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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我说了算,上面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处分我。”
他说完,又闷头闷脑地转身走了,陆青柏深吸了口气:“呸,胡倔驴。”
且说当晚,苏轻用兵哥哥的外衣把屠图图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闹累了,就趴在他怀里打瞌睡,到了黎明的时候,苏轻就带着小孩趁机钻进了一辆运货的车——江湖传言,国家这段时间有政策,专门拉蔬菜的车不收过路费,于是伟大的劳动人民就想了个招,明修蔬菜之栈道,暗渡肥猪之陈仓。
苏轻悄悄地掰弯了铁笼子,带着屠图图钻进了这个“陈仓”,头顶是被撑起来的破布一块,不见天日,鼻子里是各种诡异的气味,人被几头大猪拱着,背靠着大葱胡萝卜和菠菜,非常原生态。
他们虽然就这么潇洒地走了,但是眼下基本属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状态,隶属最最无产的那种无产阶级。
要是苏轻自己走,怎么都好说,大可以一个人吃饱了一省不饿,可还带了屠图图这么个小累赘。小累赘要吃饭,要玩,每天要保持很长时间的睡眠,否则会长不高,还要上学读书,可是没有户口本没有身份证,哪个学校收呢?
当苏轻企图和屠图图商量这个问题的时候,屠师长正在伸着手和大猪逗着玩,被拱了个屁股蹲——货车的空间对苏轻来说是根本转不开身,对屠图图来说,就简直勉强能算是个小乐园了——他也不在乎,皱皱鼻子,拍拍屁股自己站了起来,对着猪鼻子拍了一下,然后说:“上学?要去你去,我不去。”
苏轻说:“少废话,我想去,人家也得要我啊。”
屠图图斜着眼瞄着他的临时监护人,认为他这是在没事找事,小大人似的说:“上学要好多钱,我没钱,你有钱么?”
一句话戳到了苏轻的死穴,他憋了半晌,伸手拔去屠图图头发上的一根菜叶,故作潇洒地摆摆手:“那就不用你管了,我想办法,跟我说说,来之前你上几年级了?”
屠图图有样学样,也老气横秋地摆摆手:“那就不用你管了。”
差点把苏轻气得头冒白气,然后只见屠图图突然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掐了个兰花指,指着面前跟他差不多高的大猪,捏尖了嗓子,奶声奶气拿腔拿调地说:“你这个烧钱的小兔崽子,你说,老娘供你吃,供你喝,有事没事上学校跟你们老师沟通感情,哪回沟通没有个四五百块下得来?带你上补习班,还给你找家教,怕你对家教产生审美疲劳还给你一找找仨,语文数学外语一门一个,你就给我考个倒数第一回来,老娘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东西啊小赔钱货?”
直把苏轻看得目瞪口呆,屠图图转过头来,仰着他那西瓜太郎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苏轻:“你看,我妈就这么说的。”
苏轻干咳了一声,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这小东西的模仿能力太恐怖了。
屠图图一本正经地说:“讨厌鬼叔叔,关于上学,我还会唱一首歌呢。”
苏轻呆滞地问:“什么歌?”
屠图图就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
一边的大猪也开始起哄,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好像给他伴奏似的。
苏轻无语凝噎,只觉着自己这是满腔的辛酸泪,真个无处言说。
就在这时,车停了,苏轻对屠图图比划了个悄悄的手势,把小孩拉过来,自己也蹲下,隐藏在一头猪身后,另一头猪蹭过一个脑袋,瞪着两个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不时还往这边蹭一蹭,苏轻只得匀出一只手,抵在猪鼻子上,以便跟这头热情的畜生保持一定距离。
外面有人声响起,苏轻绝佳的耳力让他片刻就听明白了——这位夹带的老兄敢情也是个愣头青,第一回上路跑货,夹带也就算了,还明目张胆地夹带了一车活物,这不是缺心眼么?
苏轻听见外面的检查人员愤怒地嚷嚷说:“菜你个头!我在外面就听见里面有东西叫唤了,你家运的菜是人参果,还长腿?还会‘哼哧哼哧’?你当老子二百五?”
他说着,一把把外面罩着的布掀开了一角,苏轻把屠图图的头按下去——猪已经暴露了,人就别再暴露了。
检查的大爷怒发冲冠地把手伸进笼子,一把抓住一只猪的耳朵,咆哮起来:“这是菜吗?”
吼得苏轻直缩脖子,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也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苏轻,是我,你听得见吧。”
原本欢乐地在一边看热闹的苏轻脸上的窃笑立刻僵住了,他缓缓地腾出一只手,摸上自己仅剩的一颗耳钉……他原本那副的最后一只,原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胡队长换了,这是通讯器,有定位功能,甚至能突破乌托邦的防护网,甭管是上天入地,这神通广大的东西都能跟踪到他的踪迹……
苏轻觉着心像被泡在了冷水里一样,立刻伸手要去取这颗假耳钉,那边胡不归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赶紧说:“不,别扔,听我说,这枚和你以前的那个不一样,不具备定位功能,不具备投影功能,也不具备检测功能,甚至我只能通过这个和你说话,如果你不点开上面的一个小按键,我连听都听不见你,它……它真的就是个普通的通讯器。”
苏轻沉默不语,他能听得到胡不归略微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好半晌,胡不归才说:“你……就相信我这一回。”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罕见的柔软,近乎有些哀求的意思,甚至让人觉得他的话里有种隐约的脆弱。
胡不归继续说:“是我私自给你戴上的,别人不知道,你不要摘下来。万一……万一你以后遇到什么事,需要我的话,我随时都在。”
苏轻余光瞥见倒霉的二傻子车主被愤怒的大爷拽走处罚去了,心里诚惶诚恐地想:“哪敢劳动您老人家,您可是保家卫国的大人物,天天管我这么一个小老百姓的鸡毛蒜皮算怎么回事呢?”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点笼子上盖的破布,对屠图图比划了一个手势,找到了钻进来时候的那个扒开的地方,从这顺风车上跳了下来,猪们见状,争相效仿,都冲着那个洞口挤过来,可惜第一只体型就太富态,被卡在那了,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后面的自然也遭了秧。
胡不归那边就沉默了,苏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最后还是没有通讯器扔掉,带着屠图图跑到了一条公路上,把一身烂菜叶子味的外套脱了扔了,张开手拦了一辆车,编了个“自己和儿子回老家,一大早得知孩子妈出车祸,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什么都没来得及带”的漏洞百出的故事,靠着自己好看无害的皮相,和屠图图被他掐出来的眼泪,一路招摇撞骗,辗转了几辆顺风车,混到了B市,期间得到爱心姐姐给的饼干饮料一大包,以及一对好心眼的自驾游老夫妻给的红色毛爷爷三张。
B市,是他的家——真正的家,有小时候住过的房子,还有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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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情怯 ...
苏轻花了一百块钱,从地摊上买了大人孩子两件衣服,给自己和屠图图换上,屠图图就问:“讨厌鬼叔叔,我们去干什么呀?”
苏轻听见这个称谓皱了皱眉,简单解释了一下即将要去什么地方以后,就半蹲下来,正经八百地跟屠图图说:“我说,商量个事,你以后当我儿子吧,改名叫苏图图。屠图图多难听,跟拖拉机似的。”
这句话直指屠图图的伤心事,小孩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他的名字,估计在学校就没少被小朋友起外号,一听,眼圈又红了,瘪住嘴,眼泪就在眼眶里晃啊晃。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摆出一副要嚎丧的架势,苏轻立刻软了,哆哆嗦嗦地说:“老大,我错了,你饶小的一命,我再也不敢了,你不是我儿子,你是我祖宗。”
片刻,他又嘴贱地补充了一句:“其实吧……我祖宗也姓苏。”
屠图图:“哇——”
苏轻于是出血三块大洋,钻进一家肯德基,买了个甜筒,在现在穷困潦倒、一分钱要掰两半花的情况下,心疼得一脸便秘样,又把小鬼扛在肩膀上哄了半天,小老大才勉强表示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然后屠图图敲敲苏轻的脑袋:“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苏轻心想,小鬼终于良心发现了,就听他说:“地方太窄,还硌屁股,不舒服。”
苏轻的内心世界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泪流满面。
接着,屠图图又举起被他整个舔过了一遍的甜筒,问:“你吃么?”
苏轻还没来得及回答不吃,小鬼就又自主自动地把冰激凌收了回来:“行啊,我知道你不吃。”
苏轻:“……”
感觉自己眨眼的功夫,已经被这小鬼调戏两回了。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越来越熟悉的景物街道,在距离自己家三四个街区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脚步,拍着屠图图的后脑勺说:“一会见到爷爷,要有礼貌一点。”
屠图图正啃冰激凌啃得高兴,给面子地点点头。
苏轻忽然有点近乡情怯,忍不住又说:“爷爷要是问你学习怎么样,你就说挺好的,听见没有,不许说你考倒数第一的事。”
屠图图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我知道,每次别人问我妈的时候,她都跟人说‘过得去,就是不大用功,不过老师说挺有潜力’。”
苏轻沉默了片刻,抬手在他脑瓜顶上拍了一下:“还有不许老学你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