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风颜色和缓许多,温声道,“殿下明断,一眼就看出来了。靖江偏爱三子,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如今江南一战,冯飞羽立下大功,靖江三公子一系怎能坐视世子系坐大,冯飞羽退出湖广皆因三公子系运作所致。镇南将军便是三公子一系的大将,冯飞羽虽退出湖广,但要由三公子系的镇南将军接替,那么世子系如何肯罢休!如此,最后两方妥协,由靖江王嫡系的林大将军驻湖广,冯飞羽坐镇靖江,三公子系的镇南将军赵阳连带三公子皆随靖江王北上,挥师帝都。”
五皇子道,“从来都是祸自内生,这道理,千载不变。”搔搔下巴,“先前行云一席话给我浇了个透心凉,再听扶风你一说,本王这心哪,又稳住了。”靖江王家里也不比他家里强啊。
“靖江王这是要做什么啊?有了世子,还弄个三公子这么嚣张,简直就是脑子有病啊,这不是叫兄弟俩争斗么。蠢哪。”五皇子又是一番感叹。
五皇子这话落在柳扶风、江行云耳朵里,俩人都不知五皇子是回帝都这一年多道行见长,还是脑子有病啊!这要是五皇子能把江南这败局盘活,尼玛,你以为你的立场能比现下的靖江三公子好多少?
柳扶风、江行云默契的没开口,苏巡抚赞道,“殿下一语中的,这倒是靖江内乱的好机会,只是怕还要等一等,得待靖江王回南面儿才好挑拨一二。”
五皇子道,“离间之事,当初我与王妃已命人进行了,只是效果不大明显,毕竟有靖江这死老头子压着。倒是扶风好生与我说一说江南之战,那什么把田地分予百姓的主意是谁出的?难道当初冯飞羽的部队竟没有劫掠江南?”五皇子都觉着此事不可思议。
回答五皇子此问题的人是江行云,江行云道,“是穆三一系人马,自冯飞羽打第一场胜仗时,就说要收拢江南百姓之心,最好不要令将士劫掠江南,还派了监军。就是分田地予百姓之事,也是监军的意思。”
五皇子道,“真蠢才也。自来打仗行军,刀锋战火所至,多少将士血染沙场。平日里银饷就那么多,劫掠百姓我是不赞成的,百姓家里能有几两银子,但要遇着大户再不叫军士发笔小财,将士如何肯用命。这冯飞羽难道就认命了?”
“这倒没有。”江行云道,“冯飞羽令人拿住了监军的把柄,江南之战所得银钱,冯飞羽及部下得其七,监军得其一,靖江得其二。”
“这事儿先记着,什么时候便宜,告诉靖江王知道才好,不好叫靖江王受此蒙骗的。”五皇子想了想,又道,“先说说靖江王把大户的土地分给百姓的事儿吧?我平生未曾见过此等事,大户的田产也是有限的,这要怎么分?分给谁?为什么要分给这些人?靖江那里有没有统一的标准?”
人家当然是有标准的,按户分,按人头分,反正是特得民心。五皇子听了道,“这事,原不是坏事。观史上王朝,多有亡于土地兼并太过严重的。就是先时,你们随我巡视各地时,也见过各地百姓,百姓们对生活,没什么太大要求。吃饱穿暖,世道公平些,他们日子过得下去,生儿养女,一年一年的有个盼头,对百姓来说,就是好日子了。再观历朝历代,就说前朝末年,良田土地皆归于世家大族之手,非但坐大了他们,也苦了百姓,没了自己的田地,只得去做佃户,做佃户,遇到好的东家,日子还过得,遇着刻薄的,挤兑得人活不下去,不为匪便为盗。靖江将所得大户田地分予当地百姓,这事,不管是收买人心,还是要稳定局事,受益的是百姓。但,靖江这事做的,不是没有破绽。”
五皇子道,“凡事,从没有两全其美的。譬如,士农工商,最初始时怕是没有尊卑之分的,但到现在,便是以士为尊,以商为卑。贵贱亦是如此,天下大同,没人不想。可是,很难。便是三皇五帝时,亦有尊卑。就仿佛靖江现下将大户的土地分予百姓,以后照样有新的大户产生。我从不仇视大户,事实上,能干的人,当然会争取到更好的地位。这是凭本事得来的,不是偷,也不是抢。我只是惋惜,观靖江此举,并非不明是非之人,焉何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谋逆之事。”
听五皇子叨叨叨了一回,苏巡抚先道,“倘明是非,便不会谋逆,终归到底是贪欲作祟。”
江行云直接,“待靖江伏诛,殿下您亲自问他原由便可。”
柳扶风道,“靖江这一手太狠了,现下湖广等人百姓奉他若神明,咱们便是大军开去,想占住脚也难。”
五皇子道,“百姓为根基,靖江把地分了,咱们就不能再要回来。何况,这些田产的主家,怕也已被靖江杀完了。好在靖江既肯分田予百姓,可见江南元气还是有几分的。只是有一样,天下再多的百姓,从农工商三行,到底还是要士人治理的。靖江分田产,必损士人利益。何不将靖江此善举到靖江王的老巢给他宣扬一二,看士族会不会担忧。还有,行云你不是说在江南的细作难以行事么。我倒有个法子,现下江南给靖江王把田地一分,他是得了民心,咱们的人,不必逆着靖江的策略来,不如顺着他来。百姓也是人,是人就有贪心,分了一亩地,自然想分第二亩,分了第二亩,便想分第三亩。”
江行云若有所悟,“殿下的意思是,撺掇着江南百姓再去分其他降了靖江的大族的土地。”
“就是这个意思。”五皇子冷冷道,“天下之人,差别不大。就是百姓,有好的,也有贪心不足的。靖江既要得百姓之心,那就是把江南的士族推给我们了。”
苏巡抚道,“现下靖江往我们这里散播不少谣言,说是一旦靖江王过来,必然分田地予百姓,虽已令各州府留意,效果似乎一般。实在没法,便各州府戒严,倒是好了些,但也并非常法。”
五皇子骂了句脏话,“这狗东西,忒会挑拨民心!”
五皇子道,“先把各官宦士绅豪富的召集起来,一道说说,叫他们给老子老实些!甭以为靖江过来给有好下场!扶风你再行招兵,招不招得上来都没关系,与将士们说明白,此次打仗所得,朝廷一分不要,全部犒劳将士!就是土地!待得平定靖江,人人有份!”
五皇子继而吩咐苏巡抚,“准备一场奠仪,本王要祭奠死在靖江手下的无辜亡魂!”一想苏巡抚老家徽州,五皇子道,“老苏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现下虽艰难些,总有熬过去的时候。”甭看靖江王在江南杀了不少不服的大户,苏家这徽地第一名门,靖江王是没有动的。
五皇子还特意吩咐江行云一声,“要是策动徽地百姓,别令他们去抢老苏家。”
江行云应了声,“是。”
苏巡抚叹道,“苏家在整个江南都有些名声,苏家不倒,怕是江南士族仍存有幻想。殿下切勿因苏家而误大事,现下,没有比趁靖江在湖广等地立足未稳迅速再夺回地盘儿重要。”
江行云道,“苏大人只管放心,我已着人私下照顾您族人,现下虽艰难些,倒也不好。靖江的人也一直严密监视苏家,怕是靖江心下定也认为朝廷的人会与苏家联系。”
见江行云明白自己的意思,苏巡抚亦是明事理之人,五皇子也就不再多说了。
五皇子接下来就准备带着闽安州的富贾大户们一道祭奠各地亡灵,那些被靖江王杀光的家族,男人杀光,女人为奴,家产被劫,田产均分。
五皇子道,“大家都是从海港上赚了银子的,我知道你们,你们也知道本王,多余的话,本王不说,今日祭一祭他们,倘哪天运道不好,闽地被攻破,希冀后人也能这样祭一祭我等吧。”
这些富贾大户,有些本地的,也有外地来做生意因战事被阻闽地回不去也没知族人安危的,如今五皇子拿来江南被灭大户名单,有暗自庆幸家族无事的,也有泪流满面,势要找靖江拼命的。五皇子这样一说,家族被灭的一人红肿着眼睛道,“只要殿下能驱逐逆贼,小人愿意奉上家业,以资军饷!”
这么一闹,倒是捐了一批银饷出来。甚至还有血性足的,非但家业捐出来了,自己带人投了军,誓要为家族报仇血恨!
五皇子召来各州府,都令各去祭奠亡者,连带着新一轮的征兵令,以及对军中超格的犒赏,还真的大大的激励了将士的斗志,当兵图什么,不说什么保家卫国的虚言,五皇子来实的,只要胜了,给官给爵给银子,打下来的地盘儿,你们劫多少是多少,朝廷一分不取。
翻译过来,就是这大实话。
五皇子重回闽地的第一仗,就在中秋之夜打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回家太困,一觉睡到九点~~~~~
第257章 交锋之十九
不同于第一次来闽地收拾烂摊子时的可以慢慢拾掇的局势,五皇子的第一仗,倒不是为了抢地盘,主要是为了抢粮草,抢兵械,抢一切能用得上的东西!
除了去抢,五皇子与苏巡抚商议了,还得组织百姓去海里捞鱼,反正,只要是吃的,都可以。鱼虾海菜皆晾晒成干,大批量大批量的储存起来,另外,还要在冬天来临前,带人去山上打猎,除此之外,五皇子还带了一套书给手下文士研究,这书倒不是啥高深的书,主要就是讲,如何让百姓度过灾年的。
其实闽地这地方,要说穷,比起江浙一带,的确是穷。不过,这地方也是倚山傍水的地界儿,再加上临海,山水都有出产,想饿死人也不容易。五皇子还特意给他们带来了灾年大全来,叫他们研究。
另外,五皇子私下同江行云商量一事,“能不能去见段四海一面?”
江行云道,“殿下千金之躯,不好涉险。倘是有事,我可亲去与段四海相谈。”这并不套话,整个江南哪怕大都沦陷了,也需要一个主事的人。五皇子能来,他们都高兴,万不能让五皇子出半点儿差错的。
五皇子道,“来前我与王妃商量过江南的局势,也曾料想,怕是江南至帝都的道路不通。打仗不是一时的事,眼瞅着冬日天气转凉,今冬想打通闽地去帝都的路,怕是不能了。我们商量过,看能不能走段四海的路子,请他沿海至帝都附近,如此传递消息,也还便宜。”
江行云道,“江南开战以前,闽地海上生意很是不错,段四海也自海贸中赚了不少钱。不如我代殿下前去,只是,不知朝廷肯付出什么代价。”
五皇子沉吟,“现下看来,虽然靖江一时在江南占了上风,我知段四海与靖江的来往更在与闽地之前,但是入冬之前,靖江一定会退出鲁地。他攻不进帝都,而他的兵力,不足以支撑他占领北面儿。若所料未错,靖江的野心,一直在江南。段四海在海上称霸,这内陆的事,原不与他相干,他的根基,在海外。而且,现下朝廷与靖江开战,段四海就是想插一手,也插不进来了。我知道,他出身帝都豪门,想还有心愿未了。他要什么条件,让他提,倘要分海贸利润,都可谈。如果他想上岸,这不可能。倘他们无意,也就罢了。大不了绕道蜀地,再去帝都,不过多费些周折。”
江行云蹙眉思量,面色颇有些为难,五皇子道,“有什么话,行云你只管说。”
江行云叹,“不瞒殿下,当初江南战事一起,帝都消息不通,我与柳将军就商议过走海路的事。我也去与段四海谈过,段四海的条件非常苛刻,他要建国称王,与我朝平辈论交。”
五皇子神色震动,建国从来不是小事,先时海匪屡屡犯边,倘今允他建国称王,现下是不得已,事急从权,可事后少不得物议沸腾。
五皇子沉默半晌,终于有了决断,道,“现下也顾不得了,你只管去谈,凡事有我担着。”建国当然不是小事,但实际上,段四海于海上早有势力,就是当下段四海啥都不说,直接称王了,东穆拿他也没法子。只是,段四海此举,图谋的也并不简单的就是一个名声,而是…五皇子主持过闽地,他心知肚明,段四海手下那一伙子人,不少就是沿海百姓出身,不少家小都在岸上。段四海要与东穆平辈论交,倒不一定是看中一国之主的名分,主要是,倘若建交,先时的事,不论段四海,还是段四海手下,便不能再追究了。
五皇子这样说,江行云却是有些犹豫,她道,“殿下,眼下用段四海虽能解一时危难,事后,怕有人拿此事诟病殿下。”
“你们想的事,我要说没想过,那是谎话。可若因着这点私心有碍江山,想想也没意思。”五皇子咋没私心啊,五皇子一样有私心,尤其是太子把江南弄得乌烟障气,五皇子嘴上不好说东宫的不是,但心下也会想,这样的太子,还适合做一国储君吗?五皇子早便不满了,一路南下,再到闽地这些天,他想过这些事。人都有私心,五皇子也有。可看着江山倾颓,百姓流离,倘此时再因私心踟蹰,误了江山。五皇子觉着,那这样的他,又与太子有什么分别呢?五皇子不想走到那一步,倘有此私心,哪怕最后江山到手,他也会心下难安。他摆摆手,“别担心这个,同段四海说,机会也只有这一回,想来靖江王也给他开出优厚条件,他赌朝廷还是赌靖江王,都随他,但你告诉他,首鼠两端,可是不行的!”
江行云起身行一礼,郑重应道,“是。”
谈判这一行,得脸皮厚。
像江行云吧,她早与段四海一方谈崩过一次了,这回还能没事人一样的继续谈。
宁致远笑,“江大人你气派越发足了,我如今是召之则来,挥之则去啊。”谈判的地点是江行云府上,她现在忙的很,没空去段四海那岛上,便叫了宁致远过来。
江行云道,“不是气派足,是底气足。再说,你一男人,好意思同我女人讲什么气派。”伸手做个请的手势,“坐。”
宁致远在江行云右首坐了,双手接过江行云递上的茶,笑,“不是底气足,我看是江姑娘先前做不得主,如今做主的人来了,咱们自然可以继续谈了。”
江行云倒不意外宁致远消息灵通,五皇子到闽地的事,本也没做什么保密措施。江行云笑瞥宁致远一眼,搅了搅细瓷茶盏里的奶茶,道,“说来,致远你们的运道着实不差。满朝文武,皇室贵胄,敢做这个主的,也只有五殿下了。换一个人,这事都没得谈。”
宁致远呷口醇香奶茶,笑,“这事儿,也就是朝廷这边磨唧,靖江王早就允了我们的。”
江行云不以为然,淡淡道,“失败者的允诺,有什么用?他就是将靖江允了你们,怕也不过是给你们画个饼罢了。”说着又是一笑,“你们要实在太饿,充一充饥也是好的。”
宁致远放下茶盏,颇是有感而发,“我每次都佩服江大人你的自信,你这样说,让我觉着被包饺子的好像不是你们,而是靖江王呢?”
“倘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只当他没见识。这话从你宁致远嘴里说出来,可就是稀奇了。”江行云笑,“致远,你与段大人将出身豪门,帝都秘事,你们比我知道的还多呢。我得先请教你,既然朝廷已是冷灶,致远你怎么还肯召之则来,挥之则去呢?”
宁致远的脸皮完全不比江行云的逊色,他笑吟吟道,“不论穆氏朝廷如何,我对行云你永远是召之则来,挥之则去。要是哪天你在东穆立不住脚,我们虚左以待。东穆能给你的,我们四海国也能给,封王赐爵,绝不吝啬。”这位还有挖墙角的打算,而且人家现在就自称四海国了。
江行云笑,“倘致远肯投靠朝廷,但有所求,我立刻请你去面见殿下,你之所求,殿下皆会应允于你。”
宁致远言归正传,道,“五殿下能做得了这个主?”
“自然。”江行云道,“但殿下有条件。”
“江大人请讲。”
“不可首鼠两端,你们可以赌,赌朝廷胜或者赌靖江胜。建国称王,正常建交,都可以谈,但,只能与一方谈。如果致远你们想两头下注,那不行!”江行云道,“靖江王是反贼,我朝不能与同我朝反贼相交的势利进行往来。”
宁致远笑,“这我不明白了,在为你们闽地海贸保驾护航之前,我们与靖江就来往以久,这些,行云你是一清二楚的。贸贸然不准我们与靖江来往,我们的损失,要怎么算?这也没道理,对不对?”
“道理?”江行云唇角绽开一抹笑意,“靖江本就是我东穆所有,靖江王谋反,我朝正要捉拿反贼,你方却要与靖江王结盟,这是两国建交的诚意?你还问我什么道理,世上本就没这个道理!”
“行云,你就是性子太急。”宁致远替江行云在盏中加满奶茶,温声道,“咱们这样说吧,要论与靖江打交道的时间,我比你要早。靖江王就已经在经营自己的势力了,行云,你在闽地这些年,不会认为靖江王是真的有意要攻打下帝都自己做皇帝吧?他要遇到个昏馈些的皇帝倒有可能,不过,靖江运道不大好,这些年,当今虽无先帝英明,也不算昏馈。要我说,靖江自始至终就是要打着与我们四海国一样的主意。”
“你如今说靖江为反贼,当靖江立国那一日呢?”宁致远问。
“致远,靖江立不立国,你何苦替他操心。他要立国,现在就可以说他靖江王要做皇帝了。记得以前我观古卷,上有一则笑话,就说一村里有人称帝了,把家里妻儿父母都封赐了一番。那也是称帝。”江行云笑笑,“靖江不论称王还是称帝,朝廷不会承认。我朝始终视靖江为反贼,所以,你要与我朝论交,便不能与我朝认定的反贼合作!非但是你,所以与我朝有来往的国家,比一同视之。”
“好生霸道!”
“这算什么霸道,倘哪天你们岛上一分为二,致远这希望我们认同段大人的统治,还是逆贼的统治?”江行云曲指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音,江行云冷声道,“我们只会承认,与我们签立建交条约的姓氏的统治!”
宁致远沉吟片刻,“我还是希望行云你能稍微让一让,行云,我看好东穆朝廷在北方的统治,同时,我也认为靖江王在江南也有极强的掌控力。”
宁致远也恢复了往常的温润如玉,“当然,我更看好五殿下的能力,上一次,五殿下就做得很不错。此次,希望他依旧能够力挽狂澜。”
“说来十分遗憾,上次原以为你们也会跟着一道来我们闽地捡个漏呢。”
宁致远笑,“这是行云你不地道,我们要来闽地捡漏,怕是有去无回了。”
“哪里,以前只觉着你们会看战事成败,如今方知你们连天下大势也会看。可见眼力是不错的。”江行云似笑非笑,“我是给致远你们提个醒,这一次,也要仔细看,看仔细一些,不要看错,也不要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258章 交锋之二十
甭看当初文休法师给“卜”了个冬字出来,靖江王还没到立冬就开始自直隶退兵了。
靖江王退的十分俐落,直接全线收缩,退出鲁地,陈重兵于江徽湖广沿线,再加上靖江多年经营的江浙二地,完全是占据半壁江山的架式。
而且,靖江退兵途中,不可避免的再将北地刮地三尺的劫掠一番。
不过,让谢莫如另眼相看的是,靖江退兵途中,被永安侯率兵绕道陕路痛击了一回,此次,靖江未能占到半点便宜,且留下了三万兵马。据说,要不是靖江王弃车而逃,得把靖江王活捉。当然,这事儿估计有不少虚夸的成分,主要是,朝廷这次被打得太惨,没点战绩鼓舞士气是不行滴。不过,虽有夸大,但永安侯的确是立下战功,生擒靖江王第五子。
穆元帝没有半点犹豫,做足宣传攻略,就将穆五郎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
如此,帝都士气大震!
便是谢莫如也得说,怪道穆元帝亲政后为了拉拢永安侯都舍得文康长公主下嫁。当然,永安侯彼时也是一文武双全好青年,但也得承认,当时永安侯便已有庶长子也是事实。而文康长公主身为穆元帝唯一的嫡亲的妹妹,依旧下嫁永安侯府,可见永安侯价值之高啊。
今日方知,穆元帝眼光着实不差。永安侯自从尚主再未领兵,这把年纪上阵,还能偷袭靖江王成功,可见宝刀未老。
外甥李宇在江南生死不知,妹夫这把年纪又出去替他再披战甲,穆元帝对妹妹自然愈发恩重。
文康长公主寿辰时的赏赐之重,直接载入了史册。
文康长公主哪里缺这些赏赐,反在寿礼后捐了不少金银给他哥,朝廷也紧张呢。文康长公主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只要江山得保,以后要啥好东西没有。
再担心江山,文康长公主也不懂这些军政之事。于是,文康长公主就专业的担心起儿子丈夫来,因文休法师在给胡太后占卜过国运后要休卦十年,别的有道行的高僧道长,文康长公主却是不大信。她就找上谢莫如了,叫谢莫如帮她分析一下儿子李宇是吉是凶。
主要是谢莫如帮太子妃分析过太子吉凶,文康长公主听说后觉着挺有道理,就想着,既然文休法师不卜了,干脆找谢莫如问问。
文康长公主是带着长泰公主和铁夫人一道去的,长泰公主是在姑妈兼婆婆身边服侍,公公和二小叔子都去打仗了,长泰公主有些不放心婆婆,索性与丈夫带着孩子们搬到了长公主府里小住。铁夫人也分外关心李宇的吉凶,两家亲事都定了,李宇有个好歹,她闺女是守寡还是不守寡啊!哪怕不守寡,闺女要是落下个克夫的名声,这也不好听啊!
谢莫如周全又妥帖的招待这一行人,文康长公主把来意一说,谢莫如笑容就有些发僵,道,“我知姑妈必是担心宇表兄的,只是宇表兄的吉凶,我也并不知晓。倘我有消息,早就差人告诉姑妈了。”
“知道你不知道,你给推断一下,你劝太子妃那些话,我就觉着挺有道理。”婢女奉上茶果,文康长公主也没有心思享用。先时只是二儿子不在身边,如今丈夫也出去打仗了,文康长公主能与谁商量呢?儿子媳妇倒是都会宽她的心,但这时候,文康长公主想听的并不是那些宽解的话。她要有理有据的事实推断,偏生自己对打仗之事一无所知,问她哥吧,她哥这些天得老了十岁,她哪里问得出口。倒是谢莫如,是亲戚里最有见识的。而且,很奇特的,文康长公主就是对谢莫如的推断有信心。
谢莫如明白了文康长公主的来意,想了想,遂道,“这也是老生常谈,不说别个事,就说永安姑丈生擒靖江第五子,朝廷就是杀也是大张旗鼓的杀。其实是一个道理,靖江王那里不论是擒是杀我们这边的高级将领,这个时候,总不会秘而不宣。宇表兄为人悍勇,这样的性情,宁可战死也不会被生擒。排除被生擒的可能,倘是宇表兄战死,靖江王怕是早做为战果宣扬出来,但咱们一直未听得此消息,我料想,人应当活着。太子身边,必得忠臣保驾!”
虽然谢莫如说的话不大好听,譬如什么“宁可战死也不会被生擒”或者“倘是宇表兄战死”啥的,以往在文康长公主面前都是忌讳,但谢莫如说出来,文康长公主是啥反应没有,而是在谢莫如得出结论后,深深的松了口气,文康长公主道,“只盼如你所言。”不知是觉着谢莫如说的有理,还是就愿意听一个“李宇还活着”的推断。
长泰公主忍不住问,“五弟妹,那依你所说,太子现在在哪儿?”长泰公主倒不是担心太子,她兄弟们多了去,她与东宫的关系虽是不差,但与太子胞姐永福公主的关系就一般了。这事儿说来话来,永福公主论年岁要长长泰公主一些,以前坐次排位都是永福公主在公主里居第一位。但后来谢莫如嫁进皇家,给皇家正了正礼法,直接说了,长泰公主虽年纪小些,但长泰公主之母为元后,永福公主之母为继后,论尊贵,当长泰公主为先。这道理,叫礼法尚书来也挑不出错处。长泰公主更加深深觉着谢莫如有见识,可谁叫永福公主自来掐尖要强的呢。自此便对长泰公主很有些意见,偏生人家是太子他姐,虽说东宫一直对长泰公主很亲热,可见着永福公主,长泰公主就得多几分警觉。
故而,东宫吉凶,长泰公主还真没特别关注过。东宫现在对她客气,谁知日后如何?就似承恩公府,先时不也对东宫毕恭毕敬,结果如何,太子照样是把南安侯往死里整,照样是想扶植自己嫡亲的外家——胡家长房!
就依东宫的脾性,将来一登大位,永福公主还不知要怎样给她脸色看呢。
所以说,与其关心东宫吉凶,长泰公主更关心二小叔子的下落。
长泰公主问太子,完全是在问李宇所在,谢莫如却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铁夫人听到二女婿可能平安的消息,已是心满意足,她想着,谢王妃不说,是不是因她在场的缘故。而且,此番太子行踪,必为秘事,她一外臣家眷,的确是不好听的。
铁夫人便很识趣的起身道,“臣妇先行退下。”
谢莫如摆摆手,温声道,“不打紧,夫人坐吧。这也只是我一猜,对不对的,夫人不要外传就好。”
谢莫如未卖关子,道,“我猜太子必在蜀中!”
长泰公主一惊,发间一支凤尾珍珠步摇微微晃动,映着长泰公主明媚的容颜与疑惑的神色,“太子如何会在蜀中?”
文康长公主的眉毛先是一蹙,继而慢慢松开,一双清湛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望向谢莫如。谢莫如与长泰公主道,“殿下怎么忘了,蜀中可是有位大人物。”
“陛下的恩师薛帝师,可不就在蜀中么。”谢莫如此言一落,长泰公主与铁夫人皆面露惊容。
谢莫如一笑,慢慢的呷了口茶。
不知是不是文休法师的卦太准,继永安侯生擒穆五郎后,永安侯又传回捷报。偷袭靖江王之后,永安侯未与靖江人马纠缠,他接着转道去了湖广,连下数县,抢回不少粮草器械,最重要的是,永安侯牵制胡广兵力的同时,也不知赶巧,还是柳扶风消息灵通,趁机夺回了通往南安州的要塞,如此,闽地与南安州重新连接,互通有无。
而靖江王,原是想着风风光光,大胜回藩地,结果把五儿子给闹丢了,老脸上也没啥光彩,没少给随驾的三儿子吃挂落。
而五皇子,也借此东风,在入冬前,完成了从闽地到南安州的整个军事布防。
穆元帝接到五皇子的信时,已是十一月中了。
虽然看到五皇子与段四海达成的协议,穆元帝有些沉默,但见五皇子进一步稳定了江南局势,穆元帝还是极高兴的,与苏相、北昌侯道,“老五做事,一向稳妥。”做皇帝也不容易啊,穆元帝一派慈父心肠的令太了去江南镀金,结果把半壁江山给镀没了。也就是穆元帝为帝多年,心理素质良好,不然换个人,眼瞅江山沦丧,这会儿上吊的心都有了。穆元帝虽然头上添了几缕白发,面儿上还是稳得住的,尤其五皇子这一去不过数月,便小有成就,着实令穆元帝觉着,儿子们也不是全都不靠谱的。
苏相、北昌侯皆道,“五殿下大才,陛下圣明。”五皇子都跑人家包围圈去了,还能抓住时机打通与南安州的要塞,饶是此二人也唯有赞叹了。关键就在于,五皇子少时除了爱板着脸装气派外,委实没有什么太过出众的地方。结果就是成年后,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稳扎稳打,展露峥嵘。
有儿子争气,穆元帝的底气也足了些,道,“冬天不易行军,待得明年,朕必要将这一城一地,一砖一瓦尽皆收复!”
苏北、北昌侯立刻表示要效犬马之劳。
穆元帝敲敲五皇子递上的奏章,道,“咱们商量一下,老五那边的粮草要怎么送吧。这孩子也难。”五皇子奏章上说了,今冬尚可勉力支撑,明春就真的撑不下去了。但要闽地有收成,起码得等到夏收。其实,闽地的存粮已超乎朝廷的想像,原本朝廷想着,怕是今冬也难支撑的。五皇子说存粮能撑过今冬,已令朝中刮目相看。这一则是当初李九江送的粮草,二则五皇子是全方位的给军中弄吃的,三则,柳扶风指挥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战役,不抢地盘儿,只抢粮草。不然,就凭闽地兵马再加上柳扶风收拢的江南残部,怕早就没粮了。
北昌侯道,“五殿下要的粮草,倘自帝都运,路远不说,也颇多周折。依臣之见,不若动用蜀中存粮。”
穆元帝为啥眼瞅着半壁江山都要没了,还能稳得住啊。老话说的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为江南之战,穆元帝私下筹备,不是一年两年。
动用蜀中存粮,这意见穆元帝倒是不反对,粮草备来就是要用的。而且,给争气的五儿子用,用得其所。穆元帝担心的是,湖广大部分都被靖江之人占领,这粮草,要怎么从蜀中运至闽地呢?
苏相、北昌侯一时也没什么好法子,苏相道,“不如将蜀中存粮之事告知五殿下,五殿下一向足智多谋,且如今江南情势,五殿下比我们更加清楚。”
“这也好。”穆元帝并不反对。
商量过粮草问题,穆元帝也得与二位心腹之臣又说了一回五皇子与段四海签定的盟约问题。苏相什么都没说。北昌侯想说什么,斟酌一二后方道,“既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事急从权,五殿下也是为大局考虑,不若此事便交于五殿下全权处置。”
君臣三人都不是傻瓜,段四海那一伙子是啥出身,大家心内门儿清。先前把永定侯打得丢盔卸甲的事儿,虽与靖江相关,但想来海匪也事涉其间的。彼时穆元帝还恨不能将其剥皮抽筋,如今为着江南情势,就要同意人家建国称王,还要两家建交…这滋味儿,饶是穆元帝也得说一声:真他娘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啊,现下江南半壁江山给靖江王占了,江北因战事,也是元气大伤。朝廷与靖江开战的结果就是:一群海匪要登堂入室了!
不爽啊!
真不爽啊!
可现下这形势,不爽也得忍啊!
军国大事商量妥当,苏相、北昌侯各有各的差使,便告退了。
俩人走在汉白玉石板铺就的甬道上,北昌侯很谦逊的退后苏相半步,北昌侯忽然轻声道,“五殿下,似乎与海匪很熟悉。”
不知是北昌侯声音太轻,还是苏相年岁大了,耳朵有些不好使,苏相脚步都未慢半拍,仿佛根本没听到北昌侯在说什么。要别人,苏相没听到,他也就不说了。但北昌侯偏偏不是别人,北昌侯堂堂吏部尚书,可不容易打发。北昌侯直接拉住苏相的胳膊,鬓角几缕银丝衬着一张雅正的脸,给此人添了些独特韵味,北昌侯脸上带出一抹笑意,“我的老相爷。”
这朝中,敢拉苏相的胳膊,怕也就是北昌侯一人了。北昌侯官居吏部尚书,自来吏部为六部之首,因司官员升降考核之责,吏部尚书又被称天官,因吏部尚书权重,便有吏部尚书不入内阁之例。所以,甭看北昌侯未入阁,他这官位半点儿不比内阁辅相差,当然,比起苏相还是稍有不如的。只是,人家北昌侯非但本职工作干的好,人家还有别个才能。譬如,这位侯爷虽然司文职,但永安侯率兵偷袭靖江王的主意,就是他给出的。人家不只是出主意,走什么路线,在何地方偷袭,都有北昌侯的建议。可以说,永安侯之功,北昌侯得占一半功劳。这不,给北昌侯拉住胳膊,苏相也不得不开口了,“侯爷,五殿下堂堂皇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北昌侯飞起的眼尾似笑非笑,口气却是意味深长,“我倒不是不放心五殿下,五殿下才干,你我皆知。只是,五殿下的权宜之计,倒叫人有些不明白。只为叫水匪给送个信,就与他们建交,这代价未免也大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