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依然轻声细语地说:“梅梅,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物质上有什么不满的,可以提出来,不过分我满足你,我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愿意多给你一点东西做补偿,多一辆车,多一套房子,没什么,你可以说,我会答应。不过你也不能让我为了你倾家荡产,要是你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了,就不用来找我说了,我建议你找个律师。”

这个衣冠禽兽从兜里掏出一把名片,筛选了一下,捡了几张放进黄梅梅手里:“这几家律师事务所,口碑都不错,你可以联系一下他们——当然,我最希望的还是咱俩和平解决问题,不麻烦外人,家丑不可外扬,你说呢?”

黄梅梅哭得浑身抽搐,脑子浆糊,完全没能理解他说了什么,只是木然地拿着那张离婚协议。
赵轩看了她一眼,心里横条鼻子竖挑眼地想,怎么当初看上她的时候,没发现她哭起来这么没有美感呢?
然后他毫不拖泥带水地合上车门,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了哈,她精神状态不大稳定,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高洁点评说:“赵总是什么人,八面玲珑,他要想哄谁,没有哄不好的,就看他乐意不乐意了……哼,男人。”

说完,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走了。

杨玄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李伯庸,李伯庸看热闹看得好好的,突然中枪,立刻一僵,连忙表示和赵轩划清界限:“哎你别看我啊!我可告诉你,我跟他可不一样,我是正经八百的顾家好青年,屁/股始终是和伟大淳朴的劳动人民们坐在一条板凳上的,跟这种小资产阶级特产的花花公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杨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小张小宋和路依依站在路边,小张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玄的背影,捅了旁边的人一下:“看见没,这才叫范儿,这才叫气场!”
小宋也点评:“人不能打扮得有妖气,显得轻佻,让人看了也觉得不尊重,但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必须要有妖气,才能把人镇住,就得像杨顾问这样的!”

路依依没答话,默默地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跳楼风波过去一整天,杨玄都没有看见穆晓兰,估计赵轩让黄梅梅这姑娘闹得也有点下不来台,不大好意思去骚扰穆晓兰,一时间大家都相安无事了起来。

杨玄和徐暨那边打好招呼,钱她现在随用随有,比较有底气,而两个礼拜以后,康金凯的邮件后续,也让杨玄弄明白了陆朝阳那位职业经理人到底干了什么。

他在账面上囤积了大量的现金,很快有了下落——以朝阳大陆的名义,收购了一家公司。

杨玄兴致勃勃地找来了那家公司的信息,当成个内部员工培训的材料,给李伯庸和前来蹭听的房宵高洁以及赵轩等人分析了。

“这次收购,我讲到现在,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杨玄说,“朝阳大陆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高价,买下了这家真实价值不怎么样的公司。”
“这么做是为什么?”高洁问,“他们图什么?”

“如果追查下去,你就会发现,这家公司的所有人,应该就是朝阳大陆的经理人本人,他可能会做得漂亮一点,利用一个亲戚或者朋友,或者干脆一个伪造的身份来完成这笔交易,不过本质是一样的。”
杨玄讲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看来康金凯是要让朝阳大陆后院起火,不知道收到她提醒的霍小薇够不够聪明,知道不知道自己去找她现在最大的盟友康金凯。

她话题一转:“美和公司的估值,以及它们奶制品生产线的资产评估,我昨天已经发到各位邮箱里了,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我们商量一下,再完善。这一步完成,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让他们把这部分以一个低于这个估值的价格,卖给我们。”

 


第四十五章 陆朝阳 ...


一辆车在街角处停了下来,司机殷勤地打开车门,坐在后座的女人却并没有急着下车,她掏出包里的小镜子,非常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这才对司机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
然后她拎着自己的巴宝莉包,优雅地走下车。

直到她走出很远,司机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她实在比他这辈子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好看,不单单是长得漂亮,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东西。

她的衣服鞋帽甚至一件简单的发饰,都和她的身材长相完美地搭配起来,声音并不清脆,反而有种女声不常见的轻微的沙哑,听起来却像是羽毛轻轻地挠着人的耳朵似的,从她身边经过,会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非常淡,却经久不散……
这几乎就是个色香味俱全的女人。

一辆停下来休息的出租车师傅吹了声口哨:“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嘿!擦擦您那哈喇子行不行?”
仍然站在外面的司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出租车师傅把车停好,从车里走出来点了一根烟——他不能在车里抽,不然会熏着乘客的:“说话就过年了,再拉一趟我也回家了,你这怎么还加班呢?”

司机说:“我还不能走呢,等人回来了,我还得在这接。”
“哟,谁家的大小姐啊?”

“大小姐?”司机嗤笑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他这半个同行,用一个非常不尊重的手势指了指女人走开的方向,“你说那女的?”
“啊,对啊。”

“哪门子大小姐?那是只鸡。”
出租车师傅愣了愣:“什、什么?”

“那是只鸡,怎么样,没见过吧?”司机也掏出根烟,拢在手里点着,慢吞吞地说,“跟那帮站街的不一样,这是个高档货。她身上的首饰,包,你看清楚了么?”

“还真没有。”

“那可都是真货,一件就够你全家吃一阵子的。”司机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你知道她一晚上多少钱么?”

“多少?”
司机伸出五根手指。

师傅咂舌:“五……五千?”

“别介啊,您这也太穷酸了。”司机不屑地摆摆手,“您啊,一看就跟我是一样的,小老百姓一个,一天到晚玩命似的赚这点钱,勉强够个养家糊口的。”
“是。”师傅自嘲地一笑,“我是招不起鸡,一个老婆就够要我小命的了。”

他们俩站在寒风里,苦中作乐地一起猥琐地笑了,一根烟抽完,出租车师傅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子,对司机摆摆手:“那我先回家了,你辛苦。”

他脚踩油门,平稳地让出租车滑到了路上,打开了电台,听着里面闹哄哄的音乐,大街上节日的气息很浓,人却不像平时那么多,即使是在商业区出行的人们,也大多是一家子一起行动。
“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过,跑出来花这么多钱买。”出租车师傅哼着小调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点评这些“上等人”一掷千金的消费观,最后终于哼哼唧唧地来了一句,“怪可怜的。”

几个小时以后,女人从旅馆里走了出来,径直上了等在那里的车,与此同时,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
如果有当地媒体人在此的话,就会认出这个大冬天跑出一身汗的男人,正是本地的风云人物——朝阳大陆的董事长陆朝阳。

陆朝阳径直上了楼,出示了身份之后,由旅馆工作人员殷勤地带着他上了楼。
而徐暨正在泡澡。

他的套房里有一个巨大的浴室,活像小型游泳池一样的池子,徐暨趴在池边,屋里一股熏香和精油的气味,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给他按着肩膀。
他闭着眼,却皱着眉,好像享受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负担似的,他无论是脸还是皮肤,都显露出保护得当的养尊处优,可是却有种洗不去的疲态。

倒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要想人前显贵,您必得人后受罪。

陆朝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扫了那个按摩小妹一眼,挤出一个笑脸:“徐总,头天我和您通过了电话,今天冒昧来访,实在不应该了,给嫂子和侄子带了礼物,别嫌寒酸。”
徐暨睁开眼,恹恹地扫了他一眼,只见陆朝阳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也不知道里面是卡还是支票,当着他的面,给塞到了桌子上的烟灰缸底下。

徐暨清了清嗓子,对按摩妹挥挥手:“你先去休息吧,大过节的不容易,去找你们领班拿你的小费,别让他克扣你,就说我说的。”
按摩妹懂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徐先生。”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合上了门。

徐暨也不避讳陆朝阳,大大方方地披上浴袍从浴缸里爬了出来,心里其实挺懒得看见他,陆朝阳这事办得实在不漂亮,有求于人,好歹也得有点诚意,都是生意人,拿个破红包上门,想干什么?
打发叫花子啊?

再说那边杨玄不是圣母,不想因为霍小薇得罪他,他呢,其实更犯不上因为王洪生,给杨玄找别扭,毕竟一来那是同门师妹,好歹算有点情分,本身又没什么利益纠葛,是自己留的一条退路。
虽说有“唇亡齿寒”的说法,不过徐暨到如今,也依然觉得,哪怕康金凯翅膀硬了,变成了个人物,他也犯不上和王洪生这路,能让个小丫头弄到局子里的人有什么硬邦邦的战友关系。
徐暨转过身的时候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说出去多跌份啊?

“大半夜的,找我什么事?”徐暨靠在沙发上,眼睛半睁不闭的,架起一根烟,放在桌上的红包连看也没看一眼,十足的敷衍不耐烦。
陆朝阳在他对面坐下,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兄弟我实在是……有急事,才找着你的。”

总共就这么屁大的一点地方,哪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同行各人都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心里门儿清。
徐暨当然知道他吞吞吐吐是为了什么,朝阳大陆本来是陆家一手建立的产业,谁知道被请来的职业经理人吃里扒外。

按那些没事干就喜欢大放厥词的经济学家的见解,股东和经理人之间存在“委托代理问题”,通俗地说,就是只要是请个人帮你打理公司,他必然会吃里扒外。
对于这个问题,行内的普遍做法之一就是给职业经理人一定比例的控股,一般给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不太多不太少,把他绑在一条船上。

关于这一点,徐暨总有点不同的看法,要知道无论是现代经济学还是与之有密切联系的管理学,中国起步都比较晚,大多数已知的理论都是外国人提出来的。
徐暨认为,经济也就算了,算算模型啦、摆弄点数理统计之类的东西,他们还玩得转,可是管理是和人有关的。把那些傻大憨粗、一糊弄一个准的洋鬼子们说的屁话奉为金科玉律,这不是扯淡么?

于是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马上就要要了陆朝阳的小命了。

他那吃里扒外的经理人正在和他公司里最大的股东之一,路达私募勾结,目前在和陆家争夺决定性的百分之二的股权,如果陆家输了——非常不幸,朝阳大陆要改名换姓了。

这就是股份有限公司,甭管江山是谁打的,也甭管这么多年经营的人是谁——什么?什么叫家族企业?做梦的吧您,那玩意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一旦打了圈钱的主意,这就不是你个体私营的小作坊了,它从此属于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