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们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喝,震耳欲聋。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只见阿布终于将西域杀人王从自己腰上扯了下来,远远甩了出去。两只斗犬咆哮着软倒在地,浑身俱为鲜血染红。
西域杀人王虽已肚破肠流,却还在拖着肠子蹒跚着向对手爬去;阿布小声呜咽着,慢慢软倒在地。评判见两只斗狗俱无力再战,立刻中止了比赛,由于阿布已倒地不起,因此西域杀人王最终胜出。
众人发出一阵叹息,纷纷盛赞西域杀人王的斗志。叶晓与几个富家公子则在破口大骂阿布的意外失败,令他们输了不少银子。
驯兽师进入笼中,分别将两只斗狗抱了出来。在经过云襄身边时,他发现阿布的肚子还在微微蠕动,不由问道:“它还活着?”
“只剩下一口气而已。”驯兽师遗憾地摇摇头。
“我要买下它。”云襄突然道。
“算了,”唐笑拍拍云襄的肩头,“它就算能救活也已经彻底废了。你要喜欢斗狗,我另外送你一只。”
“不!我就要它!”云襄凝视着阿布暗淡无光的眼睛,就像看到在死牢中垂死的自己。
“好吧,我把它送给你。”唐笑无奈地对驯兽师摆摆手,“将它送到公子襄的马车上。”说完他又转向云襄,提醒道,“无论多好的斗狗,一旦败阵,就再也没有过去的勇猛了。”
“我要它,并不因为它是一只优秀的斗狗。”云襄话音刚落,就听那边传来一阵如丧考妣的号啕大哭。那只西域杀人王伤势过重,已经一命呜呼,令它的主人痛哭不已。
马车缓缓奔行在幽暗的长街,车中,云襄默默为阿布裹好血肉模糊的伤口。
“公子,你想知道的事差不多都有结果了。”车夫回头一笑,递过来一封厚厚的信。云襄将信收入怀中,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辛苦了!”
“公子,唐门宗主唐功德今日黄昏突然来到成都,不知这消息对你是否有用?”车夫意味深长地笑问道。
“任何消息,对我都有用。”云襄说着递过去一张银票,他神情未变,心中却暗自惊异。唐门宗主唐功德,任谁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心惊。
十一、演戏
回到芙蓉别院,云襄先让下人将阿布抬下去小心照顾,然后令人去请顾老板。不一会儿顾老板赶到,二人客套寒暄后,云襄立刻开门见山:“听说唐功德到了成都,顾老板可否安排我见上一见?”
顾老板满面惊讶:“公子消息真是灵通,我也才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唐宗主一向行事低调,不喜应酬,常人要见他实在不容易。”
“我不是要和他把酒论交,哪怕只远远看他一眼都行。”云襄忙道。千门中有阅人之术,他想亲眼看看这个一方霸主,真正对他有所了解后,才有信心在他眼皮底下实行自己的计划。
顾老板沉吟起来:“容我想想办法,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将顾老板送出门后,云襄回到自己房中,仔细关上房门,这才从袖中拿出风眼的信。将厚厚一叠信纸抽出,草草看了一遍,然后从中抽出几张仔细铺在桌上。剩下的则随手塞入抽屉。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图,他要风眼调查的东西多而繁杂,就算风眼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兴趣所在,有关唐门和叶家的情报,在所有汇报中并不占多大比重。
对着寥寥几页信纸看了半晌,确信已将之牢记于心后,云襄这才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然后他铺开纸墨,飞快地写下了一封书信,让下人叫来寇元杰,将信郑重地交给他:“将这封信立刻飞传寇门主,他看到信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寇元杰见信封得严严实实,也没有多问,点头退了出去。父亲看到信后,自然会回信告诉他内容,他不怕云襄搞什么鬼。
待他离开后,云襄这才对门外高喊:“来人!让碧姬公主前来伺候。”
片刻后碧姬来到房中,云襄叮嘱道:“明天一早,唐笑将带人动身去高昌,随他前去的可都是老江湖。让你的人作好准备,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碧姬眼眸中闪出兴奋的光芒,猎物终于开始接近陷阱了!
清晨,薄雾如烟,四野无人。众人早早赶到郊外,为唐笑送行。
“大家请回吧!”唐笑团团一拱手,“半个月后我就能赶到高昌,最快一个月内就有回函。大家见到我的印鉴和亲笔信,再决定是否向高昌放款。”
叶晓笑道:“你放心,见不到你的亲笔书信,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目送着唐笑一行纵马而去,云襄与寇元杰交换了个眼神,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昨晚那封信将赶在唐笑之前送到寇焱手中,就算碧姬的同伙有什么闪失,魔门也一定有办法将破绽补上,云襄对此深信不疑。
回到别院,就见顾老板已等候多时,见云襄回来,他终于舒了口气:“今晚叶继轩在雅客居宴请唐功德,你可以在那里见到唐宗主。”
云襄眉梢一跳:“太好了!有劳顾老板安排。”叶继轩就是巴蜀巨富的叶家之主,能同时见到巴蜀地界两大头面人物,云襄自然喜出望外。
“不过这次要委屈公子。”顾老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叶继轩这次没有邀请旁人,所以我只能安排公子假扮斟酒送菜的小厮。雅客居的老板与我交厚,我已推荐你到他那儿做几天小厮,不知公子能否屈尊?”
云襄哈哈一笑:“这样更好!我也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雅客居是成都一处知名的酒楼,规模不大,接待的却都是巴蜀一带的头面人物。这里无论从环境到菜品还是上菜的伙计,真正做到了一丝不苟。所以当唐功德看到一个陌生的伙计笨拙地端菜进来时,不由随口问了句:“新来的?”
“是!”那伙计低眉顺眼垂手作答,但唐功德却觉得对方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气质,不过听到对方呼吸滞重,脚步轻浮,他又暗笑自己有些多疑。挥手让那伙计退下后,他转向对面那咳嗽连连的老者:“叶老弟,你这身子……”
“唉!老了,不行了!”对面那面色疲惫的老者遗憾地摆摆手,虽然年纪比唐功德要小得多,不过看起来他却要苍老得多,“三天两头地生病,让亲家翁笑话了。”
唐门七小姐许给了叶家二公子,虽然尚未过门,但私下里叶继轩已与唐功德以亲家相称。虽然是巴蜀巨富,但只有攀上唐门,叶家才算是有了长久富贵的保障。端起茶杯略啜了一口,叶继轩终于说出了今日的目的:“唉,我老了,想早日看到七小姐过门,也好了我这桩心愿。”
唐功德笑而不答。叶家有两个儿子,长子叶翔是叶继轩前妻所生,虽生性愚鲁,却敦厚善良;次子叶晓为叶继轩续妻所出,虽聪明伶俐,八面玲珑,却是个有名的纨绔。本来叶继轩有意将家业传给宠爱的次子,又怕他生性浮滑,不是守业的料。长子固然稳重,却又少了商人的精明,难保将来不会被人所欺,所以叶继轩至今还在两个儿子间摇摆。唐功德希望自己未来的女婿能成为叶家之主,便用儿女婚事给叶继轩施加压力,希望对方早做决定。
“七姑娘年纪尚幼,老祖宗还舍不得放她出门。”唐功德叹了口气,“不过亲家翁不必担心,我会尽力说服老祖宗,了却你这桩心愿。”
老祖宗是唐功德生母,唐门硕果仅存的长辈。叶继轩见对方抬出这天牌,只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此时门扉轻启,方才那个上菜的伙计又端茶进来。叶继轩面色一沉:“怎么搞的?连门都不敲,不懂规矩?”
那伙计吓得面如土色,垂手不敢作答,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唐功德见状笑着摆摆手:“算了,你退下吧。没有传唤,不得擅入。”
“是!”那伙计垂手退了出去。出门后,他脸上的惶恐一扫而空。从方才的只言片语和两次观察中,他已经证实了关于叶家的一些传闻。叶继轩劳碌一生,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但他依然还没有选定继承人。这就像鸡蛋上出现的裂缝!更让人意外的是,唐功德与唐功奇除了年纪差着几岁,外貌竟十分相似,不愧是嫡亲的兄弟。
离开雅客居的路上,一个完整的计划开始在云襄头脑中渐渐形成,以观人术看过唐功德和叶继轩后,他知道这计划有相当大的把握。
没过多久,唐笑的亲笔信如期而至。叶晓立刻取出众人存在钱庄中的银两,雇最好的镖师送往高昌。在焦急等待一个月之后,唐笑的第二封信又送到叶晓手中。匆匆看完信,他慌忙出门去找公子襄。
这两个月来,公子襄全然不为高昌的事操心,整天只是吃喝玩乐。当叶晓找到他时,公子襄正在桃花山庄与一干姑娘饮酒作乐。
“云公子你快看!”叶晓顾不得有粉头在场,急忙将唐笑的信递过去,“你快拿个主意!不然咱们都得玩完!”
云襄接过信,斜着醉眼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情况有变,需追加二十万两,急!
“那就再追加二十万两银子呗。”云襄不以为意地将信还给叶晓,继续与身旁的姑娘嬉戏调笑。
“你说得倒轻巧!”叶晓挥手将几个姑娘全赶了出去,“咱们不知那边的情况,贸然追加银子,也未必能达到目的。”
“你是否信得过唐笑?”云襄笑问道。
“废话,唐笑与我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当然没问题!”
“那不就结了!既然他说需追加二十万两,咱们就照做,不然前面的投入就打了水漂。”
“这不是钱的问题。”叶晓急得连连跺脚,“这事在计划之初咱们就知道风险不小,这点钱咱们也都还亏得起。我能坦然告诉大家计划失败,净亏四十万两银子,却未必能说服大家再追加投入。咱们都不是第一天做买卖,谁都知道亏钱的生意千万不能再投入。”
“那咱们前面的投入,岂不就白白打了水漂?”云襄很是不甘。
“要不,云公子将这二十万两独自扛下来?”叶晓满是希翼地望着云襄,“唐笑咱们都信得过,他说再追加二十万两,肯定是有把握。事成之后咱们按投入分享利益,云公子将成为最大的东家。”
还真将别人当成了傻瓜。云襄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满是遗憾地连连摇头:“二十万两银子对我来说倒是不成问题,不过你叶家可是巴蜀巨富,你却一个子儿不出,怎么让我相信这投入没有风险?”
叶晓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若是往日,这一二十万两银子我自己也拿得出来,不过最近我手头正紧,别说一二十万,就是一两万银子我也有些困难。不瞒云公子说,这次冒险我瞒了家父,若再往里投钱,恐怕……最近家父正全面考察我和家兄,以便从中挑选一个继承家业,若发现我瞒着他挪用了如此大一笔银子,还净亏十万两,只怕我永远别想继承家业了。”
“不至于吧!”云襄奇道,“叶家乃巴蜀巨富,几万两银子也不过是点儿小钱,令尊不至于为了这点儿小钱就改变决定吧?”
叶晓叹了口气:“家兄愚鲁,按说我最有资格继承家族事业,何况我与唐门七小姐还有婚约。最近家父体弱多病,有意将生意全部交给我打理。若在这节骨眼上发现我账上短了十万两银子,老头子非宰了我不可。家父一再告诫,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再怎么奢侈浪费都没多大关系,就怕胡乱折腾。所以这事还要公子帮忙,先帮我遮掩过去。”
云襄叹道:“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我虽拿得出来,却也不能独自冒如此大的风险啊。”
叶晓想了想:“要不这样,咱们先约见几个合伙人,看看他们能拿出多少,不够的就由咱俩平摊。不过我现在拿不出现银,所以只有给公子你打个欠条,一旦这项投入见了效益,我连本带利一并奉还!”
“若这项投入最终打了水漂呢?”云襄问。
“我依旧不会少公子一个子儿!”叶晓忙道,“只要公子助我度过眼前这难关,一二十万两银子对我来说,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云襄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吧!就照叶公子所说。”
叶晓大喜过望,忙对云襄连连拱手:“云公子这是帮了我大忙!能交公子这么个朋友,真是我叶晓三生之幸也!”
二人商议停当,立刻召集几个共同出资的富家公子,果然如叶晓所料,几个人再不愿拿出更多的钱。叶晓只得与云襄各自分担十万两,并照约定给云襄写下了十万两的借据,由云襄择日将总数二十万两银子给唐笑送去。
当碧姬听说云襄花了二十万两,仅换到一张借据时,差点没有将云襄吞了下去:“你疯了?咱们是要千别人的钱!不是自己掏腰包!”
“这个比钱更重要!”云襄笑着将借据仔细收了起来。
“这张白条管什么钱?”碧姬气得满脸通红,“再说咱们到哪里去筹这二十万两银子?”
“谁说要筹银子?”云襄诡秘一笑,“咱们只需装几车石头,贴上封条让信得过的镖局送到高昌就行,所花不过几千两路费而已。”
碧姬不解地问:“就算封上镖银走暗镖可以暂时骗过镖局,可唐笑收到石头岂不立刻就穿帮?咱们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唐笑会配合咱们。”云襄悠然一笑,对碧姬挥挥手,“为我研墨,我要给他写封信。”
“唐笑会配合咱们?”碧姬这次彻底糊涂了。
云襄没有理会碧姬的惊讶,又对她吩咐道:“去请元杰过来,这趟镖我要他找人暗中护送,路上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半个多月后,当满载石头的镖车抵达高昌时,立刻有人持唐笑的信物前来接收。护送的镖师收到回执和佣金后,千恩万谢地打道回府,一路上都在为这趟镖的顺利暗自庆幸,谁也没想到这次护送的只是几大车石头。
在高昌都城死囚牢房中,唐笑正为能否活下去忧心忡忡。几个月前他带着随从刚踏入高昌,就被几个自称高昌捕快的黑衣人追捕。原本以为凭借泱泱天朝武林世家的声望,就算高昌国君也要礼让三分,谁知几个捕快却一点儿不给面子。刚开始唐笑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以为凭借自己一身武功,要在这西域小国脱身并不困难,谁知动手后才发现,几个捕快的武功居然远超过自己想象,不仅将自己一行彻底击败,甚至尽数擒拿活捉,无一漏网,自己在这死牢中一关就是几个月。
唐笑正在胡思乱想,就见一个黑衣汉子来到牢门外,将纸墨笔砚递了进来,喝道:“我说你写,错一个字,老子割你一片肉下酒!”唐笑知道对方绝非虚言恫吓,曾有随从为了救自己,已被他们烹杀。他们的野蛮恐怖彻底击垮了唐笑的反抗之心,虽然明知写这样的信就如为虎作伥,会将自己朋友的钱骗个精光,但与自己的性命比起来,钱已经不重要,何况那还是别人的钱。唐笑战战兢兢地铺开信纸,这样的信他已写过一封,不再感到有什么内疚和不安。
半个月之后,当唐笑的亲笔信送到叶晓手中时,他总算松了口气。他匆匆来到芙蓉别院,将信递给云襄:“这事总算有了点儿眉目,唐笑信中说,现在只要护送碧姬公主回到高昌,忠于她的兵将就将聚集到她的麾下,一举除掉叛王,夺回王位!”
云襄草草浏览了一遍,将信还给叶晓:“这没问题,我明日就派人将公主送去。”
叶晓松了口气,忙道:“护送公主的大事,本该由我亲自前往,不过最近家父正为立嗣的事左右为难,在下实在无法离开。所以我希望这护送公主的重任,由公子你亲自出马。我会聘请最好的镖师,再加上几名唐门高手,定能保公主和公子你万无一失。”
云襄心知这是要将自己这个最大的债主支开,免得影响他争夺嗣子之位。云襄也不点破,只为难地摊开手:“我一向养尊处优,对西域更是一无所知。这等大事还是委托别人吧,在下实在难以胜任。”
见云襄态度坚决,叶晓只得让步,答应另找合适人选。二人商议停当,叶晓这才告辞。待他一走,一旁听得多时的碧姬奇怪地问道:“唐笑那信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我岂能离开?”
“你若现在不走,恐怕永远都别想走了!”云襄冷冷道,“自从别人投下第一笔钱,就早已将你严密监视起来。你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中。只要有任何一点儿破绽,你就别想平安离开成都。趁现在你还未露出马脚,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有远离巴蜀,你才有命去花那些银子。”
碧姬咬着嘴唇迟疑半晌,犹豫道:“我若离开,怎么相信你不搞鬼?”
云襄淡然一笑:“既是合作,咱们就该坦诚相待相互信任。我向禹神发誓,赚到多少钱都有你一半。若短你一个子儿,就让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