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并不知其中内情,笑道,“这要怎么说呢,那边儿产丝绸,听说许多商人都是自南边儿贩了丝绸到北地卖,赚取其中差价。大嫂问这个,莫不是想做丝绸买卖?”

“倒不是我。”方氏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她们姐妹都大了,该学着理家了。年前,你大哥就给了言姐儿个铺子,叫言姐儿学着管呢。姐妹差不多的年纪,筝姐儿比言姐儿还大一岁呢。我跟你大哥商量了,我当初也陪嫁了几个铺子,也拿出一个来叫语儿筝姐儿跟着学吧。她们小女孩儿,可做什么好呢?看到弟妹给她们的丝绸料子,我倒是动了心,看她们,也是乐意做这个的。”

方氏笑,“我们在苏州住了三年,那边儿倒是熟的。还有几个得用的奴才,若是大嫂用得着,我送给大嫂使。”

小纪氏笑对宋嘉语辛竹筝道,“还不谢谢你们二婶。”

二人脸色微红,起身行了一礼。方氏笑道,“自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倒是言姐儿,你跟语姐儿、筝妹妹一道吗?”

小纪氏笑,“若是这样,就更加和睦了。”

宋嘉言已经恢复冷静,笑道,“我没二妹妹、表姑这么灵的心思,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方氏温声道,“若是有要我跟你二叔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好。”

大家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用过晚饭,又说了会儿话,看时候不早,便散了。

宋嘉诫说,“娘,我晚上要跟大哥念书。”

方氏一听这话就笑了,连宋耀都忍不住敲儿子的脑袋瓜,训他,“真个笨,想去前院儿直接说,没那个脑子,还学人家撒谎呢。”宋嘉让是出了名的不喜念书,全家没人不知道。

见父母允了,宋嘉诫欢喜的恨不能手舞足蹈,“那我就跟大哥去了啊。”

方氏与宋耀都懒得理他。

宋荣道,“嘉言,你不是有事跟我说么,跟我去书房。”

宋嘉言便跟着宋荣去了。

住前院的男孩儿们与宋荣都是一路,宋嘉诫过去扯宋嘉言的袖子,低声笑道,“大姐姐,明天你还去校场不?咱们比试比试。”大伯父好生威严,宋嘉诫在宋荣面前也不敢高语。

宋嘉言的心情已经恢复一些,吊着眼睛看他,笑悠悠的问,“怎么,挨揍没挨够呢?”

宋嘉诫嘿嘿嘿,“大哥已经说了,传我几招,明早定能打败大姐姐的。”

孩子们小声说着话,出了二门就各回各院儿,宋嘉言随宋荣去了书房。

宋荣随意的坐了,问,“什么事啊?”

“我想爹爹派个管事给我。”宋嘉言跟着坐下,道,“爹爹把母亲的铺子给了我许久,我都没想好要做什么营生才好。毕竟,我很少出门,也不大了解帝都各行各市的行事。而且,以后我也不能总是出去亲自看着店铺,所以,想找个懂得做生意的生意人来,帮我打理铺子。”

宋荣问,“想要什么样的人哪?”他手下倒有几个不错的,若是女儿需要,匀一个出来不是不可以。

“生意人。”

宋荣失笑,“真个呆子,生意人也不一样啊,有做丝绸布料的,有做粮食马匹的,有做瓷器茶叶的,各行各业,多了去。”

宋嘉言正色道,“我要找的,是有生意眼光的人。只会做丝绸买卖,或只会做粮食马匹买卖的,不过是精通一行,充其量不过是个熟手而已,中规中矩的做生意,说是生意人都勉强。爹爹说那种人,任何一个店铺的伙计,干上十年,都可以。”

“人说仕农工商,是把商人归于一个种类,而不是特别分出布商、粮商、瓷商、药商…商人,起码像吕布韦,像陶朱公一样,才能称为商人。”

宋荣问,“你在说梦话吧,就算有吕布韦、有陶朱公,那样的人也不会为你所用。”个丫头片子,口气大过天。

“我也没打算找那种人啊。”宋嘉言一笑,“总之,爹爹派个管事给我,我得找个能干的人来。等我有要帮忙的时候,会跟爹爹说的。”

“叫方家三小子在二门听你差谴,如何?”

“爹爹也把铺子的地契给我吧。”不待宋荣问,宋嘉言先抢白,“说给我铺子,不给地契,那算什么给?爹爹可不要想着糊弄我。”说着,一脸精明相的望着宋荣。

宋荣无奈,笑,“好,明天我差人给你送去。”叮嘱宋嘉言,“不许乱来!”

宋嘉言挑挑眉毛,起身道,“那我就等着了。爹爹休息吧,女儿不打扰了。”

宋嘉言带着丫环到二门,宋嘉让正在那儿等着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宋嘉让问,明明吃饭前妹妹才跟她要开绸缎庄的,如今怎么又变成二妹妹和表姑要做这个了?

宋嘉言冷笑,“没事。就是被截了和而已。”她虽然想做绸缎生意,只是因先时没准备好,一直没有说,也就没人知道。今天瞧小纪氏的模样,定是先一步跟宋荣打过招呼了。

“哥,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见宋嘉让眉心微锁,宋嘉言笑笑,“怪冷的,三弟又专门找你一块儿睡觉,哥,你回去吧,我已经有办法了。”再者,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嘉让看妹妹的脸色的确比在老太太屋里时从容多了,说,“有事派人出来告诉我。”

待宋嘉言进了二门,宋嘉让才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截和啊截和…

第44章

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小纪氏不过是平日里照顾辛竹筝些饮食起居周全些,又让辛竹筝同宋嘉语一道打理马上要开张的绸缎铺子,恐怕将来连绸缎庄的利润花红都会分给辛竹筝一部分。

银子不会太多,但,辛家人怎么会不感激小纪氏呢。

相对于宋嘉言以往所做的那些,简直天上地下。县官还不如现管呢,这么好的表嫂,周全、细致、大方,多么难得。

这一局,到此处,宋嘉言已经输了。

倒是翠蕊来请安,话里话外的打听宋嘉言要不要做药草生意。宋嘉言笑笑,还是拒绝了。

宋嘉言先唤来宋荣派给她使唤的方家老三,名子就叫方三宝。十二岁,个头不高不矮,模样不丑不俊,穿着统一的家中男仆的青衣。宋嘉言道,“小春儿,给三宝二十两银子,叫他去买梳子。”

方三宝正在静听主子吩咐,不一时小春儿这银子捧到面前了,方三宝连忙接了,问,“不知大姑娘要什么样的梳子?”梳子的种类也多了呢。

“你看着买吧,多买几把回来。”

方三宝早上得了他爹的吩咐,叫他专门听大姑娘的命令差误,方管家尤其叮嘱了小儿子几句,道,“大姑娘素来有气派,她说叫你往东,你不要往西!若是出半点儿差错,看不打折你的狗腿!”

哪怕他爹啥都不说,方三宝也没胆子敷衍宋嘉言的差使。宋嘉言早就代小纪氏管过家事,她的厉害,家中奴才深知。

方三宝不敢再多问,捧着银子出去给宋嘉言买梳子。

方三宝干活倒也认真,到傍晚,给宋嘉言拉了半车的梳子回来。当然,银子也花完了。

不过,方三宝不愧是管家的儿子,这么多梳子,他一样一样的记了细账,连梳子带账,一并交给了宋嘉言。

这回,不必宣传,大家也知道了,大姑娘这是准备卖梳子呢。

方三宝晚上回家跟家里说,“大姑娘叫我买了半车梳子,这,这就算要卖梳子,也不是这样卖法啊!人家卖梳子的店铺,都是便宜大量的买了梳子来,再高价卖出去。大姑娘高价买回来,这卖也卖不出去啊。”

方管家跟在宋荣身边日久,偶尔猜宋荣的脾气还能猜透几分,不过,听三儿子说了宋嘉言诡异的所作所为后,方管家想半天也想不透宋嘉言这是何用意。最后,方管家瞪儿子一眼,斥道,“主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再敢聒噪,看不大板子抽你!”

方三宝哼吱两声,不说话了。

第二日,方三宝果然有了新差使,宋嘉言拿出一把梳子给方三宝,“去把个铺子里问,这样的梳子,我要五千把,多少钱一把?”

方三宝看大姑娘开了窍,忙高兴的应了,颠颠儿跑去打听价钱。

一番价钱对比,讨价还价后,五千把梳子的订单已经下去了。连老太太都耳闻了风声,跟宋嘉言念叨,“言丫头,你要做生意卖梳子么?”

“还没想好呢。”宋嘉言笑眯眯地。

老太太大吃一惊,“你不是已经让人去做了五千把梳子么?”

“是啊。”

“掌柜请了没啊?”老太太一千个不放心,“还有伙计,账房…事儿多着呢,柜台啊,柜子啊,都得去做呢。”

宋嘉言笑,“这个不急。”

瞧着宋嘉言悠哉悠哉的模样,老太太自己都要急死了,说,“我叫你爹爹给你安排个妥当人管铺子啊,别再叫人给骗了。”

辛老太太也跟着说,“还是叫个实诚人看着点儿好。”

辛竹筝柔声道,“言儿,咱们一道做丝绸生意吧,有二嫂给的熟手,熟门熟路的。”辛竹筝并不笨,自从她与小纪氏、宋嘉语走的近了,宋嘉言待她便有些远了。只是,有些事,她也要为自己考虑啊…

宋嘉言搂着老太太的胳膊,笑道,“放心吧,祖母,我心里有数。”

一府里大小主子,心里有数的估计就宋嘉言一个。宋嘉让指点她,“卖梳子也得多进些种类,怎么能就卖一样梳子呢?哪里会有人买哦。”愁死了。

宋嘉谦说,“江南胭脂水粉也很有名,大妹妹做胭脂生意也不错。”

“是啊。”就是被宋嘉言揍到服气的宋嘉诫也觉着卖梳子这事儿不靠谱,说,“起码大姐姐再弄些镜子一块儿卖呢。”

宋嘉言笑而不语,一幅神秘的模样。

连宋耀都好奇死了,问他哥,“我看言丫头不像个笨的,她真要卖梳子啊?”

宋荣道,“反正用不了多少银子,随她玩儿去吧。”权当哄闺女开心了。

待铺子里送来五百把梳子时,宋嘉言将自己写好的一张求贤榜交给方三宝儿,说,“拿给书文相公们,用大红纸写,抄一千份,我要用。”

这年头儿也没复印机,连带买红纸,足足抄了三天才抄好。宋嘉言吩咐方三宝儿,“找些没事儿的奴才们,今天拿三百份儿,去帝都人多的地方贴吧。若有人问,就说开铺子做生意招大掌柜,余下的话一句不要多说。待帝都贴完了,去郊外村镇贴上去。”

遍地刷小广告的事,要从她这开始了啊。

宋耀还特意拿着宋嘉言的求贤榜给宋荣念了一遍,上面的意思简单明了:

想发财吗?

想创业吗?

想做大掌柜吗?

经验不限、年龄不限、男女不限、出身不限、唯限品行,狼心狗肺者莫入。

待遇:月银二十两,另有花红面谈。

若有意者,于X年X月X日东大街XXX面试。

宋耀跟他哥商量,“你干脆给言丫头个掌柜使唤着,省得她这么满大街寻人。要不,我手下也有能用的。”

“她不是不稀罕么。”宋荣唇角微翘,“她说要找个吕不韦、陶朱公。”

“这丫头在说梦话吧。”

其实,帝都里生意人多了,招人的事儿天天有,招小工、伙计,当然,更多店铺里的伙计属于学徒一类。初始没工资,管吃住,做够了年头儿,待正式升为伙计,方有工钱拿。

就是找大掌柜,多是往他处挖墙角,这样大张旗鼓的可不多。

什么?

一个月二十两?

知道二十两是多少吗?

七品官的俸禄,一年才45两。

小纪氏自然也知道了宋嘉言求贤榜的内容,宋嘉语怎么想都想不通,道,“大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啊?我们一个月才二两的月银呢?”

小纪氏笑,“嘉言素来就是这么装神弄鬼的,倒是你二婶把人给我送来了,我这就打发他们去进丝绸布匹了。以后铺子开了张,这铺子就给你和筝姐儿一道管,你们自己学着看账本子。”

宋嘉语轻轻的点头。

宋嘉言这样的大手笔,不少家中奴才都蠢蠢欲动,就是方三宝儿也有些意动,他既快且好的完成了宋嘉言交待的事。瞧着宋嘉言心情不错,跟宋嘉言打听,“大姑娘,有不少小子们跟奴才打听,说,咱们自家奴才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给大姑娘使唤呢?”

宋嘉言笑,“只要做到我吩咐的事,自然是能的。所有的待遇月银花红,都跟我上面写的一样。”

方三宝儿恭声问,“那姑娘要奴才们做到什么事,才行呢?”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宋嘉言道,“我上面说了出身不限,家中奴才若是想试一试,自然更好。”

方三宝儿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他老爹再有每月也就五月银子,若是他得大姑娘看中,那真是…发财啦!

宋嘉言提前跟宋荣说了,招募大掌柜的时候,她得去铺子里一趟,还得借个书文相公与十个壮仆使使。宋荣一应允了,如今,就是他也好奇宋嘉言会怎么做。

宋嘉言招来方三宝儿道,“我毕竟是姑娘家,不易露面儿。你换身体面衣裳,带上书文相公和十个壮仆。五千把梳子不是已经送到店里去了么。所有愿意应聘大掌柜的人,问他们,这里有五千把梳子,能不能卖去给庙里的和尚。”

方三宝儿正听的认真细致,听到此处,忍不住惊叫,“卖给和尚?”那是不是得您老神通广大的先叫和尚们长出头发来啊!

宋嘉言正色道,“你以为每月二十两这么好拿吗?没有梳子卖和尚的本事,就不配拿这每月二十两!”

“是,是。”方三宝儿连忙应了,又道,“大姑娘,这题目也太难了吧?”

“难什么,半点儿不难。”宋嘉言心说,你家大姑娘也只会这个了。这个家是小纪氏在管,宋嘉言第一次意识到,她得有自己的人了。照葫芦画瓢,出个难题,希望能找个可用的人出来。

“还有,不要跟别人说这题目是我出的。”宋嘉言是为了招人,可不是为了出名。人怕出名猪怕壮么。

“是,是。”原来大姑娘也知道这题出的招骂啊,方三宝儿深深了解他家大姑娘的担忧。

“去吧。以后你的事就是面试这些来应征大掌柜的人。”

方三宝儿应了,那挣二十两的心也彻底死翘翘了。

宋嘉言借机出去,就是看一看来应聘的多不多。然后,她看到了二十两月银的魔力。

宋嘉言感叹:庙会也不过如此了。

“言儿。”

宋嘉言一回头,就看到秦铮站在街侧,正瞅着她笑呢。

“你怎么来了?”宋嘉言一身男装的小子打扮,身后跟了两个男仆。

街边茶楼不缺,秦铮带着宋嘉言上了茶楼,选了个临窗的位子,正好对着宋嘉言的铺子。宋嘉言坐下问他,“你没去上学啊?”

秦铮笑,“我来看看每月二十两怎么挣?”

一时,伙计过来问喝什么茶,宋嘉言道,“龙井,铁观音,再看着拼两盘子茶点送上来。”对自己的男仆与秦铮的小厮道,“你们找张桌子坐,点些吃的,一会儿一道结帐。”

秦铮打趣,“还没做生意呢,就阔绰了啊。”

宋嘉言瞪圆一双杏眼,“难道你要我请客啊?”

秦铮笑,“我出门从不带银钱。”

宋嘉言气地,“干脆给你上白开水好了。”

秦铮低声笑起来,“你请我喝茶,中午请你吃太白楼。”

“这还差不多。”宋嘉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很好猜啊。”秦铮本就生的俊俏,如今唇角含笑,言谈自若,一看就知教养极好的大家公子出身。秦峥道,“你这月银二十两,连我们府里的奴才都在议论纷纷,说是天价大掌柜。出这么高的价钱,费这么大的力气,肯定是想找个真正能干的人。花费这些心思,正常人第一天都会来瞧一瞧的。”

“不过,这么多人来应征大掌柜,你总要有个标准的。”秦铮看向宋嘉言。

宋嘉言就把那将梳子卖和尚的题目跟秦铮说了一遍,秦铮微微讶意,盯着宋嘉言瞧了许久,说,“刁钻。”

宋嘉言伸手捶秦峥大头一记,“说什么呢?”

不但刁钻,还越发泼辣了。秦铮叹,“若是真有人能把这件事做好,还真值每月20两。”

“那是,不然你以为我是冤大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