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藤原轻蔑地撇撇嘴,转头望向东方,徐徐望东跪倒,嘴里喃喃低语,“扶桑,我回来了!西风,请载我魂归故土!”
说着,藤原秀泽拔出腰中短剑,双手紧握,刺入了自己小腹……
荒原之上,一座孤坟寂寂而立。坟前,一个身形瘦弱的书生带着两个孩子正在祭奠死者。萧瑟寒风中,隐隐带来春的气息。
一个孩子突然转过头,稚嫩地问道:“云叔叔,我爹爹是怎么死的?”
书生肃然道:“是在与东瀛武圣藤原秀泽的决斗中战死的。”
“我爹爹败了?”
“不!他胜了。”
“胜了为何会死?”
书生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有时候死,是求胜必须付出的代价。”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明天起,我就要开始学武了。我一定要练好爹爹留下的无影风,把所有坏人都杀死。”
书生轻抚着孩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一定要记住,无影风不是用来杀人的。它是用来守护,守护你生命中值得守护的东西。”
“守护?”孩子似懂非懂地仰起头,“那我爹爹守护的是什么?”
书生没有回答,却抬头望向天空。半晌,他才喃喃道:“是天心。”
“天心?”孩子也疑惑地望向天空,“天有心吗?”
“有!当然有!”书生牵起孩子的手,“每一个人都有感受天心的时候。你将来也会感受到。”
三人缓缓离去,背影在寒风中渐行渐远。天空中一轮红日透过乌云的缝隙,静静投下万道霞光,使三人皆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中。
神迹
“师父,请用茶。”巴哲双手捧着新沏的普洱茶,恭恭敬敬递到孙妙玉面前。经过五年多的相处,他对这个师父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现在他就像任何一个恭敬孝顺的弟子,时时对师父小心伺候,刻意巴结。
孙妙玉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微微颔首道:“嗯,不错,比以前有进步,知道用毒药不算,还知道用普洱茶的味道掩盖断肠草的涩味。这一次离你上一次失手有多长时间了?”巴哲颓然道:“半年。”
“能忍上半年,耐心也有大幅提升。”孙妙玉赞许地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将杯中加了料得普洱茶一饮而尽,然后搁下茶杯,笑吟吟望着弟子。一言不发。巴哲满脸颓丧地垂下头,默默去一旁拿过条拇指粗的竹鞭,双手捧着高举过头,屈膝跪倒在师父面前。孙妙玉优雅地抄起鞭子,笑问:“这是你第几次失手了?”
“回师父话,第十八次。”巴哲满脸惭愧,就像没练好武功受到师父责罚一般。“已经失手十八次,还是这般没长进,你说该不该挨抽?”孙妙玉笑吟吟地问,见巴哲羞愧地点点头,她抬手就往他头上、脸上抽去,虽然她出手极其优雅,就如琴师弄琴、画师作画一般从容,但每一鞭都准确地落在巴哲要害,没几下就打得他满脸血痕。巴哲则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祖师奶奶又在打巴哲师叔了?”二人身后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听到鞭子声响,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对孙妙玉连声央求,“祖师奶奶,让香香替你打吧,免得你老人家累着了。”
平心而论,孙妙玉的外表看起来依旧非常年轻,决不超过三十岁,这“奶奶”的称呼与她的外表实在有些不相称,不过她却并不在意,望向孩子的眼眸中,泛起一丝难得的暖意。她扔下鞭子笑骂道:“我还不知道你这古灵精怪的鬼丫头那点小心眼?你是心疼你师叔,每次都出面来保他这笨蛋!”
小女孩将巴哲扶起来,瞪着扑闪闪的大眼睛争辩道:“师叔才不笨呢,他能帮我捉到最漂亮的小鸟,还教我如何抓住毒蛇、蜈蚣,甚至还知道如何才能逮到最狡猾的狐狸。”说着她转向巴哲柔声劝慰,“师叔,你别再想着杀祖奶奶了,你是杀不了她的。”
巴哲不置可否地“唔”一了一声,一脸悻悻。龙-凤中文-网。如果说以前他要杀孙妙玉还是出于仇恨,现在却完全处于习惯。他早已被她那神乎其技的武功折服,心甘情愿奉其为师,现在还要杀她,只是想向这个师父证明,自己并不是个笨蛋弟子,不过迄今为止,他都失败了。
孙妙玉对小女孩招招手:“香香过来。”然后她又转向巴哲,“上次为师教你的拳法练得怎样了?”
巴哲一言不发,拉开架势便独自练起来。孙妙玉牵着孩子在一旁观看,就见巴哲一扫过去那种狼一般的恶毒和凶狠,拳法变得轻盈飘忽,身形灵动迅捷,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练到急处,之间他的身形幻化成数十道人影,虚虚实实几乎无处不在,令人目不暇接。
“好!”小女孩兴奋地鼓掌大叫,孙妙玉也是微微颔首。少时巴哲收举停住身形,浑身不见一滴汗珠,呼吸也依旧平缓如初。
“不错!你练武的悟性比你那笨脑子强多了!”孙妙玉的话也不知是赞是贬。一旁的小女孩看得手痒,兴冲冲地扬起小脸:“祖师奶奶,上次你教我的掌法我也练会了。”说着三两步来到场中,拉开架势,一本正经地练起来。她年纪虽小,身形步法却迅若乳燕,掌法也使得有模有样,轻盈如风。
少时停身收掌,她不等站稳就兴冲冲拉着孙妙玉的手问:“祖师奶奶,我练得如何?”孙妙玉爱怜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好好好!比你妈妈强多了,我一直都很奇怪,你妈妈那么聪明个人,练武咋就那么笨呢?”
“师父又在说青虹的不是?”身后传来一声半娇半嗔的质问,老少二人回头望去,就见白衣如雪的舒青虹正从木屋中开门出来。五年多时间,她比以前丰腴了些,腮边水仙依旧鲜艳如昔,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恬静和淡泊,这使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娘!”小女孩高兴地迎上去,立刻又回头向孙妙玉表功,“这套掌法我练三遍就全学会了,娘练了三十遍都还不会,比我笨多了。”
“就你聪明!”舒青虹装着生气地瞪了女儿一眼,目光中却满是爱怜。
“青虹,你就是心眼太多了。”孙妙玉对女弟子叹息,“练武要有孩童般纯净无思的心,才能完全做到忘我和投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领悟本门武功的精妙之处。”
舒青虹幽幽叹道:“师父教训得是,只是弟子秉性天成,恐怕要让师父失望了。还好香香悟性甚高,将来或许可以替弟子继承师父衣钵。”
孙妙玉盯着女弟子看了半晌,突然一声叹息:“你还是没做到心境空明。”舒青虹垂下头,柔声问:“师父的心是否也真正空明呢?”
孙妙玉一窒,半晌无语。师徒二人脸上都有些萧索,那种寂寥和失落的表情竟有几分相似。山风凛冽,将孙妙玉的衣袂和长发吹得翩翩飞起,使她看起来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
一骑疾驰而来的快马吸引了二人的目光,这令她们心中都有些奇怪。为了远离红尘俗世,孙妙玉特意选了这处僻静无人的山林,平日除了樵子农夫,很少看到外人,少时快马驰近,二人这才看清,马背上是个背负天心剑的天心居弟子。只见她纵马来到二人面前,不等快马停稳便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对孙妙玉拱手拜道:“孙师伯,楚师姐有信送到。”
孙妙玉接过信,拆开草草一看,对她颔首道:“知道了,请你回复你们居主,就说届时我一定会去。”
那少女舒了口气,立刻告辞就走。舒青虹见师父面色凝重,忙问:“信上说什么?”
孙妙玉淡淡道:“魔门下个月将在嵩山之巅搞什么天降神火的仪式,邀请武林同道一同观礼。天心居也接到了邀请,所以楚青霞来信邀咱们同去。咱们在这里也隐居了五年多,香香都快五岁了,还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这次咱们就一同去嵩山走去,也带孩子出去开开眼界。”说到这她回过头,直视着弟子的眼眸,“这期间肯定会碰到一些你想忘记的人,届时你如何应对?”
舒青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师父放心,弟子凡心已死,不会再为任何人心乱。”
“如果遇到故人纠缠,你如何应付?”孙妙玉又问。就听舒青虹平静地道:“弟子虽然习武的悟性不行,但应付这些许小事却还游刃有余,师父不必担心。”
“那好,明日咱们就动身去嵩山,看看魔门天降神火的玄虚。”孙妙玉说着回头招呼巴哲,“你速速去雇辆马车回来,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巴哲答应一声,立刻向山下奔去。他那迅疾而驰的背影不再像孤独的恶狼,却越来越像一只轻松飞翔的鹰。
残阳落尽,天色如血,云襄白衣飘飘,负手矗立山巅,一动不动地仰望着茫茫苍穹。他的身边多了个五六岁的孩子——南宫放与赵欣怡的儿子赵佳。“云叔叔,你在看什么?”孩子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一脸寂寥萧索的云襄,又看看极目无际的天空,眼里满是好奇。
“天心。”云襄轻轻吐出两个字,申请肃穆庄严。孩子仔细看看天空,满是好奇地问:“天有心吗?”
“有!当然有!”云襄摸摸孩子的头,柔声道,“你妈妈就住在那里,许许多多像她那样善良的人,都住在那里,在默默守护着我们。”
孩子“哦”了一声,凝目望向苍穹。他感到自己的目光似乎穿越云层,看到了最为四年的妈妈。
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云襄回头望去,就见阿布小跑过来,在三尺外站定,吝啬地动了一下尾巴。云襄见状,伸手牵起孩子:“筱伯回来了,去看看他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孩子一声欢呼,拉起云襄的手就往山下跑去。阿布跟在二人身后,不即不离。
来到山腰那间雅静的竹楼,孩子已急不可耐地丢开云襄,蹦蹦跳跳地冲上竹楼,推门大叫:“筱伯!我要的陀螺买到了吗?”
屋里传来老少二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云襄嘴边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缓缓登楼而上,尚未进门就见筱伯迎了出来,兴冲冲地道:“公子,你看谁来了!”
一个高挑健硕的少年迎了出来,就见他年纪在十七八岁模样,面目俊朗,举止从容,只是神情有些腼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和稚嫩。他一见云襄,眼里闪出莫名惊喜,急忙拱手拜道:“云大哥!”
云襄仔细打量片刻,终于认出了对方,不由一声欢叫:“你是阿毅?罗毅?”见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云襄急忙将他扶起,连连感慨,“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静空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会非常高兴。”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少林静空大师的俗家弟子罗毅。静空大师圆寂之时,将他和济生堂都托付给了云襄。不过云襄自从在少室山下与之分手后,就再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在帮忙打理济生堂,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已经从一个半大的孩子,长成了一个略有些腼腆的大小伙子。(前情请看《千门之花》)
云襄将他让入屋中,张宝连忙奉茶进来。他是风凌云的弟子,从几年前抗倭时就与师父一起跟随着云襄,后来又随云襄一起离开了剿倭营。自风凌云死于柳公权之手后,他就像他的师父一样留在了云襄身边,甘心为他奔波劳碌。
二人说起别后之情,自是感慨万千。云襄见罗毅眉宇间始终有一丝忧色,心中压着什么心事,忍不住问道:“阿毅,是不是济生堂遇到什么事?你从十三岁开始就在帮忙打理济生堂,也实在太难为了你。”
罗毅腼腆地笑:“济生堂不仅是我师父毕生的宏愿,也救过我一家人的命,我希望它能救助更多的人。”说道这他微微一顿,“济生堂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魔门最近在河南活动频繁,自从那年大旱,迷们就假借赈济灾民的善举,在河南扎下根来,吸引了不少乡愚入教。近年来他们屡屡向济生堂示好,意图将济生堂收归门下,以笼络人心。下个月他们还要在嵩山之巅举行什么接引天火的仪式,以彰显所谓神迹,愚弄乡民。少林敢出头揭穿其伪,真是令人叹息。”
“接引天火?”云襄有些疑惑,“那是什么玩意儿?”
罗毅沉吟道:“魔门每年都要举行这个仪式,以显示其天授神权的神迹,并吸纳新教徒入教。我不止一次混进去看过,说来也怪,一个所谓的神器琉璃塔,每次在阳光明媚的正午,就能无火点燃塔内的燃料,真像是天火降临人间一般。虽然我知道那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小把戏,却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其中奥秘又在哪里?”
云襄有些惊讶:“我火自燃?真有那么奇妙?”
罗毅点点头:“我亲眼所见,每次魔门祭司将颂文投入琉璃塔中,然后众教徒齐声颂经,在正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光线正好投射到琉璃塔中,塔内的颂文就会慢慢冒烟、起火,最后点燃塔中的油料。龙-凤中-文-网。琉璃塔在火光中发出灿烂的光芒,这时仪式也就达到了最高潮。中教徒一起拜倒,齐赞天赐甚或,光大圣教。拜火教之名,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云襄抬头遥望虚空想了片刻,哑然失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好奇,这世界上真有如此神奇之事?我还真想去看看?”
罗毅笑道:“这次魔门的圣火节,还邀请了各大门派参加,大概是想就此正式向武林宣告,它又回来了。公子若是要去旁观,倒是不用像我以前那样,装成教徒混进去了。
云襄沉吟道:“嵩山乃五岳之首,又在少林寺左边。魔门此举,显然是要在江湖立威,妄想君临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就不知江湖上有什么反应?”
罗毅叹道:“少林原本为武林翘楚,魔门就在嵩山之上搞事,少林不出头,别人又怎么会多管闲事?”
云襄沉吟良久,突然冷笑道:“魔门势力一旦坐大,天下势必不的安宁。寇炎野心勃勃,一旦羽翼丰满,必定会将中原拖入战乱的深渊。如此看来,这事我还不得不去,虽然我来未必能阻止魔门的行动,但至少要想法揭穿它愚弄乡民的手段。 ”
“太好了!”罗毅击拳道,“云大哥聪明绝顶,必定能揭穿他们的把戏,令那些受愚弄的教徒幡然醒悟,迷途直返!”
一旁的莜伯有些担忧地插话道:“公子,魔门行事狠辣,教中人才济济,七大长老各有绝技。四位光明使也是文武双全,更兼门主寇炎一代枭雄,无论武功智慧俱罕有对手。咱们贸然与之正面为敌,实在是¨¨¨” 莜伯说到这突然住口,不过言下之意已是一目了然。
云襄微微叹道:“我何尝不知魔门之势,仅凭咱们这些微薄之力,就如蚂蚁要扳倒大象,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不过魔门祸乱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云襄若不站出来阻止,恐怕就没人站出来了。这世上有些事,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罗毅满是敬仰望着云襄,拱手拜道:“以前只知云大哥宅心仁厚,机智过人,现在才知云大哥的心胸,完全不逊古之侠者。有云大哥出谋划策,我罗毅愿联络少林寺有血性的武僧,为大哥冲锋陷阵!”
云襄感动地点点头,摆手笑道:“咱们又不是去打仗,用不着如此大动静。魔门这次只是向武林各派示威,咱们只需揭穿它天降神火的把戏,就能拨下它天受神权的画皮。一切打着神的旗号愚弄百姓的邪门歪道,最大的弱点就是它超自然的神秘性。只要揭穿这点,它的本质也就暴露无遗。”说到这云襄转向莜伯,“我研读过魔门的经典,据称他们崇拜的光明神有四大美德,既清静、光明、大力、智慧,不知四位光明使者的称号是否源自于此?”
莜伯点头道:“公子猜得不错,四位光明使的名字正是来自光明神的四大美德。他们分别是净风、明月、力宏、慧心。不过江湖上至今只闻其名号,并未见到过真人。听说这次主持接引天火仪式的,就是这四大光明使。”
云襄暗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神采,遥望窗外天空淡淡道:“莜伯准备一下,咱们后天就动身去嵩山,会一会传说中智勇双全的魔门四大光明使。”
“太好了!”罗毅兴奋的一跃而起,对云襄拱手道,“我这就先一步回去,联络少林寺武僧。为公子接应!”
马车缓缓行进在曲折官道之上,车辕上坐着憨厚朴实的张宝,正挥鞭驱马缓缓而行。离魔门的圣火节还有的是时间,所以他倒也不急着赶路。他的鞭技虽不及其师风凌云,不过用来赶车却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