可哄不了哀家,孩子家,还是白胖的好。”

五皇子以往对胡太后感情委实有限,主要是胡太后在皇子中素来偏心太子,然后,胡太后还经常不讲理的找他媳妇的麻烦。五皇子对老太太一向有些意见的,不过,今见胡太后真情流露,五皇子也不禁有些感动,忙说了许多话哄得太后开怀。穆元帝心下暗自点头,想着五儿子果然是个懂事的。

五皇子又见过母亲苏妃,苏妃亦难免湿了眼睛,拍拍儿子手臂,道,“回来就好,叫你媳妇好生给你补一补。”

谢莫如就坐在苏妃下首,此时,夫妻二人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言。五皇子是自惭形秽的不知道说啥了,说来,他明明比媳妇小俩月的,如今看媳妇凤钗长裙,长眉凤目,宝光流转,望之犹如二十许人,他已是胡子大叔。五皇子这郁闷的,想着,媳妇不会嫌弃我吧。早知这样就不学人家留胡子了,五皇子留胡子原是想着,显着老成持重,能镇得住。今一见媳妇,就觉着,这胡子留得不好。五皇子一向脑洞奇大,七想八想的就想远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现下五皇子心下波动,在座怕无人能知。唯谢莫如不愧与五皇子多年夫妻,看他呆呆的,温声道,“殿下保家卫国,殿下姿容最美。”

五皇子脸上微热,心下大为感动,上前一步握住妻子双手,道,“王妃为我上敬父母,下抚儿女,主持中馈。王妃最美。”

满屋子人给这俩人肉麻出浑身的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PS:昨天替换晚了,让亲们久等,今提前替换~~~~晚安,不大会发糖~~~

第309章 夺嫡之十二

作者有话要说:PS:不好意思,多写了一点,有些晚~~

其实,帝都权贵圈里一直都有一个疑问,他们都不晓得五皇子是如何与谢莫如过日子的。关键,还能把日子过得顺顺溜溜,蒸蒸日上。

要知道,谢莫如的性子可是帝都城数得着的,就是前些天突发泼辣大出风头的四皇子妃,较之当年的谢王妃也是略有不如的。当年谢王妃急眼,六皇子都给她抽了俩耳光。于是,许多人私下认为,有这样的妻子,五皇子在家不定过什么憋屈日子呢。

可谁能料想,人家是这种过法啊!

“殿下保家卫国,殿下姿容最美。”

“王妃为我上敬父母,下抚儿女,主持中馈。王妃最美。”

我了个神哪,简直能麻死人有没有!

大皇子都暗想,老五啊,原来我一直都从未认识过你这个人哪。

便是三皇子也忍不住唇角抽了又抽,觉着谢家表妹原来也不一味蛮横,还是很有手段的嘛。怪道能把老五捏手心儿里,他可是知道的,老五去江南打仗好几年,身边儿竟没个近身服侍的女人。

四皇子倒没啥,他一向与五皇子走得近,他媳妇同谢莫如关系也好,知道人家两口子感情本就极好。纵说些肉麻话,夫妻之间么,四皇子还同妻子说过比这个更肉麻的呢。少见多怪!

至于六皇子,今日乍听谢莫如出口如此肉麻之语,什么“殿下姿容最美”什么的,就觉着自己脸颊微微酸麻,也不知是何缘故。

唯七皇子年纪轻,想着,五嫂并不似传言那般呢。

最高兴的莫过去苏妃了,苏妃于慈恩宫向来话少的人,此际却是不禁笑弯了眉眼,对穆元帝道,“佳儿佳妇。”穆元帝不好扫苏妃的兴,忍着给五儿子夫妇肉麻出的浑身鸡皮疙瘩,颌首微笑,内心深处则是:五儿子你就是这样被你媳妇拿下的吧!哎,谢莫如也忒会哄人了。

谢莫如与五皇子肉麻了一阵,边儿上昕姐儿早忍不住了,上前见过父亲,她素来嘴巴甜,道,“昨儿想父王想了一宿,我今儿一早就起来了。父王,你越发气概非凡啦。”她还很会拍父亲马屁,对着父亲的胡子夸父亲有气概。

五皇子的眼睛自妻子脸颊移开,高兴的抱闺女起来转个圈儿,昕姐儿忙叫,“唉哟,我的花钗掉啦。”逗得满屋人都笑起来,气氛一时大为轻松。

接下来就是慈恩宫设家宴,大家一道坐着用膳说话。家宴后,五皇子方辞了穆元帝、胡太后,带着妻子儿女的去苏妃宫里说话,苏妃为儿子回来高兴,也心疼儿子这几年在江南的辛苦,摸着儿子瘦削的脸颊道,“我这里还有两支好参,拿回去,叫你媳妇给你补一补。既回来了,差使先别忙,把身子养好,有你忙的时候。若因着差使把身子累着,可就得不偿失了。”说了一番叫儿子好生保养的话。

五皇子皆恭顺的应了,又道,“母妃没去过南面儿,夏天热死个人,一到夏天我就会瘦一些,待一冬也就补回来了。”

苏妃知道男人粗心,说也是无用,还是又交待了谢莫如一回,就让他们一家子回府去了。

王府里更是早预备起来了,前头的属官们都到齐了,后头的侧妃们也都妆扮一新等着呢。五皇子一身金光闪闪的一拨一拨的见了,略说了些话,又说明天设宴吃酒的事,这一忙活,就到了下半晌。五皇子满肚子话想跟媳妇说呢,这还没来得及说,就到了进宫参加宫宴的时辰,五皇子问,“你看我这胡子是不是留得有些老气。”

谢莫如笑着摸了摸,很是善解人意,“在外头,可不就得显着老成些才好。以往靖江王七老八十的,他手底下那些投降的臣子看惯了靖江王那张脸,殿下收拾得太过年轻英俊,说不得就轻视殿下。”

“我也这样想。”五皇子自幼就是这毛病,小时候怕被宫人内侍小瞧,就爱端严个脸充气势,后来做藩王就藩,更得做足气派。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一时难改。不过,五皇子想到在靖江时的威风,笑道,“他们可不敢轻视我。”把带回的三尺厚的礼单给了媳妇,道,“这是自江南得的,收在咱们的私库里,给你做私房。”

谢莫如现下也没心情看,令紫藤收了单子,道,“早听说打仗发财容易,果然如此。”

五皇子莞尔,把紫藤打发了同妻子商议事情,“原本也没打算弄这么多,还是你给我写信,叫我提了醒儿。这是一半,还有一半,我想着献给父皇。”

谢莫如一向不是个小器的,道,“这也好。我是想着孩子们渐大了,以后成亲生子,虽有朝廷份例,咱们到底也得补贴些,他们小孩子家方好过日子。这已是不少,再者,殿下弄回这好几十车的东西,怕早就有人盯上了。孝敬父皇,亦是应当。咱们家里这一份子,我再挑些上上等的出来,先孝敬母妃。”

五皇子想了想,道,“慈恩宫那里也备一份吧。”志向既广,就不能忽视慈恩宫。

“放心吧,都有。不独慈恩宫,就是诸皇子府、公主府,也要备上一份江南土仪方好。”

谢莫如想得周到,五皇子正准备说几句甜蜜话,紫藤就过来提醒要往宫里去了,五皇子道,“我先把胡子刮了。”

谢莫如心情很是不错,道,“我来帮你刮吧。”除了做王妃的本领,谢莫如还很有些其他本事,像这种刮胡子的事儿,她见府里服侍的下人给五皇子刮过几次后,自己就学会了。主要是,谢莫如手稳。以往她就给五皇子刮过,五皇子一听也是高兴。夫妻俩便不着急进宫了,先把五皇子下巴上的短须剃光,谢莫如给他唇上留了一线,既显出年过而立男人的稳重,又表现了五皇子五官的俊郎。五皇子对镜直道,“还是你们妇道人家,眼光好。”

谢莫如又让五皇子换了身宝蓝暗纹夹棉小毛衣袍,镶了十几块玉的犀角玉带换成玄色锦带,连头上半斤重的金丝缠龙冠也换了个简单的小金冠,这一通换下来,整个人年轻十岁不止。

五皇子自己都说,“还是这身舒坦。”又担心,“会不会显着不庄重?”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宴会呢。

谢莫如道,“又不是去昭德殿听宣,这是去宫里吃酒,简单些也显得随和不是。”谢莫如命人端了碗三鲜面上来,与五皇子道,“看你中午吃了不少酒,先吃碗面垫垫底,晚上宫宴必是热闹的,只是,这回都回来了,别的事也不急,一则少吃酒,二则多陪陛下说说话。好几年不见,陛下也惦记你呢。”

五皇子吃过面,孩子们早过来等着与父母一道进宫了,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同父亲说着话,极是热闹。

五皇子一家子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昕姐儿是女孩子,还要求跟父母同乘一车,谢莫如也允了她。五皇子府的马车刚出府门,拐弯到了街口,就遇到江行云的车马,江行云是在等着谢莫如。谢莫如与五皇子道,“你跟昕姐儿坐,我去瞧瞧行云。”这也好些年未见了呢。

五皇子:没见过这么抢人的啊,偏生他以前在江南大大得罪过一回江行云,此番再不好得罪她的。见此状,便拿出男人大丈夫的气概,摆摆手道,“去吧。江大人念着你呢。”

大郎下马扶了母亲过去,三郎在马上也坐不住了,直接跑去江行云马车畔,笑嘻嘻地打招呼,“江姨好。”

江行云显然记性不差,五皇子府的几个郎她早便见过的,三郎虽长大了些,也有些少时的影子,江行云微笑颌首,“三公子好,几年未见,三公子长这么大了。”

“是啊,你说我都长这么大了,江姨你还是以前的模样,跟我母亲似的,半点儿不老。”江行云红衣金冠,纵只隔窗露出个脸,三郎也不禁多看几眼,觉着江姨几年未见越发美貌,当然,这种美貌对于三郎来说是一种长辈的成熟的美貌。不过,人皆有爱美之心,连素来稳重的大郎都多看了这位久未见过的江姨几眼,三郎性子跳脱,更是忍不住看了又看,还自来熟补充一句,道,“江姨你叫我三郎就是。”

江行云颇觉好笑,五皇子可不是这样自来熟的性子,谢莫如换车与江行云同乘,三郎打过招呼就回自己马上去了,眼睛还忍不住往江行云的车上看一眼,心潮澎湃的与大郎道,“大哥,你瞧见没,那就是江姨!”

大郎也与江行云打过招呼的,道,“这怎么没瞧见。”也就是这些年江行云一直在南面儿见得少了,以前是常见的。

“我听说,江姨的武功高的了不得,她手中宝剑随便一晃,刷刷刷刷刷,一座山就塌了。”三郎满目敬仰,还自带配音,同兄长说起江行云的江湖传说。

大郎一眼便看穿弟弟的心思,道,“你要想跟江姨学武功,可以请她指点你一二。”

三郎立刻笑眯眯,搔搔头同大哥道,“我也这样想。”

谢莫如与江行云四载未见,自然许多话说,江行云斜倚着车内软榻,道,“可惜未能抓到冯飞羽。”

谢莫如道,“天下之大,海捕文书也发了,重金悬赏,他能去的地方不多。”

“应是出海去了。”江行云一手放于膝上,轻轻敲下膝盖,道,“我在他身上放了秘制的追魂香,敖犬一直追到海边,方没了踪迹。”没能把冯飞羽大卸八块,江行云颇觉遗憾。

谢莫如道,“这也不必急。如段四海之流,在海上多少年,还是要与我朝打交道的。冯飞羽便是走了,也终有回来的一日。”

两人说些江南之事,在内阁的决议下,宁致远最终还是还给了段四海,江行云道,“靖江在海外还有一笔财物,可惜便宜了段四海。”

二人说着,同乘一车去了宫内赴宴。

江行云虽有伯爵的爵位,到底是女眷,还是在后宫慈恩宫就坐。上午穆元帝的话,江行云倘成亲生子,其爵可传予子孙,这话是穆元帝金口玉言,至傍晚立刻传遍权贵圈。以至于,江行云一到慈恩宫立刻就成了热门人物,连胡太后听闻此事都跃跃欲试的想给江行云说门亲事。承恩公府爵位只有一个,子孙却是众多,纵江行云大几岁,但日后子孙可袭爵这一样,也就没人嫌弃江行云的年纪了。

胡太后虽是个老糊涂,却也略闻江行云的凶名,但一见江行云生得倾城之貌,更兼神采不凡,不禁生出几分喜欢,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这么个好模样,这把年纪还水灵的十七八的大姑娘一般,何必学男人做那些吃苦的差事,你已是有爵位的人了,不若安安生生打个如意郎君,以后享子孙福呢。”这话说的,何其令人无语,便是文康长公主也想把她娘的话引开来呢。

江行云纵是头一遭见胡太后,但她是谢莫如至交,对胡太后心情为人自然早有耳闻。见胡太后说得这话不像,她面色未有半分动容,既未见喜,亦未见恼,只是浅淡一笑,声音不高不低,极是悦耳,“说来兴许我就是打打杀杀的命,不瞒娘娘,我实在是没有相夫教子的本领才走了这条路。在江南四载,最令我愉悦的就是刺杀赵阳之事,我一剑下去,赵阳颈间先是冒出一道血线,继而鲜血喷出,把我头发都喷湿了…”江行云这么笑吟吟的说着,很自然的抬手抚了抚发鬓,好似在抚去鬓发上沾染的血污一般。对着江行云那张笑意盈盈的绝美脸庞,胡太后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那给江行云说媒的心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四皇子妃瞧出胡太后是有些怕了,接了话与江行云笑道,“我外祖母常说呢,她年轻时武功颠峰也不及你。”

江行云笑,“那是安国夫人客气,哪里做得真。再者,我只是一人之勇,也只有闲了做做刺客的本领。安夫人是千军万马的统帅,怎可相提并论。”

江行云这般拿杀人做谈笑,果然让诸多人却步。纵江行云身后有爵位可袭,大家也得掂量掂量,娶江行云可不同于娶别个女人,不要说三妻四妾,她一个不对心意砍你个半死,这还是好的。万一把她得罪狠了,把你一家子都砍死,说不得还得说一句,“一不小心,把我头发都沾湿了呢。”这可完全不是说笑。

大家转而又说起江南风情,穿衣打扮来,至于江行云的亲事,彼此还是斟酌一二吧。

女人这里无非是些闲话,男人那里就…

先是穆元帝见五儿子两个时辰未见就年轻十岁,尤其是对上五儿子那光溜溜的下巴,穆元帝好容易方移开视线,问,“你媳妇让你剃的?”

五皇子唇角翘起,摸摸下巴,在他皇爹下首坐了,不答问,“父皇,儿子这样俊不?”

穆元帝艰难地,“俊的很。”

五皇子嘿嘿傻笑两声,凑近了与他皇爹说悄悄话,“这上头,还是女人家眼光好。”

穆元帝:…

五皇子的相貌变化十分吸引人眼球,大皇子过来后都取笑一句,“看老五,一回来还打扮上了。”

五皇子笑,“哪里哪里,我还特意说呢,可不能弄的太英俊,不然岂不把大哥比下去了。”

大皇子心说,看你那黑样儿,还能把我比下去!嘴里却道,“哪里哪里,五弟你一直挺俊。”

先不说老穆家祖上便有美男血统,要知道,先帝他爹,穆元帝他爷爷便是世所罕见的美男子,且自从先帝打下江山,宫妃更没一个丑的,于是,别个不说,皇子们相貌都很能看的。包括五皇子,头晌还胡子一把像大叔呢,这略一收拾,立刻就能瞧出长眉深眼,高鼻薄唇的好相貌来。纵皮肤略黑,可配着五皇子浑身气度,却也只将人衬托的愈发坚毅可靠起来。

一时,见太子带着太孙过来,大家各见过礼,五皇子还着意同太孙说了几句话,并不提及太孙腿上伤痛,单叙叔侄情分罢了,五皇子还道,“我回来的巧,正好吃你的喜酒。”

太孙笑,“今年吃侄儿的喜酒,明年就是侄儿去吃堂弟的喜酒了。”

大家说着话,待到了宫宴时辰,穆元帝带着皇子皇孙的起驾宣文殿。

今日是江南官员将领的主场,五皇子尤其是锋头人物,大家只要是来参加宫宴的,没有不想与五皇子攀谈几句的。五皇子却只是开宴之初往走动了一圈,之后,便过去同穆元帝说话了。五皇子就有这样好处,他很听人劝,谢莫如提醒他多陪一陪穆元帝,他就明白这话的意思,不会在宫宴上与群臣打成一片,搞个天下归心的样子出来。

穆元帝时久未见五儿子,也有许多话想同五儿子说,穆元帝随意的问,“我令你半幅御驾回帝都,你怎么沿途还是藩王仪仗?”

五皇子道,“御驾仪仗太盛大了,半幅御驾仪仗也得排出半里地去。摆出仪仗就走不快,儿子想着,路上也没人看,进帝都城时我叫他们把仪仗都摆出来了,朱雀街好些百姓,热闹的很。”

穆元帝无奈,“真个笨的,叫你路上把仪仗摆出来,也是叫沿路百姓看一看皇家威仪。”

五皇子呆了一呆,道,“那儿子得明年才能回来呢,哪里等得。”

五皇子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颇令穆元帝愉悦,穆元帝摇头浅笑,问起靖江城的诸多事宜,说到这个,五皇子的话就多了,他先夹了筷子青笋吃了,道,“以前儿子在藩地时,儿子着江伯爵与张长史去过一趟靖江,那会儿江伯爵回来就与儿子说过,当时儿子的藩王府也是新建的,可江伯爵说,我那王府同靖江王宫比起来,就跟个菜园子似的。我那会儿不信哪,我觉着我那王府颇为雄壮,这回到靖江王宫一瞧,啧啧,当真是美仑美奂,精巧非常。我那王府跟人家的王宫比起来,还不如菜园子呢。”

穆元帝笑,“这又如何,朕将靖江王宫赐予你。”

五皇子连连摇手,“可别,一则儿子藩地在闽地;二则那样好地方,说实话,住久容易酥了骨头。”

穆元帝微微一笑,笑容中尽是自负,靖江王宫再如何精美,如何也是他掌中之物了。事实上,这次江南之战,穆元帝整体没赔,除了五皇子收缴的靖江王库里的东西,还有靖江王的皇庄、铺面儿、金银矿等物。穆元帝又问,“那次你在闽安城遇袭是怎么回事?”当时五皇子语焉不祥,穆元帝却是担心良久。

五皇子说起来也是感慨不已,今既已平安,五皇子便将此事与父亲细细说了一遍,“当初我想着,闽安城是整体大修过的,城内驻军一万五千人,带有安夫人带来的五千兵马,城外还有些人手,我一意守城,哪怕十万大军围城,守上一月总是无虞的。”

穆元帝虽没打过仗,却也不缺常识,很认同五儿子的说法,五皇子道,“冯飞羽带了一万五千骑兵,他那搭建叠桥的方法就很与众不同。”细与皇爹解释了一回叠桥的搭建方法,“接着用火药炸毁城墙。”说到此事,五皇子极是愤慨,“靖江委实谋划已久,闽安城的城墙,我是整体大修过的。结果,后来查看,硬有一处内里用的是空心砖,要不也不能给人一炸就塌了,跟豆腐渣似的。”骂一回靖江谋算日久,五皇子转愤慨为感慨,道,“儿子在江南,委实没少听冯飞羽的名声,说实话,为了把冯飞羽弄下去,儿子是什么法都想了。当初趁机打下浙地,就为了离间冯飞羽与靖江的关系,硬生生再将浙地拱手相让于赵斌。不过,亲眼所见,方知冯飞羽悍勇,当时倘不是江伯爵半路拖住冯飞羽,又有南安侯及时率兵相援,儿子是宁可殉国,也不能落在逆臣之手的。”

穆元帝正色斥道,“莫说此不祥之语,你是朕的龙子,自有上天庇佑,岂是凡人可动。”心下却甚是庆幸,幸而五儿子运道不差!

五皇子又与穆元帝说了冯飞羽出逃海外之事,五皇子再三道,“冯飞羽委实可惜,倘能将他擒下驯服,倒能替我朝训练一支水军出来,以后清缫海匪,不愁无人可用了。”

穆元帝不以为意,“天下之大,也不只一个冯飞羽,如彭大郎,亦是少年英杰。”说着向下看去,彭大郎如今是新贵,不过,身边的人并不多,他自己闷头吃菜,也只食素。穆元帝问五皇子,“忠勇伯可有妻室?”

“还没呢。”五皇子问,“父皇可是要给忠勇伯做媒?”

虽然朝中御史对彭大郎屠城一事颇多物议,穆元帝倒并无偏见,何况彭大郎相貌出尘,穆元帝还真有些喜欢,宫里五公主正到适婚年岁,只是,彭大郎这无父无母的,又有些命硬的嫌疑。穆元帝向以绝世好爹自诩,见五儿子问,终是不忍把闺女嫁给这命硬的彭大郎,一笑道,“忠勇伯的亲事,你多看着些吧,倘有合适人选,说与朕,朕与他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