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这年轻男人身上传来的压力,竟几乎将桃红绿柳生生压得透不过气来,桃红婆怒吼一声,操起拐杖当头向周子舒砸下去,周子舒的人好像一眨眼便不在原地了,桃红婆忽然感到危机,勉强提气,往前滚去,同时背后一凉,一股大力袭来,桃红婆眼前一黑,喷出一大口血来——她觉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给震碎了。

绿柳公眼睛睁大了,看看飞出去不知死活的桃红婆,又看了看那转向他的年轻男人,再不犹豫,丢下他的老婆子一个人跑了。

周子舒并不去追他,只是垂下眼,将短剑放下,跪坐在柳千巧旁边,伸手想封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附近的穴道,柳千巧却抬头看着他,幅度极轻地摇摇头——她要死了,她心里知道。
温客行也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默默地站在周子舒身后。

周子舒轻声问道:“琉璃甲其实在于丘烽那里,他跑了,叫你引开他们,是不是?”
柳千巧只是扫了他一眼,并不言声。
周子舒叹道:“我对琉璃甲没什么兴趣,你都要死了,点个头有什么难的呢?”
温客行嗤笑一声,在他身后说道:“柳姑娘,我可早跟你说过于丘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千巧张开嘴,她的声音极微弱,周子舒只得微微侧耳,只听她口中念道:“平……平江……柳色青,花月遥相……守。岁岁复年年,逢、逢此……”
然后她目中一点光芒悠忽散尽,头一歪,没了生气,嘴角兀自含笑,使得她那半张狰狞的脸庞竟柔和起来,她因为这张瑕疵的脸,将本来面容躲躲藏藏了一辈子,却注定这样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地去。
只是最终没能念完半阙《生查子》。

周子舒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双目轻轻合上。
两人只听身后爆发出一阵苍老嘶哑的笑声,那桃红婆逃得快,被周子舒掌风扫成重伤,竟还没死,一边往外咯血,一边指着柳千巧大笑道:“夫妻本……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她和那姓于的,连名分都没有,哈哈……自古女子痴情,男人薄幸,她……连这都想不明白,可见死得不冤,不冤!”
周子舒回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去管她,只是起身大步往回走去。

温客行与他一前一后走了不知有多远,才忽然开口道:“你现在的功夫,比我一开始见你时,似乎高了不少……是怎么回事?”

周子舒脚步一顿,回过头去,温客行脸上竟是少见的郑重。
周子舒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初见你时,它封住了我一半的内力。”
“现在呢?”
“现在恢复到我全盛时的八成。”

温客行闻言却并不显得很高兴,只是沉默地盯着他,周子舒转头继续往前走去,口中不在意地说道:“等到我死的时候,全盛时候的功力,便全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七爷开定制啦^_^
具体内容米什么大变动,修了修错字和病句,删节少量废话,然后把最后一个不知所云的番外拆成了一个赫连翊篇一个乌溪篇,各自补全了,具体内容可以从题目里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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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摆阵 ...


曹蔚宁和张成岭手里各自拎了一个粪桶,臭气熏天,曹蔚宁苦中作乐地想着,阿湘可真是足智多谋,女中诸葛。
张成岭没他那个境界,只觉得顾湘是缺了八辈子大德了。

两人做着苦力,将那些个粪桶用盖子盖好,上面放了不少遮掩物,在顾湘的指挥下,房顶上,地上,都安放好,摆了个有史以来最恶心人的粪桶阵。
顾军师自己倒是捂着鼻子跑得远远的。摆好以后才将两人叫过去,捂着鼻子,低声对张成岭道:“我说的路线,你记住了么?”

张成岭点头道:“放心吧顾湘姐姐,流云九宫步我走不错一步,不然师父打断我狗腿。”
顾湘用指尖在他脑袋上戳了一下,说道:“走错一步,你可就变成张臭虫了。”
她又看了曹蔚宁一眼,大手一挥,下令道:“行动!”

三人的身影在夜色中分开,顾湘像蝙蝠一样,扒在屋檐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少女的眼睛在黑暗里出奇的亮,像是一只静静地等待捕食的小兽,随后她目光一闪,余光扫过后院着起来的火光,知道曹蔚宁已经在那里了,只需要等待火势稍起……

然后只听曹蔚宁在后院扯着嗓子干嚎道:“大事不好,房子要倒!”
顾湘一口真气险些走岔,曹蔚宁那边一心想着顾湘在房上,便顺口叫出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道:“不、不,我是说,走水啦!走水啦!快跑呀!房子都烧着啦!”

片刻,客栈内便跟着骚动起来,冲出来好几个黑衣女人,衣衫不整地查看外面的动静,客栈中的其他客人也喧闹起来,静谧的夜色里四下都是闹哄哄的,顾湘翻下去,拉上面具,若无其事地趁乱混入其中,然后悄悄地从宽大的袍袖中丢出几个信号弹,那信号弹迅速窜了出去,在吵吵闹闹的人群里炸开,小火苗蹿起来,尖叫四起,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火着到屋里来啦”,然后所有人都在往不同的方向乱跑,竟将那些个黑衣女人也冲散了。

顾湘暗地里皱皱眉,心道这乱得有点超出预想,下面的事需要小心谨慎才行,谁知老天好像也在帮着她,正在她看似傻乎乎地站在走廊里的时候,一个被挤散了的黑衣女人忽然推了她一把,大声道:“去看看姓高的那个丫头,恐怕是有人故意的!”

顾湘心里恨不得大笑三声,忙顺从地被她拉住,一同往囚禁着高小怜的屋里走去——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简直兴奋极了,谁知乐极生悲,那拉着她的女人警觉性极高,才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忽然诧异地回头看了顾湘一眼,问道:“你抖什么?”

顾湘心里一沉,忙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细声细气地道:“我……我……害怕……”
也不知这女人是把她当成了谁,估计是这年纪的小姑娘身形都差不多,她轻蔑地扫了顾湘一眼,一边推开门要进去,一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说道:“瞧你那不提起的窝囊样子,给我守在门口,敢放人……”

她话没说完,忽然腰间一凉,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顾湘,只觉浑身一麻,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凉意顺着她的腰间蔓延下来,随即便动不了了,直挺挺地向前倒下,顾湘忙伸手扶住她,细声细气地道:“小心门槛。”
然后她一气呵成地将门从里面合上,只见高小怜被绑在桌子上,屋里还有另一个黑衣女人,听见动静,正好点上灯,往这边看过来,便瞧见顾湘扶住一开头的那位倒霉鬼,手足无措的模样。

那另一个黑衣女人过来,蹲下来,急道:“她这是怎么了?”
顾湘低低地道:“我……我不知道,她忽然就这么倒下来了,可别是羊角风吧?”
黑衣女人刚刚还在检查同伴的情况,忽然听见顾湘这么一句临场发挥,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来:“你……”

然而顾湘却是早等着她呢,抬起袖子,一股白烟便向黑衣女人劈头盖脸地扑过来,那黑衣女人哪能不知道厉害,登时闭气不敢出,却谁知脖颈忽然一凉,顾湘手中弹出一把匕首,趁着她慌乱闭气,被白烟所迷的时候,一刀将她的颈子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顾湘下手向来狠,女人的声带瞬间破了,一声不吭地便倒地死了。高小怜已经看呆了。

顾湘一把揭下脸上的面罩,丢在一边,嘴里说道:“笨婆娘,白面也怕。”她嘴上说话,手上却丝毫没停下来,几下割断了高小怜身上的绳索,高小怜又惊又喜,便要站起来,感激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忽然门从外面被人踹开,曹蔚宁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说道:“阿湘,快!我拦不住了!”

此时窗外张成岭爬上来,用力对着他们招手,顾湘推了一把高小怜,对张成岭道:“你背她!”
三人早商量好了,只见曹蔚宁极快地将面罩重新戴上,草草套上一件黑色长裙,张成岭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高小怜,飞快地往外跑去,顾湘和曹蔚宁假装追在后面,顾湘还作势喊道:“小贼哪里跑!”
他们两人一边装模作样地追,一边装娇弱,顾湘假装一瘸一拐,曹蔚宁捂着胸口好像随时摇摇欲坠,半路上,忽然一道劲风打身后袭来,那黑蛊婆婆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都给我让开!”
便旋风一样地越过了他们俩。

一帮黑衣女人紧随着黑蛊婆婆的脚步,超过了这两个“被暗算身受重伤”仍不忘追敌的好姐妹。

顾湘和曹蔚宁对视一眼,瘸的不瘸了,捧心的不捧了,顺着商量好的路线跑了。

再说张成岭和高小怜,可惊险多了,高小怜不知他为什么非要背着自己,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便觉着是自己连累了他,她方才电光石火间已经认出了曹蔚宁和张成岭,此刻心里感动,说道:“小兄弟,你放我下来吧,我功力还在,可以和你一起跑。”

张成岭背诵口诀间歇,百忙之中回道:“不行,还须再走一段路。”想到前方那“粪桶阵”,心有戚戚,便不再敢分心,全神贯注地背着口诀。

高小怜也知道好歹,见他说得郑重,便明白他们恐怕是有什么安排,于是闭口不言,不再打扰他。又见他身形竟如鬼魅一般,不知是什么功法,便暗地颇为心惊起来,心道这才不过一年不到的光景,这少年是有什么奇遇不成,竟然这样厉害起来?

闻到了一丝沁人心脾的臭味,张成岭便知道到了,他心里的弦绷得紧紧的,耳听八方,心里知道那黑蛊婆婆已经快要追到了,若是平时,他肯定要吓得不知道怎么好才是,可这会他想起自己还背着个人呢,这个人还指望自己救命呢,他倒是没什么,这高小姐若是被那群坏女人捉回去,肯定没好下场,于是便觉得自己高大起来,全身充满了力量一般,大喝一声,竟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张成岭在这一夜,其实不知不觉中战胜了那唯唯诺诺的自己,心境上已经不知提升了多少,再出去,恐怕便是功力也要上一个台阶,排除了一切杂念,脑子里只有顾湘说的,一步也不能走错。
他口中的口诀背诵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整个人残影一般地按着路线穿过了那他们事先摆下的粪桶阵。黑蛊婆婆眼见着马上就要追到他们,谁知那小贼又不知怎么的忽然加速,哪里肯依,登时也全力狂奔追至。

忽然,她觉得空气中有一丝线绊住了她的袖子,一股牵引力传过来,黑蛊婆婆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便是有机关,她来不及细想,飞身躲开,随即在掩藏在暗处的一个粪桶忽然泼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四溅开来。

黑蛊婆婆再怎样也是个女子,又有些洁癖,如何受得了这个,生怕一点东西溅到她身上,连忙连退三四步,她只觉脚下又碰到了个什么东西,心里“咯噔”一声,听音辨位地又躲过一劫,人还未落地,第三个粪桶被第二个连带着滚下来,不偏不倚,正浇了黑蛊婆婆一头一脸。

这老婆子简直气疯了,简直恨不得狂吼一声“小贼,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可不能张嘴,怕一张嘴就会发生悲剧,那背着高小怜的少年早没了踪影,她想碎尸,竟都没有目标。
她的弟子们运气也不比她好,一个个在这粪桶阵里人仰马翻,这群牛皮哄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般的黑衣女人们,就这样栽得“不可说”了。