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了,当年不是还笑他只会躲在天帝天后的羽翼之下,难成气候,让我远着点吗?”凤染皱眉道,有些不信。
百年前,自她将景涧从清池宫赶走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这些年来也甚少打听他的消息,只知道他驻守罗刹地,已有百年未回天宫。
“我活了几万载,倒是极少有看错的时候,不过景涧......我确实是看走了眼。”常沁神情微凝,道:“这百年时间,青漓曾强攻罗刹地不下千次,战况惨烈之时常有,据我所知,哪怕很多次已经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景涧守在罗刹地仙界边缘,从来未曾退过一步。”
凤染有些动容,绕着红发的手一顿,朝常沁看去。
“虽然景涧是我妖族的敌人,但我不得不说,他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若不是实在不愿看到青漓那张妖精脸,我早就去罗刹地和他过过手了。”
见凤染低头不语,常沁笑道:“这么婆妈做什么,我看你还是有些记挂那小子的,景涧除了出身有些膈应人,其他的也还过得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仙妖大战后他还能括下来,不如试试得了。好了,我赶着回第三重天,你自己保重。”
说完也不管凤染,干脆得紧,飘忽着来,一眨眼忽悠一下就远去了。
凤染苦笑一声,见常沁消失,微微一叹。
她和景涧,缘不对,份不对,日后更是没有半点可能。
她只是诧异,在常沁口中,短短百年,当年那个温润和雅的青年,竟似己变了个人般......也许,凤染看向远方,神情有些悠远,是她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凤染上君 ”远远的,一人从仙将阵营处飞来,凤染看着来人,眉头微微一皱,倒也没有似往常对着其他仙君一般避之不及。
上古凤凰一族善战,不少族人被派遣至此处,现在飞来的,正是凤凰一族的二长老凤崎,这凤崎虽古板,却极是爱护族中子弟,当初凤染避走三界时,曾听闻他在天后面前为她求过情,是以对着他,凤染倒有几分敬重。
“凤崎长老,何事寻我?”凤染起身,淡淡问道。
凤崎并不为凤染和上古如今的亲近关系而故意套热乎,仍是和百年前遇到时一样的态度:“凤染上君,天宫传来谕令,天后有一道密信希望由你进至一处。”
凤染面色不虞,道:“凤崎长老,你应该知道上古真神有令,清池宫不准介入仙妖之争。”
天后对她下令送信,真是可笑。她转身欲走,但看着凤崎皱着一团的表情,道:“难道整个天宫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
“倒不是如此。”凤崎显然也有些苦恼:“罗刹地和此处界门相隔甚远,一路上妖兵遍布,天后担心寻常仙君不能将此信进至,我本想亲自前去,只是近日仙妖局势愈加紧张,我担心那些年轻的族人贪功冒进,有些不放心他们独自留在此处。”
凤凰一族年轻的精锐几乎尽在擎天柱下,难怪凤崎担着一副老骨头也要守在这,天后常驻天宫,其实对凤凰一族的传承和壮大并不放在心上,若不是那几个长老几万年来兢兢业业,恐怕凤凰一族老早就衰落了。
她一直不明自,既然天后当初将她弃在洲岭沼泽是为了族长之位,可为什么又对凤凰一族采取这种听之任之的放养态度?
罗刹地?凤染心底微动,到底对凤崎有些不忍,道:“往来三日足矣,我正好无事,便替长老跑这一次。”
凤崎脸色一松,眼底划过感激,朝凤染拱手道:“多谢凤染上君。”说完便将一封信笺交到凤染手里,扯了几句就回仙界阵营了。
凤染将信笺在指尖弹了弹,有些嫌弃,随便扔进挽袖里,消失在原地。
天后寝宫,芜浣坐在床边,一边细心的为床上昏睡的景昭擦干额上的冷汗,一边淡淡的朝着躬身静立的仙娥灵芝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前头传来消息,说是凤染上君领了陛下的御旨,去了罗刹地。”
天后抽回手,眉角有些冷:“凤染是领了上古的御旨而来,她在擎天柱下,我就不便开战,将她引走,之后会有什么事便由不得她了。景涧当年好歹在青龙台帮了他们,凤崎又对她有恩,她不会拒绝这道谕旨。”
灵芝手抖了抖,顺从的上前接过天后手中的布巾,没有出声。
天后也似乎并不需要她说话,只是将心中所想找人说说罢了。
“去珍宝阁里再取些碧绿露来,替公主服下。”天后摆摆手,灵芝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待走出房间,才骤然卸下心神,长长的松了口气,面色微苦。
半月前她随着景昭公主自苍穹之境回来后,天后便在公主身上施了神力,让公主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天后在听了她的禀告后并未动怒,突然变得极为平静,甚至是天帝将她拒在玄天殿外,她也未必生气......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暖色。
白玦眯着眼,叹,一晃,竟已有百年。
他在这座空荡冰冷的大殿里,竟有挨过了百年。
整座天宫似是自那日起突然变得冰冷空洞起来,两位陛下有意相避,半月来未曾见过面,只是......一道道命令自御宁殿颁下后,仙妖交界处自此再也没有安宁过。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三界......恐怕要出大灾难了。
待上古将云溪和云珠准备的衣袍换至第十五套时,白玦和三火才姗姗自妖界而归。
他们回来时己近黄昏,渊岭沼泽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似是抖落一境灿黄。
两人在苍穹殿前停了下来,三火看了看殿前的场景,有些拘束,搓了搓手,担忧的看了白玦一眼,在他的示意下默然的退了下去。
有些事,迟早是要来的,大殿前的人,除了神君自己,没有人可以代替他面对。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踏进苍穹之境一步。”白玦一身藏青长袍,看着来人,神情似是有些苍自疲惫。
“你该知道,她不回去,这一趟我总归是要来的。”
“既然来了,又为何不进?”
“你不回来,我如何能带他进苍穹之殿?”
大殿前,侍卫跪了满地。
一身火红古袍的天启淡然而立,眉眼矜贵。
他手里,牵着低着头,嘴唇轻轻抿着的小小孩童。
一张脸,精致可爱,和白玦有九成相似。
余晖落在那孩童身上,有些单薄稚嫩的倔强。
前因
苍穹殿前落针可闻,跪了一地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装傻充愣,对大殿前的诡异景象视若无睹。
白玦定定的看着天启旁边的孩童,良久之后,轻叹一声。
那声音仿似拉断了绷紧的弦,决堤的情绪摧枯拉朽,阿启甩开天启,转过身迈着短短的腿朝大殿里跑去,瘦小的身影竟有些跌跌撞撞的狼狈。
天启一愣,凌厉的朝白玦扫去,眼却微微眯起 面前的藏青人影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大殿前拦住了往里冲的阿启。
‘砰’一声响,阿启撞在白玦身上,一个踉跄,白玦一把捞住差点摔在地上的阿启,提着他的领子朝里走去。
天启看着这一大一小消失在大殿前,朝一旁的侍卫随便指了指,抬眉道:“带我去见上古。
被点将的侍卫受宠若惊,忙不选的自地上爬起,恭敬的引着天启朝后殿而去。
那一袭火红的身影本是闲散缓慢,但行过幽静空茫的长廊,经过后园一方可观苍穹之境万里远景的玉石看台时,终是停了脚步,目光落在万里云梅之下渊岭沼泽的广裘沙地时,唯剩纯粹的遗憾和悔恨。
“放下我快放开我......”阿启昂着头,把自己扭成麻花状,悬在空中的脚在白玦身前踩了
不少黑脚印,右手扯住他胸前的衣袍尖声道。
小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又尖又细,如此听来更是愤懑惊惶,平添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白玦低头看着阿启发红的眼眶和瞪得浑圆的眼珠子,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疼惜,瞧了瞧自己被踩得发黑的衣袍,他将阿启放在地上,眉微微敛起:“小小年纪,哪里学的如此胡搅蛮缠?”
阿启脱了束缚,也不理白玦,转身就往外跑,被一股柔和之力挡在亭内,出去不得。
“让我出去。”阿启回转头,握着拳头嘴抿住:“我爹娘都没有,哪里来得人管! ”
白玦背在身后的手一顿,半响后,皱眉道:“天启通古博今,凤染武技超群,清池宫的长阀更是对三界之事了若指掌,他们一直在你身边,你怎会没有人管?”
阿启早着头:“那你是谁?我没教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就自己教我,凭什么怪别人”
白玦脸色微变,见面前精致可爱的孩子张牙舞爪兀自强撑,紧了紧声音,道:“我怎么不能管,我......”
这话半日也接不下去,到最后似是有些气短,眼轻轻垂下:“有些事,你还小,等日后,便会明白......”
“我不明白! ”阿启大声道:“我永远都不想明自。”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不是阿启,是阿弃,娘亲不认识我,你不要我,那当年为什么还要让我出世”
白玦静静的看着声嘶力竭,眼眶中嗜着泪花的阿启,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凤染跟我说,我阿爹是百年前的仙界清穆上君,我娘亲是后池上神。”阿启迈着短腿突然上前几步,拉住白玦的衣摆,小声道:“白玦神君,我知道你不是我阿爹,你把我阿爹还给我,好不好?凤染说我在壳里的时候,他每日都会给我念书,会和我说话,还在瞭望山亲手给我建了一间小竹房......我不要很久,就一个月......”
看着静默的白玦,阿启带了几分忐忑的祈求:“十天......五天......”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微不可闻,甚至轻轻抽噎:“一天,一天好不好,白玦神君,让我见见我阿爹......”
“阿启,凤染天启待你全心全意,上古日后亦会如此,他们在你身边足矣,我不是清穆,做不了你父神。上古在后殿卧室休息,你去找她吧。”
淡漠的声音在亭中响起,亭外的屏障被兀自解开,白玦不去看阿启的神情,转过了身。
长久的静默伴着短促的呼气声,凌乱的脚步声自亭中跑出,便再也没了声息。
白玦回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凉亭,刚才还活灵活现的阿启仿佛只是一场臆想。他脸色苍自,手死死的握住横木,闭上了眼。
百年时间,他竟然都不能将清穆带来的影响完全消除。
刚才他差点就抱上了那个孩子,差一点......差一点就功亏一箦。
你是白玦,不是清穆。
长长的叹了口气,白玦挺直脊背,消失在小径深处。
上古睁开眼,对上的便是一双耶魅妖惑的凤眼,隔得太近,甚至让她有些许的不适。她推开天启,打了个哈欠:“怎幺来苍穹殿了,阿启呢?”
天启眼一瞪,怒极反笑:“你倒还记得阿启,就这么把他丢在清池宫,这小子日日闹腾,着实讨人嫌。”
对着天启的怒喝,上古心里竟有些不自觉的发虚,仿佛将阿启丢在清池宫是件极不负责任之事,干咳了一声:“我在苍穹之境有些事,白玦去了妖界,我在等他回来。”
“他和那只妖龙刚才回来了,在大殿前碰到了阿启,把阿启带走了。”
“哦?”这么一说,上古立时来了兴致:“他见到了阿启,什么反应?”嘴上说着,她心底划过一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期许。
天启看着她,眼闪了闪,从软榻边离开,端起桌上的果酿抿了一口:“没什么反应,他若真在乎阿启,这百年就不会把他扔在清池宫不闻不问了。”
上古皱了皱眉,盘腿坐直,手轻叩膝盖,淡淡道:“天启,六万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白玦当年虽不如和炙阳亲近,可也不会如此讨厌于他。”
天启自知失言,哼道:“他乃仙力所化之真神,而我本源之力乃妖力化成,白玦向来清高,哪看得上我,当年我们关系就不好,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胡说,仙妖之力乃三界根本,无分高低贵贱,若他真是如此,如今又怎么可能对妖界处处相帮,说实话!”上古沉着眼朝天启看去,神情不悦。
天启挑眉,上古一向不在意他们之间的相处,这次倒是古怪的紧,难道瞧出了什么......
还未来得及说话,零碎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一连串的‘小神君’都唤之不住,阿启冲进房间,顿了顿,看见剑拔弩张的上古和天启二人,一头扎进上古怀里,昏天黑地的哀嚎起来。
“姑姑,姑姑,姑姑......”声声惊天动地,实乃痛彻心扉。
上古所有的疑虑瞬间消失无踪,忙抱住他:“阿启,不哭,怎么了,跟姑姑说。”
“还能怎么了,准是白玦惹出来的。”天启嗤笑一声,哼道。
上古凌厉的扫了他一眼,也知道天启八成没猜错,摸了摸阿启头上的小髻,神情温和:“别怕,姑姑在这里。”
阿启渐渐停止了抽噎,昂着头抓住上古的衣摆,小声问:“真的?”
“恩。”上古点头,眼带柔和:“我最疼阿启,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阿启点点头,使劲抱住上古,把头埋在上古肩上,想是哭累了,一会便睡着了。上古由始至终都小心的拍着他的后背,嘴唇轻抿,一副正儿八经的慈母像。
看着这样的上古,天启眼微瞪,颇有些不能置信。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有什么事今晚便问了白玦,解决完我们明日就走。”怕上古提及刚才之事,天启抬脚朝外走去。
上古眼眨了眨,垂下的头突然抬高,看着天启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玩味。
果然惊慌了,天启,看来你瞒下的东西也不少。
西界之滨,此处乃除了擎天柱外唯一一个仙妖通入口,历来便为仙妖两族必争之地,两界之间宽约数丈的黑梅沼泽,便为罗刹地,这里终年被黑霉笼罩,瘴气横生,遍草不生,亦是三界之中最苦瘠之地。
凤染花了足足两日时间,才从擎天柱下来到此处,千里之远时便看到冲天的煞气和血腥气弥漫了数百里之远。
毕竟清池宫不介入两界之争,凤染默念了一道隐身诀,靠近罗刹地,哪知离将营十里之处时,一道自光闪过,巨大的螺旋大阵在营帐上空熠熠生光,将凤染困在其中。
她轻咦一声,感觉到身上的牢牢束缚,倒是生出了兴致来,红色的灵力自掌中而出,朝顶端的阵法抗去。
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仙界阵营中的将士听到声响,手持剑戟严阵以待,不见半点慌乱,只是看着大阵中一阵红光闪烁,却不见人影,皆有些诧异。
在二殿下布下的阵法中还能一直用灵力隐去身形,此等人物倒是少见。他们在罗刹地驻守百年,比一般的仙将强了不知凡几,眼界自是不同,更何况那阵中的灵力虽霸道,却隐隐透着仙气,众将暗舒一口气的同时也对来人生了好奇之意。
难道是哪个老仙君来罗刹地了?
阵法之中,红自之光隐隐交错,交相对峙,一时难分伯仲,一人自阵营大帐中飞出,落在众人之前,挥散阵法,沉声道:“何处仙友,擅闯罗刹重地?”
“见过二殿下。”阵前仙将收戟行礼,退后一步。
“百年不见,你倒是威风不少。”见己露了行迹,凤染也不含糊,撤去环绕在同身的护身灵力,出现在半空。
景涧一身银自仙甲,眉目坚毅,手握佩剑,目光如电,比之百年前,着实变了不少。
半空中一身火红长袍的女子眉目淡淡,狷狂一如往昔,景涧一时有些晃神,失声道:“凤染,你怎会来此?”
“自是有事才来,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凤染自空中落下,停在景涧面前。
“你肯来此,我失了远迎。”景涧声音有些低,朝前摆摆手:“走吧,此处虽苦瘠,倒也有些外面没有的好东西。”
两人消失在营帐前,周围的仙将此时才知这一身煞气,容颜大气铿锵的女仙君乃是清池宫的凤染上君,一时心底都有些跃跃。
营帐内,景涧脱下仙甲,一身深蓝儒服,将黑发利落的用布条缠在脑后,若不是常年奋战而袭于身的战意,凤染都要以为面前之人只是个凡间的教书先生而己,比起百年前的贵气温和,如今的景涧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有股子将帅的杀伐之气。
大帐布置得甚为朴素,几张木椅,一张木桌,一方床榻,便空空如也。凤染走进去,大大咧咧的往木椅上一靠,颇有些感融,若非常沁,她恐怕永远也想不起去亲眼看看景涧如今到底过得如何。
“上次在瞭望山,你故意留手了吧。”凤染看景涧端着一杯浓茶走近,挑眉问道。
刚才大帐外的阵法和景涧的灵力殊连同归,应该是他所设,如此灵力,并非朝夕可至,想来当初在了山争炙阳枪时,景涧并未尽全力。
“炙阳枪本就不属于小妹。”景涧笑道,看着风染,眼神有些深:“这百年你可还好?”
凤染眼皮子动了动,端起茶灌了一口:“好,挺好的。”
想起百年前她因为景昭和天后的缘故,对景涧迁怒颇深,甚至还累得他避走罗刹地百年未归,一时有些歉疚,道:“景涧,当年是我口无遮拦,你母后的事我不该全怪在你身上,待仙妖之战结束后,你就回仙界吧。”
对面端坐的青年有瞬间的失神,似是忆起当初清池宫外的一幕,苦笑一声:“凤染,当年之事是母后太过分,怪不得你。我早就放开了,留在罗刹地和此事无关,你不必介怀,我很高兴,他日相见,我们仍是朋友。”
凤染听见此话,见景涧神态坦然,顿感自己实在太自作多情,一时大为尴尬,‘哈哈’笑了两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凤染,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景涧垂眼,将凤染灌光的茶杯重新添上,道。
“天后给你阵了一道密旨,凤崎不放心那些小凤凰在擎天柱下,此处又凶陛,便托我走这一道。”凤染突然想起还有正事,在挽袖里掏了掏,半响才揉出个皱成团的纸片,丢到景涧手里。
景涧看着面前揉成团的密旨哭笑不得,展开来看,片刻后眉头微皱,朝凤染道:“母后让我严阵以待,凤染,最近外界的仙妖之争是否更严重了?”
凤染点头:“我来之前见过常沁,确实如此,罗刹地如何?”
“罗刹地百年都是如此,倒是没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我挺佩服那个妖狐一族的青漓妖君的。”
凤染挑眉,眼底飞快的划过什么,漫不经心道:“怎么说?难道百年时间,你们驻守此处惺惺相惜了不成?”
“你在胡说什么 ”景涧有些愕然,失笑道:“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子太过恐怖,百年时间,她在罗刹地掀起了上千场战争,无所不用其极,死去的妖族不计其数,若是我恐怕早就放弃了。
“你做的很好。”就算再坚韧,景涧眉间淡淡的疲惫总归是骗不了人,凤染定住眼,道:“我知道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妖界大军恐怕早就自罗刹地而进,仙界的福地仙邸,迟早会毁于一旦。”
两界之争,并无谁对谁错之说,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但比起菩喜说教的仙族,妖族确实要蛮横好战一些。
景涧被那双狭长的凤眼看着,温和的声音入耳,一时似是缓不过劲来,半响后才回过神,有些狼狈的转眼:“光凭我不行,若不是父皇当初在营帐后的界门前施了屏障,我也难以坚持到现在。青漓性子阴狠,罗刹地非久留之地,凤染,让你送信已是为难,你还是回清池宫吧,有天启真神和上古真神在,这场劫难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罗刹地再危险你不是也在这里撑了百年,更何况青漓的那些手段我还看不上眼,我休息一日,明日再回清池宫。”
听见此话,景涧也不好多言,点头应允,神情仍有些凝重。
罗刹地另一端,妖族一名将士悄悄走进中帐旁边的营帐,见案首上一身将服的妖异女子凝神思索,小声的禀告:“青漓妖君,刚才那边进来消息,说是清池宫的凤染仙君来了罗刹地。”
“哦?”青漓蹙眉,道:“可看准了?”
“千真万确,凤染上君触动了景涧布下的大阵,这才露了身形,唯恐生变,那边的探子才急忙将消息传过来。”
“好,我知道了,此事不要和别人提起,我会亲自禀告陛下。”青漓摆手,妖将退了下去。
该死,她等了这么久总算能将景涧除去,凤染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忆起当年第三重天中凤染和常沁对她的所作所为,青漓紧紧抿住唇,眼中妖光骤现。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陛下改变心思,只要拿下了罗刹地,常沁就不能再压在她头顶上,这罗刹地,她要定了!
苍穹之巅,傍晚,当落日只剩下最后一缕余晖时,天启走过叠嶂重重的密林,出现在一片渊岭沼泽广裘的黄沙之中。
那里,数十座石像立天而望,苍凉静谧。
天启缓缓停住,伸开双手,细沙从指间滑落,滚烫灼热。
他知道今日白玦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这些年来,除了那场婚礼,他从来不曾踏进过此处半步。
白玦不能面对的是阿启,而他不能面对是这空洞毫无生机的数十座石像。
那些葬送在他妖力之下的上古界众神。
上古,我有罪,只不过,你忘了而己。
我庆幸的不是你忘了后池的记忆,而是棍沌之劫来临前的三百年,你已经忘记。
往事
六万三千年一百年前,上古界。
朝圣殿右云台上养着一池莲花,几万年时间,连绵百里,经年盛开,灵气弥漫,如今已是上古界中难得的美景。
上古真神不喜弄这些花花草草,朝圣殿除了个宏伟的空壳连个像样的摆设都难见。六万年前上古神君将凤族芜浣领回后,便将朝圣殿交给她打理,数万年过去,朝圣殿早己变了个样,许多老上神都说,上古神君身边的丫头比这朝圣殿的主人更似模似样些。
此时,右云台上,一众或高贵或威武的上神众星拱月般伴着一位气质出众的女神君,莺歌燕舞,颇为热闹,朝圣殿历来便是上古界圣地,再加上上古神君甚不喜喧闹,此景在数万年前连想都不敢想,但芜浣上神深得上古真神宠爱,地位尊贵,她在此举办宴会已有千年,近来倒也成了上古界里头的一道传统。
“芜浣,这是你族中长老送来的凤栖血玉,前几日我去找云泽下棋,他说这块血玉凤族孕养了几万年,让你好生保管,切不可弄丢了。”
淡淡的吩咐声在莲池边响起,宴席被打断,见一众神君忙不选的起身行礼,心底--惊,芜浣转过头,见是御琴上神立在不远处,忙起身连行几步,接过她手中的凤栖血玉,恭声道:“多谢御琴上神转达,芜浣定会好好保管血玉。”
御琴上神乃是上古真神的好友,即便上古再宠她,她也不敢在御琴面前摆架子。
凤栖血玉数万年才能孕养出一块,是凤凰一族的珍宝,能快速凝聚神力,想必是云泽看她如今在上古界有了根基,才会这般讨好于她,也不想想当初在族中时对她是何等的严厉古板。
芜浣声音虽恭敬,但眼角淡淡的不屑却瞒不过御琴上神,她眉角微皱,并未多说,摆手随意说了声‘你们尽兴’便入了朝圣殿。
御琴上神不比性子火爆的月弥上神,素来便是个冷情静默的性子,是以芜浣也未对她的冷淡生疑,见她远去才重新坐下玩乐。
宴席重开,一旁便有女神君娇声艳羡:“芜浣上神真是好福气,上古真神宠着不说,连云泽老族长也如此看重于您,您不过七万来岁便有了上神之力,哪像我们,修炼了足足十几万年才从下界飞升,真是半点也比不得神君您。”
芜浣听得受用,见众人钦羡,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我也不过是承了上古真神的福气罢了。
“我等飞升几千年,还未曾见过上古真神尊颜,听说上古真神近日游历回殿,今日这醉莲乃是百年来最盛之时,酿的酒格外香甜,芜浣上神何不替我们为上古真神献上一杯,以尽我们的心意?”这女神君乃是这些年才飞升至上古界的,连上古的模样都未见过,自是要抓住时机在芜浣面前多争些脸面。
芜浣勾唇,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我这就去为真神献上一杯,就说是你们的心意,如何?
众人大喜,自是称好。
“诸位稍等,我去去便来。”
芜浣端着一壶醉莲酒,起身朝朝圣殿中而去,心底不无得意感慨。
她在凤凰一族资质并非上佳,素来不得老族长和长老看重,平时就连历练也会被颇多苛责,可自从六万年前上古真神将她选为座骑,带入朝圣殿后,她的命运便翻天覆地,再也不复往昔。
上古真神用神力为她梳理仙脉,让她不过千年时间就晋为上神,还对她宠爱有加,整个上古界的神君皆对她礼让三分,如此尊荣,是她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六万年来,她记着上古真神的恩惠,尽心尽力打理朝圣殿,不敢有半点差池,只望上古真神能记着她的好,对她疼宠依日,她便心满意足了。
芜浣这样想着,心情有些雀跃,端着酒壶,步子加快了些。
朝圣殿分三重,最外面乃是上古大殿,只有万年一次的朝圣之会时才会开启,第二重乃是宴客之处,经过摘星台才到第三重,那里为上古居处,除了几位真神和一些老资格的上神,从未有人敢踏足。
御琴绕过重重回廊,见上古一身布衣,抱着个葫芦在摘星台上小憩,凝了个水诀朝上古扔去,清水自头顶落下,上古兀的睁开眼,随手一挡,望向御琴,没好气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几千年不回来,你好歹也该摆个宴席迎接迎接,怎的朝我发脾气?可是哪个男神君又冒犯了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去他家门前栽颗霉树,保管他倒霉个千把万年!”
话到后面,便带上了几分得意,御琴扫了她一眼:“幸好你经常消失个几千几万年,要是让那些刚飞升的小神知道你这幅德行,我和炙阳还不如找根布带寻棵树好了,一了百了,免得陪着你丢人。”
“上古界里的树都是成了精的,我看他们哪个敢吊死你们?”上古斜着眼,毫不理会御琴的威胁,神态吊儿郎当。
御琴一口气没上来,素来平和的脸色皱成了一团,半响才道:“怎么出去了几千年,还是这么个样子算了,我也不指望了,上古......其他事先不说,你对芜浣是不是太纵容了,我看她心性浮躁,不适合替你执打理朝圣殿。”
“怎么说?”上古敛眉,有些诧异。她千年前离殿游历时,上古界里那些老家伙可是对这丫头喜欢得紧,是以她才放心将朝圣殿交给芜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