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蓝看不出谢莫如的喜怒,谢莫如却是看出素蓝心里所想,淡淡道,“我知姐姐的好意。”
素蓝忙道,“奴婢也是随口这样一说。其实,太太让奴婢跟大姑娘说,明儿早上不必去请安的。可奴婢想着,以往这样的日子,二姑娘都会早些过去…”
谢莫如一笑,素蓝说的是实话,她以往的确没去过,不过,素蓝都这样说了,不去反显的不好。反正不过是略早些起床,并不会误了早饭,她并不介意,反是问,“二叔授官了吗?”
素蓝没想到谢莫如突然问这个,想都未想便道,“二爷已经授官了,是七品翰林编修。”
谢莫如不禁望向廊下挂着的百灵,道,“这是二叔送我的百灵。”
谢太太院里什么灵巧的鸟儿没有,素蓝依旧表现出极大的兴致,“听说百灵嘴巧的很。”
谢莫如起身,带着素蓝去看了回百灵,素蓝略说了几句话,松柏院也少她不得,便告辞了。
张嬷嬷亲自送了素蓝出门,回身见谢莫如在给百灵添水,笑道,“咱家二爷可真有本事,这就是七品的官老爷了。”
七品不算什么高品阶,在帝都更是芝麻粒的小官儿,但谢柏这官职是考探花而来,自然十分了不起。
谢莫如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一时,静薇洗了樱桃杨梅呈上,谢莫如道,“母亲那里送了没?”
静薇道,“张嬷嬷去送了。”
谢莫如道,“再挑出两碟好的给纪先生送去,这两样果子禁不得久放,余下的你们分吃了吧。”
静薇笑道,“宫里赏的东西,哪里有半个不好的,奴婢看这个头儿都似比着尺子量过似的齐整。”外头都说她家大姑娘不好相处,在静薇看来,谢莫如实在不难伺候,谢莫如脾气不坏,也没什么不好的习惯,亦从不苛待下人,还相当大方。像这样宫里赏下的东西,一句话便叫她们这些做丫环的分了。都说杜鹃院的差使油水不丰,可是衣食上头她们这些做丫环的半点不比别个院里差,似这鲜果,怕是牡丹院的大丫头也摸不着一个半个。没法子,牡丹院里除了大爷宁姨娘还有一位姑娘三位小爷,两篮子鲜果,主子们尝尝便罢了,哪里还能余到下人头上。倒是她们杜鹃院,东西向来是用不清的。静薇其实也觉着奇怪,大爷一年也不来杜鹃院一趟,老爷太太对她家姑娘也没什么偏爱,倒是更喜欢活泼的二姑娘一些,何况府里大半事都是宁姨娘来打理,都说杜鹃院是失势的,可是,但有东西,松柏院里有多少,杜鹃院便有多少,素来比牡丹院还要多。有许多人因此颂扬宁姨娘贤惠,只是静薇想着,这府上的事,终归是太太说了算的。杜鹃院供奉如何,自然也是太太定的规矩,是多是少又关宁姨娘什么事呢。
胡思乱想了一回,静薇又会瞧着小丫环分出两碟果子,亲自给纪先生送了去。
静薇回来道,“奴婢到纪先生院里时,见二姑娘带着丫环,还有两篮子果子,看样子,是要出门。”
谢莫如点头,以示知道了。
静薇道,“姑娘,你说二姑娘是不是去三老太太那里。”
“大概是的吧。”谢莫如捏了颗樱桃放进嘴里,贡品的确是不错,非但样子好,味道也是上上等的好。
第二日,谢莫如便起的早些,暮春晨间犹寒,张嬷嬷提前找出了厚料子披风给谢莫如穿了,又吩咐紫藤提好灯笼,让静薇扶好了姑娘,外头黑,别摔了。
谢莫如笑,“以往这会儿也快起了,嬷嬷就放心吧。”
“这也是。”张嬷嬷慈爱的望着她家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嬷嬷老了,总是要叮嘱几句才能放心。”
谢莫如笑,“我这就出门了,嬷嬷再歇一歇吧。”
“早上精神好,并不累,咱们院的紫藤开花了,正好趁着天早,花儿也洁净,摘些来做粥。”说着话,到底亲送了谢莫如出门。
谢莫如是头一遭来送谢太太大早上出门,谢太太谢老爷正在用饭,下首坐着谢松谢柏与谢莫忧谢芝谢兰谢玉几个,都是儿孙,且谢莫忧几人年岁不大,故而团团围坐了一桌,很是和乐。
谢太太听丫环回禀,含笑道,“莫如怎么来了?昨儿我不是叫素蓝说不用过来请安么?”
这要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卖素蓝面子过来的吧,也不能说以前懒得来…当然,倘谢莫如是谢莫忧的性子,撒撒娇说过来祖母这里蹭早饭吃,也便一笑过去了。只是,谢莫如实在不是这样的性子,也说不出这样会讨喜的话,她道,“昨晚睡的早,今晨便起的早了,我想着,太太总要五更方出门,既知太太在家,理当过来请安。”说着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这种话,也就谢莫如会说了。好在有人给她圆场,谢柏笑问,“莫如,用早饭没?”
谢莫如道,“我早饭用的时间都晚,回去再用。”
谢太太大概是刚刚给谢莫如噎着了,她淡淡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早上这样冷,既已请安,你便回去吧。一会儿还得上学呢。”
谢柏忙道,“来都来了,一并用饭。”
谢莫如想了想,觉着自己今早其实不该来。她以往从不来,这突然来了,倒叫人讶异,不相宜不说,还令人误以为她是有什么特殊目的。桌子已然坐满,而且,原本那种其乐融融的吃饭气氛,再加一个她,明显就不对了。谢莫如认真道,“二叔,我说早饭用的晚,并不是客套推辞,我是真用的晚。出来时,嬷嬷已经在给我预备早饭。我这就回了。”说完一福身,转身走了。
谢莫如觉着自己坐下会打扰谢太太等人的用饭氛围,故此识趣离开,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离开后,这用饭氛围更差了。谢尚书略用两筷子便不吃了,余人也不好再吃,漱口喝茶后服侍着该进宫的进宫,该上朝的上朝。
谢莫如快去快回,回杜鹃院时张嬷嬷服侍她去了披风,还问,“太太走了?”
“太太说早上天寒,我请过安就叫我回来了。”谢莫如喝口茶,叫人将百灵挂到廊下,便去园里散步健身了。
谢莫如散步素来不用人服侍,天空尚有一丝夜幕的黑,带着一种深幽的蓝,晨风里满是荷露草木的清凉,舒服的很。谢莫如微微阖上眼睛,感受着晨间的清宁。
张嬷嬷在屋里细问静薇她家大姑娘请安的事,静薇险哭出来,眼圈儿微红,“姑娘去的早了些,太太还没用完饭,直接让咱们姑娘请了安,就叫姑娘回来了。大爷二爷二姑娘芝少爷兰少爷玉少爷都在太太那里用饭,太太连一句留饭的话都没有,还是二爷替姑娘圆了几句话,姑娘就回来了。”
张嬷嬷深深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十分心疼她家大姑娘。
谢莫如并不知自己给张嬷嬷心疼了一把,早上吃过紫藤粥,又叫张嬷嬷中午炸紫藤鱼,明儿个摘了花做些紫藤饼方好。啰啰嗦嗦的吩咐了一堆事儿,看时辰到了,谢莫如便带着静薇紫藤去华章堂上课。华章堂遇到谢莫忧,谢莫忧安慰她道,“大姐姐,你别生气。”
谢莫如不解,“我生什么气?”
谢莫忧一双美眸里满是歉意,“我们都不知大姐姐早上过去,不然定会等大姐姐到了再用饭的。”
谢莫如深望了谢莫忧一眼,笑一笑,没说话。谢莫忧还想再说什么,谢莫如已转身翻弄书卷,纪先生也到了,谢莫忧不好再说,只得作罢。
第11章 提醒
谢莫如不打算跟谢莫忧有什么深层次的交流了,这并不是困难的事,谢莫如摆出冷淡模样时,谢太太都不会有与她交流的*,何况一个谢莫忧。
实是再容易不过。
倒是谢莫忧回牡丹院同母亲抱怨,“不知怎的又得罪了大姐姐,我好意劝她,她反是不理我,又是那幅闷死人的样子。”
宁姨娘道,“她虽闷,却是个有心人。你倒是话多,却不比她有心。”想到那日家中摆宴,谢莫忧那般费心费力的招待前来的各家闺秀,谢莫如轻而易举的捡了个纰漏,卖了苏氏一个好不说,也将谢莫忧比了下去,怎不令宁姨娘郁郁。她哪怕再稀罕贤良的名声,不肯有半分慢怠谢莫如,到底谢莫忧才是她的骨肉。
谢莫忧嘟嘟嘴巴,向外望去,道,“娘,以往这个时候,祖母进宫也该回来了,怎么今天还没回来?”
宁姨娘道,“大概是娘娘留你祖母在宫里用饭了吧。”这倒不必担心,松柏院那里的午饭都预备妥当,谢太太回来一应都是现成的,便是不回来也无妨。
母女两个说回话,一道用午饭不提。
谢太太是午后方回到家,还未到下午上课的时间,谢莫忧忙同母亲接了出去。宁姨娘见谢太太脸色不错,服侍着谢太太换下诰命服饰,亲捧了茶笑道,“太太这会儿才回来,想是在宫里用过午饭了。”
谢太太笑呷口茶,“贵妃娘娘恩典,留我用饭。”
谢莫忧道,“厨下备了燕窝粥,祖母要不要略用些。”她年纪渐长,宁姨娘又是管家的人,自然慢慢的教导女儿一些家事。
谢太太笑,“还不饿,一会儿再说吧。”又问谢莫忧,“还没去上学?”
谢莫忧道,“没到时辰呢,听说祖母回来,我先来见祖母,这就去了。”
谢太太笑,“那就去吧,别耽误了功课。”
谢莫忧行一礼,方去了。
因上午谢莫如实在冷淡,谢莫忧便未将谢太太回家的事告知谢莫如。谢莫如亦未理会,下午放学回了杜鹃院,听张嬷嬷提及谢太太已经回府,谢莫如也未说什么。张嬷嬷想着,兴许是早上受了冷待,大姑娘有些不痛快。只是这个家里,倘能讨得太太喜欢,对大姑娘将来也是极有好处的。张嬷嬷心下叹口气,还是道,“太太自宫里回来,姑娘要不要过去请安?”
谢莫如没有半分兴致,换了家常软衫,淡淡道,“祖母早说了,晚上不必过去,孝顺孝顺,顺便是孝了。”
张嬷嬷看着谢莫如长大,知道她家大姑娘是个顶顶有主见的人,度其神色,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说了。
换好衣衫卸了钗环,谢莫如去花园里逛了一圈。三月春光,让人一日都不想错过。谢莫如坐在秋千上看母亲上上下下的照顾那棵巨大的杜鹃树,静静出神。
谢柏就在此时来访。
谢莫如在自己的小院里招待谢柏,请谢柏尝新做的紫藤糕。谢柏望着一院盛开的紫藤花感叹,“莫如实在会收拾院子。”小姑娘家住的院子,就要这般精致美丽方好。谢柏又道,“上次来紫藤花未开,我就想到盛开时必要来瞧一瞧,比想像中还要好看。”
谢莫如露出个了然的神色,她明白谢柏必然不是特意来看紫藤花的,谢柏不过是因晨间的事来安慰她。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谢柏说不出谢太太的不是,便过来说说话儿。
人与人的差距就在这里。想想谢莫忧,再看看谢柏,谢莫如不禁微笑。
谢柏笑,“在想什么,这般开心。”寻常人的笑不值钱,谢莫如的笑却稀罕的很。
谢莫如道,“二叔是个好人。”
“这是自然,还用你说。”谢二叔玩笑的收下此赞赏,知道谢莫如心情不错,他便放心了。其实不论谢莫忧还是谢柏,都想得多了。谢太太又不是突如其来的冷淡,便是谢莫如对谢太太也并不热情,两人关系向来如此,又有何可伤感之处?谢莫如是个冷淡又冷静的人,一条路走不通,不走便是,至于其他情绪,她委实不多。她望着谢二叔,不知要不要提醒他。
谢柏咬一口紫藤饼,配着新春的香茶,暮风夕阳,整个人都有种懒洋洋的惬意,他说,“莫如,你似是有话对我说。”
谢莫如有些讶意,谢柏眨眼,笑,“你才几岁,心里有事瞒不住人。”
一瓣紫藤花随风落入茶盏,悠悠的打了个旋儿,谢莫如端起茶来呷一口,道,“并没有什么事,我只是觉着祖母这次进宫很奇怪。”
谢柏不解,“这有什么怪的?”
“贵妃娘娘不过是赐些南面佳果儿,便是谢恩,二叔去宫里谢恩是一样的。”
谢柏想着谢莫如大概不了解进宫谢恩的流程,解释道,“倘我去谢恩,我是外臣,见不到贵妃,只能在朱雀门那里嗑个头罢了。”
谢莫如见谢柏想偏,轻声道,“这次的鲜果,是特意赐下来,特意让太太进宫的。”谢太太进宫的时间是有规律的,谢家是尚书府第,便是在帝都公卿豪门之中也排得上号,谢贵妃在宫里也是数得上的妃子,谢太太约摸两个月进一次宫。离上次进宫的日子才几天,便又让谢太太进宫,而且是贵妃主动示意谢太太进宫,故此,这次进宫必有缘由。
近些日子,谢家最大的事莫过于谢柏春闱得中探花。那么,贵妃因何令请太太进宫,谢家有什么事能关乎到内帏妇人,缘由一想便知。谢莫如望着谢柏,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柏并不是笨人,他心思或许没有谢莫如细密,但年纪轻轻能考中探花,谢莫如给他提个醒,那么,谢莫如能想到的事,谢柏没有理由想不到。
谢柏脸色微凛。
谢柏静坐片刻,端起茶要喝,却发现茶水刚已饮去大半,不觉失笑。谢莫如提壶为谢柏续满茶水,面上一片平淡,谢柏呷口茶道,“我竟没有察觉。”
“二叔近来事忙,故而未留意吧。”谢莫如道,其实察觉也没什么用,倘不是看谢二叔顺眼,她不会多言。
谢柏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问,“你早上去请安,是想给我提个醒么?”
谢莫如道,“提不提醒并无用处。”能看出来,并不意味着能改变什么。再说,她并不是为了提醒谢柏才过去的。
谢柏眸光一闪,“那你刚刚为何要说,如若是真的,即便你不说,我总会知晓。”
“二叔是个好人。”谢莫如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你过来看我,我既猜到,自然要同你说一声。我认为,二叔也会想提前知道。”
这是谢莫如的判断,她觉着,自己的判断还算准确,她问,“是不是,二叔并不愿知道?”谢莫如这一问,并非反问,更非诘问,而是一种对自己判断可能出错的疑惑。
“不,你说的对。”谢柏抿一抿唇,道,“我愿意知道。”
谢莫如便静静饮茶了。
谢柏还能坐得稳,并没有失态,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向谢莫如。倘别个女孩子被人这样看,早会觉尴尬要说些什么了,谢莫如却无一言,对谢柏的凝视视而不见。
该说的已经说了,谢莫如心下安稳。
还是谢柏先开口,他道,“莫如你真是聪慧。”
谢莫如微微侧首,面上既无喜色,亦无谦辞,她道,“不过是稍一留心。”
不,这样稍一留心的心思,谢家几人能有?
谢莫如自己觉着寻常,谢柏却不会这样看,谢莫如这样小,就有这般机敏,待她长大,阅历渐增,该是何等通透?
谢柏道,“我要去问一问你祖母进宫的事,今天你与我说的这些,你祖母或许会知道。”
谢莫如的眼睛有一种洞悉后的波澜不惊,“我既说了,便不会介意有人知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倘是真不可言的,她便不会言。何况,谢太太有心要知道,总归会知晓。她不过说出可能即将发生的事实,有何不可说呢。
谢柏起身告辞。
谢柏先去问了母亲,谢太太笑,“我正想着待你父亲回来后,先同你父亲商议后再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柏却并未提及谢莫如,只道,“我哪里知道什么,只是想着贵妃有意让母亲进宫,想是有事同母亲说吧。”
“是啊。”谢太太打发了房内丫环,方道,“今次进宫,娘娘提及宜安长公主。”
宜安长公主,陛下嫡亲妹妹,身份贵重自不必提。只是,谢柏轻声道,“一旦尚主,多年所学,又为何来?”驸马当然也可任官职,驸马本身就是一品衔,但,驸马所任官职,清贵是够了…可谢柏年纪轻轻便已是探花之才,三年翰林后必分派六部为官,再过二十年,他也不过不惑之年。凭谢家家世,哪怕谢柏平庸些,二十年也足够能熬个三品出来,运道再好些,封阁拜相亦非难事。便是谋求外放,亦可主政一方。宜安长公主虽身份高贵,但之于谢柏,尚主不见得就是上上等的好选择。
谢太太神色微黯,道,“倘是陛下与太后有此意,咱家又能如何呢?”
谢柏一时无言。谢莫如给他提了醒,他也稍稍想到贵妃特意让母亲进宫有可能是提及他的亲事,只是,他实未料到是尚公主之事。谢柏的脑子转的很快,文官升迁自有其道,倘真的尚主,这辈子封阁拜相是甭想了,不过,尚主也有尚主的好处,别的不论,公主嫡子是有爵位的。而且,谢柏自己在官场前途上会颇有局限,并不意味着他儿子会受此限制。再往远里想,于宫中贵妃…胡太后是陛下生母,陛下只有宜安长公主一个妹妹…
利弊昭然,一望即知。
谢太太看儿子眉心微锁,不禁拍一拍小儿子的手背,道,“不如等你父亲大哥回来,咱们一并商议。”
说商议实在是太过委婉,倘皇家就看中谁,谁还敢抗旨不成?
一家四口商量大半夜,宜安长公主这么些年也没传出过脾气不好之类的话,亦未有什么古怪性子,太后膝下幼女,皇帝只此一妹,谢家又有闺女在宫为妃…若皇家有意,此事,谢家只有点头的份儿,哪有摇头的份儿。
夜已深沉,打发走了两个儿子,谢太太方问丈夫,“你觉着这事如何?”
谢尚书道,“且看缘法吧。”谢家子孙,倘能与皇室联姻,血脉只有更高贵的。再者…谢尚书正在宽衣,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道,“你早上对莫如怎地那般冷淡?”
谢太太正想说说儿子尚主之事,听到丈夫说谢莫如,不禁手下略停,脸色也转淡了,问,“怎么冷淡了?”
谢尚书叹,“莫如一样姓谢,我看她性子虽不似莫忧活泼,也稳重大方。她自小在杜鹃院长大,你更该多看护她一些。”
谢太太服侍着丈夫去了外袍,方道,“当初我是想把她抱到跟前抚养的,可…”咽下这一句,谢太太道,“你说我冷淡,难道她是多殷勤?一句讨喜的话都不会说,我还要怎么着,难道叫我这做祖母的上赶着去讨她欢喜?”
谢尚书不急不徐,耐着性子道,“各人各脾性,有人天生巧些,有人就拙一些,咱们做长辈的,一视同仁才好。她小辈或是性子不好,或是哪里不周全,咱们该多引导,是不是?”
“她拙?”谢太太哼一声,“莫如可是个有心人。”就把那日府里设宴时,谢莫如让厨下给谢静准备儿童餐的事简单说了,谢太太难免说一句,“我近来精神也短了,竟没料到这个。”
谢尚书笑,“这不是很好么,丫头们大了,也该学一学理家的事。”
谢太太扶丈夫去床上歇了,轻声叹,“这人哪,自小看到大,我倒情愿她别这样有心。”
“有心无心还不都是谢家的子孙,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就好。”谢尚书自然也盼着谢莫如能笨些,但不论从父系还是母系看,谢莫如怎么都不可能是个笨人,尤其听妻子这样说了,谢尚书愈发道,“有心的人,你对她好,她会明白的。”
谢太太焉能不知此理,只是谢莫如那个性子…罢了罢了,丈夫都这样说了,谢太太道,“我知道,我这把年纪,难不成还真会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谢尚书一笑,携了妻子上床安歇不提。
谢尚书其实也就随口跟妻子提了一提,他是谢家的族长,家里的大家长,谢莫如是长房嫡出的孙女,哪怕方氏…但谢莫如嫡长嫡出的身份是铁打的,同辈的谢家女孩子,谢莫如年纪最长,出身在礼法上也是最好。
纵使有些旧事,谢尚书的心里,谢莫如始终姓谢,又是女孩子,何必要苛待了去?
谢莫如都十岁了,很是知道些好坏的年纪,再怎样,也是谢家子孙。起码,谢家对谢莫如要当得起问心无愧才好,至于其他,且看天意吧。
谢尚书日理万机,能就谢莫如说一句话已算有心。倒是谢柏,尚主之事是谢莫如给谢柏提了醒,面对这等大事,谢柏再好的心理素质,其实也有些没底,可一方是至上君权,谢家也做不了什么。谢柏素来豁达,皇家有意下嫁公主,又不是要他命,如此反过来一想,谢柏便照旧逍逍遥遥的过日子了。
新科进士都有假期,外省的可锦衣还乡,如谢柏这本就是帝都人氏的,在家也可休闲两月,才是去翰林报道的日子。谢柏在家闲着没事儿,心里又有点事儿,索性去找谢莫如说话,便说到自身亲事上,谢柏其实有点儿想听一听谢莫如的看法,谢莫如对皇室并不了解,能有什么看法,她想了想,道,“我与二叔在这花架下喝茶,一会儿我回屋时,既可绕着这抄手游廊进屋,也可以沿着院里漫的石子小路直行,由此至彼,路从来不只一条。”
谢柏听这话都笑了,提壶给谢莫如续茶,道,“我得敬莫如一杯。”
谢莫如好笑,“二叔这是在笑我。”
谢柏举杯,“你辩才一流,我着实佩服。”
谢莫如微微侧首,她认为这只是简单的道理,没什么值得佩服之处,或者二叔是在开玩笑,见二叔举杯,她也便举杯与二叔一碰,饮了半盏茶。
谢柏道,“这要是喝酒,得一气喝光才算爽快。”
谢莫如问,“男人都这样喝酒?”
“自然。”
谢莫如思量片刻,道,“我又不是男人。”
谢柏忍俊不禁,谢莫如问,“又有何可笑之处?”
望着谢莫如一本正经的相问,谢柏禁不住笑了又笑,还怕她小姑娘面儿薄,道,“没什么可笑的。”
谢莫如又问,“那二叔为何总是笑?”
谢柏忍笑道,“我这是傻笑,莫如不必介意。”
谢莫如上下打量谢柏,觉着谢柏没来由的笑个没完,是够傻的。
谢柏时不时的去找谢莫如说话聊天,常寻些有趣的物件给谢莫如玩儿,谢尚书看儿子心情不错,并不因尚主之事郁郁,亦是放下心来,笑道,“你与莫如倒是谈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