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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胡顿了顿:“不,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在里面超过四个小时了,空间依然非常稳定,说明投影仪里面出现了某种未知的死循环,通俗地说,我们现在无法确定寇医生的空间维度,也就无法从外界把他们的空间瓦解。他们有可能掉到了某个未知的坐标里,投影规则不再试用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六点七”
钟将军木然地点点头:“哦,我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寇桐那孙子RP卡欠费了是吧?”
山羊胡想了想,严肃正经地说:“您可以这样理解。”
“那他们现在想出来,就必须找到一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备用操控器……”钟将军自言自语地念叨。
山羊胡仿佛立志于打破他的每一线希望,平平板板地接了一句:“备用操控器的地点很随机,在规则异化的投影世界里,它可能被放在某一个大洋的海底,某一座雪山的封顶,某一个喷发的火山口,或者某一只食肉性史前动物的肚子里……”
钟将军忍无可忍:“吴香香,闭嘴!”
山羊胡喋喋不休的两片嘴就像是个声控装备,立刻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钟将军驴拉磨似的,围着大锅炉转了两圈:“你说,现在怎么办?”
没人理他,钟将军怒:“吴香香!”
“报告,您让我闭嘴。”
“我现在让你说!”
“方案一,尽快攻破全维度空间通讯的技术难关,用联络器联系到寇医生,通知他备用操控器的位置。”
钟将军点点头,听起来觉得挺靠谱。
吴香香接着说:“预计完成时间八到十年。”
钟将军:“……”
“方案二,尽快修复投影仪设备,把其中系统进行升级,定位出他们他们所在空间位点,解除投影,把人传送回来。预计……”
“预计你个头啊预计!”钟将军抬手把一份厚重的文件夹拍在了吴香香小头爸爸一样的脑袋上,“给你三十天,不能再多了!”
吴香香表情依旧木然地接完下半句:“……预计三十天之内完成。”
寇桐他们并没有被大山掩埋,他们所在的山和一路在屁股后面追杀的会放枪的墙,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半空中消失了。然后他们三个就像棉花,慢慢悠悠一飘一荡地从半空中掉下去了……匀速。
连全年无休的重力加速度也闹罢工了。
黄瑾琛经过最初的适应以后,以他那种特有的粗神经自得其乐起来,在半空中慢慢下落的过程里做出各种各样不同的特技动作,一会翻跟头一会打把势,不亦乐乎。
姚硕浑身僵直地保持直立状态,鄙视地偏过头去。
寇桐知道这回事情大条了,迅速地检查起浑身上下所有的设备。
黄瑾琛这才发现,寇医生人类一样的外表下掩藏着不知道多少电子产品,这里一根线那里一根线,忍不住指着他说:“哇!天线宝宝!”
寇桐咧咧嘴,面部表情有点瘫。
“怎么了?”黄瑾琛以自由泳的方式像他“游”过来。
“设备全部失效,和外界的联系也中断了。”寇桐说,“另外我突然被系统剥夺了主体权限。”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找不到操控器,没法自己出去。”寇桐在头发上抓了两把,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一般不会发生这种情况,除非投影仪受到外面的物理干扰……”
“你的权限怎么会被系统剥夺?”姚硕终于开了尊口。
“方才在树上的时候,我注意到投影空间里的意识体突然增加,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叠加空间,很可能是七个人叠加而成的。”寇桐皱皱眉,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它还不崩溃,“当然也可能更多……因为数字显示到七的时候,我的权限就消失了,就我理解,是因为我本人的意识屏蔽被取消了。”
“我们俩也被卷进来了?”黄瑾琛死死地皱起眉,“那……上回那位,被咱俩那啥了的怪物,不会再跑出来寻仇吧?”
寇桐惨淡地笑了笑:“但愿……”
就在这时,他们终于落到了地面上,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地面竟然是软的,呈现出浅浅的桃红色,好像他们三个正站在一个大果冻上。寇桐在地上跺了跺脚,发现它还挺有弹性,他们回到了老姚意识投影空间的最外层——那条车水马龙的大街,周围人来人往,人们在软绵绵的地面上并没有深一脚浅一脚,平衡保持得相当不错,甚至车辆都能正常行驶。
而他们曾经待过的那个诡异的咖啡厅就在街边,门口竖起一根高高的路灯,上面非常非主流地顶着一个有童话特色的五角星形的灯,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
寇桐的手无意识地放在了路灯的杆子上,忽然感觉手感不对,轻轻一刮,指甲里就多了一层巧克力色的碎屑,他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杆子是巧克力做的!”
黄瑾琛说:“什么?”
然后他非常豪放地掰下了路灯杆的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判断:“唔,牛奶巧克力,挺好吃的——哎,上面那灯我看着像个糖块,不会是……”
这话没说完,就被寇桐一把揪住领子拽进了咖啡厅里。
“你要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吃路灯么?”寇桐压低声音,用一种诡异的语气问着诡异的问题。
姚硕冷笑一声,看来是已经认定了自己这两个同伴都有点脑残的事实了。
咖啡厅里面的东西和他们上次来没有很大的差别,可是根深蒂固的黑暗没有了,寇桐这回没有让老姚一个人行动,在窗户边上占了一个小桌坐下来。
“这件事现在很奇怪。”寇桐的目光在街上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对另外两个人说,“我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理论上来说,多个人的交叠的投影空间很脆弱,哪怕不崩溃,也是绝对不可能有人的存在的。”
姚硕想了想:“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里明白要走进这个咖啡厅似的,但是刚刚在门口却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这里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了。”黄瑾琛笑眯眯地说,然后他转过头问寇桐,“这里有很多人,说明什么?”
“这机器是我参与发明的,”寇桐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完全没发现入口的就是前不久刚刚被他评价“中药渣子味”的咖啡,“所以我明白,理论上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现在投影仪一定是发生了某种我都从来没遇到过的故障,技术人员抢修很可能会比较困难。”
“不像好事。”黄瑾琛不笑了。
姚硕皱皱眉,那么一刻,他们都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但他只是伸长了两条腿,整个人放松了靠在椅背上,端起他自己的饮料慢慢地喝起来,转头望向窗外。
看起来就像是松了口气一样。
寇桐也沉默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三个人同时一愣,黄瑾琛问:“不是刚才检查过,所有的联络器都失效了么?”
寇桐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机,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整个人突然像是被雷劈了。
“怎么你跟见了鬼似的?”黄瑾琛问,“谁?”
“我……我妈?”寇桐的声音竟然有一丝细微的颤抖。
黄瑾琛眨眨眼:“你妈怎么了?”
寇桐突然抬起头来:“我妈……十五年前就去世了。”
……擦!还真是见了鬼了!
第十五章 七个人(二)
寇桐相信,在手指按下按键的那一刹那,他本意是想接听的,结果鬼使神差地就按成了挂断。
他低着头,看起来表情异常严肃,反正黄瑾琛是从来没见过他那样严肃过,好像面对的不是一通电话,而是世界末日一样。
三个男人的目光全都停留在了好像刚刚变成了午夜凶铃的滑盖手机上,半分钟以后,它再次响了,上面仍然欢快地跳动着“妈来电”三个字。
这回寇桐仔细分清了左右,按下接听:“喂。”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软。有些女人的声音只是能让人听出她的性别,却很难引起别人美好的幻想,有的女人却能在开口的一刹那,就能让听的人一恍惚,电话里的女人就是这样的。
寇桐的手机调的免提,就放在桌子上,女人就轻轻柔柔地说:“怎么把妈妈电话给挂了?”
口若悬河、废话上车拉的寇桐却在此刻呆若木鸡,哑口无言,像个上课溜号突然被老师拎上讲台的小朋友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边大概是没有等到回音,过了一会,女人有些疑惑地问:“喂?桐桐,听得见么?”
黄瑾琛被桐桐惊吓了一下,于是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寇桐一脚。
寇桐说:“哎哟!啊?啊……我在开车呢,等会给你回电话好不好?”
他这瞎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几乎是信手拈来,明显是熟练工了,然后在桌子底下使劲地往黄瑾琛放脚的地方跺了一下,后者非常敏捷地躲开了,由于咖啡厅里的地面不是果冻质的,于是寇桐再一次呲牙咧嘴。
女人有些失望:“哦……那你小心啊,妈妈就是想问,你周末会回家吃饭么?”
“我不……”寇桐话到了嘴边,突然顿住,皱了一会眉,随后说,“好,我晚上回去,那个……带两个朋友一起也可以么?”
“好啊,太好了,人多热闹。我多添几个菜!”
黄瑾琛注意到,寇桐好像有意避开了该叫“妈”的地方,挂了电话以后,姚硕皱眉看着他:“怎么样?”
黄瑾琛诚恳地说:“别着急,不害怕,等你手不哆嗦了,咱们再慢慢说。”
“我可能大概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寇桐决定跟随老姚,走严肃路线,果断无视了黄瑾琛,“在这个投影仪设计的初期,我曾经有一个设想,就是开发出一个具有治疗功能的程序——您说您查过一些资料,那么应该知道,不管是被屏蔽的,还是投影空间的意识主题,在投影空间里面都是没有角色的,也就是说,空间里有其他生物,但是没有和我们这些外来者有交集的人——我设想的这个程序,可以通过系统自动生成,然后由投影系统给外来者设定一个角色,让意识主体能够在里面生活。”
“这么神?”黄瑾琛赞叹,“那不是可以要基友有基友,要妹子得妹子了嘛!”
寇桐摇摇头:“只是个设想,人的心理太复杂,即使知道对方的问题出在哪,也要根据一个人的具体情况来设定治疗流程,何况很多时候还需要相关药物。这个设想在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实现的。唯一我能通过程序解决的部分,就是系统随机给意识主体安插角色,这个我做过,是个不完全的程序,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突然被激活了。”
“所以你多了个妈。”黄瑾琛总结。
那一瞬间,寇桐的表情空白了一下,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我设计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它会运行,所以里面的伦理问题……”
不过没人理会他的话,显然大家都不大想讨论社会伦理问题。黄瑾琛已经跃跃欲试地叫服务员买单了,好像去见寇桐的死鬼妈是个非常激动人心的大冒险。
姚硕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愣愣地盯着它看了一会,等寇桐和黄瑾琛都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跟着他们站起来。
黄瑾琛问:“寇老大,你认识怎么回家么?”
“后门。”寇桐言简意赅——仿佛那扇咖啡厅的后门已经成了一个任意门,推开就能在冰河世纪和M78星云中乱窜似的。
这回后门不再是容易产生地质灾害的大山,它变成了一条不大宽阔的胡同,可能比一般的胡同宽一点,但是还不到“街”的程度,两边是破旧斑驳的筒子楼,门派上贴了铁皮,上面的字迹很多已经模糊不清,能勉强看见有“XX家属楼”这样的信息。
这里不成小区,更谈不上物业。胡同里有一些小摊位——应该是非法的,还有很多人租了一楼的房子,改成各种小店铺,有自行车和行人进进出出,各种铃声此起彼伏,显得非常有生活气息。
这是十几年前……从咖啡厅后门出来,站在胡同口的三个男人心里同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早在六七年前,随着城市的规划,就已经几乎看不见这样自由散漫、不成小区的住宅聚居地了。
显然,根据寇医生棺材一样的面部表情和复杂的眼神,黄瑾琛判断出这应该就是他回家的路……或者曾经回家的路。
老刺猬姚硕突然消停了,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两个人身后。
不知是因为时间太长,还是寇医生记性不大好,错综复杂的胡同好像给他造成了一点认路障碍,他经常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再退回来拐到另外一条路上。
黄瑾琛从路边买了一把烤羊肉串,边走边吃,看着姚硕把手机拿出来,再塞回去,重复了五六遍以后,终于鼓足勇气拨了个号,大概还没等接通,他就又给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