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伯惋惜道:“听说南宫放从两个家奴口中,得知她认识公子后,用尽酷刑逼问公子的身份和下落,她始终不说,最后受刑不过,吞进自杀了。我一直想不通,她怎么会舍命为公子掩饰?”
云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身子一歪差点摔倒。筱伯连忙扶住他,就见他泪水盈满眼眶,嘴里不住喃喃自语:“我误会她了,我完全误会她了……”说着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内房,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在明珠和乳母惊讶的目光中,他抖着手抱起床上的孩子,突然失声痛哭,“是我害死了你母亲,是我害死了怡儿……”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明珠连忙从云襄怀中抢过孩子交给乳母,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之间云襄突然冲入房中,将房门插上,对门外几个人的呼唤不做任何回应。房中只传来他捂在被子中的哭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云襄终于红着眼开门出来,申请有说不出的凄楚,面对明珠与筱伯关切的目光,他平静地道:“我要去扬州,在怡儿的坟前上炷香,也让她看看她的孩子。”
筱伯心知拦不住云襄,只得道:“我这就去准备,咱们一早就走。”
第二天黄昏,在筱伯的带领下,云襄终于找到了扬州城郊那座孤坟。看到墓碑上“南宫赵氏”那几个字时,他眼中闪出莫名份额愤怒,恨不得将墓碑砸烂,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默默地在坟头点上香烛,他将孩子抱到坟前,在心中暗暗道:怡儿,看到了吗?你的孩子平安无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我会用全部心血将他培养成一个善良、正直、有用的人!
祭拜完毕,一行人离开。马车辚辚而行,来到岔路口时,云襄突然道:“去杭州。”筱伯没有多问,立刻掉头踏上去杭州的路。他知道云襄的心思,不过他担心当云襄找到他想要找的人后,恐怕只会更加痛苦。
杭州西子湖畔的雅风楼,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名楼。它地处西子湖畔景色最美的地段,楼高三重,外表古朴端庄,内部极尽奢华,是达官贵人、豪绅巨贾最爱下榻的百年老店。云襄与明珠以前都在此住过,再次回到这里,二人都感到很亲切。
一行人刚住下不久,就有小二上来禀报:“楼下有位姓舒的女子,要找明珠姑娘。”
明珠闻言一声欢呼,提着裙子就往楼下跑去,刚到楼梯口,就见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正登楼而上,不是舒亚男是谁?民主惊喜地扑上去,毫无顾忌地抱着舒亚男就狠狠亲一口,惊喜地连连追问:“姐姐你可想死我了!这段时间你都去了哪里?为何不到金陵来找我们?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杭州?”
“姐姐也很想你,所以一听说你来了杭州,就特意赶来跟你们道别。”舒亚男笑道。
“道别?姐姐要去哪里?”明珠忙问。舒亚男没有立刻回答,却拉起她的手:“去你房内再慢慢说,你想让我一直站在这里不成?”
明珠吐吐舌头,忙将舒亚男领到自己住的房间。隔壁的云襄听到明珠的欢呼声,早已出来香肩,只是被明珠拦在中间,没法上前问候。只得目送着他俩进了房间,知道她们许久不见,定有不少体己话要说,云襄只得在门外等候。听到房内两个女孩子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咯咯大笑,云襄心里感觉十分温暖。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两个女孩子才开门出来。云襄连忙上前问候:“亚男,你……可好?”
“我很好!”舒亚男完全无视云襄严重的柔情蜜意,略一抱拳便下楼而去。云襄只得跟着下楼,奇怪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多谢云公子关心,不过亚男不便相告。”舒亚男脚下不停,已来到楼下。云襄一脸意外:“你叫我云公子?什么叫“不便相告”?你不跟咱们回金陵?”
舒亚男终于停下脚步,回头道:“云公子,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还是不要相互打扰为好。虽然大家朋友一场,但总不能因为是朋友,就永远走在一起吧?”
云襄十分诧异,反诘道:“我们只是朋友?你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难道这就忘了?”
舒亚男嘴边泛起一丝调侃的笑意:“我骗你的,不行吗?你以前不也骗过我?被我骗上一会就算扯平吧。大家都是老千,你骗我我骗你正常得很。喂,你不会当真吧?”
“你在说谎!”云襄定定盯着舒亚男的眼眸,似要将她看穿。
舒亚男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以前是在说谎,现在可没有哦。”
“你撒谎!”云襄脸涨得通红,“我们在牧马山庄发生的一切,难道全都是假的?”
舒亚男嘻嘻笑道:“没错!全是假的,如果你觉得是真的,那只是说明我聘任的本领比你高明一点点。”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云襄厉声质问。舒亚男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很简单,因为南宫放也是我的仇人。我要借你的手对付南宫放,所以不希望你倒下去。现在南宫放已经疯了,南宫世家也一蹶不振,我的仇报了,也就没有必要再骗你了。”
“你……”云襄气得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舒亚男却若无其事道:“对了,忘了向你介绍我的未婚夫,其实你也见过,不用我介绍了吧?”
云襄只感到头目一阵晕眩,真个世界突然变得异常荒唐,顺着舒亚男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街边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旁,一个彪悍如虎的中年汉子正负手等在那里。那汉子年逾四旬,生得浓眉大眼,不怒自威,正是江南黑道第一人,漕帮老大丛飞虎!云襄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刚到杭州舒亚男就找来,这里是漕帮的地头,难怪她的消息这般灵通。
“丛飞虎?你的未婚夫是丛飞虎?”云襄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却见舒亚男坦然一笑:“有什么奇怪?那个女人不会对丛飞虎这样的英雄动心?我能找到这样的夫君,作为朋友,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云襄神情凄苦地指着舒亚男的颈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舒亚男恍然大悟,笑道:“你是说那颗雨花石?”他解开衣领露出光光的脖子,“它早就已经不属于我了我,拥有它的人才是你的真爱,你可要好好珍惜。”
说完舒亚男挥挥手转身就走,步履轻快地来到马车钱,丛飞虎忙牵着她的手钻入车厢,她最后从车窗中探出手挥了挥,马车终于辚辚而去。
云襄遥望离去的马车,突感喉头一甜,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跟着往后便倒。感觉身子被人扶住,耳边传来隐隐的呼唤,他茫然地循声望去,就看到一脸羞赧的明珠,项下正戴着那颗独一无二的雨花石,他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马车已经走出很远很远,舒亚男依旧在车帘缝隙中不住回望,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以至于咬破嘴唇而不自知。鲜血和着泪水从唇边涓涓滴下,很快就染红了她的衣襟。
丛飞虎尴尬地放开她的手,望着血泪交加的舒亚男,他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才好。马车在城中不住绕着圈子,舒亚男则在车中无声痛苦。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咬牙抹干了泪水,稍稍恢复了平静。丛飞虎见状黯然叹道:“你既然放不下他,为何要离开他?还让我做恶人,将他伤得如此之深?”
“我只要他放下我。”舒亚男平静地道,“我将去一个再也见不到他的地方,所以不希望他再想着我。我要他彻底忘了我甚至很我,才不会为我伤心和痛苦。”
丛飞虎好奇地问:“你要去哪里?”“京城!”舒亚男淡然道。
“我送你!”丛飞虎毫不犹豫地点头,马不停蹄。舒亚男抱着双膝坐在车中,双眼木然望向虚空,就像完全失去了精气神。若非眼帘偶尔一眨,真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具行尸走肉。
“请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千门之花的故事。”这句话就像是诅咒,一直在舒亚男耳边萦绕,她后悔去听这个故事,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故事竟然会夺去她所有的一切。
没人知道舒亚男回到扬州拜祭父亲时发生了什么,但它自己却永远也忘不了。她本为明珠对云襄的暗恋为难,所以有心成全明珠,让他陪伴云襄去潮州看望莫爷,而自己则借口回扬州拜祭父亲,以避开云襄,谁知自己的命运就此发生改变,不过她也明白,就算自己不与云襄分开,那次会面也是命中注定。
“舒姑娘别来无恙啊?”还是那个神秘的青衫老者,在舒亚男几百完父亲后,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念在对方曾帮自己恢复容貌,是自己的大恩人,她不好回避,只得道:“多谢先生挂念,我很好。您老怎会来这里?”
青衫老者和蔼地笑道:“我家主人想见你,所以特命老夫前来相请。”
这老者的本事她见识过,没想到竟是个奴仆,舒亚男十分惊讶,真不知这老者口中的“主上”是什么样的人物。这让她心中戒意更深,忙道:“小女子不过一寻常江湖过客,不敢去见这样的世外高人。”
青衫老者诡秘一笑:“舒姑娘的经历可不寻常啊。出身平安镖局,是舒振纲总镖头的掌上明珠。舒总镖头蒙难后,舒姑娘夜闯潇湘别院,印上了南宫放而惹上官司,若非有金陵苏家暗中相助,恐怕早已被南宫世家生吞活剥。你被判服苦役三年,却私自逃逸,先被人骗卖青楼,后又遇丛飞虎逼迫,无奈自毁容貌,装疯卖傻潜回扬州,借南宫放的千门典籍自学成才,终成千门后起之秀……”
“够了!”舒亚男连忙喝止,老者聊聊数语,已让她暗自心惊,没想到如此隐秘之事,对方竟如亲眼所见,说得分毫不差,令人心生寒意。她怕自己与云襄在牧马山庄客栈那一幕也被对方得知,所以连忙打断,色厉内荏地喝到:“你究竟想怎样?”
青衫老者从容笑道:“老夫方才说了,我家主人想见你。”
“好!带路,我跟你走!”舒亚男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既然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她不能不去渐渐那个“主上”,看着对方是何等人物。
青山老者亲自赶车,马车走了数天才停下来,竟然是到了京城!之后舒亚男被蒙上了双眼,在城中赚了好久才停下来,下车一看,却是一座不多见的豪宅。在青衫老者的引领下,她终于在一间幽静的书房中,见到青衫老者口中的“主上——一个温文儒雅的白衣老者。”
“舒姑娘请坐!”白衣老者示意舒亚男坐下后,饶有兴趣地将她上下打量片刻,目光在她鬓边的花朵停留了许久,微微颔首到,“英武中不失柔美,娇艳中不乏个性,果然是人世间独一无二的仙葩!”
舒亚男了脸上微红,冷冷道:“先生千里相邀,不是垂涎亚男容貌吧?”
老者哈哈一笑:“舒姑娘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和青涩,真是难得!老夫非常欣赏。对了,你还不知老夫姓名吧?老夫靳无双,这个名字只有我信得过的人才知道。”
“非常荣幸!”舒亚男微微一哂,“不过亚男与靳先生素昧平生,先生何以相信?”
靳无双淡淡笑道:“舒姑娘以前不知老夫,老夫对舒姑娘可是了如指掌,甚至可说是神交已久。”说着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封信,推到舒亚男面前,“甚至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舒亚男好奇地拿起信,满是疑惑地打开一看,顿时面色大变。那是一张地契,平安镖局的地契!这果然是她梦寐以求想要拿回的东西!它本在南宫世家手中,现在却被靳无双轻描淡写地拿了出来,对方的能力可见一斑。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平静地将地契放回桌上,淡淡问:“你要我做什么?”
靳无双肃然道:“我要正式收你为入室弟子。”
舒亚男突然就想起莫爷当初想收自己为徒时的情形,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讥笑,拿起桌上的地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先生既然拿出如此重礼,就不必再以师徒之情来笼络。有什么事尽可开口,不必再拐弯抹角。”
“其实你早已是我千门弟子,有没有入门仪式都已无妨。”靳无双微微一笑,见舒亚男有些疑惑,他解释道,“你从南宫放那里盗取的那些书,本就是我千门典籍,其中有不少还是老夫亲手所著。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其实早已有师徒之实,就连你腮边这朵独一无二的仙葩,也是出自千门名宿之手,你现在还认为自己跟千门毫无关系吗?”
见舒亚男无言以对,靳无双又道:“你认不认我为师都无所谓,你只要记住,你现在拥有的本领,都是来自历代千门前辈心血的结晶,记住自己永远都是我千门弟子,这就够了。”靳无双说着将桌上的地契重新推到舒亚男面前,“我还你这份地契,并不要求你做任何来交换,我收你为徒,也不要你任何报答。我只要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你可以立刻就走,你我再无任何瓜葛。”
舒亚男好奇地问:“什么故事?”
靳无双的脸上泛起一种由衷的敬仰,轻轻道:“千门之花的故事!”
房中的肃穆和凝重感染了舒亚男,她连忙收束心神,凝神静听,靳无双轻轻嘬了口茶,望着茶杯上那蒸腾翻滚的水汽轻声道:“这故事你也听过,我要讲的,是不为人知的那部分。”
舒亚男凝望着靳无双,只见他目光落到虚空,似穿越时空般幽远,他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很亏就将她带到了那个百家争鸣、英雄辈出的年代。
“春秋时期,吴越两国世代为仇,战乱百年。会稽一战,越王勾践被吴王所俘,不惜为吴王牵马尝粪,受尽屈辱,方被赦归越过。勾践回国后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并采纳大夫范蠡的美人计,向吴王献上了绝代美女西施,最后终于得报大仇,灭掉了吴国。”说到这靳无双顿了顿,轻轻叹道,“这是太史公笔下的历史,却远不如千门秘传的典籍中记载得详细,甚至没有写清楚,谁才是这场战争的真正英雄。”
靳无双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旧的册子,翻开一页递给舒亚男道:“这里记录了千门历代高手的一些事迹,你有兴趣可以拿去看看。”
舒亚男接过一看,越国大夫范蠡的名字赫然在目。只听靳无双淡淡道:“范蠡乃千门嫡传弟子,为报越王勾践知遇之恩,出任越国大夫。为了使越国免受吴国欺凌,他走遍越国,终于在溪水边物色到浣纱的美女西施,西施的美貌人所共知,但西施的聪颖却很少有人提及。其实那才是范蠡将她收为弟子、授以千门绝技的真正原因。他将西施带回越都,并借越王之手将西施献给吴王,为了使西施能在吴王后宫众多美女中脱颖而出,范蠡亲自操刀,以千门秘传的纹身之术,在西施原本就美艳如花的脸上,文上了一朵巧夺天工的仙葩,成为时间独一无二的美女。西施最终凭借独特的美貌和高明的千术,颠覆了一个强大的国家,成为千门中人人敬仰,独一无二的千门之花!”
西施的故事舒亚男早已耳熟能详,却没想到后面还有如此精彩的隐秘。他不禁悠然神往,跟着心底有泛起了一丝寒意,隐隐猜到靳无双将这个故事的深意,但她却不敢肯定,不由涩声问:“你将这个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靳无双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是否还记得一位名叫郎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