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直接问到要害之处,是的,倘是些寻常百姓编排,张薛二人就能做主处置了,哪里还用巴巴的来寻谢莫如。说来,二人虽然承认谢王妃很有本事,但谢王妃太喜欢插手政务,还是让这两位老男人心里总有些个,嗯,一个女人这般厉害,叫男人的脸面往哪儿搁哟,这种感情。但五皇子不在帝都,有了这二人不能解决的事,还是要来跟谢王妃问个主意的。
薛长史道,“朝中三品以上,算得上位高权重,都是有数的,数得过来,倘是这样人安排此等事,我等更不能坐视。”
“不能坐视,查出来要怎么办?跟人家说,你不能再叫人赞颂殿下么?”谢莫如继续问。
张薛二人终于哑口,难就难在此处了。要是有人骂五皇子,那他们二话不说,寻出这人就得拼命。主辱臣死,为人臣子的,不能坐视主君受辱。但人家明明说的都是好话,都是夸你家主君的话,你扑过去拼命…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
当然,你也可以说,尼玛,这小子是想捧杀我家主君。
这话一出,包管再没人敢说五皇子一句好话。人家就是真心想说,也得怕落个捧杀的名儿呢。
就张薛二人而言,他们也是希望五皇子名声好的。只是不能是被人算计的捧得过高罢了。
张长史躬身道,“微臣愚钝,没有合适的应对之策,但知己知彼,先得查明对方是什么人,咱们这里也好做些准备才行。”
谢莫如道,“你们先秘密查访吧,待你们有了结果,来与我说一声,我自有法子应对。”
这做主君的,会给下属吃定心丸是基本素质。果然,张薛二人一听谢王妃这话,顿觉心下有底,这时候,两位老男人就不介意谢王妃有手段爱管事了,他们只觉着心下一松,在两人计穷时,能有个人直接把事扛下,不论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充满感激。毕竟,只有五皇子好了,大家才是真的好啊!
就拿这两位老男人来说吧,都是五皇子起家时就上了五皇子这艘船的,彼时,俩人都是心里哼着夕阳红打着藩王府退休养老的想法的。可这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五皇子这当年冷灶就一步步的成了热灶,两位老男人也跟着焕发了事业第一春,主要是以往那些岁月,事业从没红火过,所以,这是事业的第一春。可想而知,两人在差使上的用心了,当真是兢兢业业,死而后矣的那种。至于什么内斗啊互拆台啊,俩人都这把年岁了,能叫五皇子招募府中,基本个人素质也是不差的,倘是那样斗鸡一样的性子,五皇子谢莫如这对夫妻,也不能留他们到现在。
俩人的共同心思就是,只要他家殿下能把事业做好,纵谢王妃喜欢指点江山,也便忍了吧。
俩老男人回去安排调查帝都城这大街小巷对他家殿下歌功颂德之事了。
谢太太过来接孙女谢莫春与重孙女谢思安回家过年,也私下同谢莫如说了一句,“上回你祖父过寿吃酒,见那戏单子上还有颂扬闽王殿下的戏。你也知道你祖父那人,一向谨慎的过了头,命人将那戏删了去。”
谢莫如微微颌首,“有劳祖父了。”
谢太太十分谦虚,“也是你祖父谨慎太过。”
略说了些正事,谢莫如便命人找了谢莫春谢思安过来,谢莫如喜欢女孩子,自谢莫春跟着三位兄长回了帝都,谢莫如一见她便觉喜欢,索性将谢莫春养在自己身边。且,谢莫春与谢思安虽是堂姑侄,年岁却是差不离,谢莫如便一并接了来,让她们做个伴。
如今过年了,自是要接回谢家去过年的。谢莫如并不拦着,还给二人备了许多东西,里头也有给谢家上下等人的各色礼物,让谢太太一并带了回去。
谢太太带着孙女重孙女回府,路上听着俩人在车上叽叽喳喳的同她说些童言稚语,倒也颇能解颐。待晚间,谢太太少不得将去闽王府的事同丈夫说了说,谢太太道,“我把话都说了,莫如知道了。”
谢尚书也就放心了,如闽王府张薛二位长史还要去查流言出自何处,如谢尚书这样的老油条,根本查都不必查,如今五皇子风头正盛,这帝都城,敢与五皇子对上的,一只手就数得出来。
龙子凤孙的事,谢尚书不过一外姓老臣,不好插手。只得让老妻提醒王妃孙女一声罢了。
谢太太又拿出谢莫如的礼单给谢尚书过目,谢尚书道,“娘娘素来周全。”连带谢家二房的礼都有了,就是没谢家三房的。至于给谢柏和宜安公主的年礼,谢莫如更是每年都会早早的打发人北上送去。事实上,除了少时不得已跟着谢太太去过谢家三房几次,谢莫如向来对谢家三房视而不见的。谢莫如的性子,对慈恩宫她都不忍,何况谢家三房。
看这礼单,长房之中,人人有份儿,当然,谢尚书谢太太这份最为贵重。给谢家二房的东西,就是合在一处,凭谢枫苏氏分派。还有就是,谢持谢拓谢拙三人,皆有成衣鞋袜,这份亲近,又有不同了。谢尚书自是乐得谢莫如与娘家人亲近,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内,谢尚书都的担心谢莫如对娘家人的态度,如今谢持等人来了帝都,谢尚书倒是放下心来。
谢太太同丈夫道,“明儿我进宫给娘娘请安,娘娘上次说叫我带着莫春、思安一道去。”大年下的,谢太太也很忙的。
“成,带着孩子们去吧。”谢尚书说到小孙女和重孙女很是满意,笑,“莫春的规矩一直不错,思安跟娘娘住了这在半年,也长进不少。”其实孩子们还小,未到学规矩的时候。只是,小孙女亲娘是公主,自幼有宫里出来的嬷嬷带着,那份气质,是自小浸润的。相形之下,谢思安就差一些,好在,谢思安有运道,她跟着小姑姑谢莫春一道住进闽王府,耳濡目染,环境使然,自然就跟在家时不一样了。老妻带着孩子们进宫什么的,谢尚书很放心。
谢太太却是知道,贵妃闺女对于谢莫如的手快很有些不满。说来,谢莫如这手真的是太快了。
起初吧,谢太太实没多想,家里担心西宁战事,接了孙子孙女回帝都,谢太太知道谢莫如与谢柏叔侄感情不一般,谢莫如也很惦记这几个孩子,待孩子们一到,谢太太便先带了孩子们来谢莫如这里说话。谢莫如喜欢女孩子是阖帝都有名的,闽王府那位庶出的昕哲郡主选伴读的时候,帝都就有不少人说,谢王妃实在尽心,给庶女选的伴读都是豪门嫡女出身,非常能拿得出手去。这谢柏家的三子一女来了,谢莫春不过四岁,正是招人疼的时候,谢莫如十分喜欢,直接留谢莫春住下了,谢太太多明白的人,想着,女孩子跟着谢莫如,能学到谢莫如三成本领,以后也是不愁的。谢太太为孙女考虑,且谢莫如这也是照应娘家人,谢太太便欢喜应了。而且,谢太太那日运道爆棚,谢莫如或许是心情不错,直接买一送一的,连谢思安也一并接到闽王府内养育,谢太太这就更高兴了。小孙女谢莫春有公主娘,以后前程自不会差,相较之下,重孙女谢思安的出身便有些不如,能得谢莫如教导,对谢思安更是难得的机缘。
当天,谢太太回府没少念叨谢莫如的好处。然后,谢贵妃闻了消息让谢太太带谢莫春进宫时,谢莫春在闽王府住宿的事儿已是板上钉钉了。
谢贵妃再也料不到谢莫如手快至此,当时就脸色不大妙的同母亲谢太太道,“太后娘娘知道孩子们来了,还说呢,当年宜安公主就是在慈恩宫养大的。看太后娘娘的意思,似是想让莫春住宫里,只是没想到莫如这…”这下手也忒快了吧!简直不给人留活路!
谢太太当时很有些忐忑,生怕胡太后就此事插一手什么的,结果,胡太后知道谢莫春养在闽王府后,硬是强忍着啥都没说。只是对儿子闺女表示了对谢莫如教育孩子的担心,胡太后道,“就怕养出她那么个脾气来,不是耽搁孩子一辈子么。”
文康长公主觉着,她娘实在是想多了。别个事上,文康长公主兴许有些担心,但在教导孩子上,文康长公主很是说了几句公道话,劝她娘道,“平日里我来了,母亲常夸老五家的几个孩子,昕姐儿你不也挺喜欢的,时不时的叫她过来用膳。老五媳妇,性子直率,教导孩子们倒还好。母亲牵挂宜安,多宣召那小闺女进宫就是了。”文康长公主不能说谢莫如的不是,事实上,人家谢莫如在这件事上,委实没什么不是之处。谢莫如与谢柏叔侄关系好不是什么秘密,谢柏的子女,谢莫如自然会关心。倒是她娘,文康长公主想一想永福公主的智商,当然,这不能怪她娘,长泰公主也是自幼养在慈恩宫的,就很好。
文康长公主笑,“母亲要喜欢孩子,看中哪家的,要来宫里养着,可不是那孩子天大福气。”谢莫春这个就算了,现下五皇子在外,文康长公主不愿意看到谢莫如与慈恩宫起冲突,不然真像欺负谢莫如一般,倘五皇子知晓,恐令其寒心。
胡太后想了想公主闺女的建议,道,“就盼着太孙早日成亲,倘有了重孙,我抱来养。”
文康长公主暂时不对她娘这想头发表意见,倒是谢莫春养育权一事,就此归于谢莫如之手。
如此,谢贵妃也没了法子,只是时时让母亲带谢莫春进宫说话,表示她对娘家人的关心罢了。
哎,说来,以往谢贵妃总觉着,媳妇禇氏不若谢莫如周全能干。其实,搁她自己身上,遇着谢莫如,一样心累。
要说谢贵妃这样的精明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对娘家都是十分亲近照顾的,可自从有了谢莫如,谢贵妃时不时的便想吐血。胡太后想养谢莫春之事,纯粹是谢贵妃撺掇的,不过,谢贵妃撺掇功力高强,不露痕迹罢了。她只是在胡太后面前回忆了宜安公主自幼长在宫中的各种温馨琐事,胡太后一动情,就生了养谢莫春的心思。
谢贵妃自觉是好意,想着孩子养在宫里,也可加重其身份,就是她自己,可是谢莫春嫡嫡亲的姑妈,亦能就近照顾谢莫春,万不能叫孩子受半点儿委屈的。如今弟弟与宜安公主在西面儿,西面儿总是不太平,陛下对西面儿看得重,她帮着照看孩子,陛下也会喜欢,弟弟与宜安公主也能放心,想来想去,实是一举多得。
结果,给谢莫如手快的截了和。
这就够叫谢贵妃吐血的了。
更让谢贵妃没想到的是,谢莫如还把谢思安接府里一道养了,听母亲的意思,是叫谢思安给谢莫春做个玩伴,但,谢贵妃何等人也,谢思安这孩子,父母都不出众,结果,硬是能养在王府,这就是谢莫如对娘家大大的照顾啊!经此事,不说别人,谢兰于氏就得拿谢莫如当恩人。
谢贵妃自觉自己也很照顾娘家啊,但是,她不能把娘家侄孙女接跟前儿抚养,更不能给娘家侄子安排官职。这两样,既是身份所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倒也罢了。更令谢贵妃吐血的是,她连年节赏赐都要逊谢莫如N个档次。
谢莫如素来手面儿大方,且她是正经王妃,当家做主的人,给娘家东西一向丰厚,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绝不是谢贵妃那种给几件首饰几匹料子几样古董玩顺啥的,说来,甭看谢贵妃也是掌管后宫多年,她当真不若谢莫如过得自在随心。
就像红楼梦里贾蓉对乌进孝说贾妃那一段,“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不能作主。”
谢贵妃面临的境况与贾妃是一样的,贵妃,再尊贵也不是皇后,还管不到皇上的库。而谢莫如,是管着五皇子的库的。
当然,谢莫如也不会把五皇子的库给娘家就是。但,谢莫如随心而为,远胜谢贵妃是一定的。
于是,在没有谢莫如做皇子妃之前,谢贵妃觉着自己同娘家各种亲近,各种照顾,待谢莫如做了皇子妃,尤其随着五皇子愈发出众,谢莫如的手段施展开来,谢贵妃竟发觉,自己自以为是的周全,在这丫头面前总有不足之感,而一向与自己最亲近的娘家,竟慢慢的被谢莫如收拢了过去。
就像现在,谢莫如一并将谢思安养在府里,谢贵妃郁闷的直想飙脏话,尼玛,我也有孙子,也可以联姻娘家啊!
结果,又给谢莫如抢了先。
遇着谢莫如这样的对手,谢贵妃都想吐血而亡了!
好在,谢贵妃是个十分自制的人,纵使对上谢莫如时不时的要吐血,见着孩子们也只有高兴的,先夸谢莫春规矩好,再赞谢思安,“思安这孩子,愈发长进了。”
谢太太笑,“以前只觉着她孩子气,跟着王妃,有样学样,小大人一般。”
谢贵妃笑,“是啊,闽王府家的几个孩子都很懂事。莫如一向喜欢孩子,莫春思安跟着她,也是一段福缘。”
谢太太听这话很是欢喜,她知道闺女的一些心思,谢太太也为难,闺女是亲闺女,她也盼着闺女好。但谢莫如实在太凶残,非但自己能干,五皇子也大放异彩,谢太太自己倒是偏心闺女,可她偏心没用啊!现下问一问自家儿孙,孙子辈,谢芝一直在闽王府当差,谢兰家长女给谢莫如养自己个儿身边儿去了。就是儿子辈,长子谢松虽然与谢莫如关系平平,但谢松是愿意做皇后她爹还是太后她哥呢?次子谢柏,与谢莫如素来亲厚,谢柏他闺女还给谢莫如留身边儿养了。更不必说谢家二房,谢贵妃对长房娘家是尽可能的照顾,但她照顾不到早已分家的二房去。谢莫如不同,谢莫如与二房关系也很好,连带远在北昌府的谢姑太太一家,对谢莫如也素有好感。除了谢家三房,谢莫如从不理会,可谢贵妃你要拉拢谢家三房么?话说谢贵妃还真叫儿子与谢家三房接触过,儿子的评价么…谢贵妃都不想提。
有用的全给谢莫如拉拢走了,谢太太一个内宅女眷能如何,无非是劝着闺女同谢莫如搞好关系罢了。
好在,闺女对谢莫如,尽管心下微辞,面儿上向来只有好话的。就听闺女道,“我在宫里,也不晓得外头的事,倒是听老三说江南那边儿挺顺利的,如今全帝都都知道五殿下战功赫赫,我也为莫如高兴,她一个女人家,在帝都不容易。”
谢太太想了想,道,“我不如娘娘消息灵通。容不容易的,也是为朝廷尽忠了。”
谢贵妃有些讶异,“母亲没听说么,听说,外头戏班子都有五殿下平定江南的戏。”她娘可不是消息不灵通的人哪。
谢太太颇有深意的看向闺女,道,“那些戏怎能当真呢,前头咱家请了戏班子,也有几出这样的戏,一看就知道是讨好主家的,你父亲惯不爱如此,命人删了去。”
谢贵妃忖度着母亲的意思,不再多说。
谢贵妃是个懂得分寸的人,谢太太告辞之后,谢贵妃就悄提醒了儿子,命儿子少提五皇子之事,就是家下人,也约束着些。
谢贵妃这些年的贵妃不是白做的,她自然察觉得到怕是有人特意推动此事,谢贵妃不介意添把火,但家族对此已有察觉,谢贵妃当即立断,命儿子约束好府中人。她可以不着痕迹的给五皇子府添个堵啥的,毕竟,谢贵妃心下难服,她是宫中贵妃,她的儿子出身比五皇子更为尊贵,结果,竟叫五皇子占了上风…但,纵心有不服,谢贵妃观帝都风向,也是不会与五皇子为敌的,从她在宫里对淑仁宫颇为周全的照顾就能感觉出来,谢贵妃一直向五皇子府表示善意。既然家族已有所察,谢贵妃当即收手。
收手的不止谢贵妃一人,赵霖赵时雨也提醒了大皇子,别再推波助澜了。赵霖并不似谢贵妃有谢家的消息,但赵霖够机敏,他察觉到,五皇子府的人在调查此事了。
大皇子不以为意,“坏话不叫说,好话也不叫说?世上有这个理?”这位以前是真的说过五皇子府坏话,然后被五皇子一状告到穆元帝跟前,然后大皇子被臭骂一顿的历史。
赵霖道,“该做的已做了,难道殿下此时要与闽王府翻脸?”
大皇子并不很担心,“老五家的还敢找上门儿不成?”
“找上门儿不至于,只是殿下难道要代东宫去与谢王妃相争?”
“那不能!”事实上,大皇子打得是渔人得利的主意,就盼着东宫与五皇子互掐,两败俱伤,叫他捡个大便宜方好呢。他此番帮着火上烧油,无非就是想着现下把五皇子的名声抬起来,东宫必有后手,东宫与五皇子府掐得越惨,于他越是有利呢。
大皇子很肯听赵霖赵大人的话,也识趣的撤回了人手。
至于六皇子妃,正在与谢莫如说自己小妹妹的事呢,“唐家家风,家父母也是极仰慕的。只是我家兄弟姐妹六人,三妹最小,父母难免多疼她一些,今岁二妹嫁了,父母的意思,是想多留小妹两年。”
谢莫如笑,“如今唐大人在江南,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这亲事,原是结两家之好,其他皆是小节,都可商量。就是小唐,他是心心念念准备明年春闱下场的,什么时候成亲,你们两家商量就好。关键,还是看人品,对不对脾气,有没有缘分。”
六皇子妃笑,“五嫂说的是,我也这么想呢。”铁家对这桩亲事倒是挺乐意,无他,铁家其实是走清流路线,可铁王妃入了皇室,铁二姑娘嫁了李宇,李宇属豪门,到三姑娘这里,因是最小的闺女,铁御史自己清流出身,就想给小闺女说个会读书的。可同样,铁家的家境,上面两个闺女婆家门第,父母对闺女的疼爱,铁家也得给小闺女寻个适龄般配,门当户对的人家。
小唐的条件不是最好,但也绝对不差,唐家千年世族,家族底蕴远胜铁家。再说小唐这个人,虽然跳脱了一些,但六皇子妃仔细打听过了,一直在闽王府当差,身边儿也没乱七八糟的人。倘这两点,还不足以动铁家之心,铁家最看重的,是另外两样:其一,小唐是举人,虽然是在闽地那穷乡僻壤的偏僻地界儿考出的举人,也是正经举人哪。其二,小唐是江北岭的徒孙,而且,不是记名徒孙,而是实实在在受江北岭指点教导的徒孙。
再想一想,小唐的爹也是做过一地总督的,虽是外官,品阶比铁御史只高不低,高嫁低娶,门第堪配。故此,小唐的条件虽不是最好,但想找个与小唐旗鼓相当的,也不容易。
铁御史铁太太还亲见了见小唐这个人,就十分愿意了。
谢莫如与铁王妃都是有身份的人,既是说定,此事便定了下来。至于定亲迎娶之类的事,自然要等唐家人出面的。
谢莫如做媒给铁三姑娘说了门好亲事,铁王妃管着六皇子府里里外外,自不能叫府中人给五皇子添乱。
张薛二人将事查明,就是临近年关了,这也是他二人做事有效率,不然,哪儿能查得这样快。
谢莫如看了一回名单,对二人道,“我知道了。”
张长史道,“自吴国公战亡,太子极是依赖宁徐翁婿。”宁是指宁祭酒,徐就是宁祭酒的榜眼女婿徐宁了。
谢莫如微微颌首。
薛长史道,“娘娘若有差谴,微臣愿效犬马。”虽然谢王妃说她有法子,但谢王妃毕竟是女眷,倘谢王妃有不便之处,他们是很愿意帮忙的。。
谢莫如收下二人的好意。
其实是张薛二人把事想复杂了,还什么郑伯不郑伯的,郑伯要就这点儿手段,江山早是共叔段的了。谢莫如没急着破局就是因为,她也需要提高一下五皇子的声望,不过,凡事总有个度。如今五皇子名声有了,谢莫如也不会任其继续,想要破局,根本不必去找东宫算账或是给吴国公府难堪,谢莫如直接给穆元帝上了一封奏章,她写的内容,与穆元帝偷看的谢莫如给五皇子的家书也差不离。
谢莫如写的是:城中颇有赞扬殿下军功之事,臣以为,殿下得失,自有圣心知之,倘有赞颂,何不选现下名将秩事,广为传播。如此,一可令百姓知我朝军备实力,安以民心;二可以名将建功封侯之伟业,动以民心,招募新兵,扩充军力…
基本上,谢莫如的意思就是,与其这样歌颂五皇子,不如去歌颂此次战事的将军们,叫人知道,打仗能建功能封侯能富贵能封妻荫子,如此,多多宣传,好趁机招募新兵啊。
朝廷打仗,军队折损不是不严重。
要补充兵源,就要募兵,而募兵,可以硬摊硬派,但如果能鼓舞人心,百姓自发愿意当兵,岂不更好!战时,就得有战时的宣传策略。
在谢莫如看来,穆元帝手下的宣传部门就很不合格。
所以,她给穆元帝递了奏章。
当然,王妃的奏章,有王妃奏章的递法。
既是东宫对闽王府设局,那么,能破东宫此局的,非穆元帝莫属。
而穆元帝此人,向来对事不对人。
朝廷内外都说五皇子的好话,穆元帝倒没觉着怎么着,他自己也很看重五儿子。至于郑伯不郑伯的事儿,穆元帝还不至于为有人说他五儿子的好话去疑心这个。
但,朝廷,江山,在穆元帝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哪怕穆元帝对谢莫如的指手划脚有些看法,但谢莫如的话是对的,有建树性的,穆元帝也会用。
穆元帝直接插手舆论,舆论顿时换了方向。
此时,他远在江南的五儿子还愁眉苦脸呢,有人要把他吹上天再叫他掉下来跌死,五皇子能不郁闷能不发愁么。
五皇子知道自己现在也管不到帝都的事儿,且以他媳妇的聪明,他都能察觉不对劲了,他媳妇肯定更早就察觉出来了。五皇子就想着,他媳妇会怎么应对呢?
这事儿,叫五皇子应对,他除了多多写信跟他皇爹联系父子感情外,五皇子还真没啥好法子。
直至过了新年,正月里再接到他媳妇的信,五皇子看后大乐,百愁全消,五皇子将信翻天覆地看了数遍,而后,方欢欢喜喜的将信收起来。想着,近来他深觉自己颇多长进,跟他媳妇一比,还是略有不如的啊。
五皇子将自己与妻子的智商差距归结于俩人的年龄差距上,毕竟,妻子比他年长几个月么,所以,比他聪明也是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PS:大长章大长章大长章~~~~~~写大长章,石头也很爽,而且,牙也好了~~~~~~哈哈哈,晚安~~~~~~~~
第274章 交锋之行云之一
帝都大后方有妻子坐镇,五皇子十分放心,一开春,显然靖江王已经搞定了自己的内部纷争,又派出难缠的冯飞羽,五皇子欲收复皖地,皆因冯飞羽善战,几番交锋,胜负各论。
五皇子虽心急,倒也稳得住,毕竟,纵冯飞羽骁勇,柳扶风也能挡他一挡的。何况,冯飞羽虽是难得的将才,但靖江世子一死,世子嫡长子虽立为太孙,太孙在政治地位上也是合法继承人,但在政治经验上,怎敌得过野心勃勃的靖江诸子。尤其是邱侧妃所出的穆三,此次世子在穆三府上被毒杀,靖江王虽将此事扣在穆元帝头上,可这种结案方式,有多少是出自对局势的需要?而穆三,就果真清白么?
饶是靖江王压服手下各方势力,强势的册立太孙,但没有重惩穆三,也是事实。
冯飞羽重返前线,粮草却掌于邱姓人之手,当然,邱家一向是靖江大户,深得靖江王信任。而且,邱家也没脑子犯抽,不会在这时候给冯飞羽下绊子。
只是五皇子方如何肯放过这等机会,江行云就细研究过冯飞羽的背景,冯飞羽与靖江世子颇有渊源,说来冯飞羽是靖江世子母族出身,少时却过得颇为坎坷,倒不是出身不好,事实上冯飞羽还是靖江世子母族的嫡系族人,冯飞羽自己也是嫡出。之所以坎坷是因为冯飞羽有个脑抽的爹,迷信,超级迷信,闲着没事就一个爱好,算命。冯爹对算命的爱好痴迷到,出个门都要算一算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冯飞羽呢,少时命运颇为不济,出生时母亲难产死了,然后摊上个爱算命的爹。冯爹不知找哪个高人算的,说冯飞羽命硬,出世就克死母亲,要养在身边,接下来就要克死冯爹了。可想而知冯爹对这个儿子多么嫌弃了,冯飞羽自幼是给他爹扔田庄里长大的,按他爹的说法是,离得远些,不令其命硬克着自己。这么个不受主家待见的孩子,可想而知,少时日子是怎么过的。冯飞羽命硬不硬不知道,但有本事的人,怎样都不会埋没的。冯飞羽少时就有智擒山匪的逸事,主要是冯爹为防这个儿子克着自己,把儿子扔的田庄不是寻常城外田庄,而是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穷乡僻壤的山林田庄。那儿临山,地方穷,有匪患,基本上比穆元帝收拾六皇子的山村好不了多少,但冯飞羽显然不是六皇子那怂货,人家冯飞羽十二岁就设计端掉了一窝山匪。管那片山林的冯家管事倒是有些见识,觉着这位小主子不是池中物,把这事儿告诉了主家,不是冯爹,而是冯爹的伯爷冯氏族长,冯族长的见识更非冯家管事能比,亲自见过冯飞羽后,不忍他埋没,最后此事为靖江世子得知,靖江世子不信什么命硬不僵硬的事,冯飞羽是他母系族人,就此入了靖江世子眼缘。靖江世子看他在武事上颇有天分,命人悉心教导,冯飞羽文武皆有不错天分,世子原是想留他在身边给儿子做个伴读,冯飞羽却是另有打算,十五岁就去军中历练,累功至飞羽大将军,世人都称一声冯飞羽。
这就是冯飞羽的大致简历了。
当然,更详尽的冯飞羽如何在军中一步步升迁的记录,江行云手里也是尽有的。
江行云,原不过宋氏孤女,纵父祖略有名望,终因家族人丁单薄只余她一介孤女,而走向衰败。纵使江行云有救大皇子之功,后亦因闽地功绩封官,但在更多人眼里,除了江行云与谢王妃交好的原因,就是穆元帝对宋氏孤女的照顾了。
江行云真正扬名天下就是自她设计冯飞羽一事起。
江行云先是对冯飞羽进行了细致的调查,事实上,这种调查并不是自江南战乱开始,这要追溯到更早的时候,诸皇子分封之时,江行云是个爱打理生意的,她消息面儿广,但有意无意的收拾过靖江消息,这里面,冯飞羽的重要性排在甲等。
江行云对冯飞羽的计算始于一个不大知名的人物,这人姓钟,竟然一个诚字。钟诚官居正五品骁骑尉,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品阶很寻常的官职,但钟诚而今不过弱冠之年,生得面若白玉,唇若涂朱,纵使披上甲衣,腰悬宝剑,也浑身散发着一种鹤立鸡群、格格不入的气息。只观钟诚的卖相,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遇上兰陵王转世了呢。
事实上,钟诚与兰陵王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钟诚能在弱冠之年官居骁骑尉,便是从他那双修长白皙、指骨晶莹、没有半分瑕疵的素手上,就能知晓,这可不是一双有战功的手。
的确,钟诚能居此官此职,并非战功累绩,更多的原因是他有一个好姑妈,他姑妈钟氏,是今太孙亲娘,世子原配钟妃娘娘。
想一想,当初穆元帝令永定侯在闽地组建海军、以及设江南大总督时,多少豪门世族把自家子弟送至前线镀金,钟诚的情形,与那些镀金子弟没什么区别,一样是想自前线捞些功劳,回去好晋升啥的。当然,自视甚高,爱指点江山之类的毛病,钟诚统统都有。
事实上,他还觉着自己武功不错,不然,出来进去的不能总这么腰悬宝剑的装X。
除此之外,钟诚是个很看得过去的贵胄子弟,主要是因此人生得极美,皮相上佳,且有事没事的爱写个诗啊填个词的,善饮酒,醉后舞剑狂歌,这要生于魏晋,绝对得一名士,事实上,钟诚同学在靖江也算得上名士一枚,靖江多少闺女,爱他爱得要生要死。其姑妈钟妃也极宠爱这个娘家侄子,钟诚少时便将钟诚接至宫内抚养,给太孙应个伴读的名儿,事实上,钟诚同太子的情分亦是极好的,太孙一向拿他当亲弟弟看,不然也不能出手就是五品官,还特意把他安排在安全系数最高的冯飞羽麾下。
纵是贵胄子弟,能有钟诚这般高起\点的,也不多。
但,钟同学近来却是有些郁郁。
钟同学认为,他来,是来建功立业,是来指点江山的,可是,自来了前线,钟同学倒是做了不少指点江山的小酸诗,真正指点江山的事儿,一样没干。不是他不想干,实在是,军中比他功高位显的一堆,暂时还轮不到他。
此时,钟同学只得借酒消愁愁更愁了。
幸而,他来前带了几位解语花,颇会服侍,其中最得钟同学喜欢的一位解语花叫碧莲,其人相貌自不必说,难得满腹诗书,谈古论今,辩才无双。钟同学郁闷时,就爱找碧莲说话,碧莲不同于寻常姬妾,只会殷勤小意,她是个爽俐脾气,见钟同学无精打采、借酒浇愁的酸样就是一番袅袅娜娜的嗔骂,“看这没出息的样儿,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凡打仗的人,哪个不是胜不骄败不馁的。就公子这德行,叫谁见了谁放心您去战场呢。哎,要我说,飞羽将军也是善意,不然,您有个好啊歹的,如何同娘娘殿下交待哪。”
钟同学立刻酒也不喝了,指点碧莲,手指颤啊颤的说不出话。碧莲一把拍下钟同学的纤长玉指,说他道,“你要有志气,就做出些个亮眼的事儿来也好说嘴,不然,你这么一无战功二无建树的,不要说飞羽将军,就是换个人,也不敢重用你,是不是?”
钟同学反手握住碧莲柔若无骨的小手,揉了两把,叹道,“军中之事皆系于飞羽之手,飞羽不肯用我,我又能如何?”再对月长叹,“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把碧莲君酸个跟头。
碧莲骂他,“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今酸诗有个鸟用!
钟同学直接呛了酒,碧莲给他拍背,于是,钟同学立志必要有所建树!然后,钟同学先是走正常途径,他与冯飞羽是认识的,非要请战,冯飞羽对付贵胄子弟很有一手,一指先锋将军,对钟同学道,“打赢了李先锋,就让你出战。”
可想而知是何结局了。
于是,本来挺有名钟名士成了军中大笑话,碧莲倒是安慰他,“此路不通,另想他法就是。”
想什么办法呢,钟同学寄家书数封,分别向家族、他姑妈、他太孙表兄控诉冯飞羽对他的压榨嘲笑,然后还有他有志不能伸的郁闷,之后,钟同学想了个昏招,自己悄悄换了身寻常兵士的衣甲,在冯飞羽出战时,自己骑马跟了出去,可想而知钟同学的下场了。
冯飞羽也未料到钟诚这般会找死,一般找死的人,不死的少,何况钟诚是个找死高手。
在冯飞羽看来,他完全不需为钟诚之死负责,又不是他安排钟诚上战场的。但,有时,感悟是不能用道理来解释的。尤其钟同学还往家里寄过对冯飞羽不满的书信,钟家明理的觉着钟诚之死是自作自受,疑心重的就怀疑冯飞羽是不是故意借战事整死钟诚了。不然,冯飞羽治军严谨是江南都有名的,如何能让一个鹤立鸡群的钟诚偷偷溜进出征大军里去呢?
碧莲等姬妾也哭哭啼啼的回了靖江,在钟家夫人审问时,几人说的也大致相仿,无非就是公子于军中不得志,素有郁郁之色,还有姬妾嘤嘤哭道,“要不是那个冯飞羽为难公子,公子怎会出此下策。”这话有失偏颇,但这些姬妾回靖江,钟诚已死,就怕钟家会迁怒于她们,自然要找个更拉仇恨的。
唯碧莲沉默不言,钟夫人倒也认得碧莲,问她为何不言。碧莲一脸沉肃,道,“公子于妾身有大恩,妾愿以身相殉!还请夫人成全!”碧莲伏身,一个头深深的磕下去。
此言一出,把其他姬妾吓个半死,这,这,这,碧莲想殉葬,她,她,她们可是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