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听闻此事不由问丈夫,“五皇子捐钱,咱们府里要不要也捐些?”

大皇子晦气地,“怎能叫老五专美于前,我毕竟是做大哥的!”这死老五,忒刁滑!他非但要捐,还要大手笔的捐!一定要压老五一头才成!

尽管时常听丈夫私下痛骂五皇子,崔氏还是得尽妻子之道劝丈夫一句,道,“五殿下总是得罪了父皇,自然要想法子做些事讨父皇喜欢的。”

大皇子冷笑,想重获圣宠,可没这么容易,大皇子私下又见了一回赵霖,想着把五皇子跟他父皇抢女人的事抖出去。赵霖一听大皇子这馊主意,就是一阵无语,赵霖面不改色,云淡风轻道,“这事哪里还特特的去说,就是臣也略听得一丝风声。”

大皇子诧异,“时雨怎么知道的?”

“鸳鸯佩也不是什么秘密。”倘穆元帝开始就有把凌霄给五皇子的意思,当不会赏她鸳鸯佩,而是正尔八经的在册封侧妃时正式赏赐。

大皇子笑,“看来,知道的人不少。”

“消息灵通的都该知道了。”赵霖道,所以大皇子真不用再发昏招去搞臭五皇子的名声了。

大皇子心下稍稍舒泰,此次他能在地动中立此大功稳压太子一头,多赖赵霖谋划,就是赵霖,经此番地动防疫之事,品阶也升了半级,如今已是从四品翰林侍讲。大皇子引赵霖为心腹,有事自与他商议,道,“甭看老五平日里爱端着一张冷脸,实际在我们兄弟中,老五最是会在父皇面前讨好卖乖的。他恃宠而骄,为个女人去落父皇的颜面,此次大约是想重获圣宠了。”

赵霖笑,“要我说,五皇子做这出头鸟倒是做的好,他带头捐银子,殿下何不助他一臂之力,有殿下相助,怕是朝中显贵亦要纷纷解囊了。捐银子这事儿,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的。怕是五皇子失去圣心,有些急了,方出此下策。人们明面儿上自然赞他一声,可心下会如何想呢?”

会如何想?

反正大皇子就烦死五皇子了,大皇子因己度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大皇子挽着赵霖的手道,“我得时雨,如鱼得水。”

赵时雨回望大皇子,肉麻兮兮的来一句,“微臣只盼殿下金龙腾空之日。”然后转入正题,“殿下得此良机,该趁势而起方好。”

大皇子以为赵霖赵时雨还在说让他推波助澜捐银子的事,大皇子道,“这个时雨你只管放心,五弟愿为父皇分忧,我身为长兄,自当带头的。”银子啥的,他并不心疼,而且,让五皇子面儿上得一好名儿,私下得罪群臣,他没什么不愿意的。

赵霖道,“微臣的意思是,东宫。”

东宫二字,赵霖轻轻吐出,落在大皇子心中却是如重千钧!

大皇子想了想,道,“眼瞅就是年下了,这个时候,父皇还是愿意听到一些好消息的。何况,父皇最忌讳我们兄弟生隙。”当年他派人散播江行云的谣言,就因谣言涉万梅宫,有影射五皇子府之嫌,就被他父皇臭骂一通,还丢脸的去五皇子府上赔不是。所以,这次再有了散播谣言的主意,大皇子才来找足智多谋的智囊赵霖商议。

赵霖笑,“殿下请听臣细言。”

大皇子连身子都坐的板正了三分,赵霖沉声道,“东宫,国之储君,天下臣民之望,皆在于此。殿下以为太子获封东宫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大皇子有些晦气,道,“老二是嫡子,这谁不知道。”倘不是因为出身关系,大皇子半点儿不觉着他比太子差。

赵霖笑,“对,太子出身嫡子,在某些方面讲,太子所代表正统、礼法,所以,朝中百官才会支持太子。而看中正统与礼法的多是什么人,殿下知道吗?”

大皇子郁闷,“那些念呆了书的家伙们。”

“对,是清流。”

“清流重礼法,重嫡系。这是太子的优势。”赵霖正色道,“但恕我直言,东宫之位,仅靠出身是站不住脚的。殿下想夺得储位,第一要做的就是令百官对太子失望。”

大皇子连忙请教,“我是日思夜想,只是暂时没有机会。”

“不,机会就在眼前。”赵霖道,“陛下将凌氏赐予五皇子,想必其中颇有故事。如今五皇子急于挽回陛下宠爱,那么,由此可推断,此事伤了陛下颜面。既如此,殿下何不挑几个美姬献于陛下。”

大皇子一时有些犹豫,这里要介绍一下老穆家的背景。老穆家开国时间尚短,到大皇子这里才是第三代,而且,大皇子他爹穆元帝是独子,少时登基时虽有所坎坷,那会儿穆元帝小,主是他姑妈以及他老爹与他祖母的斗争,这些事,穆元帝自己都不大晓得。待穆元帝亲政,是穆元帝与他姑妈的斗争,彼时大皇子还在他娘怀里吃奶呢,大皇子更是不晓得,所以,大皇子这一代人缺乏权利的斗争经验是一定的。所以,大皇子有些拿不准主意了,道,“此事,此事,此事要不要同我母妃商量一二。”

赵霖笑,“不是让殿下真就给陛下送美姬,只是请殿下做出些样子,放出些风声给太子,太子倘知此信,想来会做在殿下前头。”

“那岂不是叫老二给父皇献殷勤了?”

赵霖微笑,“这算什么殷勤,自来都是什么样的人为陛下献美?说一声佞臣都是客气,总非君子所为,一向为清流讥谤。”

大皇子道,“老二身边的人也不傻,还不得劝着老二啊。”

赵霖笑,“太子是太子,又不是要做君子。一件事,无非利弊两端,利大于弊,便是有清流相劝,怕也有小人逢迎的。何况,经地动之事,谢贵妃于后宫风头更盛,母以子贵,子以母贵,三皇子得陛下器重,未尝不与谢贵妃有关。就是殿下,也有赵贵妃娘娘在后宫可为殿下助力。太子之母早逝,后宫之中虽有太后偏心,可太后糊涂,天下皆知,慈恩宫不过面子上的尊荣而已,实际上影响不到陛下。但若能进上几位得陛下心意的美姬则不同,一则可得陛下欢心,二则可分去谢贵妃的宠爱,三则美姬若能诞下子嗣,将来亦为太子助力。太子如今嫉妒殿下在陛下面前独占圣意,必会抢在殿下前头行此事。”

大皇子自己都心动的了不得,恨不能亲自给他爹送几个美人,大皇子道,“这岂不是将好事全给老二占了。”

赵霖微微一笑,“我早与殿下说过,若要取之,必将予之。太子有此举,方得清流所诟,日后,只要殿下依臣计策,臣必能令太子失百官之心。只要忠耿之士放弃太子,太子身后还有什么支撑呢?一个承恩公府与一个吴国公府是远远不够的。介时,太子便是危如垒卵,殿下稍加一指,东宫之位必然倾颓!”

大皇子听得热血上涌,连声道,“只要时雨你的计谋,我无有不从就是。”

赵霖再与大皇子低语一番,大皇子当天就恢复了皇长子的风度。

五皇子不是要给他皇爹捐银子么,大皇子也捐,大皇子非但捐银钱,他还在他皇爹面前赞他五弟,“五弟行事细致,儿子就没想到,倒是五弟给儿子提了醒,儿子做大哥的,可不能落在弟弟们的后面。”也给他爹捐钱。

有皇子们带头,穆元帝得到一笔不小的捐款,穆元帝在朝表扬了一回诸皇子大臣,但捐款啥的,穆元帝也不是人人的捐款都要的,朝臣若想捐,还得三品以上方可。三品以下官员,穆元帝想着他们生活或者困难,哪里要他们捐钱。

穆元帝觉着儿子们都体贴,连带五皇子先时那事儿,穆元帝也渐放开了,想着这个五儿子到底是懂事的。而且,这疫病已去,虽较先时晚了些时候,五皇子府的粥棚又勤勤恳恳的开始施粥了。

五皇子没亲自去粥棚,他身子到底有些虚,冬天格外畏寒,他在衙门里请了长假,多是在家猫着,看她媳妇命丫环收拾了一些府中坏掉的器物拿去内务府工匠那里修补,五皇子还说呢,“金玉的倒也罢了,这些个茶杯茶壶的也要补么?”

谢莫如道,“都是上好的官瓷,何况又不是摔碎,你看这颜色多漂亮,瓷器的修补高手补出来后比这原样更好看呢。再说,就这么扔了也可惜。”

五皇子想,他媳妇可真会过日子。

谢莫如从来不奢侈,当然,她也不是那种抠门的会委屈自己人,她自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俩人商量着过年的事,五皇子因为在安心休养,出门少,外头知道的事就少了,也是过了年去礼部复工才知道太子给他爹献了俩美人的事,五皇子道,“这事可不大好。”做儿子的,给爹送女人。反正,叫五皇子做不出这事来。

谢莫如道,“好端端的,太子怎么会突然有这个心?”

五皇子也是把事打听清楚了才同他媳妇说的,道,“不光是太子,我听说,大哥也有此意呢。”

谢莫如道,“这种事,谁第一个做谁倒霉。太子实在糊涂,放着大道不走,何苦去学这些邀宠手段,反落下乘。”

“自去岁父皇还都,谢贵妃娘娘深得父皇的看中,我养伤的时候,过年时礼部这些事,父皇就是交给三哥代为总揽的。只是,谢娘娘得父皇青眼远非一日,太子不会为这个就给父皇张罗姬妾吧…”五皇子道,“太子身边定有小人作祟,不然,如何会出此下策。”

夫妻俩都觉着给穆元帝送美女实在是昏招,只是,太子怕是未必如此看待。太子见五皇子恢复工作还挺高兴的鼓励了他五弟几句,“可算是好了,你再不去当差,三弟也要分身乏术了。”

五皇子笑,“亏得有三哥,去岁弟弟好生歇了歇。”

太子又问他手腕上的伤如何了,五皇子有些黯然,道,“我这一冬也没闲着,倒是练了练左手写字,只是还写不好。”

太子皱眉,关切的执起五皇子的右手,面儿上看倒看不出什么,问,“还是没力气么?太医怎么说的。”

五皇子道,“太医开了药酒,每日都要擦用,只是太医说,这也急不得,三年五载能好,也是快了的。”

太子安慰道,“你也别急,等我帮你打听打听,看可有什么偏方,或是专治毒蛇的大夫。”

五皇子叹道,“我也时常想着,能平安捡回一条命,怎么说都是赚了的。”

“莫说这样的丧气话。”

太子好生安慰了五皇子一番,中午留五皇子用饭,看五皇子都已改为左手用筷子,不禁心下暗叹,待五皇子饭后告辞,太子又着人去太医院打听五皇子是用哪几样药材泡药酒,再令太子妃收拾了这几种药材,给五皇子府上送去。心下又觉着,老五这手腕不成,倒也未尝不是一桩福气。

五皇子过年就去衙门当差,主要是他皇爹的要求,不然按五皇子的心意,怕还要再将养半年。他皇爹这么催着他上工,便是因今年是大比之年。

再者,以前有三皇子代为理一理礼部的事,偏生正月里大皇子病了,兵部也有不少事务呢。连四皇子这腿上刚刚卸下夹板的,也去当差了,五皇子毕竟能跑能跳能吃能睡,就是右腕不得劲儿,却是长时间的调养问题,穆元帝也不能再让他歇着了。

五皇子出了东宫,第二日又去大皇子府探病,大皇子额间敷着白布帕,嘴上起了一层白皮,面容憔悴,轻咳几声,道,“不知怎地,忙的时候不觉着如何,倒是年下闲了,这病就找上来了。”

五皇子连忙道,“大哥好生歇一歇吧。”

晚间谢莫如问起大皇子生病的事,五皇子道,“看大哥病的很重,时不时的咳嗽,我瞧着要休养一段时间了。”

谢莫如并未作声再说什么。

倒是五皇子,今年非但是大比之年,五皇子还在大比这年做了件大事,这件事爆发之前,五皇子只在被窝里同他媳妇一人说过,这便是东穆史上非常有名的太宗三十八年的科场弊案了。

科场弊案一出,大皇子在家与赵霖感叹,“幸而我病了这一场。”

赵霖心有戚戚,算是歪打正着。

赵霖道,“可见殿下如今福运正旺。”让大皇子生病是赵霖的主意,当初他们放出风要给穆元帝献美,结果太子果然上当抢了先之后,赵霖就给大皇子出的这主意,“殿下病一场吧。”

这病,当然得有病的来历与原由。

赵霖的意思,自去岁忙了一秋一冬,这病,非但能让穆元帝牢记大皇子的功劳,而且,正好把大皇子府准备的献美之事顺其自然的不了了之,省得太子那边儿察觉出不对来。只是未料到,大皇子这一场“病”,还躲过了科场地动。

五皇子委实是敢作敢当的人,他干的这事儿,四皇子都要送他俩侍卫,千万叮嘱自家五弟出门要小心,春闱革去的作弊名单,那可是不老少的人,而且,有此污点,一辈子不能再科举不说,子孙后代也会受影响。而有能力买题作弊的,大都是有些来历的。

还有因此科场弊案牵连下马的官员,更是一长串。

五皇子在朝中的名声…就甭提了。连太子都信了,暗与宁祭酒道,“要是以往,父皇定是舍不得叫小五这么得罪人的。”可见他五弟在他皇爹面前的宠爱大不如前。

宁祭酒笑,“五皇子可是个心黑手狠的,为重得圣宠能到这一步,也不简单了。”

太子与五皇子毕竟一向关系不错,宁祭酒也只是略点一句罢了,却是道,“昔年殿下册封东宫,赵国公提过一次诸皇子的分封之事,那事被陛下压下,至今未再提起,依臣看,是要重提此事的时候了。”

太子心下舒泰,道,“待科场案后,再委婉提及不迟。”

宁祭酒恭敬的应一声,“是。”

宁祭酒又道,“此次科场案,殿下切不要为任何人说情。”

“孤知道。”

宁祭酒告退。

自东宫离去,宁祭酒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此时,春风乍暖还寒,宁祭酒长袖飘然,唇角不禁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有这次科场案,倒要看看五皇子能分到什么样的封地!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53章

五皇子干的这事儿,虽然得一好名儿,但没少招人暗骂,当然,有更多的人想走一走他的路子,求他高抬贵手啥的。五皇子便又摆出以往的严整脸来,端的是六亲不认。

倒是谢姑太太之女余瑶来了趟五皇子府,余瑶是带着丈夫李四郎一道来的,李四郎榜上有名,夫妻俩过来报喜,李四郎是个实诚的,道,“国子监的先生们说我的文章火侯未足,尚在两可之间,原想着今年试一试场,侥幸榜中有名。”

谢莫如记性极佳,道,“既在二榜,就不只是运道好了。”

余瑶笑,“相公念书刻苦,我们也实在是赶上好时运,不然,若叫那些早早的在卷中做好标记的人上了榜单,相公就不知要被挤到哪里去了。”

谢莫如微笑,“可见为人还是踏实的好。”

“是啊,相公也是憨人有憨福了。”余瑶一向快人快语,谢莫如素来喜欢她,中午留他们小夫妻在王府用饭。

江行云在春末夏初时归来,给谢莫如带了许多南安州特产,江行云笑,“去岁听到帝都地动的事,料想你该无事,我还是担心许久。”

谢莫如笑,“各人有各人的命,这本就不是担心的来的,不过,人非草木,你在外头,我也时有记挂。”问江行云,“南安州冬季当真暖如春日么?”

江行云远道归来,她本就是个神采飞扬的人物,如今更有几分眉飞色舞的意思,更添生动,江行云道,“冷的确是不冷,但暖也不是暖,像在帝都在西宁,冬天冷,无非就是坐屋里烤火,南安州虽暖,但太爱下雨,一场又一场接连不变,我屋里的家俱都要小心,不然还会发霉。”

谢莫如笑,“有这样潮湿?”

“绝对有。”江行云将话一转,“不过,我也怀疑为什么那儿的女子格外水秀,可能就是同气候相关。”

“这也有理,水秀水秀,这俩字就带了五分水意。”

江行云先说了一番南安州的风土人情,接着又说了回苏不语,“苏大人那般白皙俊俏,南安州的女子大方的紧,还常有少女过去同苏大人表白爱意的。开始苏大人不明白,人家女孩子送他花他便欢喜的接下,有懂风俗的提醒他,人家女孩子的花不是白送的,苏大人待退回去,倒惹得人家一通眼泪。”

谢莫如道,“不语一向有些风流。”不知苏相那样板正的性子如何养出苏不语这般跳脱的儿子来。

“他也得敢。”江行云笑,“苏不语不傻,南安女子性子刚烈,可不似中土女人柔顺。

谢莫如深以为然,不说安夫人这位曾亲手剥了前夫皮的前辈,就是南安侯看着威风冷峻,娶了妻子后竟再无姬妾,便是四皇子府,四皇子妃一向细声细气的好性子,四皇子却是将以往身边的姬妾都打发了。谢莫如不禁一笑,“的确是风土人情不同。”

江行云去了一趟,大长见识,与谢莫如很有一番畅谈,“要说南安州,当真是好地方,虽然经常下雨,不过四季鲜花鲜果不断,鱼虾更是丰盈,不似我们西宁州,秋天就没鲜菜可吃了。而且,我看多有人说南安州是外夷聚居之地,那是这些人不知南安州物产之丰,他们当地的土人虽然耕种远不比汉人,可山里能吃的东西太多,像咱们中原遇上年景不好,饿殍满地不是没有。南安州不同,我看他们往山里去寻些野味儿就够吃了。要说不好,就是文化学识了,他们虽有自己的文字,也有族中多年积累下来的历史记录,但要说文化发展,远不如我们。耕织也是自安夫人投奔朝廷后,才慢慢学会的。不过,南安女子的手都极巧,她们绣花做的极精细。男子天生的好猎手,安夫人身边最有名的一支卫队,就是挑自族中壮士,战力非寻常能比。”

午饭吃的就是江行云带回的南安特产,江行云遗憾,“可惜南安州路远,东西新鲜着才更好吃。“

谢莫如笑,“新鲜有新鲜的吃法儿,晒干有晒干的风味儿,菌子一类的东西,若是适合鲜着吃的,一般晒干了倒没味儿。而有的,则是相反,鲜着反是没味儿。”

“不过,我们西宁的草场上有一种白菇,那是真正好的菇,不论是鲜是干都是极美味的,上上等的白菇能长巴掌这样大,色若羊脂美玉,故而也叫玉菇,通体雪白,仿佛奇珍,有人为了好听又唤叫玉珍菇。这样的玉珍菇,非但烧汤极鲜,和鸽子一道炖了来,滋阴养肺,在西宁若有人得了咳喘不治,吃上几个月的玉珍菇炖鸽子汤,便有奇效。”江行云笑,“在南安州,我也见了一种菇子,外头看极类玉珍菇,只是味道尚不及玉珍菇的千万分之一,就是牛羊也不喜欢吃它,当地人唤作美人菇。”

谢莫如道,“这名儿倒有趣。”

两人说着话用过一餐饭,饭后继续畅谈至傍晚,江行云方起身告辞,谢莫如一路送她出去,道,“这老远的回来了,先好生歇几日吧。”

江行云笑,“虽是远行归来,却并不觉着疲倦,我倒想趁着这几年各去瞧瞧。”

谢莫如送她至大门,江行云上马告辞,带着随从洒然而去,谢莫如在门前站了片刻,身后一堆门子侍卫的也不敢惊动她,倒是远远的见着一辆乌木马车行来,谢莫如眼力极佳,看出是五皇子的马车,便继续等了一时,五皇子下车时见着谢莫如,面儿上不由转了喜色,下车握住媳妇的手,笑,“怎敢劳你亲迎,这傍晚的天儿还是有些冷的。”

谢莫如笑,“行云回来了,我刚送她走。”

“合着我是自作多情。”五皇子玩笑一句方道,“江姑娘这去的日子可不短了,得有大半年吧。”

“是啊,我们说了一整天,咱们虽去不了南安州,能听一听也觉着有趣。”两人挽着手回了梧桐院,侍女们上前服侍,谢莫如去了外头披风,五皇子也洗了把洗换下身上威仪气派的皇子服饰而换了家常衣裳,待吃过饭,五皇子方同谢莫如道,“今天大哥找我说给人说情了。”

“给谁说情?”

“于湘。”

“于湘?”这名字谢莫如不大熟,不过,他是知道于家的,帝都北昌侯就是姓于,于家自北昌府起家,如今仍有子弟在北昌府担任要职,谢莫如问,“听说赵贵妃的母亲出身北昌侯府,这于湘难道是大皇子的亲戚。”

“正是大哥的外家表弟,他也是大哥的伴读,就是上次大哥不是叫人说江姑娘的闲话么,便是于湘指使人干的。”五皇了虽爱端着脸摆个架子,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大皇子亲自出面请他容情,这可真是…

五皇子现下忙的只有一桩事,谢莫如一猜便中,问,“于湘也参加春闱了?”

五皇子道,“可不是么。他以前是大哥身边的伴读,后来因那事父皇命大哥逐了他去,不准他再在大哥身边,他也是,想当官儿还不容易,走路子谋个实缺,于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去做这等鬼祟事,大哥撑着病体与他说情,我不应吧,得罪大哥。我若应了,还怎么当这彻查科场舞弊的差使呢?”

谢莫如问,“那殿下如何回答的大皇子?”

五皇子道,“我说这要看父皇的意思,大哥的脸色甭提多难看了。”

谢莫如不以为意,“民间还说呢,新官上任三把火,殿下是初次查这样的大案子,处处小心还要有人鸡蛋里挑骨头挑你的错呢,你要是真徇私了于湘的事,明儿个就得有御史上本,叫陛下知道,殿下这差使就当不长了。倘真前怕狼后怕虎的顾忌这些个,真就什么都别干了。”

“是啊。我倒不担心差使当不长,只是想着,我在礼部这些年,还没办过一件真正心底无私为国为民的事,这事虽得罪人,我也不想就这么碍于人情中途而废的。”五皇子道,“贵胄之家的子弟,能科举自然好,可就是不科举,一样有路子谋得差使。寒门的路本就窄,这千山万水千里挑一的春闱大比若都操纵在官员贵胄之手,寒门的路便越来越窄,更有甚者,春闱原是父皇为择天下之才而举行的抡才大典,倘连春闱都为这些人所操纵,那么走这些邪门歪道选出的进士又都是些什么东西!长此以往,必酿舞弊之心,哎,多少朝代都是吏治败坏而致天下败坏,故而不可不防。”

五皇子颇有感触,主要是他内心深处对他皇爹很是有些孺慕之情,再者,五皇子淳朴的认为,这天下是他父皇的,他父皇的也就是他们老穆家的,有人挖老穆家的墙角,这事儿能忍么!

必需不能忍!

五皇子感触一回,觉着自己大哥越发糊涂了。

五皇子已是六亲不认,连带着新上任的礼部徐尚书,因受此春闱案的连累没能如前任冯尚书一般入阁,于是,冯尚书过逝后的内阁相辅之位被早早当了尚书而多年未能入阁的谢尚书补上。

不过,谢尚书入阁,徐尚书倒没什么嫉妒之意,主要是谢尚书在去岁的地动防疫一事上也是冒着性命危险陪大皇子回帝都的官员之一,主要是人家谢尚书命大,像冯尚书年岁也不大,染上疫病去了,一样参加防疫工作的谢尚书则安然无恙,疫死了冯尚书后,依谢尚书之功劳资历,这内阁之位无人与他相争。

何况春闱之事虽与徐尚书无关,但春闱本身就是礼部干系最大,怎么着也是脱不开的责任,故而,谢尚书补进阁臣位,徐尚书在谢家摆酒时也着人送了份礼。

谢尚书入阁之大喜事,谢家是一定要摆酒的,不过,五皇子没去谢家吃酒,倒不是五皇子不想去,谢莫如没叫他去,谢莫如道,“殿下在朝中正忙,无需为这些琐事耽搁时间。何况,这次摆酒,去的人一定多,殿下正在风口浪尖,去了反令人多思,若再遇着求你帮忙说情的,岂不晦气?”所以,五皇子就送了谢莫如去,然后自己没进谢家的门,就去了礼部衙门。

谢家门房知道今日来客定然不少,故而早早的换了新衣精神抖擞的在门上侯着,尚书府的门房也不是简单的,远远的看到车驾就知是自家王妃,早早的出门迎侯,结果,他们这刚给五皇子谢莫如请了安,五皇子没进门儿就走了,里面可有腿快的进去回禀,“五殿下王妃娘娘到了!”

当然,这话是分开来回禀的,因为宴宾客官客堂客自然要分开坐,所以,这消息是两人禀的,一个门房小厮跑到二门对二门的婆子道,“快进去回禀太太,王妃到了。”然后,二门的婆子往里传话,然后,女眷们就知道谢王妃来了。另一个小厮则是直接跑到官客们坐的厅堂,直接禀,“老爷,五殿下来了。”然后,官客们都已做好起身相迎五殿下的准备了,结果,五殿下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这要不是在自己府上,谢尚书还得以为五殿下出了什么意外呢。管家谢忠机灵,这会儿早跑到二门上去找自己媳妇问了,谢忠媳妇大着胆子悄悄禀予谢太太,谢太太刚迎谢莫如坐了主位,一屋子女眷刚刚坐下,谢太太倒是问的自然,主要是谢莫如是她孙女,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问的,谢太太道,“我听他们来禀说,五殿下也来了,你祖父那里倒没见着五殿下。”人呢?

谢莫如道,“殿下现在事忙,殿下如今这差使,誉之谤之,正是要紧的时候,今儿这样热闹的日子,来的人多,殿下索性就没进来。”

谢太太显然也知道五皇子如今在趟雷呢,笑,“这话是,又不是外处,既然殿下有差使,自是差使要紧。”不必谢太太吩咐,谢忠媳妇也知道怎么去答复丈夫了。

谢尚书那里得了信儿,与诸位来贺的同僚道一声,“五殿下铁面,不徇私情哪。”所以,想来走他这路子的都免了吧。

在谢尚书这里,大家自然是纷纷赞扬起五皇子来。其实,便不是在谢尚书面前,只要在世人面前,鲜少有人说五皇子的不是,关键就是,五皇子干的这事儿,谁都知道是对的,是大光明之事,当然,这得是没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

便是宁祭酒,先前劝太子莫要为科场案说话,如今宁祭酒也闹的一脸灰。不为别个,那在卷面中做记号的就有国子监的学子。

太子扼腕,如同徐尚书失内阁相位,宁祭酒官职不过从四品,宁祭酒兼职的太子詹事是正四品,太子引宁祭酒为心腹,是打算给宁祭酒挪一挪位子的,不为别个,去岁冬疫病,朝中高官如冯尚书都不幸染疾故去,冯尚书这部级高官自然显然,但其实礼部还空出一位侍郎缺,这个侍郎缺倒不是前侍郎死了,而是前侍郎秦川秦侍郎高升去了翰林院做掌院,由此空出左侍郎之位,然后右侍郎迁左侍郎,而空出的右侍郎一缺。太子相中了这个缺,原是想着要给宁祭酒加把劲儿,结果,太子这话还没开口,国子监也给这科场舞弊案牵连了进去。当然不是宁祭酒叫他们去作弊的,只是,你家学生作弊,你校长能推卸责任不?

哪怕宁祭酒挺想推卸,当着同僚百官,他还得要脸呢!

宁祭酒自知自己失了这天赐良机,便道,“科场案既发,侯补的侍郎别的不论,必要忠直廉洁之人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