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将领路的丫鬟打发走后,正要卸下装扮,突听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她一怔,跟着欢呼雀跃:“一定是云大哥!”

“什么时候云公子突然变成了云大哥啊?”舒亚男没好气的诘问。明珠脸上一红,忙掩饰道:“这里没人认得咱们,除了云……公子,还会有谁?”说着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满怀希冀地过去开门,谁知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粗豪汉子。明珠十分惊讶,正要开口问,那汉子已不由分说闯了进来,对明珠命令道:“你出去等会儿!”“你……”明珠正要拒绝,却见舒亚男对自己微微颔首道:“你先出去,我来应付。”

明珠还在犹豫,那汉子不由分说已将她推了出去,然后仔细关上房门,这才转向白纱蒙面的舒亚男,默然半晌,方涩声道:“舒姑娘,请容我丛飞虎当面向你赔罪!”

舒亚男声色不动地淡然道:“对不起,你认错了人。”

丛飞虎愧然道:“你虽然藏起了受伤的面容,但我却认得你那只手。就是那只手背上有个小疤的手,毅然划破了你的脸颊。这个画面无数次出现在我的睡梦中,我怎会认错?”舒亚男不由自主摸了摸手背上那道不起眼的疤痕,那还是小时候跟男孩子打架留下的记号,没想到却被丛飞虎认了出来。

“舒姑娘,你因我的冒犯而自毁容颜,丛某万死难辞其咎。”丛飞虎一脸愧疚,毅然道,“你要打要杀,丛某决不不皱下眉头。但求舒姑娘原谅丛某的罪过,以求心安。”

原谅又如何?不原谅又如何?舒亚男苦涩地想道。一切都已发生,当初她对丛飞虎就谈不上仇恨,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就像绵羊对恶虎的恐惧一样。但现在,当这只恶虎可怜巴巴要自己原谅的时候,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黯然半晌,她涩声道:“好吧,我原谅你。你可以走了。”

丛飞虎如释重负死的嘘了口气,走近一步道:“舒姑娘,丛某一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样刚烈的女子。我从未如此敬佩过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所以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用毕生的感情,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舒亚男有些意外地望向丛飞虎:“你什么意思?”

“我想娶你为妻!”丛飞虎定定地盯着舒亚男,“从你自毁容颜那一瞬,我就打定主意,只有如此高洁刚烈的女子,才配得上我丛飞虎。我不会因为你容貌有损而有喜好轻视,反而会加倍爱护自己的亲娘一样爱护你。”

舒亚男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望着丛飞虎那炽烈的眼神,她不由冷笑道:“你丛爷想要的东西,想来没什么不能到手。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用强?”

丛飞虎慌忙退开两步,低头道:“我发过誓,除非你心甘情愿,我决不再碰你一个指头,更不敢令你有半点勉强,你尽可放心。”

“那好,我就实话告诉你,”舒亚男冷冷道,“我原谅你,并不表示我会喜欢你,更不代表我能忘掉对你的不愉快记忆。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走近我身前三尺,更不要再提娶我的话,那只会勾起我的痛苦回忆。现在已是深夜,我要休息,你走吧。”

丛飞虎黯然片刻,缓缓点头道:“我不再走近你身前三尺,也不再提娶你的话。不过,我不会轻言放弃。”说完他毅然转身开门出去了。

舒亚男闷坐半晌,将脱下的披风有重新穿上,推门而出,争议上明珠,她不由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找个没人的地方,喝酒!”舒亚男几乎在吼。

离舒亚男和明珠所住客房没多远,就是云襄与金彪的房间。二人刚躲下没多久,就听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云襄连忙点亮油灯,金彪开门一看,十分惊讶,门外竟然是新郎官苏鸣玉。只见他一脸阴郁,对金彪视而不见,只对云襄道:“云公子,可否陪鸣玉去喝上几杯?”

云襄笑道:“今日是你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有心思喝酒?”

苏鸣玉没有理会云襄的调侃,只道:“我心里很苦闷,想喝酒却找不到人陪,想来想去竟只有云公子是唯一一起醉过的酒友。”

云襄想起少室山下与苏鸣玉那次大醉,嘴角不由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好!我陪你。不过明日嫂夫人若要问罪,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

见二人就要出门,金彪正想跟着去,谁知苏鸣玉却道:“对不起,我只请了云公子,你若想喝,我让下人给你送过来。”

金彪一瞪眼就要发火,云襄忙道:“你去去就来,你不用担心。”金彪倒不是馋酒,只是担心云襄安危,见云襄如此说,只得悻悻道:“重酒轻友!哼!”云襄没有理会金彪的抱怨,跟着苏鸣玉出了客房。

此时已是深夜,苏府中除了更夫和值夜弟子,丫环仆佣俱已休息。苏鸣玉也不惊动旁人,悄悄带着云襄来到厨房,只见厨房中美酒倒是有不少坛,菜却只有些残羹剩水。

苏鸣生性讲究,自不会拿这些下人吃剩的菜肴下酒。他四下一打量,对云襄悄然道:“你来生火,我炒两个鸡蛋下酒。”

“你会炒鸡蛋?”云襄十分惊讶,“堂堂苏家大公子,居然地炒鸡蛋?”

“不会可以学嘛,什么活不都是人干的。”苏鸣玉说着从篮子中拿出几个鸡蛋,手忙脚乱地敲碎在碗中。云襄只得帮忙生火。他出生贫寒,生火做饭倒也驾轻就熟。灶火在他操持下,很快就熊熊燃了起来。

苏鸣玉神情专注地将鸡蛋倒入油锅中,片刻后用盘盛出,尚未端到云襄面前,便抬手倒掉,说道:“糊了,重来。”第二次鸡蛋倒是没糊,不过苏鸣玉尝了一口后,立刻又倒掉,只说:“忘了放盐。”就这样炒了倒,倒了又炒,苏鸣玉才终于端上一盘色色香味俱全的炒鸡蛋,他如释重负似人长嘘了口气,对云襄笑道:“成了,总算勉强可以入口。”

云襄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顿时大为惊讶,这盘炒鸡蛋堪称绝品,实难想象它是出自一个从来没炒过鸡蛋的贵公子之手。回想苏鸣玉方才炒鸡蛋时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云襄不禁若有所思地叹道:“难怪你能练成如此高明的刀法,有你这种干什么事都力求尽善尽美的专注,你随便练什么,都必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以前我只知道吃,现在才知道,要做好一道菜竟是如此不易。”苏鸣玉说道拍开两坛美酒,递给云襄一坛。二人就蹲在炉火边,就着炒鸡蛋喝了起来,片刻间一坛酒就下去了一小半。

云襄见苏鸣玉眼中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悒,便笑问道:“深更半夜不在洞房陪新娘子,却拉我来喝酒,定是有什么心事吧?”

苏鸣玉定定地望着跳跃的炉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她没有来。”

“谁?谁没有来?”云襄好奇地问。

苏鸣玉没有回答,却自顾自道:“我原本打定主意,只要再见到她,我就不再顾虑任何后果,不再做这个劳什子苏家大公子,跟她去浪迹天涯。但是,她却没有来。”

见苏鸣玉眼中涌动着点点泪花,云襄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得捧起酒坛与他一碰,二人同干一大口后,云襄叹道:“天意难测,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说到天意,他不禁想起那枚失落的雨花石,心中不由一动:那是不是就是我的天意?

“天意?”苏鸣玉苦涩一笑,“我看是命运。人这一辈子,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女孩子的机会,恐怕就只有那么一两次,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这大概就叫造化弄人吧。”

云襄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赵欣怡,心中不由一痛,捧着酒坛半晌无语。苏鸣玉见他神情黯然,忙转开话题,笑问道:“对了,我只知道你姓云,却不知道你任何来历,不知云公子大名可否见告?”

云襄原本没打算告诉苏鸣玉自己的底细,但不知为何,在苏鸣玉面前他有一种一吐为快的冲动,就像压抑已久的内心,急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略一沉吟,他笑道:“我姓云襄,单名襄。江湖上也称公子襄。”

“公子襄?千门公子襄!”苏鸣玉十分惊讶,“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

云襄笑着点点头:“大名鼎鼎谈不上,臭名昭著倒是不假。”

“公子襄确实是臭名昭著,不地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难怪你能智退南宫珏,那时我就该想到你必非常人。”苏鸣玉说道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居然和我躲在厨房喝冷酒吃炒鸡蛋,这要传了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要说苏家大公子会亲自炒鸡蛋待客,肯定也不会有人相信。”云襄也忍不住大笑。

“来来来,就为这些谁也不会相信的事,干了!”苏鸣玉说道,捧起酒坛与云襄一碰,一仰脖子一干而尽。

云襄见他已有七八分酒意,忍不住道:“说真的,这次我来苏府贺喜,倒不完全是意外。”

苏鸣玉斜眼望着云襄,调侃道:“你是不是盯上咱们苏家,想千一把?”

“那倒不是。”云襄笑道:“不过我来苏府,确实是另有所图。说我盯上了你们苏家,倒也不算过分。”

见苏鸣玉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云襄坦然道:“不瞒你说,我这次前来,原本就存了结交之心。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想利用你们苏家的势力,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发觉在苏鸣玉这种坦坦荡荡的君子面前,还是做君子比较舒坦一点。

苏鸣玉盯着云襄凝视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你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但凡你有所求,尽可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不会推辞。”

云襄有些意外:“你不问问我想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