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亚男接过药汤,浅浅尝了一口,立刻皱眉道:“这么苦,太难喝了!”“药总是难喝的,请主母见谅。”巴哲忙解释道。舒亚男盯着手中的药,皱着鼻子嘀咕道:“也不知那大夫医术如何,万一遇到个庸医开错了药,岂不害了我腹中的孩子?”
巴哲一听忙道:“那这药就别喝了,免得意外。”舒亚男摸摸自己的小腹,深情有些为难:“此时我腹中隐隐作痛,万一孩子有意外,殿下得知我有安胎的药不吃,不知会怎样想?我又该如何向他解释?”
“这……”巴哲也为难起来。就听舒亚男遗憾道:“当时真该将那大夫也带着上路,可以让他先为我试药,现在嘛……”说着她沉吟不语,以怪异的目光望着巴哲,看得巴哲心里发毛,忙问:“主母看着小人干什么?”舒亚男脸上泛起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知巴哲勇士对朗多殿下有多忠心?”
巴哲忙道:“殿下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就算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舒亚男感动地点点头,将手中的汤药递到巴哲面前:“那你是否愿意为他的孩子尝一回药呢?”
巴哲吓了一跳,急忙道:“这女人的药,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吃?”“有什么不能尝?”舒亚男嗔道,“安神保胎的药,男人吃了也不会坏肚子。”“不行不行!”巴哲连连摆手,“别的事小人都能答应,这尝药之事,恕小人实难从命!”
舒亚男生气地将药一泼,怒道:“这乡野大夫抓的药,若没有人尝过,我怎么敢随便喝?吃坏了我不要紧,万一伤了孩子,你让我如何向殿下交代?你既然不愿尝,我只好不喝了!”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巴哲。巴哲知道像殿下那样的王公贵族,和药前都要由下人尝过,以免有人下毒,所以对舒亚男的举动倒也不觉奇怪。只是这女人家的药,他无论如何是不能喝的。见舒亚男将药泼了,他也就不再相劝。
片刻后,舒亚男就捂着肚子弯下腰去,似在咬牙苦忍。巴哲见状忙问:“主母怎么了?”“肚子痛。”舒亚男勉强说了句话,就弯腰倒在地上。巴哲手足无措,看看左右俱无人家,不由束手无策。就听舒亚男勉强说道:“巴哲勇士放心,万一孩子没了,殿下若是问起,我不会向殿下透露你不愿为孩子尝药之事。”巴哲愣了半晌,终于一咬牙:“我尝!”
锅里还有小半锅药汤,巴哲满满盛了一碗,毫不犹豫一口而干。然后又舀了一碗,递给舒亚男道:“药我已尝过,请主母快用!”“不成,我得等等,看看你是否有什么不适。”舒亚男挣扎着坐起,紧张地盯着巴哲。巴哲想想也对,便盘膝坐了下来,回味道:“除了很苦,好像没什么不适。”“这么快哪能看出来?”舒亚男盯着巴哲道,“你再等等,若感觉有什么异常,万不可运功排药,不然就看不出效果了。”
巴哲点点头:“主母放心,我不运功抗药。嗯,好像头目有点晕眩,手脚有些发软。”“这就对了!”舒亚男高兴地拍手道,“那大夫告诉过我,这药有安神的功效,吃了就想睡觉,你现在是不是开始有这种感觉了?”
巴哲点头道:“好象是的,这么说来这药没什么问题,主母快吃吧。”
舒亚男笑眯眯地摇摇头:“我现在肚子好像不那么痛了,不用再吃。”
“那就好。”巴哲说着想站起身来,却感觉天旋地转,手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人也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他睁着眼茫然问,“这药性有些过了,是不是剂量太大的缘故?”舒亚男俯身望着他,笑眯眯地说道:“这剂量确实不小,足够放到二十个人。那小医馆连江湖中常用的蒙汗药都没有,大夫只好用草药现配了一副给我,没想到还这么管用。”说着她拔出了巴哲靴筒中的匕首。
巴哲浑身僵直,口不能言,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舒亚男。匕首在巴哲的咽喉比划了半晌,舒亚男最终还是下不了手。自从知道有了孩子后,她的心比以前软了很多。想想腹中的孩子,再想想巴哲先前的小心伺候,她终于收起匕首,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对巴哲道:“别再跟着我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说完她割下巴哲的衣袍,剖成一条条羊皮长绳,然后将巴哲捆了个结实,又割下巴哲的靴子,用匕首剁成碎片。没有靴子,要想赤足在草原上长途跋涉,无疑是不可想象之事。做完这一切,她带上巴哲的刀和匕首,解下拉车的健马,然后翻身上马,纵马向东南方疾驰而去
九、 斩首
阴暗、潮湿、简陋得木屋中,灯光摇曳昏黄,使屋中人的面目看起来有些蒙眬迷糊。东乡平野郎将南宫放和魔门长老施百川让入座后,立刻高叫手下设宴。
不一会儿,几个身着和服的倭女陆续送上酒菜,并在席前表演扶桑歌舞助兴。东乡平野郎举杯对施百川道:“在下足迹虽然一向止于沿海,但对贵教和寇门主的大名可是久仰得很。如今能得贵教之助,在下无疑多了无数耳目和内应,实乃天助也!”说完他又转向南宫放,“南宫世家三公子,一向以精明强干、智计过人闻名江湖,且对江浙两省地理民情了如指掌。东乡能得南宫公子出谋划策,犹如贵国洪武皇帝得刘伯温之助,何惧那小小公子襄也?”
“不然!”南宫放眼里闪过一丝既仇恨又钦佩的微光,“公子襄诡计多端,心思慎密,更兼勤学好问,知人善用。无论兵法谋略,还是领兵之道,皆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实乃千门不世出的绝顶高手。你越是了解他,就越能感觉他的可怕。”见东乡脸上微微变色,南宫放淡定一笑,“不过幸好他也有弱点,最大的弱点。”
东乡忙问:“什么弱点?”南宫放悠然笑道:“心软!这是千门中人大忌,但他却偏偏克服不了。也唯其如此,他才永远达不到一代千雄的境界。”
东乡勃然大怒道:“他阉了我三百多名被俘的手下,还叫心软?”南宫放摇头道:“在公子襄的心目中,阉了俘虏总比直接杀了他们仁慈,再说这一招,也未必是出自他的本意。贵国武士与我国文人对仁慈与残酷的理解,是完全不同的。”
“南宫公子所言不假!”施百川也插话道,“咱们少主与项长老在河南开封,曾被公子襄领兵围困,他却在最后关头放了咱们少主和项长老一马。据咱们后来分析,他是怕强行用武会误伤很多百姓,所以才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放了少主和项长老。公子襄行事,实不能以我辈心思测度。”东乡见施百川也这么说,不由沉吟道:“那咱们该如何利用他这个弱点?”
南宫放反问道:“就不知东乡君是将复仇放在第一呢?还是将女人和财富放在第一?”“此话怎讲?”东乡沉声问。就见南宫放悠然笑道:“如果东乡君是将女人和财富放在第一位,那就最好忘了与剿倭营和公子襄的仇恨。大明数千里海防线,剿倭营寥寥数千人,再怎么精悍勇猛也是守不过来的。只要你安心避开,公子襄想抓到你,千难万难。”
东乡拍案怒道:“杭州城外那一战,公子襄不仅杀了我五千多出生入死的兄弟,还阉了我三百多名手下,这简直是对我大和武士前所未有的侮辱!我不报此仇,何以面对死去的兄弟?如今所有在海上漂泊的大和武士,都在看着我东乡平野郎,如果我不能报此大仇,谁还会将我东乡平野郎放在眼里?”南宫放理解地点点头:“要报仇不难,就不知东乡君舍不舍得下血本?”
东乡眉梢一挑:“什么血本?请公子明言!”南宫放淡淡笑道:“我知道东乡君在海上纵横多年,必积下了一笔财富,并从沿海掳掠了不少女人。相信有不少财富和众多女人,还藏在海上某处经营多年的荒岛上。要想钓到公子襄这条大鱼,东乡君要舍得拿这些女人和财富做饵。”
东乡疑惑地问:“怎么做?”南宫放嘴角泛起一丝阴笑:“相信东乡君抢去的那些女人,总有些不甘心跟着你和你的手下,总有人想要逃走。你若不小心让她们逃走一两个,她们肯定会找剿倭营解救她们的姐妹。以公子襄的为人,必定立刻发兵远征。剿倭营就算倾巢而出,也不过区区六千人。东乡君目前不对虽然已不足六千,不过凭你在族人中的威望,再召集五六千人应该不成问题。届时你略做抵抗,让剿倭营攻上你苦心经营的温柔乡,面对众多财富和女人,剿倭营必定军纪废弛、将令难行.到那时东乡君再埋伏在海上的主力全力出击,剿倭营孤军身陷绝地,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公子襄还不束手就擒?”
东乡端着酒杯沉吟良久,迟疑道:“若是俞家军发兵相助,咱们又如何应付?”“东乡多虑了!”施百川笑道,“大明军制,不对若要远离驻地行动,必经兵部首肯。俞重山若要将部队调离江浙两省,必须先向兵部呈报,就算八百里加急,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半个月,到那时剿倭营恐怕早已全军覆没。再说魔门会替东乡君监视包括俞家军在内的所有沿海驻军的调动,必要时会让兵部的谕令永远到不了俞重山手中!”
东乡在沿海掳掠多年,对大明军制也是了如指掌。知道大明朝廷为了防止武将擅自用兵,威胁地方和朝廷安危,甚至发生兵变,所以对各地驻军的行动限制十分严格,本省驻军若要出省行动,必须要有兵部的手谕。这也是大明沿海虽屯兵百万,自己依旧能来去自如的原因。大明所有沿海驻军中,只有新组建的剿倭营可以不经兵部自由调动,不受地域统属限制,所以成为所有海盗的眼中钉。
东乡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道:“只要施长老能保证俞家军无法出海支援剿倭营,我东乡手中的财富和女人,以及那小岛算得了什么?如今剿倭营已是我大和武士的公敌,只要公子襄敢率军出海远征,我可以召集一万余人在海岛四周埋伏,将剿倭营和公子襄困死孤岛!”
南宫放拍案而起,欣然道:“东乡君既然有此决心,舍得下这血本,何愁剿倭营不灭、公子襄不死?这次行动,我看可以称为‘斩首’!”
“不错不错!”施百川也举杯而起,“剿倭营是沿海驻军之首,而公子襄又是剿倭营之首,除掉剿倭营和公子襄,就是斩掉整个大明海防的首级,从此大明海防,对东乡君来说犹如虚设。南宫公子这一计,果然堪称‘斩首行动’!”东乡哈哈大笑,举杯站起身来,昂然点头道:“斩首行动!好!就让咱们为顺利斩掉剿倭营的首级,报我受辱之仇,干杯!”
三人举杯相碰,泛起了会心的微笑。
杭州城受到倭寇骚扰之后,反而更加繁华喧嚣。在人们心目中,有俞家军和剿倭营这两支虎军守护,杭州安如磬石,所以南来北往的商贾,都喜欢将杭州作为自己的落脚之地,这也使得杭州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华热闹。
在繁华喧嚣、人流如织的长街上,明眸皓齿、天真烂漫的明珠在前方蹦蹦跳跳地东看看、西瞧瞧,显得十分兴奋,不时回头催促跟在她身后的云襄走快些。难得剿倭营大胜之后受到朝廷通令嘉奖,全营放假三天,她总算说动云襄来陪她逛街,这自然令她十分开心。
“哇!这镯子好漂亮!”明珠在一个地摊前停下来,拿起个玉镯看了又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其实以她的出身,什么镯子没见过,哪看得起这种地摊货?故意装出乡下女人的样子,其实是出于小女孩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
云襄凑过来看了看,点点头:“是不错,喜欢就买下来吧。”“好啊!”明珠高兴地将镯子戴在腕上,边左瞧右看,边等着云襄付钱,谁知他却背着手走了开去。明珠只得红着脸喊道,“喂!快付钱啊!”
云襄有些诧异地回过头:“你买东西,干吗要我付钱?”
明珠被呛得两眼翻白,气冲冲地摘下镯子还给小贩,撅着嘴就往前走去,懒得再理会那书呆子。云襄却还傻呵呵地追上来问:“为啥不买了?是不是价钱不合适?”
“是啊!太贵了,我买不起!”明珠头也不回地说道。却听云襄在身后悠然道:“我这里倒是有个不太贵的镯子,就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明珠忍不住回过头,就见云襄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个锦盒,缓缓打开来,盒中却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虽然算不得稀世珍宝,却也比那地摊货好了不知多少倍。明珠转怒为喜,正待伸手去接,突然看到云襄严重那种似笑非笑、洞悉天机的眼神,她脸上一红,故作矜持地看看那镯子,不屑地撇撇嘴道:“色泽不够纯,也不够通透,实在一般得很。”
“不喜欢?”云襄说着收起镯子,“那我拿去退了,好几百两银子呢,我还真有些舍不得送人。”“你敢!”明珠不由分说抢过镯子,仔细戴在腕上,碧绿的镯子戴在纤秀的皓腕上,显得白的更白,绿的更绿。她左看右看,又喜又爱,正待向云襄致谢,突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里满是怜爱。明珠脸上一红,扬起小手就给了云襄一拳:“小气鬼!几百两银子都舍不得,难怪我姐姐不要你了。”
话一出口明珠就后悔不迭,她偷眼打量着云襄,只见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有种令人心悸的痛楚。明珠想要道歉,张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二人默然片刻,云襄终于勉强一笑:“是啊!亚男仰慕的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会看上我这个只会坑蒙拐骗的穷书生?”
“不是这样的!我姐姐不是这样的人!”明珠急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道:“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在明珠心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云襄感动地拍拍明珠的手:“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了笑话。听说东街今日有集市,去晚了你要的胭脂水粉可就卖完了。”
明珠不好意思地看看左右,才发觉街上行人都在看着自己和云襄。还好行人们并不认识云襄,更不知道面前这面目儒雅的布衣书生,就是率领剿倭营大胜倭寇的千门公子襄。
前方一阵锣鼓声响,将人们吸引了过去。明珠小孩心性,自然不会错过这眼前的热闹,拉起云襄的手就挤了过去。就见场中原来是两个卖艺的汉子,一个正当壮年,龙精虎猛;另一个头发虽已花白,看模样已是年近花甲,却依旧威猛如狮。那中年汉子敲了一阵铜锣,将人们都吸引过来后,这才团团抱拳道:“在下师徒二人,家里遭了大难,无奈北上投亲,谁知途径贵地,盘缠用尽,所以只好沿街卖艺,筹借一点盘缠。听说杭州富庶江南,百姓乐善好施,还望诸位父老乡亲施以援手,助咱们师徒二人度过难关。”
众人轰然道:“既是卖艺,就先耍上几套把式,只要耍得好,咱们自然有赏钱。”那汉子似乎并不是专门跑江湖卖艺的角色,手上除了一个铜锣,并无任何跑江湖卖艺常用的道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也不多话,搁下铜锣团团一拜:“在下就先给大家耍一套拳法,大家看得高兴就鼓个掌,随便打赏俩小钱,在下先行谢过。”
说完那汉子就来开架式,呼呼生风地打起拳来。众人皆是门外汉,看不出这拳法有什么精彩,尽皆索然无味,明珠也满是不屑地对云襄道:“这卖把式的也太不敬业,连头顶开砖、胸口碎大石都不会,实在没什么看头,咱们走吧。”云襄点点头,正待与明珠离开。那汉子见众人要散,不由急道:“大家别走啊,待会儿我师父还要为大家献上绝活呢!”
“什么绝活?”众人纷纷问。那汉子满脸虔诚地说道:“神鞭绝技。”
众人不屑一顾,纷纷散去,只有实在无聊的寥寥几人勉强留了下来。云襄见他们确实不像卖艺人,定是遇到意外才沦落至此,便掏出几块碎银递给那汉子,笑道:“我看你的拳法就不错,神鞭绝技就不用再看了。”那汉子连忙道谢。云襄将银子塞入他手中,与明珠正待要走,却见那老者大步过来,夺过那汉子手中的银子,一把扔回云襄脚边,抬手便给了那汉子一巴掌,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咱们是卖艺,不是乞讨!”
明珠见那老者面额颇为不善,竟把银子砸到了云襄脚边,不由高声斥道:“喂!咱们好意给你银子,你不要也就是了,为何还扔回来,砸到了我家公子定要你们好看!”
那老者冷笑道:“老夫虽然年迈,手上准头却还有。那几粒碎银离这位公子的贵足还有好几寸,离砸到他还差得远呢!”
云襄见着老者虽然落拓,但神态依旧倨傲,更兼眼神犀利,对信手扔回的银子,落点看得十分的准确,显然不是寻常跑江湖卖艺的千门同道。他连忙拱手道:“先生师徒沿街卖艺,在下依言打赏,不知有哪里得罪,竟惹先生如此不快?”老者冷哼道:“咱们是卖艺不是乞讨,劣徒那点玩意儿,当不起公子的赏银。”
云襄笑道:“在下赏银出售,自然不会再收回。先生若是觉得令高足的拳法值不了在下的赏银,不如露上一手让在下开开眼界。”
老者缓缓点点头,傲然道:“那公子请睁眼看好!”话音刚落,就见他一扬手,空中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他的手中已多了根丈余长的细鞭,黑黢黢只有指头粗细,垂在地上蠢蠢欲动,犹如长蛇一般。
明珠见状鼓掌笑道:“原来你是耍鞭的好手,快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啊!”老者一声冷哼:“老夫已经露了一手,你们没看到那是自己眼拙。想老夫这条鞭子,若非沦落江湖,寻常哪里能看到?”说着一抖手,场边犹如灵蛇入洞,倏然窜回袖中,片刻间他又恢复了两手空空的模样。
明珠正在奇怪,却见云襄满面惊讶地盯着地上。明珠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裂成两段的马蜂。马蜂尤在微微挣扎,尚未死透。明珠正待询问究竟,陡然意识到地上这只裂成两段的马蜂,正是方才在自己头顶盘旋飞舞的那只!
云襄见老者转身要走,忙拱手问道:“先生出鞭如神,堪称在下平生仅见,不知大名可否见告?”老者略一迟疑,沉声道:“老夫风凌云。”
“原来是风老先生!”云襄追上两步,恳声道,“小生云襄,不知可否请老先生喝上一杯?”老者本已转身准备离去,闻言转回头,惊讶地打量着云襄,诧然问道:“云襄?可是率剿倭营大败倭寇的公子襄?”
云襄尚未回答,明珠已故作神秘地小声道:“公子襄就是公子,千万别告诉别人!”老者疑惑地将云襄上下一打量,拱手道:“既然是公子襄相邀,在下敢不从命!”
四人来到路旁一家僻静的酒馆雅厅,云襄将老者让道上座,拱手道:“我见风老先生容貌峥嵘、气宇轩昂,必非泛泛之辈,何以沦落到街头卖艺的境地?”
“咳!别提了!”风凌云一声长叹,严重隐有泪花闪烁,“老夫祖籍福建台州,少年时得高人传授,练得一手好鞭法,江湖上送了个大号叫‘神鞭’。后来老夫年纪渐长,便退隐江湖会台州渔村隐居,收了个憨厚愚鲁的弟子张宝,平日里钓钓鱼喝喝酒,逗弄一下孙儿孙女,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快活。追至前日倭寇血洗台州,老夫隐居的小渔村也未能幸免。老夫虽率乡民拼死抵抗,奈何寡不敌众,一家老小及众多村民皆死于倭寇之手。老夫发誓报此大仇,只是个人毕竟势单力薄,听说公子襄率剿倭营在杭州大败倭寇,所以老夫便带弟子来投,谁知剿倭营嫌老夫年迈,拒不收留,老夫一怒之下只好愤然离去。正好盘缠用尽,只好与劣徒在街头学人卖艺求生,却不想与公子巧遇。”
云襄闻言大喜过望,忙道:“剿倭营正需要风老先生和令徒这样的武林高手,能得二位鼎力相助,是云襄之幸,也是沿海百姓之福!请容在下为剿倭营先前的有眼无珠,向二位陪个不是!”说完一拜。
风凌云连忙将允许扶起,执着他的手喟然道:“先前这位姑娘说你就是公子襄,老夫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却完全信了。也只是公子襄这等人物,才有信陵君礼贤下士的胸襟。老夫前来相投,看来是没有找错人。”
二人再次见礼后重新入座,此时掌柜已将酒菜送上,二人便在席间举杯畅饮,共议抵抗倭寇的心得和体会。说道倭寇犯下的劣迹,二人都是满腔愤恨,恨不能立即平患,为百姓赢得一个太平世界。
酒未过三巡,就见长街上一马飞驰而来,马上骑手老远便看到临窗而坐的云襄,立刻在酒店外翻身下马,风一般冲进雅厅,对云襄拜道:“公子!俞将军请你即刻回剿倭营!”
“是不是有敌情?”云襄忙问。传令兵目视一旁的风凌云,欲言又止。云襄见状沉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讲无妨。”
传令兵忙道:“金华知府方才送来了几个女人,她们自称是被东乡平野郎抢去海岛、如今侥幸逃回的渔家民女。”
云襄闻言一惊,立刻长身而起:“快走!我要亲自见见这几个女人!
剿倭营的中军大帐中,俞重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到云襄进来,他连忙上前,匆匆道:“我方才已盘问过那三个逃回来的女人,确实是被东乡平野郎掳掠去的渔家女子。我现在已让大夫为她们疗伤,并派人去她们的家乡查对她们的底细,明早就有消息送回。你有什么看法?”
云襄沉吟道:“我要亲自问问她们,如果她们确实是从东乡平野郎的巢穴逃回,一定能给我们带回一些有用的情报。”
“我这就令人将她们传来!”俞重山说着正要下令,云襄忙道:“还是我过去看望她们吧,她们已经倍受磨难,疗伤要紧。”
随着传令兵来到后营医官的营帐,云襄终于在帐中见到了三名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渔家少女。三人见兵将们对云襄的态度,便猜到了他是军中管事的人,皆翻身跪倒,哽咽道:“公子,快去救救咱们的姐妹吧!”
云襄示意大夫将三人扶上床躺好,才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从三人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云襄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同村的渔家女子,后被倭寇掳掠到远离大陆的海岛上,受尽了摧残和折磨。那岛上像她们这样的女子还有上千人,那海岛显然是倭寇一处重要的巢穴,而倭寇的首领正是东乡平野郎。
原来她们同村的几名渔女,在岛上囚禁日久,趁着看守疏忽的时候,偷偷盗了一艘小船逃离荒岛,却被倭寇的战船追击,小船在海上被倭寇的火炮击沉,除了她们三人侥幸未死,其余几名逃跑的姐妹都已葬身大海。三人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后,才被渔民救起,送到了最近的州府,立刻又被地方官送到剿倭营。
最后一名渔女哭拜道:“公子快发兵救救岛上那些姐妹吧,咱们还记得那海岛的位置,愿意为大军做向导!”
云襄点点头,又仔细问了海岛的方位、地形和倭寇的人数,最后道:“你们尽可能详细地画出海盗的地形,我一定会想法救回咱们的姐妹。”
匆匆回到中军帐,云襄立刻对俞重山道:“请将军立刻招回剿倭营将士,咱们要尽快发兵出海。”
俞重山捋须沉吟道:“剿倭营只有六千人,抛弃擅长马战劳师远征孤岛,一下子放弃天时、地利、人和,是不是太冒险了?我已派八百里加急快报向兵部请示,让俞家军与剿倭营一起远征。兵部的回复很快就能送到,再等等吧。”“来不及了!”云襄叹道,“兵部令谕送到,最快也得半个月以后。半个月足够东乡平野郎将所有女人和财宝,全部转移到他处,届时要想在茫茫大海再找到他的巢穴,可就千难万难了。”
俞重山沉吟良久,还是连连摇头:“就剿倭营六千将士出海远征,太冒险了,虽然东乡手下仅剩下五千余人,但剿倭营是以海攻陆,既不熟悉地形又是无援军之助,万一东乡再纠集另外几股倭寇在海上埋伏,剿倭营要吃大亏!”
云襄面色凝重地对俞重山拱手道:“将军是否对云襄没有信心?”
俞重山见云襄说得慎重,忙摆手道:“公子虽然不是军旅出身,但自从领兵以来,即表现出过人的天赋我韬略,堪称武侯再世。不过这次远征关系到剿倭营六千将士的性命,本将军不得不慎重再慎重。”
云襄直视着俞重山的眼眸,从容道:“俞将军的顾虑我已有所考虑,如果将军对我还有信心,请即刻招回剿倭营将士,做好三天内出海远征的准备。”云襄的从容镇定给了俞重山无穷信心,他终于呵呵一笑,“好!本将军就再信你一次,不过这次远征,我要亲自领兵。”
“不可!”云襄忙道,“这次远征我虽有安排,但依旧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我与东乡平野郎实在做孤注一掷的豪赌,将军关系到江浙两省的安危,实在不该冒此凶险。将军若对我有信心,虽不敢说十足把握,但对这一仗,我有九成的胜算。可以一搏!”
俞重山仔沉吟良久,喟然叹道:“我虽对你有十分的信任,但这一战在我看来,实在胜算不大。我想跟你在海图上做战术推演,我来扮东乡,你率军来攻我。如果纸上谈兵你都不能将我说服,我不敢将整个剿倭营的命运叫道你手上。”云襄理解地点点头:“如果我不能令将军折服,也不敢拿剿倭营六千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请!”俞重山连忙将云襄让进中军大帐后方的小帐。那里有沙盘和海图,可以在其上做战术推演,以测度胜算和各种意外意外情况。几个剿倭营千户焦急地登载外面,等待着俞将军与公子襄最后的他推演结果。这一推演足足持续了大半天,黄昏时分二人才从帐中出来。俞重山一扫先前的怀疑和犹豫,高声对副将张宇然吩咐:“速速招回剿倭营兵将,做好三天后出海远征的准备。”
张宇然连忙答应退下,云襄也拱手道:“这里的一切就拜托将军了,云襄暂且告退,三天后再率军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