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抖着手上前拿起纸条一看,失声道:“黑白双蛇,身价十万两!我在所有钱庄的钱都被冻结,哪里去筹这笔巨款?”

唐功德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如果你能成为叶家唯一的继承人,你一张白条都能值十万两。你只要让黑白双蛇相信你能继承叶家基业,他们也许会接受你的欠条。”

见唐功德举杯送客,叶晓忙拱手告退。刚出门,就见云襄迎上来问:“怎样?拿到钱了吗?”见叶晓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云襄舒了口气,笑道,“有唐宗主这等老泰山,你有什么难关不能迈过去?走!咱们去喝一杯庆祝!”

叶晓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唐宗主?”

“哦,家父与唐宗主私交甚笃。这次来巴蜀,就是代家父拜见唐宗主。叶公子乃唐门未来的姑爷,以后可要多多提携小弟。”云襄笑道。

“一定一定。”叶晓神色怔忡地点点头,看看窗外天色已完全黑净,他涩声道,“先送我回家吧,改日咱们再庆祝。”

云襄忙令车夫去叶府,将叶晓送到府门外。叶晓目送马车走远后,这才默默转身回家。刚进门,就见大哥叶翔从门里出来,一脸冷笑:“你现在还有心在外面彻夜玩乐?我这两日查你的账,发现你的账目十分混乱,至少有二十万两银子不知去向。你好好想想怎么向父亲解释吧!”

叶晓原本怔忡犹豫的眼神渐渐变得冷厉起来,默默从怀中掏出那张纸条,借着月光再次看了看上面的地址——文殊院。

第二天一早,文殊院刚开门,叶晓就照着纸条上的指点来到大殿,花十两银子点了炷高香,负责接待的知客僧忙问:“施主所求何事?”

“我想见永智师父。”叶晓惴惴道。知客僧有些意外:“永智师父只是在本寺挂单的云游僧,无甚名望。”

“我只想见永智师父。”叶晓坚持道。

“好吧,你跟我来!”叶晓跟着他来到后院的禅房,知客僧指着一间破旧的禅房道,“永智师父就在这里,你直接去见他就是,小僧告退。”

叶晓依言推门而入,就见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僧盘膝而坐,正数着念珠瞑目颂经。叶晓犹犹豫豫地道:“在下想求大师做一场法事。”

“什么法事?”

“超度一个人去西方极乐世界。”

“老衲做法事的要价很高,至少十文,还要预付一半。”老僧终于睁开了双眼。

叶晓知道对方说的十文是指十万两银子。他默默将早已写好的借据放到老和尚面前:“我没有现钱,只有这张亲手写下的欠条。”

“欠条?”老僧有些惊讶,“你难道不知老衲从不接受赊欠?”

“我知道。”叶晓忙道,“不过大师看了欠条后或许会改变主意。”

老僧将信将疑地拿起字据,待看清上面的印鉴和落款后,面色顿时有些不同:“原来是叶二公子,难怪这么自信。不过就算是巴蜀巨富的公子,也不能让老衲坏了规矩。”

“你是怕我无力偿还?”叶晓从怀中掏出写有兄长名字和行踪的纸条,轻轻放到永智大师面前,“请大师看看这目标后再作决定。”

永智拿起一看,眼中惊讶又多了几分:“你要超度的是叶大公子?他一死,你就是叶家唯一的继承人,难怪敢拿欠条来找老衲。”

L“只要你们别失手,我就是叶家唯一的继承人,不知道我这张欠条值不值十万两?”

“值!当然值!这场法事老衲接了,三天内办妥,你回去等消息吧。”

叶晓舒了口气,小声叮嘱道:“希望你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另外,千万不能泄漏我的身份。”

“放心吧,咱们干这行,信誉比性命还重要。”永智重新闭上了双眼。叶晓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待他一走,老和尚突然换了嘴脸,对门后讨好地问道,“公子,老衲演得如何?”

“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门后悄然闪出面目阴鸷的寇元杰,他将一张银票递给永智,“立刻离开成都,走得越远越好!”

“谢公子!”永智两眼放光,正要去接银票,却见对方指了指他的怀中。永智恍然大悟,忙将怀中的欠条和纸条掏出来交给寇元杰。

 初更时分,街头清静空旷,叶翔从茶馆听戏回来,马车在离叶府还有半条街就突然停了下来。叶翔喝问随行武师:“怎么回事?怎么停在这里?”

话音刚落,就见车夫身子一歪,从车辕上栽倒在地。跟着,两个像蛇一样的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从屋檐上顺墙滑了下来。两个武师一见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失声高呼:“公子快走!是刺客!”

一条长鞭倏然飞来,蛇一般缠住了叶翔的脖子,他的身子立刻凭空飞起,落在了那个黑衣人面前,他一把扣住叶翔的脖子,接着叶翔就听到了自己脖子折断的声音。

“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公子遇刺了!”两个武师大叫着往叶府大门奔去。在离叶府大门不及十丈的街口,黑白双蛇追上了两个武师,一人一鞭将之击杀。

二人正要飘然而退,街边隐秘处突然闪出两个人影,看打扮也是叶府武师,但武功却比方才那两个武师高了不知多少倍。黑白双蛇猝不及防,白蛇被年少武师当胸拍了一掌,黑蛇则被年长武师一枚铁蒺藜打在了腿上。

这时叶府大门洞开,十几个武师乱哄哄地冲了出来。先前出手那两个武师立刻趁着混乱闪身退开,在众武师围上黑白双蛇时,二人已悄然消失在街角暗处。

隐在街角暗处那一老一少两个武师,见叶继轩扑到儿子身上放声大哭,二人相视一笑,这才悄悄飘然而去。

第二天一早,当叶大公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到芙蓉别院,云襄面色大变,他匆匆来到后院,顾不得寇元杰与唐功奇一夜劳顿,拍门将二人叫起,将风眼送来的便条摔到二人面前,愤然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寇元杰捡起便条看了看,不以为意地笑道:“消息来得好快!”

“不是说过不伤人命吗?”云襄怒道,“按计划你该在黑白双蛇得手前阻止他们,只要叶家兄弟内讧,我就有办法让叶家从此一蹶不振。”

“我和唐先生认为,你的计划虽然可行,但还远远不够。”寇元杰得意地笑道,“所以我们临时作了调整,让叶大公子死在黑白双蛇手里。有我们在暗中指路,官府很快就会追查到叶二公子头上,黑白双蛇身上那张欠条,就是强有力的证据。叶二公子一旦进了大牢,没准就会畏罪自杀。叶家若是从此绝后,我不相信叶继轩还能撑下去。”

唐功奇也冷笑道:“叶二公子若不畏罪自杀,咱们就想法帮他一把。只要叶家两个儿子因争夺家产自相残杀,死于非命,叶家的信誉和名望从此就一落千丈,就算叶继轩不气死,也决不可能再翻身了。”

云襄指着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丢下二人愤然而去。

_叶家是巴蜀名门,又是唐门姻亲,叶大公子遇刺在官府眼里是大事,自然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了最好的捕头彻查。有捕快认出了黑白双蛇的身份,叶二公子的欠条也从白蛇身上搜了出来,其买凶弑兄的阴谋立刻大白于天下。叶继轩得知实情,气得中风瘫痪,卧床不起。

叶晓虽被官府暂时收监,但考虑到他是唐门未来的姑爷,所以还没怎么吃苦头。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精神恍惚。当云襄去狱中探望他时,实不敢相信面前这精神憔悴的邋遢男子,就是养尊处优的叶二公子。

“救我!快救救我!”突然看到云襄,叶晓顿时来了精神,忙扑到栅栏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对云襄急道,“快帮我向唐宗主求救,我是照他的指点去做,才犯下如此重罪,他不能不管我!”

云襄望着彷徨无依的叶晓,暗自叹了口气,悄声道:“我会替你去求唐宗主,不过在庭审时你一定不能提到他,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决不提与唐宗主有关的任何事!”叶晓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却并不傻,知道供出唐功德不仅救不了自己,反而会死得更快。怕云襄不尽心帮忙,他一咬牙,压着嗓子小声道:“云兄,只要你帮忙将我从这里弄出去,我愿用家传至宝酬谢!”

云襄皱眉道:“你放心,我会全力帮你。”

叶晓见对方并不在意自己的酬谢,急道:“那可是战国时秦相吕不韦所著的《吕氏商经》!乃吕公一生成就的总结,也是我辈经商之圭臬。咱们叶家有今天的成就,就是得此经之助。世人只知吕公以一部《吕氏春秋》名传千古,却不知《吕氏商经》才是吕公留给后人的至宝。”

云襄心中一动,联想到魔门为对付叶家付出的心血和代价,他隐约猜到寇元杰此行的真正目的。

云襄出门后径直驱车来到一条偏僻小街,那里是贺豹子最常出没的所在。没费多大工夫,云襄就在一个背风的角落找到了正在赌钱的贺豹子。见到财神爷上门,贺豹子丢下同伴笑着迎上来:“大哥又给小弟送钱来了?”

云襄将一封信塞入少年手中:“立刻替我将这封信送到唐门。”

“唐、唐门?”贺豹子顿时有些为难,成都离唐门还有好几日路程,这也还罢了,像唐门这样的豪门望族,贺豹子最为发怵。

云襄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一撕两半,将其中一半塞给贺豹子:“这是一百两通宝钱庄的银票,你先拿半张,回来后我给你另外一半。”

贺豹子眼光一亮,立刻点头答应:“好!我马上就走!”

目送着贺豹子离开后,云襄将剩下半张银票交给了一个流浪儿,叮嘱道:“等你们老大回来,就将这半张银票交给他。”

叶家长子遇刺、次子被收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成都,加上叶继轩中风病倒和叶二公子在西域亏了上百万两银子的流言,立刻在全城造成了恐慌。人们涌向叶家的四通钱庄,全部提出存在那里的银子。这股风潮有如瘟疫,短短数日就蔓延全城,钱庄现银顿时告急。叶家声誉一落千丈,所有往来商户都在向叶家追债,却没人愿意借钱助它度过难关。

当贺豹子将信送到唐门时,唐功德已收到桃花山庄的飞鸽传书,叶晓是唐门未来的姑爷,他出事桃花山庄不能不报。唐功德收到信后立刻动身去成都,并将贺豹子也带着一同上路。马车中,他打量着贺豹子问道:“谁让你送这信?”

“他、他叫寇元杰。”贺豹子惴惴道。第一次面对威震巴蜀的大佬,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一眼。

“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为何要让你送这信?”唐功德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贺豹子都茫然摇头。他只得对赶车的弟子吩咐道,“到了成都我先去探望叶继轩和二公子,你立刻去查这个寇元杰的底细!”

那弟子答应着,甩鞭加快了车速。第二天黄昏马车就抵达成都,没费多大周折,唐功德就在府衙昏暗的牢房中见到了未来的女婿。叶晓一见来人,顿时泪如泉涌:“泰山大人,您、您可要救小婿一命啊!”

唐功德挥手令人退下后,这才问:“怎么回事?你为何买凶弑兄?”

“这、这不是您指点的吗?”叶晓惊讶地质问道,“我完全是照您的吩咐去做,就连杀手都是您帮我找好的啊!如今出了意外,您、您可不能丢下小婿不管啊!”

“混账!我什么时候指点过你?”唐功德勃然大怒。

“您不是跟我讲过您的故事,要我向您老学吗?”

“我的故事?什么故事?”

“就是当年您买通杀手暗算自己,嫁祸兄弟。我可完全是照您老的暗示去做的啊!”叶晓自顾自说着,没有注意到唐功德的脸色已完全变了。

仔细询问所有细节后,唐功德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不禁切齿吐出一个名字——唐功奇!见叶晓一脸迷茫,他嘴角勉强浮出一丝微笑,隔着栅栏拍拍叶晓的肩安慰道:“你在这里委屈几日,我这就想法将你弄出去。”说完冷着脸转身就走。

门外等候的弟子见唐功德独自出来,忙跟上去小声问:“咱们不将叶公子一同带走?”

唐门在巴蜀势如帝王,唐功德若要在牢房中带走一个囚犯,根本勿需事先征得官府的同意,所以那弟子见宗主没有带走唐门未来的姑爷,自然感到有些意外。不想唐功德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他不再是唐门的姑爷了,他必须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事你亲自去办,要让他永远失踪,不能让人找到有关他的任何痕迹。”

那弟子一怔,这是要叶二公子死无葬身之地!他不知道宗主为何会这样吩咐,不过他不敢再多问,立刻点头道:“遵命!弟子今晚就办!”

“还有!”唐功德突然停下脚步,“通知所有唐门弟子,秘查唐门叛逆唐功奇!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通知我。除此之外,还要去查新近出现在成都的两个富家公子,一个叫寇元杰,一个叫云襄。必要的话,通知官府全城戒严,决不能让这几个人离开成都!”

那弟子立刻拱手告退,去通知唐门在成都的各路人马。唐功德登上府衙外的马车,对车夫一摆手:“去叶府。”

马车在叶府外停了下来。唐功德不等通报就闯了进去。叶府弥漫着一种树倒猢狲散的颓丧气氛,唐功德的到来,勉强让府中有了几分生气。

在内院见到卧病在床的叶继轩,唐功德终于肯定叶家再无法度过这次难关。只见叶继轩口鼻歪斜,半身瘫痪,已经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见到前来探病的唐功德,他只能拉着对方的手泪流满面。

“亲家翁安心养病,我会将二公子保出来。”唐功德握着叶继轩的手安慰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二公子,我一定替你办到。”

叶继轩目视一旁的老管家,他立刻将账本、地契等捧到唐功德面前。唐功德接过来随手放到一旁,盯着叶继轩柔声道:“亲家翁,你如今瘫痪在床,家中混乱不堪,这个时候最容易为下人所趁,因此,叶家那部《吕氏商经》应尽快交给二公子才是。”叶家虽然遭此变故,但基业依然雄厚惊人。不过在唐功德眼里,这些东西都不及一部《吕氏商经》。

叶继轩拼命张合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唐功德见状忙将纸和笔塞到他尚未瘫痪的左手中。叶继轩抖着手,歪歪斜斜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我要亲手交给儿子。

唐功德沉下脸来,低声问:“你信不过我?”

叶继轩抖着手又写下几个字:事关重大,望谅。

唐功德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手中一点暗劲度过去,闭住了叶继轩的穴道,跟着将纸条捏碎,大声道:“多谢亲家翁信任,我定会将《吕氏商经》亲手交给二公子。”说完转向身后的老管家,“叶管家,快将经书拿出来吧。”

方才唐功德背对着管家,他没有看到唐功德所做的手脚,毫不犹豫就从墙上的秘匣中拿出一册羊皮书,双手捧着正要递给唐功德,陡然发现叶继轩双眼圆睁,面目狰狞。老管家一惊,慌忙伏到主人身前:“东家,你怎么了?是不是老奴做得不对?”

叶继轩浑身不能动弹,只能用眼神向管家示意。二人多年主仆,管家立刻就明白了主人的心思,忙收起经书对唐功德道:“唐宗主,对不起,东家要亲自将经书交给公子。”

唐功德面色一沉,正要俯身夺过经书,陡听几点锐风从窗外射来,角度算得极准,刚好封住了他所有躲闪线路。他只得侧身避开几道锐风,跟着伸指夹住迎面射来的那一点银光。银光入手,突然分成两段,一段被他手指牢牢夹住,但另一段速度不减,依旧迎面射来。唐功德大惊失色,眼看来不及躲闪,却见他一张嘴,将那点银光吞入了口中。

“子母针!唐功奇!”唐功德说着身形一晃,向银光射来的方向倏然追了出去。子母针乃唐门独门暗器,两针相套,针中藏针,既阴险歹毒又复杂难练,是唐功奇当年最为得意的成名绝技。自从他逃出唐门后,唐功德就专门苦练了破解子母针的口中盾,即在口中含有一片吸铁石,专门防备细小的子针。本来口中盾是要吐出吸铁石粘住子针,但方才子针来得实在太快,唐功德来不及吐出吸铁石,只得在口中将针接住,冒险破了子针。

最危险的敌人陡然出现,唐功德再无心理会旁人,立刻追了出去。唐功德一走,一个倒在地上的武师突然一跳而起,冷笑着来到老管家面前。老管家打量着对方那陌生的脸,惊呼:“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年轻人得意一笑:“小生寇元杰,想借你手中的《吕氏商经》一观。”

“你、你休想!”老管家说着转身想跑,却见一道寒光从他项上掠过,鲜血如喷泉般急涌而出,跟着就软倒在地。那年轻武师从他手中夺过羊皮书,草草翻了翻,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收起经书对瘫在床上的叶继轩一拱手:“多谢,告辞!”眼看寇元杰拿着经书扬长而去,叶继轩双眼一翻,一口浓痰堵在咽喉,顿时活活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